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心里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躺在长沙发椅上,休息一会再说吧。”哪晓得脑子里面,胡思乱想得太多了,想睡也睡不着。 汤姆本来想把心安静下来,单独一个人好好地想一下的。但是在房间的角落里,有十几个侍童排列成行,笔直地站着,侍候着他,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手,或动一动脚,他们就会立刻跑过来,他觉得这种情形,非常令人不快,简直无法使他安静下来,思考事情更不可能了。 哎—— 汤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侍童们心里想,该退出去了吧?可是,等了半天,王子仍没有下令叫他们退出房去,所以他们一步也不敢随便移动。 汤姆也没有想起该叫侍童们“退下了”,因为他忘记了这回事。 这时,留在原来大厅里的哈弗特伯爵和圣·约翰勋爵,很久很久都保持着沉默。有时,他们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有时,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最后,圣·约翰勋爵开口说: “阁下!……老老……实实他说……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是说殿下……” 哈弗特伯爵大吃一惊,凝视着他说: “奇怪?奇怪什么?你说吧。除我以外,没有旁人在,你尽管讲出来好了。” “是。这话虽然很难说……但我还是决心要讲出来。……不过,王子殿下是您的近亲,我随便乱说恐怕您会生气,关于这点还得请您原谅。现在,我坦白地说,据我看来,殿下虽说是精神失常,但是他的行动举止,怎么会变得这样厉害呢?” “胡说!他是因为有病,才会举动不正常。现在,说这种话……” “不,不是的。请您听我讲!不错,在他的言语态度上,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像王子殿下,但是从另外一面看来,就说是疯狂了吧,怎么会连国王陛下——自己父亲的容貌都忘掉了呢?而且,又怎么会把历来做惯了的有关王室的仪式和礼节,都忘得干干净净呢?还有,他只记得拉丁文,法文却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不也很奇怪吗?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地方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您觉得如何?万一不对.或许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是真正的王子,也未可知……不,不,请阁下不要生气。阁下如果能以明智的判断,来消除我这种疑惑和忧虑,全国的人民都将感恩不尽的。我个人怀着这种疑虑,真是痛苦极了。不过,越是怀疑,越是……” 听到圣·约翰勋爵结结巴巴地说到这里的时候,气得脸色铁青的哈弗特伯爵大发脾气,怒斥道: “闭上你的狗嘴!可恶的家伙!你敢说这种冒渎圣明、罪大恶极的话!我不要再听你这大不敬的话。关于这件事情,陛下是怎么说的?连圣旨你都忘记了吗?你想找死是不是?” 圣·约翰勋爵的脸色,吓得苍白。圣旨里面明白地指明:“关于王子的病,如有妄言蜚语者,处以死刑。”想到这里,他更吓得心惊胆战,于是求饶道: “阁,阁下。我错了。我刚才的失言,只是私下跟您一个人讲的。请您保守秘密。我晓得了。以后,绝对不敢再瞎说了,连想也不敢这样想了。……请您高抬贵手,只当没有听到一样。否则,我真是死有余辜。” 哈弗特伯爵的脸色变得温和了些,答道: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就算了。对于你刚才的胡言乱语,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你要切实注意:以后,绝对不可再有这种错误念头,……反正,你不要担心好了。