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哪儿?” “圣塞瓦斯蒂安。” “我们不能一起去?” “不行。我们刚刚谈通了,怎么又糊涂了。” “我们从来没有一致过。” “唉,你心里和我一样明白。别固执了,亲爱的。” “当然,”我说。“我知道你说得对。我的情绪不好,我的情绪一不好就满口胡诌。” 我起来坐着,哈腰在床边找鞋穿上。我站了起来。 “不要这么瞅着,亲爱的。” “你叫我怎么瞅?” “哦,别傻了。明天我就走。” “明天?” “对。我不是说过了?我要走。” “那么我们来干一杯。伯爵就要回来了。” “是啊。他该回来了。你知道他特别热衷于买香槟酒。在他看来,这是最重要不过的。” 我们走进饭间。我拿起酒瓶给勃莱特倒了一杯白兰地,给我自己也倒了一杯。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是伯爵。司机站在他身后,拎着一篮子香槟酒。 “我叫他把这篮子酒放在哪儿,先生?”伯爵问。 “放厨房去,”勃莱特说。 “拎到那儿去,亨利,”伯爵指了指。“现在下去把冰块取来。”他站在厨房门里面看着司机把篮子放好,“我想你喝了就会知道这是非常好的酒,”他说。“我知道在美国现在很少有机会品尝到好酒。这是我从一个做酿酒生意的朋友那里弄来的。” “随便什么行当,你总是有熟人的,”勃莱特说。 “这位朋友是栽植葡萄的。有几千英亩葡萄园。” “他叫什么?”勃莱特问。“叫弗夫·克利科” “不是,”伯爵说。“叫穆默。他是一位男爵。” “真有意思,”勃莱特说。“我们都有个衔头,你怎么没有呢,杰克?” “我老实告诉你吧,先生,”伯爵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说。“衔头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好处。往往只能使你多花钱。” “哦,我可说不准。有时候它是怪有用的,”勃莱特说。 “我从来不知道它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使用得不恰当。它给我可带来了极大的荣誉。” “请坐,伯爵,”我说。“让我把你的手杖放好。”在煤气灯亮光下,伯爵凝视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勃莱特。她在抽烟,往地毯上弹烟灰。她看见我注意到了。“喂,杰克,我不愿意弄脏你的地毯。你不能给我个烟灰缸吗?” 我找了几个烟灰缸,在几个地方摆好。司机拎了一桶加盐的冰块上来。“放两瓶进去冰着,亨利,”伯爵招呼他说。 “还有事吗,先生?” “没有了。下去到车子里等着吧。”他转身对勃莱特和我说,“我们要不要坐车到布洛涅森林吃饭去?” “随你的便,”勃莱特说。“我一点也不想吃。” “凡是好饭菜我都来者不拒,”伯爵说。 “要把酒拿进来吗,先生?”司机问。 “好。拿来吧,亨利,”伯爵说。他掏出一个厚实的猪皮烟盒,朝我递过来。“来一支真正的美国雪茄好吗?” “谢谢,”我说。“我要把这支烟抽完。” 他用拴在表链一端的金制小轧刀轧去雪茄头。 “我喜欢通气的雪茄,”伯爵说。“我们抽的雪茄有一半是不通气的。” 他点燃了雪茄,噗噗地吸着,眼睛望着桌子对面的勃莱特。“等你离了婚,阿施利夫人,你的衔头就没有了。” “是啊。真遗憾。” “不用惋惜,”伯爵说。“你用不着衔头。你浑身上下都具有高贵的风度。” “谢谢。你的嘴巴真甜。” “我不是在逗你,”伯爵喷出一口烟说。“就我看来,谁也没有你这种高贵的风度。你有。就这么回事。” “你真好,”勃莱特说。“我妈妈听了会高兴的。你能不能写下来,我好在信里给她寄去?” “我跟她也会这么说的,”伯爵说。“我不是在逗你。我从来不跟别人开玩笑。好开玩笑者必树敌。我经常这么说。” “你说得对,”勃莱特说。“你说得太对了。我经常同人开玩笑,因此我在世界上没有朋友。除了这位杰克。” “你别逗他。” “是实话嘛。” “现在呢?”伯爵问。“你是跟他说着玩儿的吧?” 勃莱特眯着眼睛看我,眼角出现皱纹。 “不,”她说。“我不会逗他的。” “明白了,”伯爵说。“你不是逗他。” “谈这些多无聊,”勃莱特说。“来点香槟酒怎么样?” 伯爵弯腰把装在亮闪闪的小桶里的酒瓶转动了一圈。“还没有冰透呢。你总喝个没完,亲爱的。