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坐到苏提身边,严肃地问:“谁告诉你的?”“没有人告诉我,别紧张。像你这种人,档案里一定有记录的。”艾弗莱拾起一个小石头,握在手中捏得粉碎。“你要是敢骗我,我绝不饶你。”“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只想发财。我要有一大片土地,要有马、有车、有仆人、有一片松林、有……”“松林?埃及哪来的松林?”“我说过要待在埃及吗?这个鬼地方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想搬到亚洲去,到一个法老的军队到不了的国家。”“我开始对你有兴趣了,小子。你犯了罪,对吗?”苏提没有作声。大胡子又说:“警察在找你,所以你想躲到小国去避风头。他们都像是紧追不舍的猎犬,想尽办法也要逮到你。”“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活捉到我了。”“你坐过牢?”“我再也不进监狱了。”“是哪个法官判的?”“帕札尔,那个门殿长老。”艾弗莱钦佩地吹了声口哨,说道:“你可真是个大人物啊!这个法官要是死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都要狂欢庆贺了。”“他真是死脑筋。”“不过命运如何可就难说了。”“我一毛钱也没有,所以我很急。”“我很喜欢你,小子,可是我不能冒险。明天我们就来玩儿真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艾弗莱把队员分成两组。第一组人数较多,负责采集制造工具,尤其是石匠用的凿子所必备的铜。铜经过锻打、洗选后,便当场立刻以简陋的炉子融化,再倒入模子里。西奈与沙漠地区蕴茂了丰富的铜矿,可是由于建商团体的需求量实在太大,因此还得从叙利亚和西亚地区进口。此外,军队也需要铜锡合金来制造坚固的刀刃。第二组则只有十来个人,苏提也是其中之一。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艰难的任务就要展开了。他们面对的坑道入口就像是地狱之口,而宝藏也许就藏在那黑暗深处。矿工颈子上都挂着那个小皮袋,只等着寻到宝物那一刻要装得满满的。他们都只穿着一件皮制的缠腰布,还在身上抹上了沙。谁先进去呢?这里是最好的地点,但也是最危险的地点。有人推了苏提一把。他立刻转过身,动手打了推他的人。然后大伙儿便打成了一团。艾弗莱出面制止后,拉起一个爱打架的矮个儿的头发,痛得他哇哇大叫。队长下令道:“你先进去。”大伙这才自动排成了一列。坑道十分狭窄,矿工们都弯下身子,寻找着可以倚靠的地方。一个个的眼神盯着岩壁,来回搜寻着某种贵重金属的踪迹,至于是什么金属,艾弗莱则没有明说。带头的那人走得太快,扬起了不小的灰尘,跟在他后头的人因为呼吸困难,推了他一下。结果他脚下一个不稳,便顺着陡坡往下滚到一处平台,到了这里,矿工们就可以挺直身子了。“他昏倒了。”一名同伴看了一眼说道。“那样最好。”另一个兴灾乐祸地说。大家休息了一下,便继续在这个空气稀薄的矿坑里往前走。“你们看,金子!”发现的人大叫之后,马上就被两个贪心的同伴给打倒在地。大胡子则怒叱道:“笨蛋!那只是一块发亮的岩石。”苏提觉得每走一步便多一分威胁。他身后的人个个都想除掉他。他凭着一种野兽的本能,就在同伴拿起大石头要砸他脑袋的时候,他即时弯下了腰。第一个攻击的人跌了个四脚朝天,苏提也趁机将他的肋骨踩断。“再来一个我就踩死他。”他大声地说,“你们疯了吗?我们要是再继续这样,恐怕谁也出不去。要么大家现在马上自相残杀,不然就平分宝藏。”这些身强体壮的人都选了第二条路。接着他们又爬进了另一条坑道。有两个人因为身体不适,只得放弃。苏提接过了浸过芝麻油的油布火炬,毫不迟疑地便带起头来了。黑暗中,又往下走了一段。