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哈卡斯特若有所思。雪拉. 威伯怯怯问道。“就棗就是这些吧?”“我想是的。但是请你再多持留十分钟,万一有什么问题,我好向你请教。。之后,我会用警车送你回去。你的家人如何棗你有家人吧?”“我父母都已过世,我和姑妈住在一起。”“她叫什么名字?”“洛顿太太。”探长起身,伸出手。_“非常感谢你,威伯小姐,”他说,“今晚尽最好好休息罢经过这一番折腾,一定很需要的。”当她穿过门口,走进餐室时,怯怯地对他微笑。“柯林,好好照顾威伯小姐,”探长说,“现在,佩玛繻小姐,可否麻烦你进来一下?”哈卡斯特伸出半只手,想要引导佩玛繻小组,她却迳直进入,用手指摸明了一把靠墙的椅子,向前拉出一步,坐下。哈卡斯特关上门。他尚未开口,蜜勒莘·佩玛繻却突然问道:“那年轻人是谁?”“他叫柯林·蓝姆。”“他跟我说过他的名字,但他是什么人?为何到这里来?”哈卡斯特看着她,微微有些惊讶。“当威伯小姐尖叫谋杀,奔出房子时,他刚巧路过这里。之后,他进入这屋子里,想探个明白,他打电话给我。我要他回来待候。”“你在呼他的名字柯林。”“佩玛繻小姐,你的观察非常细微棗(观察?其实用得很不妥当,然而有什么比这字更适合呢?)棗柯林. 蓝姆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他又加了一句。“他是一位海洋生物学家。”“喔,原来如此!”“好啦,佩玛繻小姐,如果你能将这桩令人震惊的事件,详细地告诉我,我将十分高兴。”“我很乐意,但恐怕可以报告的很少。““我相信你住在这里有段日子了吧。”“从一九五0年开始。我是棗从前是一位职业教师。后来医生告诉我,我的视力日渐衰退,不久就要全盲,医生也没有办法挽救,于是我便专心学习盲人点字法,以及各种帮助盲人的技术,成为一个专家。我在此地的亚伦堡残障儿童学院工作。”“谢谢你。现在谈谈下午所发生的事。你今天下午是否有客人要来?”】‘“没有。”。“我会为你描述死者的容貌,看看是否可以使你想起什么特殊的人。此人身高五呎九或十时,大概六十岁,黑头发,但已开始变白,褐眼,没有蓄胡,脸孔削瘦,方下巴”。营养不错,但不算胖,双手白净,穿深灰色西装,大概是在银行工作,或是会计师,或是律师,或是什么专门行业的人。你可想起是哪个人来吗?”蜜勒莘·佩玛繻很用心地思考着,没有立即回答。“实在是说不上来,这样的描述太平常,适用的人很多。也许是我曾经见过或认识的人,但无法确定是哪一位。”“最近有没有人写信,一说要来拜访你?”。”绝对没有。”“很好。那么,你曾经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要求速记服务棗-”她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我没做过这种事。”-“你没有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要求棗”哈卡斯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我家没有电话。”“但是街角有公用电话亭。”哈卡斯特探长指明出来。“是的,不错。但我只能郑重地向你宣告,哈卡斯特探长,我用不着速记员,我无此需要;而且我也没有棗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要求这种服务。”“你没有特别指名要雪拉. 威伯小姐吗?”“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哈卡斯特惊愕地瞪着她。“你的前门没有上锁。”他强调说。“白天我经常如此。”“随便任何人都有可能进来。”“随便任何人都可能做这案子。”佩玛繻小姐冷冷地说。“佩玛繻小组,根据法医的报告。这个人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一点半至二点四十五分之间,访问那时候你人在哪里产佩玛繻小姐想了一想。“一点半时刻,我若非已经离开,便是正准备出去。我得上街买东西。”“可否请你说出你确实去过哪些地方?”“让我想一想。我先到邮局,阿尔巴尼路的那一家,寄了一个包裹,买了一些邮票,然后再去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对啦,我在布店里买了些扣子和安全别针,店名叫做‘费德&阮恩’。之后,我就回来了。我可以告诉你回家时的正确时间。当我推开最外头的铁门时,我的布谷钟叫了三声‘布咕’。它的声音从街道上便可听见。”“其他的钟你怎么说呢?”“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话。”“你其他的钟似乎都快了一个钟头。”“快?你指的是角落里的那座老爷钟吗?”“不只是那只棗客厅里所有其他的钟也都一样。”“我不明白你说的‘其他的钟’是何意思。客厅里并没有别的钟。”第三章哈卡斯特愕然“啊,佩玛编小姐。火炉架上那只漂亮的德勒斯登①瓷钟,你怎么说?还有一只法国小钟——镀金的,以及旅行用的银钟,还有——哦,还有就是钟面一角铸有“Rosemary”(迷迭香)几个字的一只。”这回是轮到佩玛蠕小姐一脸的惊愕。“探长,不是你就是我疯了。我肯定地说,我没有什么德勒斯登瓷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一有‘迷迭香’标记的钟——我也没有什么镀金的法国钟——你说还有什么钟呢?”“旅行用的银钟,”哈卡斯特木然回答。“我也没有那只钟。倘若你不信,可以问那替我打扫房间的妇人,她叫柯亭太太。”哈卡斯特探长心里一愣,佩玛蠕小姐的话说得那么肯定,叫人难以不相信。他在心底翻腾了半晌,然后站起来。“佩玛蠕小姐,不知可否请你陪我到另一个房间去?”“当然。坦白说,我自己也想看看那些钟。”“看?”哈卡斯特立即对这个字提出质疑。“说‘审验’或许比较恰当,”佩玛蠕小姐说:“然而,探长,即使是瞎眼的人,当他们跟一般人一样说话,使用一般①德国的德勒斯登(Dresden)以产陶瓷而闻名。的字眼时,倒不必然就是一般的意思。当我说我想‘看’那些时钟时,意思是说我想审验,以我的手指去‘感觉’它们。”佩玛蠕跟着哈卡斯特,走出厨房,经过小廊道,进入客厅。指纹采证人员抬起头看他。“我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探长,”他说。“你现在可以随意触摸,没有关系。”哈卡斯特点点头,拿起钟面铸有“Rosemary”字样的小钟,放在佩玛缩小姐的手里。她仔细地摸抚着。“它似乎只是一只平常的旅行钟,”她说:“包着皮革的那一种。这不是我的,哈卡斯特探长,而且,我十分肯定,当我一点半离开房子时,它并不在这房间里。”“谢谢。”探长从她手里把钟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下炉架上的那只德勒斯登小钟。“小心这只,”当他把钟放到她手里时这么叮咛着,“摔了会破的。”蜜勒芽·佩玛蠕纤长的指头,仔细触摸着这只小瓷钟,之后,摇摇头。“一定是一只很可爱的钟,”她说,“但不是我的。你说,它是摆在哪儿?”“炉架的右上方。”“那里原来应该摆着一对瓷做的蜡烛台才是,”佩玛蠕小姐说。“是的,”哈卡斯特说:“那里是有一对烛台,但是被推到边边去了。”色“你说还有别的钟?”“还有两只。”哈卡斯特拿回德勒斯登瓷钟,交给她那只镀金的法国小钟。她很快地摸遍,然后递还给他。“不,这只也不是我的。”他再递给她银钟,她也还了他。“平常这房间里唯一的钟是窗边角落里的那座老爷钟——”“不错。”“以及房门附近墙上的布谷钟。”哈卡斯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他的眼睛放心而仔细地搜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知道她不会目瞪他。她的额头微微一蹙,露出困惑的颜色,突然说道:“奇怪,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她伸出手,毫无困难地便找到椅子坐下来。哈卡斯特看看站在门口的指纹采证员。“这些钟你都采过指纹了罢?”他问。“每一样东西都采过了,镀金的那只,粉扑不上去,钟面沾不住。瓷钟也是一样。但是那只旅行皮钟或是银钟也打不上粉就奇怪了,一般情况应该沾得上才是——还有,每只钟的发条都没有上紧,而且都停在同一个时间——四点十三分。”“其他的呢?”“我一共采得四组不同的指纹,根据判断,应该都是女人的。死者袋里的东西都在桌上。”随着那人的头点指的方向,他看见桌上堆着一小堆东西。哈卡斯特走过去,看了一看。有一只皮夹子,里头有七英镑和一些零钱;一条丝质手帕,没有标记;一小盒消化药锭,以及一张名片。哈卡斯特弯下腰。都会和地方保险有限公司R.H.寇里先生伦敦西区二,丹弗街七号哈卡斯特回到佩玛蠕小组坐着的沙发前。“你是否可能和保险公司的人约好要见面?”“保险公司?没有,绝对没有。”“一家叫‘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的,”哈卡斯特说。佩玛蠕小姐摇摇头。“我不曾听过这名字。”“你没打算过申请任何种类的保险吗?”“不,没有。我已在‘木星保险公司’投了火灾及窃盗险,他们在本地设有分公司。我没有投人身保险;我既无家人,也无近亲,没有必要投人寿保险。”“我明白了,”哈卡斯特说。“寇里这个名字对你可有任何意义?R. H.寇里先生?”他趋前注视着她,但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寇里,”她把那名字重复了一次。然后摇摇头。“‘这名字不常见_是吧?没有,我没听过,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姓寇里的。这是死者的姓名吧?”“有这可能,”哈卡斯特说。佩玛编小姐犹豫半晌,然后说:“你要我去——去——摸那——”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麻烦你好吗?佩玛编小姐。如果你不认为要求过份的话?我不善于描述,你的指头也许比我的形容更能使你把握住那人的长相。”“确实如此,”佩玛编小姐说。“我同意这件事做来的确不舒服,但如果你认为会有帮助的话,我愿意去做。”“谢谢,”哈卡斯特说。“请让我引导你——”他领着她绕过沙发,指示她跪下去,而后缓缓地引导她的手接近死者的脸部。她非常的镇静,脸上没有表情。她的指头循头发、耳朵摸下去,在左耳后侧越趄了一会,又续滑下鼻脊、嘴巴、下颚。之后,她摇头,起身。“我摸不出他长得像什么样子,”她说,“但我十分肯定,这个人我一点也不认识。”指纹采证人员已经收拾工具,离开了房间,又把头伸了进来。“他们要来将他搬走了,”他说,指着尸体。“可以搬走吗?”