你想想看:王子殿下是我的亲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会不认得外甥的容貌呢?我绝对不会看花了眼的。从刚生下来的婴儿一直到现在,我是每天看着他长大的。” “是的;我知道。” “而且,殿下虽然疯狂,但并不严重。这一点点失常,在疯狂中算是最轻的。像马莱老男爵那样,他发疯的时候是六十岁,对在这六十年间每天看惯了的自己的脸,照镜子时,竟惊讶地直叫:‘这不是我的脸,他是什么人呢?’无论家里的人怎么跟他讲,他都不相信。而且他又说:自己的脑壳是玻璃做的,如果碰破了,那就糟了。所以,绝对不准人家的手碰到他的脑袋。王子殿下的情形,跟这种人比较起来算是非常轻微呢,不久就会痊愈的。我们要好好地侍奉他,希望他赶快恢复正常。” “是。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失言,并且不要跟别人讲。听到阁下的指教以后,我都明白了。” 圣·约翰勋爵再三地请求饶恕后,才出了大厅。这时只剩下哈弗特一个人,他在房里踱来踱去地思考着: “什么?他不是王子?……傻瓜,怎么会不是王子呢?如果是双胞胎,那还有得说,你就是找遍了世界,恐怕也找不出有这样相像的人来吧?……就说万一有这种事,王子也未必会跟这样卑贱的人打交道,甚至互相换穿衣服。无论怎样,我不能相信……” 哈弗特又想道: “假如,他真的是冒充的王子,那么,他就会极力强调自己是王子的。想想地方上的贵族家庭,凡是出现这种冒充的人,必定是坚决认为自己是这家的真正继承人,这是一种古老的骗术。但是现在的情形,是自国王以下的侍臣们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是王子,并没有人怀疑,而他本人反而坚持自己不是王子。如果是冒充的话,世界上还有这样愚笨的人吗?所以无论怎么想,还是王子疯了,绝对不会错。对了,对了,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第一次御膳 到了下午一点钟,这是王子吃午饭的时间。 汤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决定将错就错,以后就以疯王子的身份出现,任凭侍臣们摆布吧。接着,侍童们替他换上衣服,引他到华丽的餐厅里用膳。 餐桌上的用具都是用金银铸造的,闪闪发光,杯盘里面满盛着山珍海味,摆得整整齐齐,香味扑鼻。周围有几十名侍童和仆役,站在那里侍候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有汤姆一个人在吃,他感到有点局促不安! 汤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盘子里的东西就吃。 “阿!” 巴格勒伯爵看见这种情形,大吃一惊,慌忙跑到汤姆身旁,拿餐巾替他围在脖子上。 巴格勒伯爵的家,是世世代代掌管王子餐桌上礼节的。他看见王子在牧师还没做完祷告就用手去抓东西吃,不免惊讶万分。但是伯爵仍然镇定着,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奇来。 不仅伯爵如此,就是在一旁侍候的侍臣们,大家看见王子不用刀叉,而用手来抓食物,并且吃得狼吞虎咽、像饿了几天一样,一副穷相丑态真令人好笑,但没有一个人敢笑,大家都装着像没有看见一样。大家心想: “可怜的王子,这样粗野地吃东西,是因为有病的缘故。……” 后来,汤姆悄悄跟站在身旁的巴格勒伯爵说: “这个餐巾太干净了,我怕把它弄脏了,请你把它收起来吧。” 伯爵心想:他说出这样荒唐可笑的话,大概是因为有病的缘故,于是,就一声不响地很慎重地从汤姆的脖子上,把餐巾拿下来。 汤姆这才觉得舒服些,又把手伸向另外一个盘子。突然有一个仆役像闪电般地飞跑过来,把那个盘子端到汤姆跟前。汤姆想: “对了,无论什么事情,自己千万不要动手去做!这是规矩,不要忘记了。” 吃完后,有一个仆役把滴了香水的华丽的面盆端了过来。这盆水是洗手用的,掌管挂餐巾的伯爵,手里拿着餐巾站在旁边侍候,等候汤姆洗手。汤姆不懂得这一套,端起脸盆来,咕嘟一声就把水喝下了好多,他抹了抹嘴,皱着眉头喃喃抱怨道: “我不喜欢喝这种水。香倒是蛮香的,不过,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哎呀,真不舒服!” 