忽然眼前光芒一闪,苏提吞了一下口水,加快脚步,最后终于摸到了矿藏。但他随即愤怒地嚷道:“铜矿,只是铜矿而已!”※※※苏提打定主意非打得艾弗莱满地找牙不可。但当他费力地爬出坑道后,却发现工地安静得不寻常。所有的矿工都排成了两列,一旁有十几名沙漠警察和警察随身带的警犬监视着。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询问苏提的那个大个儿警察。“其他的人出来了。”艾弗莱向警察说。于是苏提和其他同伴也被迫进入行列中,就连受伤的人也不例外。警犬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似乎随时都可能张口咬人。警察手上都拿着一个绑了九条皮带的环圈,挥打起人来自然是残暴而不留情。“我们在追捕一个逃犯。”大个儿警察说,“他从劳役队偷偷溜走,现在被起诉了。我相信他一定躲在你们这些人当中。游戏规则很简单。不管是他出来自首或是你们检举他,事情马上就可以结束;可是如果你们都不出声,我们就用皮带环来进行讯问。谁也逃不了。而且必要的话,讯问过程会重复好几次。”苏提和艾弗莱对看了一眼。这个赫梯人是不会得罪沙漠警察的,把苏提供出来,艾弗莱和警方的关系将会更稳固。“勇敢一点吧。”大胡子向队员说,“逃跑的人下的赌注现在已经输了。我们矿工可不是一群卑鄙的家伙。”没有人出列。艾弗莱朝矿工行列走去,苏提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其他工人也不会帮他的。警犬开始狂吠,并扯动着狗绳,而警察则静静地等着他们的猎物现身。艾弗莱再度揪起那个矮壮好斗的工人的头发,把他丢到小队长的脚边,说道:“逃犯交给你们了。”苏提感觉到那个大个儿警察的目光逼视着自己。有一度他还以为警察会质疑艾弗莱所检举的人。不过,嫌犯在众犬的威胁下却坦白招供了。※※※“我还是很喜欢你。小子。”“可是你却捉弄了我。”“我只是在考验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废弃矿坑的人,以后无论进哪个坑洞都没有问题了。”“你至少可以先跟我说一声吗。”“这样的经验就没有意义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能力。”“那些警察很快又会回来找我的。”“我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待在这里。等到科普托思工头要的铜矿挖够了以后,我会命令四分之三的队员把金属送回谷地。”“然后呢?”“然后,我会带着我选出的人,进行一项神庙没有下令执行的勘探任务。”“可是你没有带队回去,警察一定会追究的。”“我要是成功,他们追究也来不及了。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出队。”“我们的人数不会太多吗?”“走寻金路线,有一段行程需要搬运工。不过通常呢,小子,我都是一个人回来的。”※※※首相巴吉回家用餐之前先接见了帕札尔。他把秘书遣退之后,将肿胀的双脚浸泡在用石器盛装的温盐水中。虽然奈菲莉提供的治疗让首相暂时舒服了点,但是他却还是天天吃妻子准备的油腻餐饮,继续让他的肝承受沉重的负荷。帕札尔已经习惯巴吉的冷漠了。他肩背稍驼,一张又长又严肃的脸上总是一副不高兴的面容,眼神中又充满询问与疑惑,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有没有好感。在他办公室墙上挂着各省的地图,其中有几幅还是他担任土地测量专家时画的。“你实在令人不放心,帕札尔法官。通常,门殿长老只要做好份内的工作,并不需要亲自到现场调查。”“事态严重,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最好提醒你一下,军事区可不是你的管辖范围。”