来,好象在寻找什么人似的。他们的确是在找人,而我们一迪克和他的同伴们——就是他们寻找的对象。迪克停下桨来,我们也跟着他停下来。他向站在岸边的人高兴地叫喊了一声,岸边的回答包含着不同的声音,有的深沉,有的尖脆悦耳;因为站在岸边的有十多个人,有男人、女人和儿童。一个黑发鬈曲、灰色的眼睛深陷、个子高高的漂亮女人向前走了几步,露出妩媚的姿态向我们招手,开口说道:密密层层地长着一片飒飒作响的芦苇,对面的河岸地势更高,岸边的杨柳低垂在水面上,古老的榆树高耸着。这时我们看见一些服饰鲜艳的人向岸边走来,好象在寻找什么人似的。他们的确是在找人,而我们一迪克和他的同伴们——就是他们寻找的对象。迪克停下桨来,我们也跟着他停下来。他向站在岸边的人高兴地叫喊了一声,岸边的回答包含着不同的声音,有的深沉,有的尖脆悦耳;因为站在岸边的有十多个人,有男人、女人和儿童。一个黑发鬈曲、灰色的眼睛深陷、个子高高的漂亮女人向前走了几步,露出妩媚的姿态向我们招手,开口说道:“啊,”迪克用几乎看不出的动作把头朝我们的小船摆了一下,说,“我们向上游航行的时候不愿意划得太快;对于没有到过这一带的人来说,沿途有许多可以欣赏的东西。”“说得对,说得对,”这位仪态万方的女人说(的确只有仪态万方这个词儿才能形容她的神态),“我们要他们彻底认识从东边来的这条水道,因为他们现在必须常常使用它。请赶快上岸来吧,迪克,还有你们,亲爱的邻居们。芦苇之间有一条道,在那转角处就有一个很好的上岸的地方。我们可以把你们的东西搬上来,再不然叫几个年轻小伙子来搬。”“不,不,”迪克说,“这儿上岸虽然近便,可是由水道走比较容易。再说,我要把我的朋友带到适当的地方上岸。我们把船划到那边的渡头;我们一边在水里划,你们一边可以在岸上跟我们谈话。”他重新划起桨来,我们的船继续向前走,绕过一个锐角,又向北划了一小段路。不久我们就看见一处长着榆树的河岸,树木之间屹立着一所房子,可是我没有找到我以为会在那里看到的灰色的墙。我们一边拨桨前进,一边和岸上的人攀谈起来。他们的亲切的声音跟杜鹃的歌声,画眉的悦耳的、有力的尖叫声,在草场长得很高的草丛中走动的秧鸡的连续不断的鸣声,互相应和;同时,生长在成熟的草中的苜蓿花送来了一阵阵的香气。在几分钟内,我们经过一个水流回漩的深潭,驶人一股由浅滩那边冲过来的急流,把我们的船停靠在用石灰石和砂砾铺成的小渡头,然后上岸,在我们上游地区的朋友们的拥抱中结束了我们的旅行。我由那欢乐的人群中脱身而出,走到那条和河流并行的、比河面高出几英尺的车路上去,四下张望。在我的左边,泰晤十河流经一片辽阔的草地,这时成熟而结了籽的草儿使草地变成灰色。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发光的水流在河岸弯曲的地方隐没不见了,可是当我的目光越过草地时,我看得见一所房子的交杂的山墙,我知道水闸就在那里,现在好象又添了一个磨坊。沿着河边平原的南方和东南方(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有一道长着树林的低低的山岭,几所低低的房子坐落在岭下或坡上。我稍微转身向右,在山植的枝于和野玫瑰的长长的嫩枝之间,看得见平坦的田野在恬静的夕阳下伸展到远方,一片可以叫做山丘的好象牧羊场的高地,在田野的尽头构成一个柔和的蓝色的轮廓。在我的前面,榆树的枝于依然遮掩着河边住宅区的多数房屋。可是在车路的左边,疏疏落落地有几间建造得极朴素的灰色房子。我站在那里,如在梦中一般。我擦了擦眼睛,好象还没有完全清醒似的,半信半疑地以为这些服饰鲜艳的漂亮男女,随时会变成两三个双腿细长、弯腰驼背的男人和面容憔粹、两眼凹陷的丑陋女人。有一个时期,他们日复一日、季复一季、年复一年地踏着沉重的、绝望的步伐,在这块土地上做苦工,然而,变化并没有发生;从河边到平原,从平原到高地,所有的美丽的灰色乡村,在我的心目中还保存着一幅很清晰的图画,想到这些乡村现在都由这些幸福而可爱的人们居住着,由这些抛弃了财宝而获得了充实的生活的人们居住着,我的心中充满了喜悦。