大家都不敢笑,只觉得王子的神经越来越不正常了。 汤姆用完了膳,站了起来,顺手在盘子里面抓了一把胡桃,装满了一口袋。因为他最喜欢吃胡桃,准备带到房间里慢慢地享用。 但这时候,并没有人跑过来帮他把胡桃装进口袋里,因此他马上领悟到,这种行为必定是违背了做王子的礼仪。 汤姆马上警告自己,已经做了王子的替身,宫廷的生活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结束的,还是要尽量去记那些礼仪…… 汤姆边走边这样想。 之后,汤姆又被带到另外一间房里,他想起圣·约翰勋爵教给他的动作,于是把手一挥,命令道: “大家可以退下去了。” 大家便都退出,只剩下汤姆一个人。汤姆在这问房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下,依然是堂皇无比,不禁叹了一声: “哦,好漂亮!” 汤姆这时的心情很平静,忽然发现墙壁上挂了一套钢盔和甲胄,马上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起在垃圾巷和伙伴们做打仗游戏的时候,所用的武器都是以纸做的假东西,现在这才是真正的武装。他想把盔甲穿戴起来试试看。 汤姆走过去,把钢盔取下来戴在头上,然后又把销甲穿上,把胫甲围好,最后伸手去摘钢制的胸甲,忽然有一个东西从胸甲里掉到地板上。他急忙捡起来一看,是一个金光闪闪。很硬很圆的东西。汤姆立刻想到,这个沉甸甸的东西,正好可以用来敲胡桃吃。 于是,汤姆从口袋里把刚才装下的胡桃掏出,就用这个东西把胡桃敲破,自由自在地吃了起来。这时他哪会想到,这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后来竟解决了重大的问题。 胡桃真好吃。掌管餐桌礼节的伯爵和其他的人都没有在旁边,吃起来格外有味道。汤姆自从被强迫变为“王子”,禁闭在王宫以来,现在是头一次享受到真正快乐的滋味。 汤姆把胡桃吃完以后,把沉重的钢盔和铠甲,挂到原来的墙壁上。这时他又看到在墙角的壁橱里,有很多书籍摆着,心想:这些书也许有的很有趣呢!他就顺手从里面抽出几本来,看到其中有一本,标题是“英国王家之礼节仪式”。 “啊,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一本我最需要的书。只要读了这本书,就可以知道做王子的各种礼节了。以后在吃饭和其他集会的时候,关于王子的一举一动,我只要照着这本书去做就行了。我既然是王子的身份,非得要出席今天晚上九点半举行的伦敦市的宴会不可,那么就要仔细地先看看这本书,尽量减少失礼的地方。” 汤姆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很感兴趣地开始看着这本书。 御玺不见了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 国王亨利八世哼了几声,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就瞪着眼睛看着墙的那边,自言自语地咒骂着: “……诺福克,你这混蛋,你敢,敢来杀我!在梦中,你都不让我安静,可见你给我的刺激有多深。你这家伙存心不良,你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能过安静的日子,简直是无法无天的叛徒!” 国王呼吸急促,两只眼睛布满血丝,非常恐怖,继续狠毒地骂道: “好,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先要了你的狗命再说!虽然我现在也病得很厉害,可是在没有把你处死以前,我绝不会死!” 侍从们听见国王在自言自语,才知道国王已经醒来,立刻走到身边来问候,并奏道: “陛下,王家法院院长在外面等候,要不要传他进来?” “嗯,我正要找他,快,赶快叫他进来。” 王家法院院长跟着侍从从后边走了进来,跪在国王卧榻旁边奏道: “贵族们接到圣旨,立刻在议会集合,一致决议判处诺福克公爵死刑,敬请陛下裁决。” 国王立刻把笑脸变为狰狞的脸孔,说: “啊,已经决议死刑了,好,这我才放心。以后我要亲自到议会,亲手在决议文上盖印。” “不,不,据臣愚见,陛下龙体欠安……” “不行,我要亲自……” 说着说着,国王的脸色突然泛青,本来已经坐起来的国王,又慢慢躺了下去。