“上次庭讯并未洗清亚舍将军的嫌疑,而且我负责继续进行调查。我只是针对他个人罢了。”“那么你为什么把焦点放在他对我方军情所做的报告上?”“因为根据警察总长与卡纳克神庙大祭司所提供的证据,他的确说谎。再度开庭时,这项报告将会加重他的罪名。将军一直不断地在扭曲事实。”“再度开庭……你想这么做?”“亚舍是杀人凶手,苏提并没有说谎。”“你的朋友现在处境很尴尬。”帕札尔就怕他这么说。巴吉虽然没有提高声量,但是似乎有些恼怒。“亚舍对他提出了告诉,罪名有点重:是逃兵。”“告诉不能成立。”帕札尔抗议道,“在将军递出诉状之前,苏提就已经受征召入警队了。凯姆那里有正式的记录。因此原本是军人的苏提一直在国家的部队中服务,从未间断也未弃逃。”巴吉在一块书板上做了记录。“我想你的档案应该毫无瑕疵吧。”“是的。”“你对亚舍的报告究竟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他想借着制造混乱的机会,让自己成为国家救星。”“假使他说的是真的呢?”“我第一步的调查显示并非如此。当然,这些调查的范围是很有限的,但是只要你愿意出面,就能够让将军的论据完全站不住脚。”首相静静地考虑着他的话。帕札尔突然有一种疑惧。巴吉会不会也跟将军有勾结?首相正直、廉洁、不轻易妥协的形象,会不会只是个障眼法?如此一来,他很快就会随意假借一个名义,结束自己门殿长老的职务了。wωw奇Qìsuu書còm网不过至少无须疑虑太久,只要巴吉一有了回答,他自然就会知道该如何应付了。“做得好。”首相说道,“你越来越能证实自己的能力,让我很惊讶。如果当初我以年纪作为考虑来聘任大法官,可就大错特错了。幸好我把你当成例外的个案,这点我自己觉得很安慰。你对亚舍的报告所做的分析,实在很令人不安。最近才上任的警察总长和卡纳克大祭司的证词,都使你的说法更加可信。而且你对我的质问毫不退缩。因此,我决定对这份报告提出质疑并且下令彻底清查我军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军备。”帕札尔一直到抱着奈菲莉,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才忍不住喜极而泣。※※※亚舍将军坐在一辆战车的车辕上。整个军营的人都睡了,哨兵也打着盹儿。埃及在法老的领导下,上下团结一致,国家富强康乐,建国以来的传统价值更是稳固得连狂风也无法动摇,像这样一个国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亚舍为了成为一个有权势、有声望的人,不借说谎、背叛、谋杀。他希望结合赫梯和亚洲各国,建立起一个拉美西斯想都不敢想的大帝国。但梦想破灭了,只因为他走错了一步。几个月来他一直受制于人。谢奇,那个惜言如金的化学家竟然利用了他。伟大的亚舍!这个很快就要失势的傀儡,再也无法抵挡帕札尔法官猛烈而持续不断的攻势。他甚至无法享受到将苏提送往劳改营的快感。因为门殿长老的好友已经加入警队了。告诉不成立,报告又被首相驳回!他若彻查此事,亚舍一定会因为扰乱军心而遭受处罚。巴吉一旦插手,就一定会铁面无私地管到底,就像是咬到了骨头的狗绝不会松口一样。谢奇为什么要怂恿自己写这篇报告呢?亚舍一心想着成为埃及救星、想着获得政治领袖的殊荣、想着民心的归附,他早已经偏离了现实。为了欺骗他人,结果却骗了自己。他也跟那个小化学家一样,相信拉美西斯的王朝就要灭亡,相信民族的融合,相信那些从金字塔时期流传至今的传统即将颠覆。但他却忘了还有首相巴吉和帕札尔法官这种传统保守、全心为玛待神奉献并热爱真理的人存在。亚舍曾经被视为一名有勇无谋、前途有限、毫无野心的士兵,他也深以为苦。但是那些教官都错看他了。他仿佛被局限在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巷中,因而再也无法忍受军中的生活。