“就搬走吧。”哈卡斯特探长说。“佩玛编小姐,请你过来这里坐好吗?”他将她安置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两个人进入房间,熟练而迅速地将已故的寇里先生移走。哈卡斯特走到屋外的铁栅门,然后又回到客厅里,在佩玛编的旁边坐下来。“这是一桩非常之事,佩玛编小姐,”他说。“我把重点对你重述一次,看看是否正确,倘若有错,就请更正。你今天并没有等待什么人要来,你也没有查问过任何种类的保险,也不曾接过任何信,说今天有某家公司的代表要来拜访你。对不对?”“完全正确。”“你并不需要速记员的服务,也没打电话给加文狄希社,或是要求他们在三点钟时派人来这里。”“再次正确。”“大约一点半钟,你离开房子时,这房间里只有两只钟,一只布谷钟,一只老爷钟。除此,没有别的钟。”佩玛编几乎要开口回答时,又顿了一下。“如果说得更严谨一点,我不能对这句话发誓,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无法常常去注意屋内是否短缺或增添了什么,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我最后一次有把握是在今天大清早我清扫灰尘的时候。当时一切井然有序。通常这房间的打扫工作都是我自己来的,因为清洁妇人对装饰品比较粗心。”“今天早晨你曾经离开房子过吗?”“有的,十点时候,我像往常一般到亚伦堡学院,一直上课到十二点十五分。我大约在差十五分一点时回到家里,在厨房里炒了一个蛋,喝了杯茶,之后,如我说过的,我在一点半时又出门了。顺便向你提起,我当时在厨房里用餐,不曾进过这房间。”“我知道了,”哈卡斯特说。“既然你肯定认为,今早十点钟以前这里没有多出来的时钟,那么它们可能是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出现的。”“既然如此,你就得去问柯亭太太罢。她通常十点钟来,十二点离开。她住在迪波街十七号。”“谢谢你,佩玛蠕小姐。好啦,现在我们只剩下下面的几点事实,希望你能提供你的看法或建议。就在今天的某个时候,有人进到这房间里摆了四只钟,而且每只钟的时间都定在四点十三分。这个时间,提否使你想起什么呢?”“四点十三分。”佩玛缩小姐摇摇头。“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嗯,我们暂时不提钟的事,谈谈死者罢。替你打扫的那位柯亭太太,是不会让他进来,更不可能让他留在屋里,除非你有过吩咐,说你和这人有约,不过这件事我们自会问她。让我们假设,他到这里来看你是有原因的,无论是为公事或私事。就在一点半至二点四十五分之间,他被人刺死了。如果说他是来此赴约,但你又说你对此一无所知;倘若假设他和保险公司有关——这点你也一样无法帮忙我们。因为门没有上锁,所以他能进来,坐下等你——可是为何呢?”“信口开河,”佩玛编太太不耐烦地说。“那么你是认为这些钟是这个——叫什么寇里的带来的罗?”“我们四处都看过,没有看见什么袋子,”哈卡斯特说。“他的衣袋恐怕也装不下这四只钟。不知你的心里可曾联想起任何与这些钟有关的事,譬如时间?四点十三分?”她摇摇头。“我心底一直在想,也许这是哪个疯子干的,或是有人走错了房子,但似乎又没有什么道理。探长,我实在帮不上忙。”一个年轻警察探头进来,哈卡斯特走出去,在廊道里和他晤面,然后一齐走到外面的大门口。他和那人说了几分钟的话。“你现在可以送这位小姐回家了,”他说。“住址是帕麦斯顿路十四号。”他返身人屋,走进餐室。通往厨房的门没有关,他听得见佩玛绩小姐在水槽边忙碌的声音。他站在门口。“我想带走这些钟,佩玛编小姐。我会开一份收据给你。”“那无所谓,探长——那些钟并不是我的——”哈卡斯特转过来对着雪拉·威伯。“你可以回家了,威伯小姐。你可以搭乘警车。”雪拉和柯林一齐起身。“柯林,请送她上车好吗?”哈卡斯特一边说着,一边拖过一把椅子,在桌子上写起收据。柯林和雪拉走出去,步下小径。雪拉蓦地停步。“我的手套——我忘了——”“我替你拿。”“不必啦,我知道自己放在哪里。我现在不再觉得害怕——他们已经把‘它’移走了。”她奔回屋内,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对不起,我那时候的行为一定很可笑的。”“谁都会这样,”柯林说。当雪拉进入车内时,哈卡斯特也走了过来。车子驶离之后,他转身对那年轻的警察说:“把客厅里的钟,除了墙上的布谷钟和那大老爷钟之外,都包扎起来。”然后又吩咐了一些事,便转对他的朋友。“我要到几个地方去,要不要一起来?”“好啊!”第四章“你要到哪里去?”我问狄克·哈卡斯特。他对司机说:“加文狄希社,在皇宫街,往艾斯兰德方向,在右边。”“是的,探长。”车子开上路。这时候大门前已聚集了几个好奇的人,探头伸脑地。那只橘色猫,仍然坐在隔壁“戴安娜寄宿舍”的门柱上。它已不再舔洗脸孔,坐得直挺地,微微摇着尾巴,以鄙夷的眼神凝视人群之头。“先到秘书社,再去找那清洁妇,”哈卡斯特说,“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瞥了腕表一眼。“四点多了。”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很迷人的小姐罢?”“非常动人,”我说。他笑笑地看着我。“但是她所说的故事值得注意,早一点查证早一点好。”“你认为她——”他打断我的话。“我一向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特别有兴趣。”“但是那个女孩已经给吓得半疯了!如果你亲眼目睹她一边尖叫一边奔跑的样子…”他给我另一个戏弄的颜色,又加了一句说,她是个很动人的女孩。“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跑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来呢?是不是仰慕我们娴雅的维多利亚建筑?还是另有什么目的?”“我来是有目的的。我在找六十一号房子——但是找不着。也许没有这号码吧?”“有的。门号总共有——八十四号罢,我想。”“但听我说,狄克,当我找到二十八号时,路便没有了。”“我知道,这点总是教陌生人迷惑不解,其实你只要向右转进阿尔巴尼路,再右转,便会发现威尔布朗姆胡同的另一半,它是背对着背建筑的,这一家的后花园对着另一家的后花园。”“原来如此,”当他把地理环境说明之后,我说。“就像伦敦的那些广场和花园一样。譬如翁斯陆广场,或是卡多冈,是不是?你原来是循着广场的一边走,却突然有座房子或花园梗在前面,即使计程车也常常搞迷糊了。总之,有六十一号就是了。知不知道谁住那儿?”“六十一号?我想想看……是啦,一个姓布兰德的营造商。”“噢,真糟糕。”我说。“你不是在找营造商?”“不,我想的不是营造商。除非——也许他是最近才搬来的——刚刚才开始的?”“我想布兰德是本地出生的,他当然是本地人,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生意。”“真失望。”“他是个坏透了的营造商,”哈卡斯特说。“他造房子都是偷工减料,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然而一旦你住进去了,便发现毛病百出,有时候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般,可是他就是能够逃避法律的惩罚。”“这样不好,狄克。我需要的是一个品性正直的人。”“大概一年前,布兰德获得一大笔钱,或者应该说是他太太得的。她是加拿大人,大战时候来到英国,邂逅了布兰德。她家人反对她嫁给他,后来便差不多和她断绝了来往。去年,她的伯祖去世,唯一的儿子又死于空难,而其他的人也—一因为战争或其他原因而丧生,布兰德太太成了家族里唯一的生存者,所以她便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正好挽救了布兰德免于破产。”“你对布兰德似乎知道得不少。”“‘啊,这个——是这样的,国税局的人对于暴发户一向最关心。他们怕他动了什么手脚,把钱掩藏了,所以便着手调查。结果找不出什么破绽。”“不管如何,”我说,“我对于突然致富的人没有兴趣,我要的不是这种‘不劳而获’。”“不是吗?你以前曾经有过吧?”我点点头。“结束了吗?或是——关系尚未终止?”“说来话长,”我回避地说。“今晚是否依照原来的计划一起吃饭——还是取消了?”“哦,不碍事的、目前要做的,就是发动工作人员,务必找出寇里先生的一切,一旦知道他是谁,干什么的,便有希望找出是谁杀害他。”他瞧瞧车窗外。“到了。”“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就在商业中心的大街上,街名甚为堂至,叫“皇宫街”。犹如其他多数建筑一样,房子也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修订版。右侧是一栋类似的房子,挂着一块铜牌,上书“艺术摄影师艾德汉·艾兰,儿童像和结婚照专家”,为了证明这句广告,橱窗里面或挂或摆着各种尺寸的儿童放大照,从婴儿到六岁皆有,大概是用来招徐母亲。除此,也挂了几对新人的照片,新郎看起来羞赧,新娘却微笑满面。另一边则是一家古老的煤商办公室。再过去,则是一家新建的三层楼崭新的‘东方’饭店兼咖啡厅。哈卡斯特和我,步上四级台阶,穿过敞开的大门.遵循里面一扇门上所写的“请进”两个字,走了进去。那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三个年轻小姐正专心在打字,两个依旧只顾打字,毫不注意我们,第三个正对着门口,桌上有架电话,停了下来,抬头,以质询的眼光看着我们。她的嘴里似乎含着糖果,待把糖果推到方便的位置之后,略带重音地问道:“有什么贵事吗?”“玛汀戴小姐呢?”“我想她此刻正在接电话——”这时只听卡擦一声,那小姐拿起电话听筒,摁键后说道:“有两位先生要见你,玛汀戴小姐。”她看着我们问:“请问贵姓?”“哈卡斯特,”狄克说。“是哈卡斯特先生,玛汀戴小姐。”她搁下听筒,起身。“请这边走。”说着,走向一扇挂有玛汀戴小姐姓名铜牌的门。她打开门,紧贴门板以让我们经过,然后说声“哈卡斯特先生”,便关上门。玛汀戴小姐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抬起头看着我们。眼光炯炯有神,看起来是个颇为精干的妇人,大概有五十岁,淡红色的头发,前头高梳。她—一打量我们。“哈卡斯特先生吗?”狄克掏出名片递给她。我站在门边一张高背椅之后,退隐起来。玛汀戴小姐挑起淡茶色的眉毛,惊讶中含着几分不悦。“哈卡斯特探长?有何贵干?探长。”“我来此是要向你探听一点消息,玛汀戴小姐,我想你也许能帮助我。”从他的声调,我判断他是想施展媚力,采迂回战术。