为什么你不光是谈谈呢?” “我已经唠唠叨叨地说得太多了。我跟杰克把什么事都谈透了。” “我真想听你好好地说说话,亲爱的。你跟我说话老是说半句留半句。” “那下半句是留给你说的。谁乐意就由谁来接着说。” “这种说话的方式可真有趣,”伯爵伸手把瓶子又转动了一圈。“可我还是愿意听你说话。” “你看他傻不傻?”勃莱特问。 “行了,”伯爵拿起一瓶酒说。“我看这一瓶冰透了。” 我拿来一条毛巾,他把酒瓶擦干,举起来。“我爱喝大瓶装的香槟酒。这种酒比较好,但是冰镇起来很费事。”他拿着酒瓶端详着。我放好杯子。 “喂,你可以开瓶了,”勃莱特提醒他。 “好,亲爱的。我这就开。” 真是呱呱叫的香槟酒。 “我说这才叫酒哩,”勃莱特举起酒杯。“我们应该举杯祝酒。‘为王室干杯。’” “这酒用来祝酒未免太好了,亲爱的。你喝这样的酒不能动感情。这样品尝不出味儿来,” 勃莱特的酒杯空了。 “你应该写一本论酒的专著,伯爵,”我说。 “巴恩斯先生,”伯爵回答,“我喝酒的唯一乐趣就是品味。” “再来点尝尝,”勃莱特把酒杯往前一推。伯爵小心翼翼地给她斟酒。“喝吧,亲爱的。现在你先慢慢品,然后喝个醉。” “醉?醉?” “亲爱的,你的醉态真迷人。” “听他往下说。” “巴恩斯先生,”伯爵说,斟满我的杯子。“我没见过第二个女人象她那样,喝醉了还照样那么光艳照人。” “你没见过多大世面,对不?” “不对,亲爱的。我见得多了。我见过很多很多。” “喝你的酒吧,”勃莱特说。“我们都见过世面。我敢说杰克见过的不见得比你少。” “亲爱的,我相信巴恩斯先生见过很多。你别以为我不这么想,先生。但是我也见过很多。” “当然你是这样的,亲爱的,”勃莱特说。“我只不过是说着玩儿的。” “我经历过七次战争、四场革命,”伯爵说。 “当兵打仗吗?”勃莱特问。“有几回,亲爱的,我还受过几处箭伤。你们见过箭伤的伤疤吗?” “让我们见识见识。” 伯爵站起来,解开他的背心,掀开衬衣。他把汗衫撩到胸部,露出黑黝黝的胸脯,大腹便便地站在灯下。 “看见了吧?” 在末一根肋骨下面有两处隆起的白色伤疤。“你们看后面箭头穿出去的地方。”在脊背上腰部的上方,同样有两个隆起的疤痕,有指头那么粗。 “哎呀,真不得了。” “完全穿透了。” 伯爵把衬衣塞好。 “在哪儿受的这些伤?”我问。 “在阿比西尼亚。我当时二十一岁。” “你当时干什么呀?”勃莱特问。“你在军队里?” “我是去做买卖的,亲爱的。” “我跟你说过,他是我道中人。我说过没有?”勃莱特扭过头来问我。“我爱你,伯爵。你真可爱。” “你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亲爱的。不过,这不是真情。” “别蠢了。” “你瞧,巴恩斯先生,正因为我历经坎坷,所以今天才能尽情享乐。你是否也是这么看的?” “是的。绝对正确。” “我知道,”伯爵说。“奥秘就在其中。你必须对生活价值形成一套看法。”“你对生活价值的看法从来没有受到过干扰?”勃莱特问。“没有。再也不会啦。”“从来没有恋爱过?”“经常恋爱,”伯爵说。“谈情说爱是常事。”“关于你对生活价值的看法,恋爱有什么影响?”“在我对生活价值的看法中,恋爱也占有一定的位置。”“你没有任何对生活价值的看法。你已经死去了,如此而已。” “不,亲爱的。你说得不对。我绝对没有死去。” 我们喝了三瓶香槟酒,伯爵把篮子留在我的厨房里里。我们在布洛涅森林一家餐厅里吃饭。菜肴很好。食品在伯爵对生活价值的看法中占有特殊的位置。跟美酒同等。进餐的时候,伯爵举止优雅。勃莱特也一样。这是一次愉快的聚会。 “你们想上哪儿去?”吃完饭,伯爵问。餐厅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两个侍者靠门站着。他们想要回家了。 “我们可以上蒙马特山,”勃莱特说。“我们这次聚会不是挺好吗?” 伯爵笑逐颜开。他特别开心。 “你们俩都非常好,”他说。他又抽起雪茄来。“你们为什么不结婚,你们俩?” “我们各有不同的生活道路,”我说。 “我们的经历不同,”勃莱特说。“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再来杯白兰地吧,”伯爵说。 “到山上喝去。”“不。这儿多安静,在这里喝。”“去你的,还有你那个‘安静’,”勃莱特说。“男人到底对安静怎么看?”“我们喜欢安静,”伯爵说。“正如你喜欢热闹一样,亲爱的。” “好吧,”勃菜特说。