他若无法控制军队,就要加以毁灭。后来到亚洲侦察之后,他发现各国君主个个工于心计,说谎技术高明,也发现各族之间的争斗不断,于是便萌生了阴谋叛国并与叛军首领埃达飞勾结的念头。他未来的荣耀犹如魔术师玩弄于股掌间的道具,一转眼就化为乌有了。然而这些假意与他称兄道弟的人,却都忽略了一件事:受了伤的野兽总会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潜力。连自己都自觉荒谬可笑的亚舍,为了不让自己摔得太难看,自然得拉几个同党来垫背。为什么他会起这样的邪念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守己地为法老效忠,爱自己的国家,并追随那些尽忠职守的大将军的脚步呢?然而阴谋野心就像病毒一样侵蚀着他,加上想把属于别人的东西据为已有的欲望,才会更使得他变本加厉。亚舍一向无法容忍像苏提或帕札尔那样出类拔萃的人,因为这些人会把他比了下去,让他无法大放光彩。世界上本来就是有人建设,有人毁灭,如今,他不幸沦为这第二类的人,众神难道不是罪魁祸首?神明执意如此,又有谁改变得了?生性如此,至死仍是如此。第二十四章半眯着眼睛,抖动着小小的耳朵,鼻孔露出水面的河马,打了个哈欠。后来因为被另一只公河马推挤了一下,埋怨似地低吼了几声。这两只鳄鱼的克星是孟斐斯南方尼罗河水域中首要的生物族群。由于庞大的身躯经常会阻断水流,因此河马总喜欢游到深水处以遮掩笨重的形体,偶尔甚至还会给人优雅的错觉。这些体重超过两公吨的大怪物,睡午觉时最禁不起干扰,否则便要张开一百五十度的大嘴,然后用六十公分长的利牙在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身上戳几个大洞。它们性情暴躁易怒,经常张大了嘴巴吓唬对手。通常,河马都会在夜里爬上岸来吃草,然后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消化。它们会到远离住家的沙滩上享受日光浴,因为表皮十分脆弱,并不能经常泡在水里。这两只公河马身上满是疤痕,互相龇牙咧嘴的以示警告。其实原本打斗的意愿就不高了,后来干脆都不再计较,一起肩并肩地游向河岸。但突然间它们竟狂性大发,蹂躏了农田,摧毁了果园,撞断了树木,使得农夫们惊慌失措。有个小孩还因为闪避不及被踩死。公河马一次又一次破坏,而母河马则尽力保护小河马不受鳄鱼的攻击。好几个村子的村长连忙向警察求救。凯姆到了现场以后,开始策划猎捕行动。两只河马总算被降服了,可是却又有其他灾祸降临乡村:麻雀之害、老鼠与田鼠激增、牛只夭折、谷仓虫害严重,而且还多了好些个农地书记官一个劲儿地在查核农民收入的申报。为了祛灾解厄,许多农民都在颈间戴上了光玉髓的碎片,那火焰般的光芒能将邪恶势力压制到最弱。然而,谣言也蔓延开来了。红色的河马之所以蹂躏农村,是因为法老护卫的神力减弱了。大家不都这么说的吗?涨水量不足就表示国王控制自然的力量已经用尽了。他应该举行再生仪式,重建与众神之间的关系。※※※首相巴吉下的命令正循序渐进地进行着,但帕札尔还是担心。由于一直没有苏提的消息,他便用密语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亚舍将军的势力已逐渐瓦解,无须继续冒险。也许他的任务很快就会失去目标了。还有另一件事更叫人放心不下:据凯姆报告,豹子失踪了。她是半夜走的,事前并未跟邻居提起。警方的线民在孟斐斯也找不到她的行踪。她伤心绝望之余,会不会是回利比亚了?趁着哲人的典范、书记官的护主因赫台的纪念日,帕札尔在家休养一天,并多喝了点稀释的泻根什,以便早日治愈感冒咳嗽的症状。他坐在一张折叠凳上,欣赏着奈菲莉自己设计的一大把花束。她用棕搁叶的纤维将酪梨树叶和许多莲花瓣系在一起,也亏得她手艺精巧,才能不露痕迹地把纤维丝藏起来。勇士显然也很喜欢这小小的杰作,它直起身子,两只前腿趴在小圆桌上,像是就要吃掉那些莲花。