第三十一章在新人民中的一座老房子第三十一章在新人民中的一座老房子我想说,我不认识到那座房子的路,应该由居住在河边的人们带路,可是我的双腿却几乎不由自主地沿着大路走去。沿着这条垫高的道路我们走到一块小小的田地边上,田地的一边是河流的一段回流。在右边,我们可以看见一簇小房子和谷仓,有新的也有旧的。在我们前面有一个灰色的石谷仓和一道墙,墙的一部分爬满了常春藤,墙头上露出来几面灰色的山墙。乡村大路和上述回流的浅滩连接起来。我们穿过大路,这时我的手又一次几乎不由自主地打开墙上一扇门的门栓,立刻我们就站在一条通向一座老房子的石子小路上了,在这新世界里,命运之神通过迪克很奇妙地把我带到这座老房子里来。我的同伴在惊喜之中愉快地叹了一口气。这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由院墙到房子之间的花园正洋溢着六月鲜花的芳香,盛开的玫瑰花争芳斗妍,散发出过分浓郁的香气,这是精心管理的小花园所具有的特点;人们第一次看见这种花园对,心中万念俱消,只留下了美的印象。画眉正在纵声歌唱,鸽子正在屋脊上咕咕低鸣,在后面的榆树上的自嘴鸦正在细嫩的材叶间嘈杂地叫着,褐雨燕一边悲鸣,一边正在山墙的周围盘旋着。而房子本身就是这仲夏的一切美景的适宜的保卫者。爱伦再一次说出了我心中的话:“是的,朋友,这就是我到外边来想要看到的东西。这座有着许多山墙的老房子是朴实的乡村居民不顾当时城市和官廷里的纷扰在遥远的过去时代所建造的。在近年来所创造的美好环境之中,这座老房子还是很漂亮的建筑物。因此我们的朋友们细心照顾它,尽量利用它,是不足为奇的,我以为,这座房子仿佛早就在等待这种幸福日子的来临,它仿佛保存着过去混乱和骚动时代所抬到的点滴幸福。”她带我走到这座房子的跟前,把她那被阳光晒成褐色的漂亮的手和胳膊放在长着地衣的墙壁上,好象在拥抱它似的,她叫道,“啊!啊!我多么爱大地、四季、气候和一切有关的东西,还有一切从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象这儿所生长的东西一样!”我不能够答复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喜悦和快乐是那么强烈、那么优雅,她的美是那么温柔,却又是那么充满活力,表现得那么完整,因此说任何话都会是平凡无聊,毫无价值的。她使我神魂颠倒,我担心其他的人会突然跑进来,从而破坏这种恍惚迷离的境界,可是我们在房子的大山墙下的角落里站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跑进来,我不久就听见由远处传来了一阵人们的欢乐声,我知道他们正沿着河岸向在房子和花园另一边的大草地走去。我们退后几步,抬头望了望房子。大门和窗户全部敞开,以接受那被阳光熏陶过的芬芳空气,楼上的窗台悬挂着花彩,来庆祝秋收,好象这里的人也很喜爱这座老房子似的。“进去看看吧,”爱伦说。“我希望屋里的装饰不致破坏这座房子的美,我相信是不会的。来吧!我们一会儿就得回去和大家在一起了。他们到帐篷里去了;因为人家一定已经替晒干草的人准备好了帐篷——我相信这座房子连十分之一的人都容纳不下。”她一边带我走到房子门口,一边低声细语他说:“大地和它的草木生灵啊!要是我能够说出或者表达我是多么爱大地就好了!”她一边带我走到房子门口,一边低声细语他说:“大地和它的草木生灵啊!要是我能够说出或者表达我是多么爱大地就好了!”房间里家具很少,仅有的家具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极为简单。我曾经在其他地方注意到,在这个国家里人们酷爱修饰,但在这里人们似乎认为这座房子本身及其有关的东西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乡间生活的装饰品,如果把它重加修饰,就会破坏它作为一种自然美景的作用。我们后来在一个房间里坐下来。