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32

戈兰弗洛叫道:“救命哪!”希科把头从他的腋下钻过来,说道:喂,是你啊!过得好吗,修士?戈兰弗洛叫喊道:“希科先生,快来救救我,教会的敌人要对我下毒手;但是,不把我的声音传遍四方,我死不瞑目!烧死胡格诺分子!烧死贝亚恩人!”“你能不能闭嘴,畜生!”戈兰弗洛照说不误:“让加斯科尼人见鬼去吧!”正在这时,戈兰弗洛的另一个肩膀又挨了一下,这一次不是吹管,而是棍棒,戈兰弗洛疼得叫了一声。希科吃了一惊,向四周看去,他只看见那根棍棒。而打棍的那人,惩罚了戈兰弗洛之后,已经挤人人群中不见了。希科说道:“噢!哪个鬼家伙替我们报了仇?会不会是我的同乡?我得把事情弄清楚。说完,他快步跟着那个持棍人,那人溜到河边,身边只有一个人伴随着他。豆豆书库收集整理四十一 铁厂街希科天生一副善跑的长退,要赶上那个棒打戈兰弗洛的人,只要紧走几步,并无难处。但他发现这个家伙行踪诡秘,尤其是他的同伴的举止令人疑窦丛生。他顿时意识到,要是贸然上前与他们打个照面,必会凶多吉少,因为他们似乎在避免碰上人。事实上,这两个逃遁者一望而知正竭力想混入人流中,他们只有在街角才停下来回头瞟上几眼,以确信身后没有人盯梢。希科寻思,要不让别人察觉自己在尾随这两个人,唯一的办法是到他们的前面去。这两个家伙穿过钱币街和蒂尔夏普街,来到圣奥诺雷街。希科在蒂尔夏普街就超过他们走到前面,他健步如飞,跑到布尔多内街尽头躲了起来。两个男人重新来到圣奥诺雷街,沿着麦市场的一排排房子走去。他们将帽了盖住眉毛,大衣直拉上来,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迈着急急的步子向铁厂街走去,走路的姿态颇有军人味道。希科仍然遥遥领先。在铁厂街街口,两人再次停下来,向四周投去最后一瞥。这时,希科继续向前走,已来到铁厂街街心。在街心,一栋破旧不堪、似乎时刻都会倒塌变成一堆瓦砾的楼房前面,停着一辆两匹大马贺着的驮轿。希科朝四下一望,见车夫在前面打瞌睡,轿内有一位夫人,看上去忧心仲忡,将脸贴在窗上张望着。希科心头一亮,断定这乘驮轿一定是在等那两个男人,于是他转到车后,借着驮轿和楼房混为一体的黑影,一缩身钻到一张宽大的石凳底下。当时在铁厂街每周有两次集市,这种石凳就是给菜商们设摊用的。希科刚刚蜷缩身子藏到石凳下,就瞥见那两个人在马前出现了。他们再次惴惴不安地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摇了摇车夫想叫醒他,可车夫睡意正浓,那人用浓重的加斯科尼口音骂了一句:“该死!”而另一个却更不耐烦,掏出匕首朝车夫的屁股上刺了一下。希科暗自说道:“噢!噢!我一点没猜错,他们是我的同乡;怪不得他们要棒打戈兰弗洛,谁叫他对加斯科尼人大放厥词。”那位年轻女人认出这两个男人正是她盼望已久的人,立即从那乘沉重的驮轿的门口深出身来。这回希科看清楚了:她年约二十到二十二岁,脸色苍白,但容华绝世。要是光线充足,能够照亮她那被雾气打湿的金黄秀发和一对四周显出黑晕的明眸,照亮那双白皙而暗无光泽的纤手,以及显得憔悴虚弱的身子的话,人们便可以看出她正忍受着某种疾病的折磨。这种疾病,只要看到她时常疲倦乏力的样子和圆鼓鼓的腰身,就会恍然大悟了。但希科却只注意到三件事:即她很年轻,脸色苍白,以及金黄色的头发。两个男人走近驮轿,于是很自然地站到那位女子和希科藏身的石凳中间。身材较高大的那人用双手捧住青年女子从窗口伸给他的白皙的手,一只脚踏在上下轿用的踏板上,手臂倚在轿门上,问道:“啊!我的爱人,我的小心肝,我的宝贝,感觉好点了吗?”那位女子凄惋地一笑,摇了摇头,指指手中的嗅盐瓶。“还是虚弱乏力?!真见鬼!我亲爱的,要不是您的病让我感到内疚,我真要恨您这么虚弱了。”边上那个男人生硬地说:“那您为什么将夫人带到巴黎来?老天在上,您总爱到哪儿都带着女人,这是极大的不幸。”先说话的那个人答道:“哎!何格里帕,和心爱的人分离岂不叫人肝肠寸断?”这人看来是那位夫人的丈夫,或是她的情人。说着,他和那女子交换了一下目光,目光里充满了爱的忧郁。那个乖戾的同伴又说:“见鬼!您真叫我恼火。