我很怀疑玛汀戴小姐会为之所动,她正是法国人所谓的那种“难以克服的女人”。我一边别览着室内的布置。玛灯戴小姐桌子背后的墙上,挂满一些签名照片。我认得其中一帧是侦探小说家阿莱妮·奥利弗,粗黑的笔迹横过像片;我和她有数面之缘。还有一帧是逝世于十六年前的恐怖小说家盖瑞·格瑞森,另一帧是擅写爱情小说的女作家米蕾·雷格。一帧光头的男人,面有羞怯之意,细小的笔迹签着“阿蒙·勒汉”。这些纪念照都有一个共同点:男的多半拿着烟斗,穿苏格兰粗呢服,女的则表情严肃,几乎埋没在皮毛衣里。当我的眼睛四处忙碌的时候,哈卡斯特则进行探询。“我相信你雇有一个叫雪拉·威伯的小姐吧?”“不错。但恐怕现在不在——至少——”她摁了一下铃,对外头的办公室说道。“伊娜,雪拉·威伯回来了没有?”“还没有,玛汀戴小姐。”玛汀戴小姐关闭开关。“今天下午她很早就出差去了,”她解释着。“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也许她弯到麻鹬旅馆去了,五点钟她在那里有个约会。”“原来如此,”哈卡斯特说。“可否告诉我一些有关雪拉·威伯小姐的事?”“我知道的不多”,玛汀戴小姐说。“她来我这里只有——让我想一想。是啦,大概不满一年。她的工作还令人满意。”“你知道她以前在哪里工作吗?”“如果你特别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找出来,哈卡斯特探长。她的推荐函我们有存档、据我所知,她从前是在伦敦做事,她的雇主在推荐函里将她写得很好。我想是家公司,但我不敢十分确定,可能是买卖房地产的罢。”“你说她的工作能力不错?”“还算令人满意,”玛汀戴小姐显然不是那种随便嘉许别人的人。“不是第一流的?”“不,我应该说不是。她的速度中上,教养还很不错,是一个小心而精确的打字员。”“除了公事之外,你还知道她的私人事情吗?”“我只知道她和她姑妈住在一起。”玛汀戴小姐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犹疑。“哈卡斯特探长,可否请教你为何问这些问题?是不是那女孩出了什么事?”“还不能这样说,玛汀戴小姐。你认得一位蜜勒莘·佩玛编小姐吗?”“佩玛编,”.玛汀戴小姐皱起谈茶色的眉毛,“哦一是啦,今天下午雪拉去的就是佩玛缩小姐的家,约定的时间是三点钟。”“玛汀戴小姐,这约是如何定的?”“打电话的。佩玛编小姐曾经打过电话来,说需要一位速记员,并且指定要我派威伯,小姐去。”“她特别指名雪拉·威怕吗?”“是的”“她是何时打电话来的?”玛汀戴小姐思索了一会儿。“电话是直接由我接的,也就是说是在午餐那段时间里,我想一点五十分大概错不了。总之,是在两点钟之前。呵,对了,我的拍纸簿上有记载,一点四十九分。”“跟你说话的是佩玛缮小姐本人吗?”玛汀戴小姐似乎愣了一下。“我想是罢。”“但你并不熟悉她的声音,是不是?你与她并不相识?”“不,我不认识她。她说她是蜜勒宰‘佩玛编小姐,然后,给了我住址号码,如我所说过的,她指名雪拉·威伯,要她如果有空,三点钟时到她家。”这些话说得明白面肯定,我心里想玛汀戴小姐将必是一个很好的证人。“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吗?”玛汀戴小姐有点不耐烦了。“哦,玛汀戴小姐,是这样的,那佩玛编小姐本人否认打过这样的电话。”玛汀戴小姐瞪起眼睛。“嘎?这就怪啦。”“是的,但话说回来,就算有这么个电话,你也无法肯定那打电话的人就是佩玛绕小姐。”“是的,当然是不能肯定。我并不认识这女人。但说真的,我实在不明白这样做的道理何在,是有人恶作剧吗?”“不仅如此而已,”哈卡斯特说。“那个佩玛编小姐——姑且不论她是谁——可曾说明她为何特别指名雪拉·威伯小姐吗?”玛汀戴小姐想了一会。“我想她说雪拉·威伯曾经替她做过。”“那么,事实是否如此呢?”“雪拉说她记不得曾经替佩玛编小姐做过什么,但这也不能说是绝对的,探长。我们的小姐经常外出,各种地方都去,各种人都做,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事,恐怕很难记得。雪拉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她只说记不得曾经去过那儿。但说真的,探长,就算这是一出恶作剧,我不明白怎会引起你的兴趣?”“我马上就要告诉你。威伯小姐到达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之后,走进屋内,进入客厅。她说这是你的指示,对吗?”“不错,”玛汀戴小姐说:“佩玛绩小姐说她也许会迟一点才回家,要雪拉进屋内等候。”“当威伯小姐走进客厅之后,”哈卡斯特继续说:“发现地板上躺着一个死人。”玛汀戴小姐把眼睛睁得滚大,瞪视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说‘一个死人’吗?探长。”“一个被谋杀的人,”哈卡斯特说。“说正确一点,是被刀子戳死的。”“天,老天爷!”玛汀戴小姐说。“那孩子一定难过极了。”想来玛汀戴小姐是那种用辞含蓄的人。“玛汀戴小姐,寇里这个姓氏对你有何意义吗?R.H.寇里先生?”“没有,我想没有。”“在‘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做事?”玛汀戴小姐仍然摇头。“真是令人为难,”探长说。“你说佩玛绩打电话给你,要求雪拉·威伯在三点钟到她家去,佩玛练小姐却否认这件事。雪拉·威伯到达后,发现了一具尸体。”他怀着希望地等待。玛汀戴小姐茫然地看着他。“简直不可信。”她表示不赞同地说。狄克·哈卡斯特叹口气,起身。“你这地方不错,”他客气地说。“你大概经营许多年了罢?”“十五年了,我们一直做得很好。开始时规模很小,直到人手足够后才扩充营业,目前我雇有八名小姐,工作几乎做不完。”“我看你们做了不少的文学作品。”哈卡斯特端详着墙上的照片。“是的,刚开始时,接的都是作家的生意。我曾为著名的恐怖小说家盖瑞·格瑞森当了许多年的秘书。事实上,我是得他之助才开创这服务社,我认得不少他的同行作家,并且获得他们的推荐。我对作家所需要的特别知识非常丰富,在必要的研究上,我提供相当有用的服务——日期、引文、法律常识、警方办案的程序、详细的毒药一览表等等这一类事物。还有,当他们的小说背景涉及异国时,我也提供一些外国饭店的名字和住址。从前的读者并不十分在意正确的描述,但今天读者的要求就不同了,他们往往会直接写信给作者,指出任何可能的错误,甚至小小的暇疵也不忽略。”玛汀戴小姐停顿下来。哈卡斯特礼貌地说:“我相信你有十分的理由自豪。”他向门口走去,我为他开门。外面办公室里的三位小姐正准备要下班。打字机都覆上了罩子。接待小姐伊娜,一手拿着鞋跟,一手持着鞋子,可怜兮兮地站着。“我才买了一个月而已,”她哭丧着脸说。“而且价钱昂贵,都是那讨厌的铁栅——就是离此不远那家蛋糕店转角的铁栅,勾掉了我的鞋跟。我无法走路,只好脱掉鞋子,挟着面包走回来,可是现在我如何回家,如何搭公共汽车呢?我真的不知道——”说到这里,伊娜发现我们走过来,赶紧将高跟鞋藏起来,怯怯地瞥了玛汀戴小姐一眼。我们的玛小姐是不喜欢高跟鞋的人,她自一己穿的就是软皮的平底鞋。“谢谢你,玛汀戴小姐,”哈卡斯特说。“抱歉打扰你这么久,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一定的,”玛汀戴小姐唐突地打断他的话。当我们坐进车子时,我说:“你曾经怀疑雪拉·威伯的话,但事实证明她所讲的并不假。”“好啦,好啦,”狄克说。“算你赢了。”第五章“妈!”厄尼·柯亭拿着一只小模型火箭,在玻璃窗上上下下地爬着,嘴里一边呼啸,模仿火箭升空奔向金星的声音。突然,他停了下来。“妈,你看是什么事呢?”柯亭太太是个脸孔严峻的妇人,正忙着在水槽里洗碗,没有理他。“妈.有辆警车停在我们家门口了。”“厄尼,不要再乱说话啊。”’柯亭太太一边将杯盘重重地覆盖在碗篮里,一边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从来没有乱说话,‘’厄尼一副受委屈的样子c“确实有一辆警车在外面,而且车里走出了两个人。”柯亭太太霍地转过身,对着儿子。“这次你又干了啥啦?”她责问道。“献丑吗?你就是只想丢脸?”“我没做什么啊!什么也没做。”厄尼说。“‘都是阿福他们那帮人,”柯亭太太说。“臭味相同!我告诉过你,你父亲也说过,这帮人不是好东西,到头来是要倒媚的。先是少年法庭,再来就要被送入感化院,毁了前途。我不要你变成那样,听到了没有?”“他们走上我们家前门了。”厄尼大声地说。柯亭太太丢下水槽,跑到窗口边。“口害,”她哼了一声。就在那时候,门上响起敲门声。柯亭太太匆匆拿起茶巾抹手,穿过廊道,。打开门。她以挑衅的眼色瞪着站在门阶上的两个人。“柯亭太太吗?”较高的那一位和颜悦色地问。“是的,”柯亭太太说。“可以进来一会吗?”我是哈卡斯特探长。”柯亭太太不情愿地退后一步,用力拉开门。探长走进来。房子虽小,但很整洁,让人觉得这房子很少有人光临的样子,事实也确是如此。厄尼禁不住好奇,走出厨房,来到廊道,然后闪入门里。“是你儿子吗?”哈卡斯特探长说。“是的,”柯亭太太说罢,好似准备吵架似地加了一句,“不管你要说什么,他是个好孩子。”“当然,当然,”哈卡斯特探长客客气气地说。柯亭太太的颜色缓和了许多。“我来这里是想向你请教几个有关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的问题;我知道你在那里工作。”“我没说我没有,”柯亭太太先前的口气还在。“替蜜勒莘·佩玛编小姐工作。”“是的,我替佩玛编小姐工作。一个好人。”“眼睛失明,”哈卡斯特探长说。“是啊,真可怜。但是别人看不出来的,她只要伸手一摸,便能来去行动自如,真了不起。她也能够自己上街,过马路。她不像我认识的某些人喜欢大惊小怪。”“你是上午工作的卢’“对的。我大概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到那里,十二点或者做完了便离开。”说着说着突然叫道:“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啊?”“正好想问你,”探长想起那四只钟。柯亭不解地望着他。“出了什么事吗?”她问。“今天下午,有人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的客厅里发现一具尸体。”柯亭太太瞪圆眼睛。厄尼忘形地蠕动了一下身子,堪堪想张开口喊叫时,想起这样引人注意不妥,便又闭起。“死了?”柯亭太太不相信,更不相信就在客厅里。“是的,被人戳死的。”“你意思是说被人谋杀?”“是的,谋杀。”“谁谋杀的?”柯亭太太诘问道。“目前为止,我们尚未查出来,”哈卡斯特说。“我们想你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我对这桩谋杀一无所知,”柯亭太太说得斩钉截铁。