帕札尔叫了它十几声都没用,最后只好拿一根骨头引开它的注意力。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来自北方的一大片厚厚的乌云很快就会遮住太阳。人和牲口都变得紧张,昆虫也变得粗暴,家里的女佣慌张地奔来跑去,厨子还打破了瓦罐。每个人都惊惧地等着大雨的来临,滂沱的雨势将冲毁简陋的房舍,还会在沙漠边缘地区造成泥石流。奈菲莉尽管贵为医院院长,但对待仆人仍是面带微笑、口气温和。下人们都很喜欢她,至于对总是以严厉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羞涩的帕札尔,惧怕的心理也就居多了些。不错,帕札尔的确觉得园丁有点偷懒,女佣动作太慢,厨子又太贪吃,不过既然他们每个人都能从工作中获得乐趣,他也就不说话了。帕札尔拿了一个轻便的刷子,亲自替驴子清洗清洗,它已经热得快受不了了。冲个凉快的澡再吃一顿饱,躺在无花果树荫下的北风才算心满意足。满身大汗的帕札尔也想冲冲凉。他穿过庭园,园中的椰枣渐渐熟了,然后沿着围墙,经过鹅群聒噪的家禽园子,进入那个他已经逐渐习惯的诺大宅邸。浴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显然里面已经有人。长凳上站了一个年轻的女仆,正拿了一罐水往奈菲莉金黄的身子上倒。温水顺着她柔细光滑的肌肤流下来,然后由地面石灰岩板底下的水管排了出去。帕札尔遣走女佣后,代替了她的位置。“真是太荣幸了!竟然由门殿长老亲自动手……不知道长老愿不愿意帮我按摩呢?”奈菲莉玩笑着问。“夫人最忠诚的仆人在此听候差遣。”于是他们一起进了按摩室。奈菲莉纤瘦的腰身、健美的身材、坚挺的双峰、微翘的臀部、细嫩的手脚,都在使帕札尔心神荡漾。他每天都觉得更加爱她,也经常为了不知道该单纯欣赏不去碰她,还是该与她热情缱绻一番而犹豫不已。她躺在铺丁草席的长石椅上,帕札尔也脱去衣服,并选了一些用彩色玻璃瓶和大理石罐装的香脂。他把香脂用手轻轻地由下而上,从臀部到颈背,在妻子的背上推抹开来。奈菲莉认为每天按摩是很重要的疗护,可以消除紧张与痉挛,舒缓神经,有利于器官内气血的运行,而所有的器官又都与制造脊髓的脊椎一脉相连,因此更能维护身体的平衡与健康。接着,帕札尔又拿出另一个盒子,外形设计是一个裸泳的女孩双手推着一只鸭子,中空的鸭身便是容器,鸭子的翅膀则设有活动机关。盒中装的是一种茉莉花香的乳膏,他挖了一点抹在妻子的脖子上。这一碰触奈菲莉颤抖了一下,帕札尔当然也感觉到了,于是他的唇便顺着手指滑过的痕迹而下,奈菲莉也转过身来迎接情人的爱意。※※※暴风雨并未来临。帕札尔和奈菲莉一块儿在庭院里用餐,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勇士了,它就在几张用灯芯草与纸莎草杆编成、摆满了女佣送来的杯盘的小方桌之间,兴奋地转来转去。帕札尔已经教过勇士好几次,不许它在主人用餐时讨东西吃,可是效果不佳,因为勇士找到了奈菲莉当靠山,而且它又怎么抵挡得了美昧食物的诱惑呢?“我现在有了满怀的希望,奈菲莉。”“你很难得这么乐观。”“亚舍应该逃不出我们的掌握。杀人又叛国……他怎么能这样玷污自己的名誉?我真没想到要对付如此卑劣之徒。”“也许还有更糟的情形呢。”“怎么现在换你悲观了?”“我很希望快乐过日子,可是我觉得没有那么容易。”“因为我的调查有了进展吗?”“你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亚舍将军难道不会有所反抗?”“我相信他只是次要角色,而不是主角。他对神铁抱有幻想,这表示他的同党欺骗了他。”“也许他是装出来的呢?”“绝对不是。”奈菲莉将右手放在丈夫的右手上。只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人的心灵已然相通。绿猴和狗儿也都不敢去打扰他们,惟恐破坏了他二人灵魂结合那一刹那的美。