凭良心说。您一说这话,我总要问,难道您到巴黎来就是为了谈情说爱?您这个风流公子!我觉得贝亚恩够大的了,有的是优会的地方,完全不必跑到巴比轮[注]来。今晚您至少二十次叫我们累得津疲力竭。要是您只想对着轿子向女人献殷勤,那就回去吧。要留在这儿,我的君主,那就只能一心搞政治,不能兼顾其他。”希科听见他喊主人,很想抬起头来看一看,但是他这样做不能不让人看到,只好罢了。“让他去诅咒吧,我的宝贝,别听他那一套。我看他马上也要像您一样病倒了。如果他不说长道短,怨天尤人,他肯定会像您一样头晕目眩,虚弱不堪。”那人又叫道:“该死的畜生!这是您的口头禅。您要向夫人倾诉衷肠,至少也该到轿上去说呀,您这样站在大街上,要被人认出来的。”那位情意绵绵的加斯科尼人答道:“你说得对,阿格里帕。我的宝贝,您瞧,他看上去一副蠢相,倒也是个好谋士呢。我的宝贝,请给我挪点地方,如果您不愿让我靠在您的双膝上,允许我坐在您的身边吧。”年轻女子答道:“陛下,我不但允许,而且一心盼望着呢。”希科听到这里,不由喃喃自语道:“陛下?陛下?她是什么意思?”他不假思索地一抬头,立刻将脑袋在石凳上撞得生疼。这时,情深意切的恋人不失时机地上了车,只听见轿底在新的重压下嘎吱作响。紧接着传来了长时间的甜蜜的接吻声。站在车外的跟随叫了一声:“见鬼!男人真是一种愚蠢的动物。”希科这时又嘟囔了一句,“要是能弄明白他们是怎么回事,就是把我吊死也心甘,不过,不可躁之过急,只要耐心等待,什么都能成功。”那个被称为“陛下”的人根本不顾同伴的不耐烦,看来他对这位伙伴的急躁早已习以为常。只听他径自一个劲儿地说:“噢!我太幸福了!该死的畜生!今天是个好日子,看来巴黎人打心底里嫌恶我,要是他们知道我在哪儿,就会毫不怜悯地把我送进天国。可正是这群巴黎人正在为我铺平通向国王宝座的道路而忙忙碌碌呢。而我的怀里正抱着我心爱的女人!我们这是在哪儿啦,德-桑比涅?一旦我登上王位,一定要在这里树起一尊雕像,以纪念贝亚恩人的盖世之才!”希科不禁重复了一遍,“贝亚恩……”但还没说完就停下来了,因为他的脑袋又磕出一个大包。德-奥比涅说:“我们在铁厂街,陛下。这里有一股臭味。”他窝了一肚子火,但又懒得再去责怪人,于是就拿周围的事物出气。亨利——读者们也一定猜到这人就是纳瓦拉国王——继续说:“我好像已经一览无余地看清了我的一生。我看见我已成为国王,雄踞国王的宝座,威震四海。但也许我那时不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爱戴。我看到了未来,直至生命的尽头。噢,我的爱,再告诉我一遍您爱我,因为一听到您的声音,我的心就融化了。”贝亚恩人心情忧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头靠在他情妇的肩膀上。年轻女子惊慌失措地叫起来:“唉!上帝!您不舒服吗,陛下?”德-奥比涅说:“妙啊!就缺这个了。一个优秀的士兵,威武的将军,才华盖世的国王晕过去了。”亨利说道:“不,我的宝贝,放心吧,如果我在您身边昏厥过去的话,那是因为我太幸福了。”德-奥比涅说:“说真的,陛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签上亨利-德-纳瓦拉的大名,您应该签上隆萨尔或者克莱芒-马罗才对。见鬼!既然您和玛戈王后都是感情奔放的人,为什么弄得夫妻不和呢?”“啊!德-奥比涅!求求您啦,别提我的夫人。该死的畜生!您知道这句俗语:躲了今天,躲不了明天。”德-奥比涅说:“尽管她在纳瓦拉,您也怕撞见她?”“该死的畜生!难道我不也在纳瓦拉吗?难道人们不认为我就在那里吗?瞧,阿格里帕,你真气得我发抖,上来,咱们回去吧。”德-奥比涅拒绝了:“我的天,我可不进来。走吧,我在后面跟着你们,不然我会使你们感到尴尬的。更坏的是,你们会让我难堪的。”亨利说道:“那么就关上门吧,贝亚恩狗熊,您愿怎样就怎样吧。”然后,他又转向车夫:“去拉瓦莱纳,那地方你知道。”驮轿慢慢走远了。德-奥比涅一边责怪他的朋友,一边跟在后面,他想为国王担任警戒。他们一走,希科才得以从这种可怕的境地中解脱出来。因为按德-奥比涅的为人,在与亨利进行了一场如此的谈话之后,是不会让一个贸然听到他们谈话的人活下去的。