这个房间就在爱伦刚才抚摸过的那处墙壁的上头,壁上依然挂着花毡,这幅挂毡原来并没有什么艺术价值,但是现在褪了色,呈现出来的那种悦目的灰色和房间里宁静的气氛非常协调;如果换上一幅颜色比较鲜明和触目的挂毡倒反而不相称。当我们坐在那里的时候,我随便问了爱伦几个问题,可是没有注意听她的答复。突然我沉默起来,心中几乎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意识到我是在那个古老的房间里,鸽子在我对面窗外谷仓顶上和鸽棚上面咕咕地叫着。我想我陷入这种精神恍悔的状态中只不过一两分钟,可又象在一场逼真的幻梦中那样,仿佛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我清醒过来以后,看见爱伦坐在那里,在那褪色的灰色挂毡及其平凡的图案(因为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所以现在还不显得大难看)衬托之下,看起来更加充满着生命、欢乐和希望。她亲切地瞅着我,可是看那样子好象彻底看透了我的思想似的。她说:“你又在对过去和现在做永无休止的比较了。对吗?”“对,”我说。“我正在想,你有才能和智慧,同时爱好生活的欢乐,又不能容忍不合理的约束——象你这么一个人在过去的时代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现在一切理想都已经实现了,而且实现了很久,可是每当我想到过去的人虚度的生命,一直继续了那么许多年月,就感到痛心!”“那么许多世纪,”他说,“那么许多年代!”“你说得对,”我说,“你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我又沉默不语了。她站起来说:“走吧,我不能让你那么快地回到幻梦中去。如果我们一定会失掉你,那么,我也要你在回故乡之前看遍你所能看到的一切。”“失掉我?”我说,“回故乡吗?我不是要和你一起到北方去吗?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忧郁地笑着说:“先不谈这个。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不过,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吞吞吐吐他说:“我刚寸在对自己说:过去和现在?她难道不该说现在和将来的对比:盲目的绝望和希望的对比?”“我早就知道了,”她说。接着,她拉着我的手,激动他说,“来吧,趁着还有时间!来吧!”她带我走出房间。我们下楼,经过一个别致的走廊,由一个小小的边门,来到花园里。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对我说话,好象要我忘掉她那突然而来的神经质似的。她说:“来吧!我们应该赶快回去,免得让他们跑到这儿来找我们。我的朋友,容许我告诉你,我发觉你很容易堕人纯粹幻梦般的沉思。这无疑是因为你还不习惯于我们的生活——在劳动中休息,工作就是快乐,快乐就是工作。”活——在劳动中休息,工作就是快乐,快乐就是工作。”“的确是这样,”我说。她正想要说一些别的话,这时候围篱上一个小门(小门通向榆树荫下的一小片田野)打开了,迪克急急忙忙、高高兴兴地由花园小路上走了过来,很快地来到我们俩之间,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一只手放在爱伦的肩上,说:“啊,邻居们,我早就知道你们俩喜欢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中趁里面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来参观这座房子。在这一类的房子中,它要算是造得最好的了。走吧,进晚餐的时刻快要到了。