于是,御医慌忙走近前去,拿药给国王服下,又赶忙用冰袋给国王冰头。侍从们慌慌张张地忙乱了一阵子。 过了一会儿,国王稍微平静了些,才很困倦他说道: “哎,我不行了,我已老迈无用,我的身体已衰弱到极点,连到议会去的体力都没有了。……那么,还是老办法,王家法院院长,你代表我在决议文上盖印吧。” “是。谨遵圣命办理。那么,陛下,请把御玺交给我吧!” 院长所说的御玺,就是国王专用的印章。国王眉头一皱,说: “御玺?不是存放在你那里吗?” “不。陛下在两三天前,已经叫我拿回来了。陛下当时还说:‘在处死诺福克公爵以前,暂时不会用它,将来处他死刑时,由我亲自来用。”因此我便奉还陛下了。” “哦,对了,是这样的。嗯,我想起来了。那么,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哎,我现在的记性真坏。让我想想看,从你那里拿来,之后……哦,哦,想起来了。对的,那时爱德华正在卧榻旁边,我就说:你替我收起来吧,然后就把御玺交给他了。啊,啊,幸亏我还记得。那就赶快到王子那里去拿吧。” 因为听到刚才国王昏倒了的消息,赶来看望的哈弗特伯爵凑巧还在这里,就马上赶往王子的房间去。过了一会儿,哈弗特伯爵回来了,他的脸色显出忧愁的样子,手上并没有拿着御玺。他用非常沉痛的口吻说: “陛下。……真是不幸,殿下因为现在有病,关于保管御玺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殿下自己既然记不起来,那么多房间,不知道从何处找起,今天要使用御玺,恐怕来不及了。如果硬要请殿下思索御玺到底放在何处,又恐怕会妨害殿下的病情,现在应该怎么办?还请陛下指示,臣等不胜惶恐之至。” 国王很悲伤地摆了摆手,说: “那就算了,不要再让他苦恼了。他既然能说是忘记了,这就很好,证明他还清醒着。真可怜,他并没有什么罪过,究竟是什么魔鬼缠着他呢?那样聪明的头脑,竟会连前两三天的事情都忘记了!……我起先以为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时的神经失常罢了,没想到,唉!……休养一些日子,他一定会好的。只要病一好,马上就会想起御玺在什么地方了。” 王家法院院长战战兢兢地问道: “陛下,请恕臣冒渎,关于诺福克公爵的事,可否等殿下找出御玺后,再作决定……” 国王突然大发雷霆,怒叱道: “混蛋!你想藉此机会,来使那个大坏蛋的处刑延期执行吗!就算是大御玺失落了,也可以使用我在巡幸时用的小御玺,不就了结了吗?” “是,是。遵命。” 于是,被冤枉的司仪长诺福克公爵,就决定明天处死了。第三章第二部 贫民窟里的王子 那么,真正的王子爱德华,后来又怎么样了呢?”现在我们把话转到垃圾巷去,讲讲那儿的故事吧。 “可恶,你还敢闹!” 汤姆的父亲约翰,抓着大嚷大叫。挣扎着的王子,拖往家里去。住在这巷子里面的一些人家,听到吵闹声,便跑出来问: “约翰,什么事呀?” 这些人都是一些贫苦的男女,其中有醉汉、有乞丐、有强盗,有的人比约翰他们还穷。因为王子叫得太厉害了,约翰气得吼道: “真可恶!汤姆这家伙疯了。一直在胡说八道。他说他是王子,真是岂有此理!所以,我要好好地揍他一顿,使他清醒过来。” 他一边吼,一边用粗大的巴掌,用力地往王子的脑袋上打。 王子的嗓子虽然都喊哑了,但仍大声怒吼道: “混帐东西!你敢打我!” “嗨,你这家伙还在发疯吗?好,你试试看!” 约翰捡起走廊上的一根棍子,就要往王子的脑袋 上打。 “危险!” 有一个老人,忽然从人群里面飞跑了出来,挡在王子的面前,努力保护他。 “喂、滚开!” 约翰大叫,但是这个老人一点儿也不怕。约翰因此更加愤怒了,又咒骂道: “你这个老糊涂,别多管闲事,你想替这个小鬼挨打吗?”说着,就用木棍使劲地打在老人头上。 老人哼了一声,就晕倒下去。这个老人就是汤姆的恩师——安德鲁老牧师。 这时群众闹哄哄的,走廊也是漆黑一团,搞不清楚谁是谁,所以当牧师被打倒在地下时,没有人把他拉起来。 约翰趁这机会抓住王子,拖进自己家里,很凶猛地“砰”的一声,把门关起来,那些看热闹的群众。都被关在门外。王子被推倒在墙角里,他好像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趴在地下,战战兢兢地环视着屋内。 