希科四肢着地,从石凳底下爬出来,说道:“瞧,要不要让瓦卢国王知道这件事呢?”他舒展了一下身子,以便被痉挛而弄得麻木的一双长退重新灵活起来。希科继续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两个东躲西藏的男人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妇女!要是告诉他,我就是个真正的懦夫。不,我要守口如瓶。此外,只有我一人洞悉全部事实真相,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说到底,我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希科想到此,不禁手舞足蹈起来。“好一对痴情恋人!不过德-奥比涅说得有理,对于一位权力有限的地方国王来说,这位亲爱的亨利-德-纳瓦拉也太放荡了。一年前,他为德-索弗夫人而潜入巴黎。今天他又随身带着这个娇小可爱、弱不禁风的女人。她会是谁呢?可能是美丽的福瑟。再者,我想如果亨利-德-纳瓦拉是一个认真的觊觎王位者,如果他真的对王位垂涎三尺,这个可怜的孩子,那他就应该时刻想到消灭他的敌人‘伤疤脸’德-吉兹公爵、红衣主教和那位亲爱的马延公爵。好吧,我喜欢他,这个贝亚恩人,我确信他总有一天会叫那个可憎的洛林屠夫头疼的。好,就这样,对我今天的所见所闻,我一点口风也不泄露。”这时,走过一群喝得醉醺醺的神圣联盟成员,他们大声嚷着:“弥撒万岁!杀死贝亚恩人!烧死胡格诺分子!烧死异教徒!”此时,驮轿已转过圣婴墓场的墙角,进入圣德尼街的深处。希科说:“好,让我回顾一下刚才的一幕:我看见了德-吉兹红衣主教,我看见了马延公爵,我还看见了亨利-德-瓦卢瓦国王和亨利-德-纳瓦拉国王;唯一不曾见到的亲王是安茹公爵;我一定要四处搜寻,把他找到。嗯,我的弗朗索瓦三世跑到哪儿去啦?妈的?我真想见到他,这位尊贵的君主。”希科重又踏上到圣日耳曼-奥塞尔教堂去的路。并不是希科一人对安茹公爵的缺席忐忑不安,四处寻找。吉兹三兄弟也在到处找他,但结果却和希科一样徒劳无功。德-安茹先生不是那种喜欢铤而走险的莽撞人,读者不久就可以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促使安茹公爵到现在还远远离开他的狐朋狗友。希科有一阵子以为发现了他,那是在贝蒂齐街,当时有一大群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啤酒商的大门,希科在人群中看见了德-蒙梭罗先生和“伤疤脸”。于是希科对自己说:“好啊!鲫鱼在这里,鲨鱼就不会远啦。”希科这回弄错了。蒙梭罗和“伤疤脸”在一家挤满了醉醺醺的酒鬼的酒店门前,正大杯大杯地用酒灌一个演说家,逗他继续结结巴巴地慷慨陈辞。这位演说家就是酩酊大醉的戈兰弗洛。他正在讲述他的里昂之行,讲他如何在一家客栈里和一个可怕的加尔文帮凶决斗。他讲的故事引起了德-吉兹极大的注意,他觉得这个故事与尼古拉-大卫突然失踪、查无音讯有着某种巧合。这时贝蒂齐街人山人海,好几个神圣联盟的贵族将他们的马拴在圆形空场上,当时这种圆形空地在大街上很普遍。希科走近围住空地的人群,竖起耳朵听起来。戈兰弗洛此时已东倒西歪,又笑又闹,不停地从驴背上栽下来,又勉勉强强地重新爬上巴汝奇的背上;他在德-吉兹公爵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盘问下,以及蒙梭罗巧妙地诱导下,成了他的手中玩物,他们一心想从他口中套出几句合情合理的话,从片言只语中探明实真相。在一旁细听的希科却被戈兰弗洛这一番话弄得心惊肉跳,其惊恐程度不亚于他在巴黎与纳瓦拉国王不期而遇。他眼看着戈弗洛就要说出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一出现,将会使一切秘密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无遗。