“这我知道,只是有几个疑问需要向你请教。譬如说,今早有没有人来敲门?”“我记得没有。今天没有。那人是个什么样子?”“年纪大概有六十,穿着很体面的暗色西装。他可能自称是某家保险的代表。”“我不会让他进来的,”柯亭太太说。“不论是拉保险的,或是推销吸尘器,或是大英百科全书,都没有来。佩玛编小姐不喜欢人家上门推销东西,我也是。”“根据他身上的一张名片,那人的姓名是寇里,你听过吗?”“寇里?寇里?”柯亭太太摇摇头。“听起来像是印度人,”她表示怀疑地说。“嗅,不,”哈卡斯特探长说:“他不是印度人。”“谁发现的——佩玛编小姐?”“一位年轻小姐,她是个速记员,由于误会以为佩玛绩小姐需要她去工作,才到她家去的。发现尸体的是她。佩玛编小姐大概就在那时候回来。”柯亭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要命的事,”她说:“真是要命!”“什么时候,我们可能需要你去认尸,告诉我们你是否曾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看见过这个人,或是这个人以前曾经拜访过佩玛编小姐。佩玛绕小姐很肯定他不曾去过她家。现在,我有几个小问题想要知道。你能想一想客厅里有几只钟吗?”柯亭太太想也不想,立即接口道:“角落里有座大钟,大家称它做老爷钟,还有就是墙上的布谷钟!有只鸟会蹦出来,发出‘布咕’的声音,有时候会把人吓一跳。”她又紧紧加了一句,“这两只钟,我都没有触动。从来没有。佩玛蠕小姐喜欢自己上发条。”“这两只钟没有问题,”探长向她保证说。“你确定今天早上房间里只有这两只钟吗?”“当然,还会有别的吗?”“譬如说,你有没有看见一只四方型的小银钟,人们所谓的旅行钟,或是一只镀金的小钟——放在火炉架上的,或是一只瓷钟,上面绘有花卉——或是一只皮钟,钟面一角有‘Rosemary’几个字?”‘“当然没有,没见过这些东西。”“如果有的话,你一定会注意到,是吧?”“当然。”“这四只钟的时间,都比布谷钟和老爷钟快了大约一小时。”“那一定是外国钟,”柯亭太太说。“有次,我和我丈夫坐飞机到瑞士和意大利游玩,那里的时间就整整快了一小时。一定是和共同市场有什么关系罢。我不喜欢共同市场,我先生也一样。对我而言,英国已经够好了。”哈卡斯特探长不愿卷入政治中。“你能否告诉我你离开佩玛编小姐家的正确时间?”“十二点十五分。”柯亭太太说。“佩玛练小姐当时在家吗?”“没有,她尚未回来。通常她都是在十二点和十二点半之间回来,时间不一定。”“那么——她是何时出门的?”“在我到那里之前。我的时间是十点。”‘峨,谢谢你,柯亭太太。”“这些钟似乎怪得很,”柯亭太太说。“也许佩玛缩小姐曾经去过拍卖场。它们是古董吗?听你说的,好像是。”‘’佩玛蠕小姐经常到拍卖场去吗?”“大概四个月前,她买了一张长毛地毯,蛮新的。她告诉我说,非常便宜。此外,还买天鹅绒窗帘,需要裁剪一番,但就跟新的一样。”“‘但是她很少在拍卖场买小古玩,或者图书瓷器这类东西吧?”柯亭太太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可是说实在的,拍卖场的东西没啥好的,是不是?我是说,当你辛辛苦苦搬回家后,常常会自言自语:‘我买这东西干啥用呢?’有一次,我就买了六罐果酱,每次想起来,都有受骗的感觉。还有那些杯子、碟子也是一样。我在星期三的市集上可以买到更好的。”她慢悠悠地摇摇头。哈卡斯特探长觉得再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离开了。厄尼这时才出了声。“谋杀哩!哇赛!”厄尼说。一瞬之间,外太空的征服已远不如现实中恐怖的谋杀案来得有趣了。“不会是佩玛绩小姐干的吧?”他渴望地表示道。“小孩子不要乱说,”母亲说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妈?”“没你的事,”柯亭太太说。“其实也没什么。”第六章我们在外面吃了两大块美味的半生牛排,往肚子里灌下生啤酒之后,狄克·哈卡斯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觉得好多了。“暂且把那已死的保险员,那些别致的钟和那尖叫的女孩,撇开一边!让我们谈谈你罢,柯林。我原以为你从这世界消逝了,你却在克罗町的后街上溜达。海洋生物学家在克罗叮是没有发挥的余地,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要鄙夷海洋生物学,狄克,这是一门很有用的学问,但只要提起一点点,人家就会觉得厌烦,生怕你谈多了,所以你便无须再做进一步的自我解释。”“口害,三句不离本行?”“你忘了,”我淡然地说:“我是个海洋生物学家,我的”学位是在剑桥拿的。虽不是什么好学位,但总是一个学位。这是一门很有趣的学问,将来有一天我还要回去继续念下去。”“我知道你目前在做什么,”哈卡斯特说。“恭喜你,赖金的审判将于下个月举行,是不是?”“是的。”“他陆陆续续将资料偷运出去的方法,真叫人禁不住拍案惊奇。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人起疑。”“确实没有人怀疑。如果你先认定一个人是个彻底的好人时,便不会对他的行为有所怀疑。”“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家伙,”狄克批评说。我摇摇头。“不,我不以为然。我想他只不过是听别人的话行事而已。他先设法接近极重要文件,随身夹带出去,交给他们拍照后,再于当天归返原位。一切安排极为缜密。他故意每天选择不一样的地方吃午饭。他让我们以为他的外套永远挂在一个地方,事实上并非同一件,只是一模一样而已——而穿另一件外套的人也并非永远同一个人。有人将外套掉包了,但掉换外套的人从来不和赖金交谈,赖金也从来不和他说话。我们很想多了解其中的奥妙,设计得实在太好了,时间也算计得极为紧密。不知是谁有这样的头脑。”“这就是为何你一直在波特伯雷海军基地流连的原因吧?”“是的,我们知道在海军基地和伦敦他们各设有一‘点’,但我们仅知道赖金如何及何时拿到报酬而已,其余仍然一大片空白。在这两点之间,有一极精小的组织,我们想多了解的就是这一部分,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头脑所在。他们总部就在两点之间的某处,他们的路线不仅只有一条,至少有七、八条,把你搞得迷迷糊糊的,实在是一流的策划。”“赖金怎会淌进这档子事呢?”哈卡斯特好奇地问。“为了政治理想?提高自我?还是为了容易赚钱?”“他不是理想主义者,”我说:“我认为只是为了钱。”“如果你们从那方向着手,不就可以及早发现他?他把钱花掉了吗?他没有把钱就起吧?”“噢,不,他把一切都掩饰得很好。事实上,我对他下手嫌早了一点。”哈卡斯特明白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先是栽了一个筋斗,然后稍微地利用了他。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在我们下手逮捕他之前,他已经偷到不少极有价值的情报,所以我们便让他再输到一些,当然也是显然有价值的情报。在我服务的单位里,有时我们必须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这种工作,我想我不会喜欢,柯林。”哈卡斯特若有所思地说。“这种工作,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刺激,”我说。“事实上.通常都是非常乏味的。但也非一两句话可以概括得了。今天,大家都有个共同的感觉,天底下并无真正的秘密。我们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也知道我们的秘密。我们的情报员常常就是‘他们’的情报员,‘他们’的情报员也常常就是我们的情报员。到头来,谁是双重间谍,谁就变成一种梦露3有时候.我觉得人人都知道人人的秘密,只是结果人人都在缔造阴谋.假装自己不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狄克关切地说。然后他以古怪的眼光看着我。“我了解你为何仍然在波特伯雷徘徊,可是克罗见离开波特伯雷有一十英里远哩!”‘“其实我真正寻找的是,”我说:“半月形。”①“半月形?”哈卡斯特满脸惑色。“是的,或者是说,月亮。新月,刚升起的月亮等等。这个问题起于波特伯雷,那里有家酒店,名叫‘新月’。我为了这个耗了不少时间,那完全只是一种想法而已。然后再来是①威尔布朗姆胡同呈半月形。‘月亮和星星’、‘升月’、‘快乐的镰刀’以及‘十字架和新月’——这家在一个叫做希姆德的小地方,皆一无所获。于是我便放弃了月亮,把重点改在半月形的街道。这种街道在波特伯雷有几条,有兰斯伯雷、阿德端奇、利弗米德、维多利亚。”我瞥见狄克迷惑的脸孔,不禁笑了出来。“不要把脸色摆得像是堕在五里雾中,狄克,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那是一张旅馆的信笺,上头粗略地绘了几笔。“这是从一个叫汉柏雷的皮夹子里找出来的,他在赖金案子里出了不少力,一个好人——非常好的人。他在伦敦被车子撞死,肇事者跑掉了,没有人看见车号,这是汉伯雷绘的,或是抄下来的,因为他认为重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知他的意思何在?这是他听来的,还是看见的呢?和月亮或半月形有关系,那数目字六十一,。以及缩写字母W又代表什么?汉柏雷死后,这张纸落到我手里。目前,我尚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但我十分肯定,其中必有蹊跷。我不明白六十一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w指的是什么。我以波特伯雷为圆心,向外逐一探索,三个星期来只是枉费一番工夫,毫无收获。克罗叮包括在我的预订范围之内,事情就是这样。说实在的,狄克,我对克罗町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这里只有一条半月形胡同,那便是威尔布朗姆,它的第一个字母倒是配上了‘w’这个字,不是吗?于是,我想再去找你,问你可有什么情报帮助我之前,先到威尔布朗姆胡同走一趟,这就是今天下午我所做的事——但是我找不到六十一号房子。”“我跟你说过,住在六十一号的是本地的一个营造商。”“那不是我要找的。他们有没有获得什么外国资助一类的?”“可能罢。这种年头很多人这样做的。果真如此,他一定要注册,明天我帮你查查。”“谢了,狄克。”“明天我将对十九号左右两侧的房子作例行的查询,问他们是否曾经看见有人到那房子里,这一类的问题。