但这个幸福美满的画面还是被厨子破坏了。“又来了。女佣又偷吃了我用来装饰盘面的肉片!”奈菲莉只好跟着她去瞧瞧。偷吃帕札尔最喜爱的点心的女佣,知道自己闯了祸,便躲了起来。厨子叫了半天没有人应,便屋里屋外地搜。忽然她尖叫了一声,把狗儿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帕札尔急忙赶了过去。只见女佣像是手脚被扭断的玩偶,瘫在会客室的地板上,厨子则满脸泪水地俯视着她。奈菲莉帮她检查了之后说:“她瘫痪了。”※※※当暗影吞噬者看到帕札尔从别墅走出来时,暗暗咒骂了一声。他如此精心策划的阴谋,却怎料运气这么差?他从一名多嘴的女仆人口中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帕札尔的口味好恶,然后才假扮成渔夫,把一条肥美的鲻鱼和一小块肉色鲜红而味美的鱼肉片卖给厨子。这块肉片是用河豚的肝脏做成的。河豚是一种一遇到外力威胁便会充气膨胀的鱼,鱼肝和鱼刺、鱼头一样都含有剧毒,只要一公斤食物中含有四毫克的量就能致命。暗影吞噬者将比例降低为一毫克,这样才能让法官不致于丧命,却也得终身瘫痪。不料,眼看计划就要成功,竟被那个贪吃的蠢妇完全坏了事。他还会卷土重来的,直到最后成功为止。※※※“我们在医院会照顾她,可是情况是不可能好转的。”奈菲莉说。“你查出引发瘫痪的原因了吗?”帕札尔心烦意乱地问道。“我猜是鱼。”“为什么?”“因为厨子向一个流动鱼贩买了一条鲻鱼。鱼贩除了卖鲜鱼以外,也卖调味鱼,所以我想另外那块鱼片一定加了其他的肉。有些鱼是有毒的。”“是预谋……”“分量经这计算后,只会使人残废,不会致命,而预谋陷害的对象就是你。在埃及不能谋杀法官,但却可以让你不能思想、不能行动。”奈菲莉越想越害怕,缩在帕札尔的怀里哆嗦着。她脑海里浮现出他双眼无神、嘴角吐着白沫、四肢无法动弹的瘫痪模样。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一辈子爱他。“他还会再下手。”帕札尔肯定地说,“厨子记不记得那人的面貌?”“很模糊……只是个很普通的中年人。”“不是戴尼斯,也不是喀达希。也许是谢奇,或者是他们雇用的杀手。他错就错在他现了身。我会派凯姆追踪他的。”※※※由内外科医生与药剂师所组成、负责重新任命御医长的委员会,接见了第一批经司法程序认定合格的申请人,其中包括了一名眼科医师、一名来自爱利芬丁的普通科医师、奈巴蒙生前的左右手以及牙医喀达希。喀达希也和其他人一样,回答了一些技术性的问题,提出他执业期间的研究发现,并仔细说明自己失败的例子与原因。委员们花了很长的时间,询问了他的计划。投票时,意见十分分歧,候选的四人都没有达到最低的当选票数。有一个热烈拥护喀达希的人,惹得其他委员很不高兴,一再提醒他前车之鉴不远,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因为奈巴蒙那一套再也没有人会接受。最后他也只好认输了。第二次投票的结果还是一样。皇宫也只好继续过着没有御医长的日子。※※※“亚舍?在这里?”面对戴尼斯的讶异,总管又说了一遍,将军的确就在别墅门口。“告诉他说……算了,让他进来吧。不要进屋子,到马厩去。”戴尼斯慢条斯理地梳整了一下,修剪了因为长得太快而破坏了落腮胡整体美感的两根白胡须,又喷了点香水。一想到要跟那个眼光短浅的粗人说话,他心里真是烦不胜烦,不过,既然他是代罪羔羊的最佳人选,总算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将军正欣赏着一匹灰色的骏马,见戴尼斯来了便问:“养得真好。要卖吗?”“一切都是可以卖的,将军,这是生活的定律。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有能力购买,另一种人没有。”