他看见屋子里,有一张肮脏的桌子,在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小瓶子,瓶口上插着一支蜡烛,发着微弱的光。在这暗淡的灯光中,模模糊糊地照出那边的角落里,有一个老妇人和两个女孩子,惊惧得蜷缩在一堆。 “哦,那一定是汤姆的母亲和双胞胎的两个姐姐。” 因为约翰一直在瞪着自己,他也不敢去和那三个女人谈话。而那三个女人,也只是由角落里向这边凝视着。 约翰对她们说: “喂,你们看奇怪不奇怪,汤姆这小鬼疯了!” “哎呀!你说什么?” 老妇人忽然喊出来。 “哪里会有这种事,你在骗人吧?” 她们吃惊地爬了起来,想到王子身边来,约翰喝止说: “喂,等一等。我让你们看个明白。” “喂,小鬼,你再说说你刚才说的那套疯话。你说你这家伙的名字是叫什么?你再说说看!” 本来脸色发青的王子,这时突然变得通红,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瞪着约翰,怒斥道: “没有礼貌的东西!像你这样的人,简直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居然敢要我说出名字来。哼,真是莫名其妙!好,我就再说一遍,你听着:‘我是王子爱德华!’” 她们听见这句话,都吓呆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哈哈哈,怎么样?吓坏了吧?哈哈,哈哈!”约翰说。 老妇人泪流满面,很悲伤地走近王子身旁,凝视着王子的脸,用手抚摸着他的肩膀,哭着说: “哎,可怜的孩子,你真的疯了吗?汤姆,你总喜欢到安德鲁牧师那里去学习功课,我本来非常高兴,认为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哪晓得,你读书读得入了迷,居然读疯了呢?……汤姆呀,你不是时常给妈妈讲王子的故事吗?你应该明白,那是讲故事,怎么能当真呢!你不明白吗?汤姆,那是作家编写的呀,你怎么能够幻想你真的变成王子了呢?你神志清醒些,心平气和地想想吧!” “我绝对不是什么故事里面的王子,我是真正的王子。” “哎呀,你完全丧失了辨别的能力;汤姆,不要这样疯疯癫癫的。你要明白,你是妈妈的宝贝儿子呀!” “你不必担心你的儿子,他现在在王宫里面,很平安,不会疯的。你们赶快把我送回王宫去,一切就会马上明白了。我的父亲国王陛下,自然会叫你的儿子回来的。” “啊呀,你说什么,你说你的父亲是国王陛下?汤姆呀,就说你是疯了吧,也不应当说这种话呀。你如果随便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活,会被捉去斩首的,连我们一家人都会被关进监牢里,可能会坐一辈子的牢呢。……汤姆,你仔细看看我的脸,你不认得妈妈了吗?” 说着,老妇人就拼命摇晃着王子。王子瞪着她。很悲哀他说: “我很抱歉,老实说,我真正是头一次看到你。” 这句话未免太残酷了,可怜的老妇人,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贝蒂和南西也跟着妈妈一块儿哭了起来。 约翰大声咆哮: “呸!哭个什么劲儿!都不准哭,不准闹!贝蒂和南西,你们简直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怎么能够在王子殿下面前,这样直挺挺地站着呢?这太不礼貌了,跪下跪下!” 贝蒂和南西互相对望了一下,怕喝醉了的父亲打骂,只好照着他的吩咐,低着头跪了下去。 这时,约翰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哦,对了,房东这个混蛋,来讨房租好几次了。说明天如果再不交,他就要把我们赶出去。这也难怪,房租有半年多没有付了,最少也要先付他一个月,连我约翰都不好意思再赖下去。 “喂,汤姆,不,要叫你王子殿下才对。殿下,你今天讨了多少钱?’快点拿出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了疯的?不过,多少总该要到一点钱吧!喂,赶快交出来吧!” “不要说这些无聊的话。我从来就没有讨过饭。 我是王子啊!” 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约翰气得一巴掌就打在王子的脸蛋儿上。 “哎,不行!”