很可能我也要走一趟后面的那户人家,也就是它的后花园与十九号的后花园相毗邻的那一家。根据我的印象,六十一号很像就是在十九号的背后。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我迫不及待地点头说要。“我当做警佐蓝姆,负责速记。”我们约好翌日早晨九点半在警察局会合。第二天早晨,我依照所约时间赶到,正巧我的朋友正在发怒喝斥。待他遣返那不幸的部下之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一会儿,哈卡斯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口水激溅地迸出:“就是那些要命的时钟!”“又是时钟?出了何事?”“掉了一只。”“掉了?哪一只?”“旅行用的皮钟,钟角有‘Rosemary’几个字的那一只。”我嘬了一声口哨。“似乎太离奇了。怎么会呢?”“一群笨蛋——我也是其中一个——”(狄克是个非常坦白的人)——“做事一定要防着万一,否则就要遭殃。哈,那些钟昨天还好端端地在客厅里。我请佩玛练小姐将它们都摸过一次,看看是否熟悉。她帮不上忙。后来有人来将尸体移走。”“然后呢?”“我走到外面大门口吩咐几句话,然后返回屋内,到厨房里和佩玛缩小姐说话,说我得把钟带走,我会给她收据。”“我记得,我听见了。”“然后我告诉那小姐,说我会用警车送她回家,并要求你送她上车。”“没错。”“虽然佩玛缩小姐说那些钟并非她的,无需收据,但我还是开了一张给她。然后我便和你会合。我吩咐爱德华,要他把客厅里的钟小心包好送到这里。全部的钟,除了布谷钟和老爷钟之外,都要包起来。错就错在这里,我写好了‘犬’字,却忘了点一点。我当时应该特别叮咛,一共有四只。爱德华说,他当时立即进屋,照我所说的去做,但他坚持除了那两只固定的钟外,一共只有三只。”“这一出一进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我说。“那么表示——”“可能是佩玛编那女人干的。她可能趁我离开房间后,随手拿起,直接到厨房去了。”“极为可能,但是为什么呢?”“我们想知道的事对多罗。还有别人吗?会不会是那个女孩?”我想了一下,“我想不会罢。我——”我住口不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么是她干的了,”哈卡斯特说。“说下去啊!是啥时候?”“那时我们正走出门外要上车去,”我闷闷不乐地说:“她把手套留忘在屋内。我说:‘我替你去拿。’她说:‘噢,我知道我放在哪里,现在我已不怕,尸体已经移走了。’然后她便奔进屋里。但她只去了一分钟——”当她回来时,手上是否戴着手套,或者拿在手里?”我迟疑了一下。“是的——有的,我想她有的。”“显然没有,”哈卡斯特说:“否则你用不着踟蹰”也许她是塞在口袋里。”“问题是,”哈卡斯特以责难的口吻说:“你给那小妞迷上了。”“不要那么笨啦,”我振振反驳。“昨天下午我才第一次看见她,何况更非你所谓的浪漫的邂逅。”“这点我可没把握,”哈卡斯特说。“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以维多利亚的古典姿态,在尖叫声中扑入年轻人的怀里,这种事不是每天都有的,使男人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一个英勇的保护者。你不要再保护那女孩子了。就是这样。你自己也知道,那女孩涉及这桩谋杀案也许已经没及颈部。”“你是否在说,一个女孩轻松地向一个男人激了一刀,然后把凶器小心地藏好,让你的部下一个也找不着,然后故意地奔出屋子外,在我面前尖叫演戏?”“如果你是我,就不会觉得意外,”哈卡斯特沉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愤愤诸问他,“我的生活中充满各国的美丽间谍吗?她们害人的数目可以令美国人胜目结舌。对于一切女性的诱惑,我是有免疫力的。”“人总是有遇到滑铁卢的时候,”哈卡斯特说。“那要看是哪一型。雪拉·威伯就是你的那一型。”“总之,你算定是她了。”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算定了是她——我总得要找个起点罢。尸体是在佩玛统的房子里发现的,事情就牵涉到了她。发现尸体的是那威伯女孩——我用不着告诉你,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常常是最后一个看见他活着的人。除非有进一步的发现。这两个女人是脱不了干系的。”“我是在刚过三点时候进入室内,死者已经气闭有半个小时,也许还要久。这要怎么说?”“雪拉·威伯从一点半至二点半在外吃饭。”我看着他,十分恼火。“寇里的事你查得如何?”出乎意料地,哈卡斯特沉痛地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意思?什么也没有?”“就是说他是不存在,根本就没这个人。”‘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怎么说呢?”“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根本就没这公司。‘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是虚构的,丹弗街是假的,寇里也是假的。”“这可有意思了,”我说。“照你这么说,他拿的只是一张印着假地址、假公司行号、假姓名的假名片而已?”“大抵如此。”“你的看法如何?”哈卡斯特耸耸肩。“目前只是猜测而已。也许他在制造假象,也许那是他进入人家屋子的一种方法,一种取得别人信任的诡计。也许他是个骗子,专门串门子,到处招摇撞骗。也许他是个私人调查员。我们不知道、”“但你会查出来的。”“懊,是的,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已经送出他的指纹,查看他是否有前科。如果有,事情就明朗多了。如果没有,办起来就要增加困难。”“私家侦探,”我陷于沉思中。“这个,我看可能性很大——”“目前我们所知道的都只是可能而已。”“何时举行侦讯会议?”“后天。纯粹是个形式而已,真正的势必要延后。”“验尸结果如何呢?”“哦,凶器是把利刃,像是普通厨房用的菜刀那一类。”“这下佩玛绕小姐可脱嫌了,是不是?”我关切地说。“一个瞎眼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拿刀子戳人的。她是真的瞎眼罢?”“噢,是的,她的眼睛看不见。她从前是北村小学的数学老师,大概十六年前双目失明,后来接受盲人点字训练,最后在本地的亚伦堡学院找到了一个工作。”“她的精神会不会有些失常?”“你是说对时钟和保险员有偏执狂?”“听起来也许不切实际,”我禁不住一腔的热心说。“譬如阿莱妮·奥利弗在她处境最恶劣的时候,或是已故的盖瑞·格瑞森走到了顶点之际——”“你自己说给自己听罢2你不是刑事调查组的那个可怜负责人,你无需应付你的上司,或是警察局长,或是任何人。”“嗯,也许我们可以从邻居找着一点线索。”“我看不可能,”哈卡斯特苦涩涩地说。“如果那个人是被刺死在前面花园里,而后由两个戴面罩的人抬进屋子里——不会有半个人看见的,这里不是小村庄。威尔布朗姆胡同是个高级住宅区,一点钟时候,那些可能有机会目击的做上午工的妇人,都已经回家,路上连一辆手推车也不会有——”“不可能有病人整天坐在窗口吗?”“这正是我们在找的——但也是我们所找不到的。”“十八号和二十号如何?”“住在十八号的是华特豪斯先生,盖思福特和史威坦哈姆两位法律官的总录事,她的姊姊有空便过来照顾他。至于二十号,我所知道的是女主人养了大约二十只的猫。我讨厌猫——”我对他说,警察这一行可不是好干的,然后我们便出发了。第七章华特豪斯先生站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八号的台阶上,踟蹰无措,焦虑地回头望着他姊姊。“你确定没事吗?”华特豪斯先生说。华特豪斯的姊姊愤愤地表示不耐烦。“我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詹姆士。”华特豪斯先生面露歉意。他一定是个经常把抱歉挂在嘴上的人,难怪脸色看起来老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噢,亲爱的,我只是说—…·想起昨天隔壁发生的事…”华特豪斯先生正准备离家上班。他是一个外表整洁、一丝不苟的人,一头灰发,双肩微驼,脸色不见得不健康,但灰白总是多于红润。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身材高大瘦瘠,是个非常讲理,而颇不能容忍别人无理的妇人。“你说说看有什么道理,詹姆士,因为邻居昨天有人被谋杀了,我今天就会被谋杀吗?”“嗯,艾地丝,”华特豪斯先生说:“这要看凶手是个怎样的人?”“你以为有人会没事跑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来,打每家挑出一个牺牲者吗?詹姆士,说真的,那真是太看不起上帝了。”“看不起上帝?”华特豪斯先生活活地吃了一惊,他一生从来没这样说过话。“‘逾越节的回忆,’”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让我提醒你,那是圣经。”“艾地丝,我想这有点牵强了。”“我倒真想瞧瞧谁会到这里来谋杀我,”华特豪斯的姊姊精神抖擞地说。华特豪斯自己心里想想,似乎也觉得不可能。如果他自己要选一个人来杀害,决不会选他姊姊的。如果别人企图如此,一定会被投火铁棒或是门闩击昏,满身鲜血,狼狈地被送交警察。“我只是说,”他脸上的歉意更浓了,“显然地——这附近有—一有歹徒出现。”“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们知道得并不多,”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谣言难免会有的,郝德太太今早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华特豪斯先生说。他看看手表。池实在很不喜欢他们的清洁妇郝德太太的饶舌,他姊姊从来不浪费时间去反驳这些耸人听闻的幻想,但也并非完全的不喜欢。“有人说,”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这人是亚伦堡学院的财务或董事,因为帐目有误,他来找佩玛缩小姐问一些问题。”“那么是佩玛蠕小姐把他杀害了吗?”华特豪斯先生似乎觉得有几分兴趣。“一个失明的女人?真的——”“用一根细铁丝绕住他的脖子,就这样勒毙了他,”华特豪斯的姊姊说。