客人,我们要参加一个我想时间会相当长的宴会,在参加宴会之前,你想游一会儿水吗?”我说:“我想游一会儿水。”“一会儿见,爱伦邻居,”迪克说。“克拉娜来陪你了,我想她对这儿的朋友比你要熟悉。”当他说话的时候,克拉榔已经由田野里走了过来;我瞅了爱伦一眼,便转身和迪克一起走了,心中怀疑(我应该说老实话)不知能不能再和她见面。第三十二章宴会的开始—一故事的结局第三十二章宴会的开始—一故事的结局“你也许在想我们的人数并不很多,”迪克说,“可是你应该记住,我们到明天就会比较多了,因为晒干草的工作可以吸收许许多多对农事不大熟悉的人:社会上有许多人经常坐着工作——大都是从事科学和研究工作的人,如果我们不使他们得到在于草场上工作的乐趣,那就不近人情了。在这种情况下,技术纯熟的工人,除了一部分担任割草工作和晒干草中的工长职务的人之外,都可以站在一边,痛痛快快休息一会儿。你知道,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这种休息对他们是有好处的,要不然他们也可以象我这样,到其他农村地区去,我们总要到摊晒干草的阶段,才让科学家、历史学家和一般学者参加工作,在这儿,摊晒干草的工作要到后天才能开始。”他一面说,一面带我穿过那一小片田地,走上河边草地中的一条土埂,然后向左转来到一条小路上,小路两边待割的草长得又密又高。我们一直走到在水坝及其磨坊的上游附近的河边。我们就在水闸上游的宽阔的河流里痛痛快快地游了一会儿,在这儿,泰晤士河因为被水坝截住,看起来比原有的天然河道大得多。当我们穿好衣服,再一次穿过草地的时候,迪克说:“我们现在可以舒舒服服地去进晚餐了。这于草季节的宴会的确是一年中最愉快的一次,甚至于庆祝秋收的宴会也比不上它,因为到那时候,一年将尽,人们在尽情欢乐之余,难免要想到阴暗的日子即将来临,想到光秃的田野和荒凉的花园,而春天又是那么遥远,不知何日才能到来。也正是在秋天,人们才不禁想到死亡。”我说:“你的说法很奇怪,这春去夏来、季节变化不是反复循环、十分平凡的事么?”真的,这些人对于这类事情的看法象小孩子一样。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对于天气阴晴,有没有月亮等等,似乎有一种超过常情的兴趣。“奇怪吗?”他说:“关心一年四季的变化、丰收和歉收,难道是奇怪的事情吗?”我说:“无论怎样,如果你把一年四季的变化当做是一出优美的、动人的戏剧——我认为你们就是这样的——那么,不管是对夏天的无限美好的丰盛景象,还是对冬天和官的困难和痛苦,你都应该同样的表示欢欣和关怀。”“难道我不是这样吗?”迪克热情他说;“不过我不能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象坐在戏院里看别人演戏似的。”他心平气和地微笑着说,“要我这么一个没有文学修养的人把自己的意见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象那可爱的姑娘爱伦那样,是有困难的。但是我想说,我是这四季变化的参加者,我亲身感受到欢乐,也感受到痛苦。不是有人替我安排好四季的变化,我自己可以成无吃喝和睡觉,而是我自己也参与这种变化。”我看得出迪克和爱伦一样,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热爱大地,在过去的时代很少人有这种心情。莅旧时代,一般的知识分子对于一年四季的变化,对于大地上的生物及其和人类的关系,怀着一种阴沉的厌恶心情。真的,在过去那个时代,人们把人生当做是要人忍受而不是供人享受的东西,而且还认为那种看法是有诗意的、富于想象力的呢。那种看法是有诗意的、富于想象力的呢。“好吧,”我说,“我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对于他所说的活,我终究觉得有点不安。我们这次又横过那条土埂,但没有朝那座老房子的方向走,而是沿着一条小路前进,路边地里的小麦现在快要扬花了。