“我们就喝一杯。” “饮料总管!”伯爵招呼说。 “来了,先生。” “你们最陈的白兰地是哪年的?” “一八一一年,先生。” “给我们来一瓶。” “嗨,别摆阔气了。叫他退掉吧,杰克。” “你听着,亲爱的。花钱买陈酿白兰地比买任何古董部值得。” “你收藏了很多古董?” “满满一屋子。” 最后,我们登上了蒙马特山。泽利咖啡馆里面拥挤不堪,烟雾腾腾,人声嘈杂。一进门,乐声震耳。勃莱特和我跳舞。舞池里挤得我们只能勉强挪动步子。黑人鼓手向勃莱特招招手。我们披挤在人群里,在他面前原地不动地踏着舞步。 “你合(好)?” “挺好。” “那就合(好)罗!” 他脸上最醒目的是一口白牙和两片厚嘴唇。 “他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勃莱特说。“一位出色的鼓手。” 乐声停了,我们朝伯爵坐的桌子方向走去。这时又奏起了乐曲,我们又接着跳舞。我瞅瞅伯爵。他正坐在桌子边抽雪茄。音乐又停了。 “我们过去吧。”勃莱特朝桌子走去。乐声又起,我们又紧紧地挤在人群里跳着。“你跳得真糟,杰克。迈克尔是我认识的人中跳得最好的。” “他很了不起。” “他有他的优点。” “我喜欢他,”我说。“我特别喜欢他。” “我打算嫁给他,”勃莱特说。“有意思。我有一星期没想起他了。” “你没有给他写信?” “我才不呢。我从不写信。” “他准给你写了。” “当然。信还写得非常好。”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怎么知道?等我办完了离婚手续吧。迈克尔想叫他母亲拿钱出来办。” “要我帮忙不?” “别蠢了。迈克尔家有的是钱。” 乐声停了。我们走到桌子边。伯爵站起来。 “非常好,”他说。“你们跳起舞来非常非常好看。” “你不跳舞,伯爵?”我问。 “不。我上年纪了。” “嗳,别说笑话了,”勃莱特说。 “亲爱的,要是我跳舞能感到乐趣,我会跳的。我乐意看你们跳。” “太好了,”勃莱特说。“过些时候我再跳给你看看。你那位小朋友齐齐怎么样啦?” “跟你说吧。我资助他,但是我不要他老跟着我。” “他也着实不容易。” “你知道,我认为这孩子会很有出息。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要他老在我跟前。” “杰克的想法也是这样。” “他使我心惊肉跳。” “至于,”伯爵耸耸肩说,“他将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不管怎么说,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好友。” “走。跳舞去,”勃莱特说。 我们跳舞。场子里又挤,又闷。 “亲爱的,”勃莱特说,“我是多么痛苦。” 我有这种感觉:这一切以前全经历过。“一分钟之前你还挺高兴嘛。” 鼓手大声唱着:“你不能对爱人不忠——”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我只感到心情糟透了。” “……,”鼓手唱着。然后抓起鼓槌。 “想走?” 我有这种感觉:好象在做恶梦,梦境反复出现,我已经熬过来了,现在又必须从头熬起。 “……,”鼓手柔声唱着。 “我们走吧,”勃莱特说,“你别见怪。” “……,”鼓手大声唱着,对勃莱特咧嘴笑笑。 “好,”我说,我们从人群中挤出来。勃莱特到盥洗室去。 “勃莱特想走,”我对伯爵说。他点点头。“她要走?好啊。你用我的车子吧。我要再待一会儿,巴恩斯先生。” 我们握手。 “今晚过得真好,”我说。“但愿你允许我……”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钞票。 “巴恩斯先生,这不象话,”伯爵说。 勃莱特穿戴好了走过来。她亲了下伯爵,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我们刚出门,我回头一看,己经有二位姑娘在他身旁坐下了。我们跨进大轿车。勃莱特告诉司机她旅馆的地址。 “不,你别上去了,”她站在旅馆门口说。她刚才按过一下门铃,于是门开了。 “真的?” “对。请回吧。” “再见,勃莱特,”我说。“你的心情不好,我感到很不安。” “再见,杰克。再见,亲爱的。我不要再和你相会了。”我们站在门边亲吻着。她把我推开。我们再一次亲吻。“唉,别这样!”勃莱特说。 