“他一定是没有提防的,你知道,谁会去提防一个失明的人?但我是不相信那故事的,”她又说。“我确信佩玛蠕小姐是个人品很不错的人。我和她对事物的看法并不完全相同,但我不会因此而认为她是凶嫌。我只是认为她对事物的看法过份偏颇,过份固执。总之,仅靠教育是不够的。你看那些新建的,外貌古怪的小学,尤其是以玻璃建筑的,人家还以为他们要在里面种植小黄瓜或番茄。我尤其认为夏天时候,对于小孩子很不好。郝德太太对我说,她的女儿苏珊不喜欢新教室,说教室里那么多玻璃窗,很难不为外面的事物所分心,便无法专心听讲。”“噢,糟糕,”华特豪斯先生一边看表,一边说。“这下子我要迟到了,而且恐怕要晚许多。再见啦,亲爱的。好好照顾自己,最好把门上锁。”华特豪斯的姊姊又哼了一声,随手关上门,正准备上楼时,若有所思地迟疑了片刻,走到高尔夫球袋旁边,挑出一支九号铁头球棍,摆好在前门附近。“好啦,就这样,”华特豪斯的姊姊满意地说。当然,詹姆士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不过,有所防备总是好的。这年头,精神病院的患者轻易地便被释放出来,他们希望病人及早过正常的生活,在她看来却是充满危险,因为她认为这些人都是不讲道理。华特豪斯的姊姊在她的卧室里,郝德太太慌慌忙忙地奔上楼来。郝德太太人生得矮小、滚圆,宛如橡皮球一般——身边一有风吹草动,是最叫她兴奋不过的事。“有两位绅士要见你,”她的两颗眼珠睁得好大。“我想— —”她顿了一下,又说:“他们是警察。”说罢她递上一张名片。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瞄了一眼。“哈卡斯特探长,”她读着。“请他们到客厅去了吗?”“没有,我将他们安置在餐室里。我已经把桌面的早餐收拾好了,我想那地方比较适合。我的意思是说,终究,他们只是警察而已。”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不十分听得懂她的意思,但是说:“我马上就下去。”“我猜他们是要向你打听佩玛缩小姐的事,”郝德太太说。“想知道你是否曾经注意到她的举止有异常之处。据说这种癫狂往往突然而发,事前几乎没有什么预兆。虽然如此,只要仔细观察,一还是可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譬如说,讲话的态度啊;或是眼神的祥子啊!哦,这点对瞎子就没有用啦,不是吗?吓——”她摇摇头。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步下楼梯,进入客厅里,脸上除了平肾惯有的好战神气之外,还带着几分愉悦的好奇。“哈卡斯特探长?”“早安,华特豪斯小姐。”哈卡斯特站起来。随他来的是个高个子,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华特豪斯小姐并未向他打招呼,甚至在他低声说“蓝姆警佐”时,也没有任何表示。“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早,打扰了你,”哈卡斯特说,“我想你必已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你一定听说过昨天你家隔壁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家的隔壁发生了谋杀案,不会有人不知道的,”华特豪斯小姐说。“我甚至拒绝了两个来打听消息的记者。”“你拒绝了他们?”“当然。”“你做得真对,”哈卡斯特说。“自然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必得千方百计再来刺探,我相信你对这类事情必能处理得十分得宜。”华特豪斯小姐对这番恭维话,禁不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我们想向你请教几个相同的问题,希望你不会介意,”哈卡斯特说:“如果你能将你所看见的,而可能有所帮助的事赐告,我们将不胜感激。据我推断,你当时人在屋子里罢。”“我不知道命案发生在何时,”华特豪斯小姐说。“我们认为是在一点半至二点半之间。”“不错,那时间我是在屋子里。”“还有你弟弟?”“他中午不回家吃饭。到底是谁被谋杀了?本地报纸似乎没有提起。”“我们尚且不知道他是何人。”哈卡斯特说。“一个外地人?”“大概是罢。”“你的意思是说,佩玛绩小姐也不认得他?”“佩玛编小姐十分肯定地说,她和这人没有约会,她很本不认得这人是谁。”“她如何可以如此肯定,”华特豪斯小姐说。“她看不见东西。”“我们曾把那人的相貌详细地描述给她听。”“这人长得什么样子?”哈卡斯特从信封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她。华特豪斯小姐端详着照片。“不,不……我确定从来没见过他。老天,他看起来是个蛮体面的人。”“他的外表确实十分高尚,”探长说。“看起来像是律师,或是企业家。”“确实如此。照片上一点也看不出惨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哈卡斯特没有告诉她,这是从各种死者照片中,挑选出来较不“刺眼”的一张。“死亡可以说是一种最安静的行业,”他说。“我看这个人临死那一刹那,都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佩玛编小姐对这一切怎么说呢?”华特豪斯小姐诸问道。“她完全迷糊了。”“这就怪啦!”华特豪斯小姐批评道。“嗯,你能给我们任何帮助吗?华特豪斯小姐?想想昨天那时候,你是不是正看着窗外,或者你正巧在花园里?从一点半到二点半之间?”华特豪斯小姐回想着。“是的,我当时在花园里—…·让我想一想。那时候一定是一点钟之前,我大概在差十分一点时进入屋内,洗好手,坐下用餐。”“你有没有看见佩玛蠕小姐进入或离开房子?”“我想她是回来——我听见铁栅门吱地一声——是的,那是十二点半之后。”“你没和她说话?”“嗅,没有。是因为听见了铁门吱呀的声音,我才抬起头。她通常都是在这时候回来,我想是上完了课罢。你大概知道她在盲人学校教课。”“根据佩玛儒小姐自己说的,她大约一点半时候又出门了。你认为如何?”“这个,我记不得正确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记得她经过我家铁栅门,是错不了的。”“对不起,华特豪斯小姐,你是说‘经过铁栅门’罢。”“是啊。我那时正在靠街的起居室里,我们现在所坐的餐室则是靠着后院,如你所见的。我吃完饭后,拿着咖啡到起居堂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阅读《泰晤士报》,当我正。翻过报纸时,看见了佩玛络小姐经过铁栅门前。探长,有何异样吗?”“没有,没有任何异样,”探长微笑着。“只是据我所知,佩玛蠕小姐是要外出购物并到邮局去,我在想,最近商店和邮局的路应该是走胡同的另一方向罢。”“这要看你到哪家商店,”华特豪斯小姐说。“当然最近的商店是在那边。阿尔巴尼路有一家邮局——”“佩玛编小姐通常都是在这时候经过铁栅门的吧?”“嗯,说真的,我并不清楚佩玛编小姐通常是在什么时间出门,往什么方向去。我从来不去窥视邻居的动静,探长。我是个忙碌的人,自己的事都做不完。我知道有些人,成天只是守着窗口,注意别人的动静,还有更多的人,或是病弱者,或是无事可做的人,不但看而且喜欢瞎猜,李家长张家短地到处饶舌。”华特豪斯小姐说得如此尖刻,探长直觉得她一定在特指某一个人。“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他又接着说:“既然佩玛编经过你家门前,也许她是要去打电话?公用电话是往那边去的吧?”“是的,就在十五号的对面。”“有个重要的问题,我一定要问你,华特豪斯小姐,你是否看见这个人到达这里——这个报纸上所称的神秘客?”华特豪斯小姐摇摇头。“没有,我没看见他,或者任何其他访客。”“一点半至三点之间,你在做什么事呢?”“我大约玩了半小时报纸上的字迷,总之,玩到我不想玩为止,然后到厨房洗碗盘。让我想想,我写了几封信,开了几张准备付账的支票,然后上楼,整理了一些要送洗的衣物。我想,就在我的房间里,我注意到隔壁似乎发生了骚乱,我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很自然地便走到窗边,看见铁栅门边有个年轻人和一个女孩,那年轻人似乎被女孩抱住了。”警佐蓝姆交换了两腿,但华特豪斯小姐并没有看着他,而’且也不知道他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年轻人。“我只看见那年轻人的脑背,似乎和那女孩在争说什么,最后他让那女孩靠着门柱坐下来。真是怪得很。然后他大步地走进屋内。”“在此不久之前,你没看见佩玛编小姐回来吗?”华特豪斯小姐摇摇头。“没有,一直到听见那不平常的尖叫声之后,我才走到窗边探望。然而,我也没有太去注意。年轻人常常如此——若非失声怪叫,你推我挤,便是格格傻笑,制造噪音——我当时没有想到那是件严重的事。后来警车来了,我才明白发生事情了。”“那时候你做什么呢?”“啊,很自然地走出房子,站在台阶上,然后绕到后院,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但从后院那边看不出什么。当我又回到前面时,发现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有人说屋子里出了命案。真是骇人啊!”华特豪斯小姐猛猛摇头。“还有别的你想得起来的吗?可以告诉我们的?”“说真的,想不起还有别的了。”“最近有没有人向你推销保险,或是来拜访你,或是说要来拜访你?”“没有,都没有。詹姆士和我早就向‘互助保险社’投保。当然平常是经常收倒一些广告推销信,但我想不起有任何你所说的那种事。”“有没有署名寇里的信?”“寇里?没有,确实没有。”“那么,寇里这个姓名,你是一无所知?”“是的。你认为我知道吗?”哈卡斯特微笑。“不,我没这个意思.”他说。“只是那被谋杀的人使甲了这个姓名。”“那不会是他的真名吧?”“我们发现,那确实不是他的真名。”“嗯,是个骗子罗?”华特豪斯小姐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这么说。””‘当然没有,当然没有。你们一定要谨慎。”华特豪斯小姐说。‘哦知道这里就有人不是这样,他们随时喜欢扣别人帽一于。’”“诽谤,”蓝姆警佐更正道,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华特豪斯小姐几分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此之前,竟不知他还会发表意见,以为他只不过是陪衬哈卡斯特探长的一个下属而已。