我说:“那么,我们不是在那座老房子里或者花园里进晚餐喽?——老实说,我想也不会在那儿。那么,我们在什么地方聚会呢?我看那些房子多数都很小。”“是的,”迪克说,“你说得对,在这一带的乡村,房子都很小。精致的旧房子保留下来的很多,人们多半都住在这种独幢的小房子里。至于我们的晚餐,我们准备在教堂里举行宴会。为了你的缘放,我真希望这座教堂跟西边的古罗马市镇的教堂或者北边森林市镇.. ①的教堂一样大、一样美。可是,不管怎么样,这座教堂总能容纳得下我们全体参加晒干草的人。教堂虽小,倒有它独特的美。”在教堂进晚餐的打算使我觉得有点新奇,使我想到中世纪的教堂里的麦酒宴会②可是我没有说什么,不久我们就来到那条穿过村庄的大路。迪克朝着大路的两端望了一望,只看见为数不多的两群人在我们的前面走着,他说:“看样子我们一定要迟到了,他们全都到教堂里去了。大家一定会等候你,因为你来自远方,是客人中的客人呢。”他一边说一边快步前进,我也快步赶上他。不久我们就走上了一条两旁长着菩提树的小路,这条小路一直通到教堂的门廊,由洞开着的教堂大门里传来各种欢乐愉快的笑声。“是的,”迪克说,“在炎热的傍晚,这是最凉快的地方。来吧,他们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尽管我刚刚游泳过,我的确觉得今天的天气比我们旅行中的任何一天都更闷热得令人难受。我们走进教堂,这是一座朴素的小建筑物,过道和教堂中部由三个拱门隔开,有一个圣坛所和相当宽敞的袖廊(虽然教堂很小),窗户多数是很雅致的牛津郡十四世纪样式。教堂内部没有现代的建筑装饰。看起来,自从清教徒③把教堂壁上的中世纪的圣者和历史故事刷掉之后,好象没有人再企图加上什么装饰。然而为了庆祝这近代的节日,教堂内部布置得很华丽,每个拱门都挂着花彩,地板上到处摆着大盆的花儿。在西边的窗下交叉悬挂着两把大镰刀,刀口雪白,在围绕着的鲜花之间闪烁发光。可是,教堂最美妙的装饰还是那些围坐在桌子边的漂亮的男女。他们很快乐,满面春风,头发浓密,穿着假日的鲜艳的衣服,正如波斯的诗人所描绘的那样:看来好象..①他指的一定是赛伦塞斯特(Cirencester)和伯福(BurfOrd)。——作者原注②中世纪乡村中的一种节日,这一日在教堂院子或者教堂中举行宴会,喝麦酒,教徒们还给教堂捐钱,救济穷人,——译者③请教徒,英国十六、十六世纪反对英国国教而提倡比较单纯的信仰和宗教仪式的基督徒。——译者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坛郁金香。教堂虽小,倒很宽敞,因为一座小教堂相当于一所比较大的房子。这天傍晚还无须乎在袖廊里摆桌子,不过到第二天,当迪克所提到的那些学者前来参加那摊晒于草的比较简单的工作时,无疑就会有必要了。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坛郁金香。教堂虽小,倒很宽敞,因为一座小教堂相当于一所比较大的房子。这天傍晚还无须乎在袖廊里摆桌子,不过到第二天,当迪克所提到的那些学者前来参加那摊晒于草的比较简单的工作时,无疑就会有必要了。我心中所感受到的孤独和痛苦完全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我又逗留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出教堂的门廊,经过那条长着菩提树的小路,转入大路,在这炎热的六月的傍晚,在我周围的灌木中的画眉正在纵声高唱。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朝着浅滩边的那座老房子走去,可是当我在那通往村子的十字路的路口转弯时,我碰到一个人,他的样子跟我刚才在教堂里所看见的那些快乐的、漂亮的人成了奇特的对比。这个男人看起来很衰老,可是根据我的现在已经快忘掉的经验来判断,他事实上不过五十岁。