她赶紧转过身去,走进旅馆。司机把我送到我的住处。我给他二十法郎,他伸手碰了下帽沿,说了声“再见,先生”,就开车走了。我按按门铃。门开了,我上楼睡下。 第八章 等到勃莱特从圣塞瓦斯蒂安回来了,我才和她再次见面。她从那儿寄来过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印有康查海湾的风景照,并写着:“亲爱的。非常宁静,有益身心。向诸位问好。勃莱特。”我这一阵也没有再见到过罗伯特·科恩。听说弗朗西丝已去英国,我收到科恩一封短简,说要到乡下去住两周,具体去向尚未决定,不过他要我遵守去年冬天我们谈过的计划:到西班牙去作一次钓鱼旅行。他写道,我可以随时通过他的银行经纪人和他取得联系。 勃莱特走了,我不再被科恩的烦恼所打扰,我不用去打网球,感到很惬意。因为我有很多工作要干。我常去赛马场,和朋友一起吃饭。六月末我要和比尔·戈顿到西班牙去,因此我经常在写字间加班,好提前赶出一些东西,到时候移交给秘书。比尔·戈顿到了巴黎,在我的住处待了两天就到维也纳去了。他兴高采烈地称赞美国好极了。纽约好得不得了。那里的戏剧季节规模宏大,还出现了一大批出色的青年轻量级拳击手。其中每个人都大有成长起来、增强体重并击败登普西的希望。比尔兴致勃勃。他新近出版的一本书给他挣到了一大笔钱,而且还会挣得更多。他在巴黎这两天我们过得很愉快,接着他就到维也纳去了。他将于三周后回来,那时我们将动身到西班牙去钓鱼,然后去潘普洛纳过节。他来信说维也纳很迷人。后来在布达佩斯寄来一张明信片上写着:“杰克,布达佩斯迷人极了。”最后我收到一封电报:“周一归。” 星期一晚上,他来到我的寓所。我听到他坐的出租汽车停下的声音,就走到窗前喊他;他挥挥手,拎着几只旅行袋走上楼来。我在楼梯上迎接他,接过一只旅行袋。“啊,”我说,“听说你这次旅行挺称心。”“好极了,”他说。“布达佩斯绝顶地好。”“维也纳呢?”“不怎么样,杰克。不怎么样。比过去似乎好一点。”“什么意思?”我在拿酒杯和一个苏打水瓶。“我醉过,杰克。我喝醉过。”“真想不到。还是来一杯吧。”比尔擦擦他的前额。“真是怪事,”他说。“不知怎的就醉了。突然醉了。” “时间长吗?” “四天,杰克。拖了正好四天。” “你都到了哪些地方?” “不记得了。给你寄过一张明信片。这件事我完全记得。”“另外还干什么啦?”“说不准了。可能……”“说下去。给我说说。”“记不得了。我能记多少就给你讲多少吧。”“说下去。喝完这一杯,再想想。”“可能会想起一点儿,”比尔说。“想起一次拳击赛。维也纳的一次大型拳击赛。有个黑人参加。这黑人我记得很清楚。” “说下去。” “一位出众的黑人。长得很象‘老虎’弗劳尔斯,不过有他四个那么大。突然,观众纷纷扔起东西来。我可没有。黑人刚把当地的一个小伙击倒在地。黑人举起他一只带手套的手。想发表演说啦。他神态落落大方。他刚要开口,那位当地的白种小伙向他一拳打去。他随即一拳把白种小伙击昏了。这时观众开始抛掷坐椅。黑人搭我们的车回家。连衣服也没法拿到。穿着我的外衣。现在全部过程我都想起来了。这一夜真热闹。” “后来呢?” “我借给黑人几件衣服,和他一起奔走,想法要拿到那笔钱。但是人家说场子给砸了,黑人倒欠他们钱。不知道是谁当的翻译?是我吗?” “大概不是你。” “你说得对。确实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我们好象管他叫当地的哈佛大学毕业生。想起他来了。正在学音乐。” “结果怎么样?” “不大妙,杰克。世上处处不讲理。拳赛主持人坚持说黑人答应过让当地白种小伙赢的。说黑人违反了合同。不能在维也纳击倒维也纳的拳击手。‘天啊,戈顿先生,’黑人说,‘我整整四十分钟在场子里没干别的,只是想方设法让着他。这白种小伙准是向我挥拳的时候伤了他自己。我真的一直没出手打他。’” “你要到钱了?” “没捞着,杰克。只把黑人的衣服弄回来了。他的表也让人拿走了。这黑人真了不起。到维也纳去一趟是个莫大的错误。这地方不怎么好,杰克。不怎么好。” “这黑人后来怎么样?” “回科隆去了。住在那里。已经结婚。有老婆孩子。要给我写信,还要寄还我借给他的钱。这黑人真了不起。但愿我给他的地址没有弄错。” “大概不会错的。” “得了,还是吃饭去吧,”比尔说。“除非你还要我再谈些旅行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