“真对不起,帮不上什么忙,”华特豪斯小姐说。“我也觉得遗憾,”哈卡斯特说。“像你这样有知识,有判断力,而且观察敏锐的人,如果能为我们做证人,一定大有帮助。”“但愿我会看见什么的,”华特豪斯小姐说。她的声音忽然间宛如少女一般,充满忧思。“你的弟弟,詹姆士·华特豪斯先生如何呢?”“他啊,他什么也不知道。”华特豪斯小姐讥笑着他。“他永远一无所知。总之,那时间他在海尔街的‘盖恩福特&史威坦哈姆事务所’。噢,不,詹姆士不可能给你们任何帮忙的。我刚才说过了,他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通常他都去哪里吃中饭?”“他通常都到‘三根羽毛’吃三明治,喝咖啡,那地方很不错,以快餐出名。”“谢谢你,华特豪斯小姐。啊,我们不再打扰你了。”他站起身,走出廊道。华特豪斯小姐也跟着送出来。柯林·蓝姆拿起门边的高尔夫球棍。“这根球棍不错,”他说。“棍头蛮沉重的。”他放在手上掂了一掂。“我看你是有所准备嘛,华特豪斯小姐。”华特豪斯小姐微微吃了一惊。“说真的,”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根球棍怎会跑到这里来。”她迅速地抢过球棍,插进球袋里。“亏你想出这样一个好方法,”哈卡斯特说。华特豪斯小姐打开大门,让他们出去。;“唉、”柯林·蓝姆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从头便下功夫讨好她,也没打听出多少。那是你经常不变的手腕吧?”“像她这类型的人,有时候这招很管用。对付这种挺得硬邦邦的人,只有拍马屁。”“她像是终于获得一碟乳酪的小猫一样,欢喜得咪咪叫,”柯林说。“不幸,我们什么也没得到。”“没有吗?”哈卡斯特说。何林迅速地瞪着他。“你心里有什么鬼?”“只是一个很微末的细节,也许毫不重要。佩玛练小姐上街购物并到邮局去,但她没有向右却向左转,根据玛汀戴所叙述的,那电话大约是在一点五十八分打来。”柯林奇怪地瞪着他。“尽管她否认了,你仍然认为那电话可能是她打的?她说得很肯定的啊。”“是的,”哈卡斯特说:“她是说得很肯定。”他的声调显得暖昧。“如果是她打的,那是为了什么呢?”“啊,都是‘为什么’,”哈卡斯特不耐烦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尽是这种无聊事?如果电话是佩玛绩打的,她为什么要那女孩到那里去?如果电话是别人打的,又为什么要把佩玛编小姐拖进来?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如果那个玛汀戴和佩玛蠕小姐是相识的,必然知道那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她,或者至少听起来知道像不像她的声音。噢,十八号的收获不多,看看二十号是否运气会好些罢。”第八章威尔布朗姆胡同二十号又叫做“戴安娜寄宿舍”。铁栅门上缠有密密的铁刺,大概是用来防阻不速之客。几棵月桂树恹恹无生气,枝丫蔓横地挡在门口,使得想要进去的人更加困难。“这家房子应该叫做‘月桂之家’,”柯林·蓝姆嘟囔着。“真不知道何以取名‘戴安娜寄宿舍’?”他以品评的眼光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杂芜邋遢。低矮的灌木,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起,还民着刺鼻的猫的尿骚味。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屋檐的承溜多年失修,唯、一看得出最近有人照顾的是新的前门,耀目的青蓝色,把屋子的其余部分和花园,形容得更加憔悴。门上没有门铃,但有一只圆环,显然是给访客拉扯用的。探长伸手扯了一下,听见屋内响起一阵模糊的铃声。“好像乡间的庄园。”柯林说。等了片刻,屋内传出声响。很奇怪的声音。一种高调的呼声,像是唱歌,又像说话。“搞什么鬼嘛——-”哈卡斯特忍不住开了口。不管那人是在唱歌抑是说话,他愈来愈接近门口,声音也比较能辨认。“不行,甜心。进去,小可爱。吓——吓,咪咪。克丽——克丽佩脱拉。啊,嘟啦。啊,噜——噜。”先听见里面几声关门声,然后,前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一件茶色绒袍的妇人站在他们的面前,袍子皱蹙蹙的。松蓬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讲究地卷成三十年前的那种发型。她的脖颈上围着一条橘色毛皮围巾。哈卡斯特探长略为迟疑地问道:“黑姆太太吗?”“我就是。嘿,乖乖的,‘阳光’,乖,淘气鬼!”这时候探长才恍然看清那条橘色毛皮,竟是一只真猫。而且不仅这一条.廊道里还有三只,其中两只咪咪地鸣叫。它们各自占好位置,卷贴在主人的裙边,凝视着访客。就在这时候,一股刺鼻的猫腥味冲进两人的鼻子。“我是哈卡斯特探长。”“你是为了‘虐待动物防止协会’的那个讨厌的人的事而来的罢。”黑姆太太说。“实在可耻!我曾经写过信告发他。他说我的猫既不健康也不快乐,真是可耻!探长,我的猫就是我的生命,我生活中唯一的喜悦与安慰。我一切都是为了它们。吓——吓——咪——咪。不要这样,甜心。”吓——吓——咪咪并不理睬主人抑止的手,迳自跳上了桌子。它坐下来,舔洗着自己的脸,瞪视着陌生人。“请进,”黑姆太太说。“嗅,不是那个房间,我忘了。”她推开左边的一扇门,里头的气味更是教人难受。“来,可爱的下来啊!”房间里,椅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沾着猫毛的梳子和刷子。褪色而肮脏的坐垫上,少说还有六只猫。“这些亲爱的猫便是我的生命,”黑姆太太说。“它们懂得我说的每句话。”探长毅然走进去,很不幸地,他是个对猫敏感的人。正如从前所碰见的,所有的猫立即缠上了他。有的跃上他的膝头,有的感情丰富地摩拳他的裤子、哈卡斯特探长是个勇敢的人,紧抿嘴巴,忍耐着。“黑姆太太,不知可否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关于——”“请尽管问,”黑姆太太岔了进来。“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可以把它们吃的食物拿给你看,你也可以看一看它们的睡窝,五只在我房间,七只在这里。它们吃的是最好的鱼,而且由我亲自煮的。”“我要问的不是猫的事,”哈卡斯特提高嗓音,“我来是要和你谈谈隔壁发生的不幸事情,你也许听说了。”“隔壁?你是说乔斯华先生的狗?”“不是的,”哈卡斯特说:“我指的是十九号,昨天发生了命案。”“真的啊?”黑姆太太说着,只是礼貌上的表示而已,眼光仍然流连在她的宠物上。“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昨天下午你在家吗?差不多一点半至三点半之间?”“哦,是的,我在家。通常我很早就出门,好早些回来为我的猫儿准备午餐,然后梳毛。”“那么你没注意到隔壁的任何动静罗?警车——救护车——任何这一类的事?”“咳,我恐怕没有到前面的窗前观看,因为我的阿拉贝拉不见了,我从后门出去找它。它是只小猫,爬上了树头,我怕它下不来,拿一小碟的鱼引诱它,但它太害怕了,可怜的宝贝。最后我只好放弃,回到屋里来。说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刚刚进门,它便从树上下来了,跟着我进来。”她看看哈卡斯特,又看看柯林,仿佛要瞧出他们是否相信。“这个我相信,”柯林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说什么?”黑姆太太看着他,有些吃惊。“我很喜欢猫,”柯林说:“我曾经研究过猫性。你刚才所说的,正是猫典型的行为,它们的习性正是如此。同样的,你的猫一齐聚集在我那不喜欢猫的朋友身边,而不管我如何引诱,却都不过来。”如果柯林这一番话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警佐应该说的,黑姆太太的脸上倒瞧不出有这个意思,她只是模模糊糊地自言自语:“看,人家就知道,亲爱的猫儿,是不是?”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双掌搭在哈卡斯特探长的膝头上,以狂喜的神色看着他,脚爪僵直地伸出,仿佛探长是块针垫一样。哈卡斯特再也忍受不住,举起双腿。“夫人,”他说:“可否借看一下你的后院?”柯林忍不住,微微一笑。“哦,当然可以。请随意。”黑姆太太站起身。那只橘色猫自动离开了黑姆太太的脖颈。她随手又抓起灰色的波斯猫,围了上去。她领前走出房间,哈卡斯特和柯林在后头跟着。“我们见过面的,”柯林对那橘色猫说道,接着又对坐在桌上一盏中国台灯旁边,轻轻摇着尾巴的波斯猫说:“你啊,你是个大美人,不是吗?”柯林摸摸它,搔搔它的耳后根,灰猫低低地哼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那个——先生,你出来的时候,请随手将门关上,黑姆太太在廊里说着。“今天风刮得冷,我不希望我那些宝贝感冒了。再说,这附近有坏孩子——让我这些宝贝独个儿跑到外头,真的太不安全了。”说着,她走向廊的尽头,打开侧门。“什么坏孩子?”哈卡斯特问。“赖姆塞太太的那两个男孩。他们住在胡同的南侧,他们家的后院差不多与我的相对。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野得很。他们有只弹弓,现在大概没有了。这种东西真应该没收。他们一向神山鬼没,夏天时候就打苹果。”“太无耻了,”柯林说。后院和前院的样子一样.但情况更糟糕。莠草丛生,灌木纠葛,月桂树种得比前院多,但是斑斑驳驳。几棵不知名的树结了果子,瘦瘠得可怜。何林心里想,这回他们是白跑了。密匝匝的月桂,夹着各种矮树,从这里根本看不见佩玛练小姐的花园。“戴安娜寄宿舍”可以说是一间孤立的房子,就住在里头的人而言,根本没有所谓的邻居。“你是说十九号吧?”黑姆太太站在后院中央,踌躇不定。“那屋子里只住着一个人罢,一个眼睛失明的女人。”“被谋杀的人并非住在屋子里的人,”探长说。“噢,原来如此,”黑姆太太仍旧面无表情。“真是怪事,他跑到这里来被谋杀。”柯林在心里想着:“真是形容得好极了。”第九章他们沿着威尔布朗姆胡同驱车前进,右转开上阿尔巴尼路,然后再有转进入威尔布朗姆胡同的另一半。“就这么简单。”哈卡斯特说。“只要知道的话。”柯林回答。“六十一号正在黑姆太太的房子后面--但是有一角和十九号相接触,这就好了,这下你有机会看看你的布兰德先生。顺便提醒你,没有外国援助的。”“那是个漂亮的理论。”车子靠边停下,两人下车。“哇,”柯林叹道,“好美的花园”‘就郊区小型花园说,确实是个完美的典型。