他的脸上有皱纹,与其说脏,还不如说晦暗,眼睛迟钝无光,腰弯背屈,小腿于瘦如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无精打采。他的衣服褴褛,落满了尘垢,这对我来说真是太熟悉了。当我在他的跟前走过的时候,他十分友好地举手掀了掀帽子,彬彬有礼,恭恭敬敬。我大吃一惊,连忙在他的旁边走过去,循着那条通向河边和村子的低洼地带的大路快步前进。可是突然我仿佛看见一片乌云迎面飘来,好象我幼年时代遇到梦魔一样;我一时只觉得在黑暗中。不知道我到底是在走路、是坐着、还是卧着。我躺在暗淡的汉默史密斯我家里的床上思索着这一切;我问我自己,在我发觉只是做了一场梦的时候,我是不是感到极度的绝望。说来很奇怪,我觉得我并不感到那么绝望。这难道真是一场梦吗?如果真是一场梦,那么,当外界仍然笼罩着怀疑和斗争的时代的偏见、忧虑和不信任的时候,我为什么一直觉得自己确是从外界看见了这一切新生活的景象呢?虽然那些朋友在我看来是那么真实,可是我一直觉得我似乎跟他们毫不相干:好象总有一天他们会排斥我,对我说——象爱伦最后的悲哀的表情所要说的那样——“不行,不行,你不是我们的人。你完全属于过去的不幸的时代,我们的幸福甚至会使你感到厌倦。现在你已经看见过我们了,那么,你回去吧,通过你局外人的眼睛,你已经知道:不管你们的时代提出了多少不可能错误的格言,世界终究有一天会获得宁静,只有到那个时候,压迫才会变成友爱。那么你回去吧,在你这一辈子,你将会看见周围的人一方面迫使别人去过一种不能自主的生活,另一方面对自己的真正生活又毫不爱惜——这些人虽然害怕死亡,却又痛恨生命。你回去吧,但愿你因为见过我们而更加幸福,但愿你因为使你的斗争增加了一点希望而更加幸福。尽你的力量继续生活下去吧,不辞辛勤劳苦,为逐渐建设一个友爱、平静和幸福的新时代而奋斗。”你回去吧,通过你局外人的眼睛,你已经知道:不管你们的时代提出了多少不可能错误的格言,世界终究有一天会获得宁静,只有到那个时候,压迫才会变成友爱。那么你回去吧,在你这一辈子,你将会看见周围的人一方面迫使别人去过一种不能自主的生活,另一方面对自己的真正生活又毫不爱惜——这些人虽然害怕死亡,却又痛恨生命。你回去吧,但愿你因为见过我们而更加幸福,但愿你因为使你的斗争增加了一点希望而更加幸福。尽你的力量继续生活下去吧,不辞辛勤劳苦,为逐渐建设一个友爱、平静和幸福的新时代而奋斗。”《梦见约翰·鲍尔》《梦见约翰·鲍尔》第一章肯特郡的老百姓我不时会做上一个完全是不求而自来的美梦,以报偿我在俗事上的操劳。我指的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做这种梦很象在观看一系列建筑图片。我会看到一座当时看来似乎刚刚落成的壮丽建筑,而且看得清清楚楚,就同我是清醒着一样,并不象通常梦中看东西那样模模糊糊或者颠三倒四,而是一技一节都清清楚楚、合情合理。有时候我看见的是一所伊丽莎白时代的房屋,屹立在一个古老的村子里,那儿以前是苏塞克斯(Sussex)郡的沙壤密林区里的一片空地。和那所房屋在一起的,还有它的前身,一所十四世纪建筑物的残础遗基,以及在安妮(Anne)女王:糊涂威廉①和维多利亚等时代新建的退化没落的建筑②;这些后造的房子只是损坏了但还没有完全破坏这座建筑物的外观。有时候我看风的是一所古老而式样非常奇异的、由于教区执事的无知而受到严重破坏的教堂,旁边有一所十五世纪住宅建筑的断垣残壁,周围是美丽如画的木架泥墁的埃塞克斯农舍,四处点缀着悄然如入睡乡的榆树,有几只若有所思的母鸡在场子上的麦秸窝里东翻西扒,满地是任人践踏的黄色麦秸,一直铺到那满雕着花纹的诺曼(NOrman)式教堂大门柱子前面,全幅景色看上去十分调和悦目。有时候我看见的是喜欢改建房屋的教士和建筑师还没有动过的一所富丽堂皇的牧师会教堂,矗立在一片婆婆多姿的树木和隐没在花丛中的、以灰色石块和加草泥为墙的一些茅屋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