“少卖弄你那套低级哲学了,你的同伙谢奇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他可是你最忠心的伙伴。”“这种人我有好几十个呢。”“他本来奉我的命令在制造新式武器。可是他已经三天没到实验室来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这跟我毫无关系。”一脸坑坑疤疤的将军挡住了戴尼斯的去路,说道:“你当我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傻瓜,而你的朋友谢奇又把我推下陷阱。这是为什么?”“你太多心了。”“把谢奇卖给我。说出个价码,我一定依你。”戴尼斯心里犹豫着。不错,谢奇的奴颜婢膝迟早会让他生厌,可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而且他已经为他这个最大的支持者准备了另一个角色。“亚舍,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吧。”“你不答应?”“我是个很注重友情的人。”“以前是我太笨,不过你也别小看我。这样玩我,你会后悔的。”※※※喀达希又开始比手划脚起来。他满头白发像堆乱草,身上裹着一条长围巾,遮住了里面那件豹皮上衣,鼻子上的青筋则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似的。他呼天喊地地求众神明为他的不幸作见证。“冷静一点。”戴尼斯厌烦地喊道,“你能不能学学谢奇?”他们三人刚在饭厅里、在一种极其沉重的气氛下用过餐,喀达希抱怨的当口儿,化学家谢奇就静静地盘坐在饭厅最阴暗的角落。妮诺法夫人仍然继续在宫里和美锋耍心机,但由于进展有限,因此脾气越来越暴躁。“要我冷静?我申请御医长一职被驳回的事,你怎么解释?”“这只是暂时的失败。”“可是我们收买的医生都跟奈巴蒙一样啊。”“纯粹是意外,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会去提醒他们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下一次投票绝对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当上御医长的。我坐了那个位置以后,我们就能掌握所有的药品与毒品|Qī-shū-ωǎng|,最重要的是能管制公共卫生。”“这个职位和其他权力关系一样,迟早都会落入我们手中。”“暗影吞噬者为什么还不行动?”“他需要一点时间。”“时间,老是这么拖时间?我已经老了啊,我现在就要享受新的权力。”“你这么没有耐心只会坏事。”满头白发的牙医便转向谢奇说:“你说话呀!你说不应该加快脚步吗?”“谢奇必须先躲起来。”戴尼斯解释道。喀达希更加愤慨了:“我还以为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呢!”“的确是的,不过将军的地位渐渐动摇了。因为帕札尔对他的报告提出质疑,首相也接受了他的论点。”“又是帕札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他?”“暗影吞噬者会处理的。我们有什么好急的呢?你们看,现在民间抱怨拉美西斯的声浪不是越来越高了吗?”谢奇啜饮了一口甜甜的饮料。喀达希接着又坦白地说:“我累了。你和我都已经很富有,何必还要奢求呢?”戴尼斯嘴唇一抿,冷冷地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我们就放弃了吧,好吗?”“太迟了。”“戴尼斯说得对。”谢奇总算出声了。喀达希嚷着对谢奇说:“你就不能有你自己的想法吗?一次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