一圃圃的天竺葵,四周衬着山梗菜,秋海棠不但叶大而且新脆映鲜;随处都是点缀花园的装饰品--有青蛙、蕈、趣味盎然的小精灵和小仙子。“我相信布兰德先生一定是个不平常的人,”柯林耸了耸肩说,“否则不会有这些不平常的念头。”当哈卡斯特扭着门铃时,他又说:“你想早上这时候他会在吗?”“我打过电话,”哈卡斯特解释道,“问他是否方便。”就在这时候,一辆时髦的小型旅行车开过来,转向车库,显然是这家主人新添增之物。布兰德先生下了车,砰地关上门,向他们走来,布兰德先生身材中等,光顶光秃,有一对蓝色小眼睛,态度非常热忱。“哈卡斯特探长吗?请进,请进!”他带头进入客厅,里头的陈设,可以看出主人的富裕。豪华讲究的台灯,法国革命时期款式的写字桌,一对金色黄铜的炉架装饰品,细工镶嵌的橱柜,窗台上花朵满盆的架子。椅子是现代的,一切装潢得非常豪华。“请坐,”布兰德先生热切地说,“抽烟?工作时不能抽烟吗?”“不,谢谢。”哈卡斯特说。“我想,也不喝酒吧?”布兰德先生说,“啊,这样对大家都好。好啦,今天来此有何贵事?我猜是关于十九号的事吧?我们两家的花园虽然有一角相毗邻,但是除非从楼上,否则着不见什么。真是一桩怪案--至少根据今早本地报纸的报导是如此。我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这是一个获得正确消息的好机会。你不知道那些四处散播的谣言及把我的内人弄得神经兮兮的--总以为那凶手随时会再出现。问题在于今天的精神疗养院把一些轻度病人都放到街上来了,或是送他们回家,或是所谓的假释。等他们再犯错了,再铿锵一声送回去。说起那些谣言!唉,我的意思是指我们的清洁妇、送牛奶的人和报童,你要吃惊的。有的说他是被吊画的绳子勒毙,有的说是被刀子捅死,又有的说他是被人用棍敲死的。总之,被害者是个男的吧?我是说,死的不是年纪大的女人吧?报纸说是个无名男人。”布兰德先生终于停了下来。哈卡斯特露出微笑,略带驳意地说:“这个,说他无名亦不然,他的口袋里有~张名片。”“那么那篇报导可是胡扯了,”布兰德说,“你知道人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的。”“既然谈起受害者,”哈卡斯特说,“也许你愿意看看这个。”他再次掏出警方的照片。“这就是他了,是不是?”布兰德说,“一个平常人嘛,就像你我一样。不知他被谋杀有什么特殊理由没有?”“谈这个太早了,”哈卡斯特说,“布兰德先生,我想知道的是你以前曾经见过此人没有。”布兰德摇摇头。“我确信没有。我对于人的脸孔,一向记忆很好。”“他不曾为特殊的目的来拜访过你吗?--比如推销保险。或是吸尘器、或是洗衣机诸如此类的东西?”“没有,绝对没有。”“我们也许应该请教你夫人,”哈卡斯特说,“毕竟,如果他曾经来过你家,接见他的一定是你的夫人。”“是的,你说得一点不错,但是我不知道…维莉骊的身体一向不好,我不愿意令她觉得不舒服。这个,我的意思是说,这是那人死后的照片吧?“是的,”哈卡斯特说,“不错,但不是一张悲惨的照片。”“是的,照得很好,看起来真像是睡着似地。”“你们正在谈我吗?乔塞亚。”通往隔壁房间的一扇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走进来。哈卡斯特肯定她必然在隔壁留神地听他们谈话,“啥,亲爱的,”布兰德说,“我以为你在小寐。哈卡斯特探长,这是内人。”“好可怕的谋杀,”布兰德太太喃喃而言,“每次想起来,就浑身发寒。”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亲爱的,把脚抬高。”布兰德说。布兰德太太听她丈夫的活照做。她的头发淡茶色,说起话有气无力,脸色苍白,仿佛带几分喜悦地接受自己身体的赢弱,哈卡斯特看着她;想起她和某个人十分相近,但就是记不起那人是谁。那暗弱哀愁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的身体不好,探长,所以我先生自然总是设法不要让我受到惊吓或烦扰。我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你们刚才在谈照片的事,我想--是那被谋杀的人的照片。噢,亲爱的,多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是否承受得住!”“其实想看得很哩。”哈卡斯特心里暗想着。他的声音里有些恶意,说:“那么,布兰德太太,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看。我只是以为如果这个人曾经来过贵宅,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我必得尽一分良己的责任,不是吗?”卢布兰德太太说着,露出勇敢而甜蜜的微笑,伸出她的手。“你会觉得不舒服的;骊!”“没关系的,乔塞亚,我不能不看的。”她满怀兴趣地瞧着照片,然而--也许是探长自己这样想--大为失望。“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死了一样,真的,”她说,“一点也不像是被人谋杀。他是--他不是被绞死的吗?”“被刀子捅死的。”深长说。布兰德太太阖起眼睛,发抖。“嗅,老天,”她说,“太恐怖了。”“你以前看过他吗?布兰德太太?”“不,”布兰德太太显然勉强地说,“不,不,不曾见过。他是那种--登门推销东西的人吗?”“他似乎是个推销保险的人。”探长谨慎地回答。“哦,是这样子的啊。不,我没见过那类的人,我肯定。乔塞亚,你听过我提起这类事情吗?”“一点也没有。”布兰德先生说。“他和佩玛繻小姐有任何关系吗?”布兰德太太问。“没有,”探长说,“她与他毫不相识。”“真是奇怪。”布兰德太太说。“你认识佩玛繻小姐?”“哦,是啊,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我认得她是我们的邻居。有时候她向我先生请教一些园艺的事。”“你们的园丁可真行。”探长说。“那里,那里,”布兰德似乎不太服气地说,“当然,我自己是懂得一些,但实在没时间,所以请了园丁,每周来两次,做 得很不错,接接枝,把院子里弄整齐。我敢说这附近几家,没有人可以胜得过我们,但我们还不像某个邻居,那才是真正懂得园艺。”“是赖姆塞太太吗?”哈卡斯特有点啥惊。“不,不,再过去一些。六十二号。马克诺顿先生。他好像只为花园而活着一样,整天泡在园子里做堆肥。说真的,谈堆肥实在是个煞风景的题目--我想你今天来不是谈这个罢----”“也不尽然,”探长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你或者夫人--昨天可曾在花园里。反正,如你所说,你们家园子和十九号的相接,也许昨天你们正巧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或者听见什么的?”“中午时候,是不是?我是说谋杀案发生在那时候吧?”“大概是在一点至三点钟之间。”布兰德摇摇头说;“那时候我们没看见什么。我在这里,维莉骊也是;但我们正在用餐,餐室的窗口又是开向马路,花园里发生什么事,我们就看不见了。”“你们平常何时用餐?”“一点左右,有时候一点半。”“之后你们整个下午都没到花园里去?”布兰德摇摇头。“事实上,”他说,“内人通常在饭后便上楼休憩,如果事情不忙,我就在那张椅子上小睡片刻。我是在--呵,大概差十五分三点的时候出门,但很不巧的,我没有到花园去。”“噢,是这样的,”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我们都要问一问。”“当然,当然。但愿我能多帮一点忙。”“你们家真不错。”探长说,“恐怕花了不少钱吧。”布兰德笑得挺和气。“啊,我们喜欢好的东西,内人的品味比较讲究。一年前,我们有一笔意外的的收获。维莉骊有一位二十五年未曾见过面的舅舅,留给了她一一一大笔财产,实在是料想不到的事,使得我们的生活从此改观,不再像从前那般拮据,我们还想今年参加几个旅行团,我相信必将颇有收益,譬如像希腊这样的地方,许多学者在演讲里都提起。啊,当然,我是个白手起家的人,没有什么时间去做那种事,但我一直非常有兴趣。据说把特洛伊①挖掘出来的那个人,是个杂货商。挺有意思的!坦白说,我很喜欢到外国去--不是像平常那样,偶然到巴黎度个周末而已,我心里不时有个念头,但也只是想着好玩罢了,哪天真把这里卖了,然后搬到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甚至西印度群岛去住。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可以省下不少的所得税,但是内人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喜欢旅行,但不喜欢住在英国之外,”布兰德太太说,“我们的朋友都在这里--我妹妹也住在此地,大家都认识我们,如果搬到国外去,人生地疏,日子难过。再说,我这儿有个很好的大夫,十分了解我的健康,我不喜欢外国医生,我对他们没有信心。”“等着瞧好啦!”布兰德先生兴致勃勃地说,“等我们去玩一趟,你可能就会爱上希腊岛。”布兰德太太的脸色仿佛不以为然的样子。“船上一定要有位可靠的英国医生啦!有没有呢?”“当然会有。”她的丈夫说。他送哈卡斯特和柯林走到门口,再次说他是多么抱歉没有帮上忙。“如何?”哈卡斯特说,“你认为他怎样?”“我不会让这种人替我盖房子,”何林说,“我要的是那种有奉献精神的人,不是这种不诚实的小建筑商。说到你。你也算是碰错了案子。假设说,布兰德为了继承他太太的财富,再娶上一个金发美女,阴谋让他太太吃了砒霜,或是将她推落爱琴海---”“等这件事真发生了,我们自会处理,”哈卡斯特探长说,“目前我们是要操心的是‘这件’案子。”①位于小亚细亚西北部的一座古城,荷马的《伊利亚德》曾描述其被毁灭的故事。第十章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的赖姆塞太太,正对自己鼓励地说;“两天,只要再两天!”她掠一掠额前的湿发。厨房传来一声巨响。赖姆塞太太真不想去探究那碰撞声。噢,啊--只有两天。她踱过廊道,猝然推开厨房的门,声音比三周前要温和许多:“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对不起,妈。”她儿子毕尔说,“我们只是拿这些锡罐当保龄球玩;没想到它们竟滚进放瓷器的柜子底下。”“我们不是故意的。””毕尔的弟弟泰德跟着说。“啊,把那些东西拾起来;放回柜子里,然后把摔破的扫起来;倒在垃圾筒里。”“噢,妈,不是现在罢。”“就是现在”。“叫泰德去做。”毕尔说。“说得真好听,”泰德说,“有事情总是往我身上推,如果你不做,我也不做。”“你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