老妇人一边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王子,一边这样大叫,“你太没有良心!神经不正常的人,怎么还打他呢?越打会越发疯的,还不如让他早点儿睡觉的好。” 约翰的手掌,这回接二连三地打在老妇人的脸上了,边打边骂: “什么,你这混蛋,生出这样的好儿子,还想干涉我吗?” 这时,贝蒂和南西悄悄地走到王子身旁来,拉着他的手,想把他带到房子角落去暂避风头,但是,王子眼见汤姆的母亲代替自己挨打,简直忍无可忍、便摆脱两姐妹的手冲了过去,骂道: “可恶的东西,我不能忍受这个女人为了我挨打。要打,你打我好了!你,你这恶棍!你这魔鬼!” 一听这话,约翰的脸变得像恶魔一样的可怕,打起来比先前更加用力,把王子打倒在地下。但是,愤怒的王子虽然被打倒了,还是很勇敢地喊叫道:“想打我,你就打好了。你尽管打我吧,但是不准你再打这个仁慈的女人!” 这时候,约翰在拼命揍了“疯小鬼”一顿又把老婆打得爬不起来以后,气也平了下来。于是瞪着大家说道: “真是糟糕,惹起这样的麻烦来了。哎,等到明天早晨,看情形再说吧。不过,疯子的事情,很难说啊。说不定他会在半夜三更跑出去呢,所以最好把窗户和房门都上了锁,好了,大家快点睡吧。这样无聊的吵闹,把我也搞累了。” 经他这样一说,女人们才放了心,但是,王子却感到很失望。他心里想: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有机会逃出去了。没有办法,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一夜再说,等到明天早晨,他以为我就是汤姆,叫我出去讨饭的时候,我就趁机会逃走吧。” 可怜的王子,下了这样的决心以后,就让贝蒂和南西牵着手,走到墙角旁边的稻草堆里去睡觉。两个“姐姐”把破布和稻草盖在王子身上,小声说: “睡吧,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夜就好了。” 说完,两姐妹也钻进旁边的稻草堆里去了。 这时,已是夜阑人静,万籁俱寂,蜡烛早已熄了,房里一片漆黑,在静寂中只能听到约翰的打呼噜声。两姐妹也已入睡。王子这时虽然很想睡,可是总睡不着。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点蜡烛的光辉,从对面慢慢地移近到这边来。 那是汤姆的母亲,蹑手蹑脚地拿了一块面包,到王子这边来了。 老妇人蹲在王子枕头旁边,小声说: “汤姆呀,你还没有睡着吗?被爸爸打的地方还痛吗?这里有一块面包,你吃一点儿吧!” “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想吃?唉,你仍然不舒服吗?” “请你不用担心。你的亲切关心,我很感谢。你真是一个好心肠的女人。我回宫以后,马上禀告父王,他一定会奖赏你的。” “知道了。汤姆,我的孩子,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想这种事情了。现在,你只要安安静静地睡吧。” 老妇人很伤心地抚摩王子的脑袋,揩着眼泪,又轻轻地走出去,把面包又收进柜子里,将蜡烛吹熄,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但是,老妇人一直睡不着。不光是忧虑儿子的疯病,而且另外还有一个更迷惑的烦恼。 仔细地想起来,这孩子的言行举动,越来越不对劲,总觉得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无法解释。就说是神经失常吧,为什么和原来的汤姆大不相同。虽然,她不能清清楚楚地分析出到底怎么不同法,可是根据做母亲的直觉,她怀疑这孩子不是她的亲骨肉。 “假如,他不是真正的汤姆,那怎么办呢?自然不会是什么王子殿下的,哪里会有这种事呢?或许是别人家的疯孩子,跟汤姆长得一样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那可又怎么办呢?” 老妇人在黑夜里独自这样想着,越想越烦,辗转不能入睡。 “哎呀,不行,老这样胡思乱想,等一会儿连我也会发疯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世界上未必有第二个,哪里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呢?我不相信。就拿双胞胎的贝蒂和南西来讲吧,我这个做母亲的人看来,还是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来。照这样一想,汤姆必定是真的疯了,所以他的言语举动,才大大地改变了的。咳,连对自己的儿子都发生了怀疑,真是糊涂。想想看,他的父亲约翰喝醉酒的时候,同没有喝酒的时候,态度就大不相同,何况这孩子疯了呢?” 老妇人心里左思右想,自己劝告自己:赶快把这些无聊的念头除掉,快睡觉吧。但是,翻来覆去总不能够除掉心里的疑虑。 “无论怎么想,他跟真正的汤姆,还是有些不同。” 母亲终于想到: “对了。有没有什么方法,来试验他一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汤姆?总而言之,不管他是汤姆也好,不是汤姆也好,如果不弄个明白,那么今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唉,想个什么好办法呢?” 当她正在绞尽脑汁的时候,听见从那边角落里“嗯……嗯……”地传来了轻微的呻吟声。那个少年,好像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呓语连篇。 可怜的王子,受尽了一天的折磨,的确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汤姆的母亲听到这种痛苦的哼声时,突然想起一条妙计,于是马上爬起来,又跟刚才一样,蹑手蹑脚地来到汤姆身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对了。用这个方法,来试验一下。汤姆在年幼的时候,胆子很小。有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放鞭炮。使他大吃一惊,从此以后每逢有人从背后吓他一下,或是当他睡着了的时候,突然把他叫起来的话,他总是慌慌张张地捂着眼睛,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了。 “对了,我去把汤姆叫醒过来,看他是不是还有那老毛病……” 老妇人慢慢地走近王子身边,看见睡在稻草窝里的王子,正紧皱着眉头,打着轻微的鼾声。 她悄悄地把蜡烛亮光挨近王子的脸,突然使劲地在王子耳边下的地板跺了几下。 王子被这意外的响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瞪着汤姆的母亲。这时,王子虽有点受惊的样子,但并没有用手来捂着眼睛,只是用疲乏的声音问道: “你还没有睡吗?不早了,快点去睡吧。” 汤姆的母亲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子的脸,好一会儿.才闷声不响地回到那边去,把蜡烛吹熄了躺下睡觉,但是心里面仍是七上八下的。 “唉,这孩子虽然那样大吃一惊,但是没有用手来捂眼睛,这跟汤姆的习惯不同。无论怎样神经错乱,未必连很多年的老习惯都会忘掉吧?” 她的疑惑越来越深。可是也不能光凭这一点,就断定他不是汤姆。在还没有试验以前,本来以为这是好办法,哪晓得在试验以后,又想到: “疯了的人,或者连习惯都会改变,也说不定。唉,睡吧。迟早总会明白的……” 于是,她就勉强把眼睛闭上了。 约翰全家逃亡 那天夜里,当疲乏过度的王子带着悲哀和痛苦的心情,在稻草窝里睡着,汤姆的母亲也睡着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急促的咚咚咚的敲门声音吵醒了他们。 在黑漆漆的房子里,听到约翰的声音在问: “是谁?” 紧接着他便爬起来,走过去把房门打开,外边有人小声在说: “喂。约翰,赶快逃走吧!” “什么?” “你刚才在走廊那边,用木棍打倒在地上的那个老头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怎么会晓得,管他是谁呢!” “喂,那是牧师安德鲁哟。据医生说,他的伤势很严重,说不定就会死去。你这家伙,如果怕警察抓去坐牢的话,就赶快开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