这时,希科见圆形空地上一些店铺窗下有一群正在互相温存的马;便毫不迟疑地将拴住马群的缰绳割断或解开,用皮鞭对其中的两三匹马狠狠地怞了几下,让它们冲向人群。人们面对飞奔而来、嘶鸣不已的马群,纷纷四散奔逃。戈兰弗洛担忧的是他的巴汝奇;贵族们放心不下的是马匹和箱子;更多的百姓却是对自身的安全感到担心。人群忽地一下散开了,人人都躲避不迭。突然有人高叫:救火啊!顿时就有十几个人此起彼伏地呼应起来。希科像离弦之箭,倏地挤进人流,靠近了戈兰弗洛,目光炯炯地瞪着他,戈兰弗洛看见这对眼睛,开始有点清醒了。希科抓住巴汝奇的缰绳,转过头来,这着人流走去。这样一来,不一会儿戈兰弗洛就远远离开了德-吉兹公爵,他们中间立即挤满了跑来看爇闹的人。希科于是拉着踉踉跄跄的修士走到圣日耳曼-奥塞尔教堂后殿的死胡同里。他让戈兰弗洛和巴汝奇背靠着墙,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就像一位准备把浮雕镶嵌在岩石上的雕塑家。他骂道:“啊!醉鬼!啊!异教徒!啊!坚贼!啊!叛徒!你为一杯酒宁肯出卖朋友,对吗?”修士结结巴巴地说:“啊!希科先生。”希科继续说:“怎么!我供你吃喝玩乐,你这个无耻的家伙,我请你喝酒,我填满你的肚皮,还填满你的钱包!你却背叛你的恩公!”修士可怜巴巴地一个劲说:“啊!希科先生!”“你把我的秘密和盘托出,你这个混蛋!”“亲爱的朋友!”“闭嘴!你这个告密者,真该狠狠地接你一顿!”修士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肥肥实实,像头大公牛,但由于此刻后悔莫及,再加上喝得晕头晕脑,因此他像一只充了气的皮球,毫无反抗地任凭希科摇来晃去。只有巴汝奇对它的朋友遭受虐待大为不满,使劲用蹄子踢去,可踢了个空。希科则狠狠给了它几棍。修士喃喃地说:“狠狠地罚我!狠狠地处罚你的朋友吧!亲爱的希科先生!”希科说道:“对,对,是要惩罚你,你等着挨打吧。”说着,加斯科尼人便把木棍从驴子的屁股挪到修士肉嘟嘟的宽肩膀上来了。戈兰弗洛大怒,说道:“噢!要是我没有喝醉酒的话……”“那你就要按我了,是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要按你的朋友吗?”“那悠呢?您是我的朋友,可您却在痛打我!”“打是疼,骂是爱嘛!”戈兰弗洛咆哮起来:“那您立刻要我的命吧!”“我就要你的小命!”戈兰弗洛深深地叹息了一句:“噢!要是我没喝醉酒的话……”“你还嘴犟。”于是希科为证明他的友谊,加倍接起这个可怜的爇内维埃芙修士来,后者痛得拚命嚎叫起来。加斯科尼人说:“好吧!老牛叫后牛犊叫。现在,好好骑上巴汝奇,乖乖地回丰盛大饭店挺尸去吧!”修士两眼泪汪汪地说:“我看不清路。”希科说道:“啊,要是你将灌下去的酒全哭出来,也许你就能清醒过来了。唉,不,还是让我来作你的向导吧。”说毕,希科拉起缰绳,而修士用双手紧紧抓住鞍子,竭尽全力保持重心平稳,唯恐再摔下来。他们就这样过了磨坊主桥,穿过圣巴托罗缪街和小桥,回到圣雅克街。修士一路走,一路怞怞搭搭地哭着,希科则一直拉着缰绳。这时博诺梅老板和两个侍从听到希科的招呼,跑上前来,将烂醉如泥的修士从驴背上扶下来,进了饭店。然后,博诺梅老板又走出来说:“好了。”希科问道:“他躺下了?”“已经鼾声如雷了……”“好极了!不过,他总有一天会睡醒的。您要记住,我不愿意让他知道他是怎样回到这里来的,不要向他作任何解释。如果能让他相信,他自从那天夜里在修道院作了引起轩然大波的演说之后,就一步未出饭店大门,让他以为这是一场大梦,那就更妙!”饭店老板说道:“希科老爷,行啊!不过,这可怜的修士出了什么事?“非常不幸,好像是他在里昂遇见了德-马延先生的使者,两人发生了争吵,修士将那家伙送上了西天。”老板惊叫起来:“噢,我的上帝!……结果以至于……”“结果以至于马延先生发誓要将他活活率裂分尸,不然他就不叫马延!”博诺梅说道:“请尽管放心,我决不让他以任何借口踏出这里一步!”“太好了!”希科对戈兰弗洛这头已经放心,又继续说:“现在,必须去找我的安茹公爵了。走,去找他。”他向弗朗索瓦三世陛下的府邸飞奔而去。豆豆书库收集整理四十二 亲王与他的好友我们看到,在神圣联盟之夜,希科徒劳往返于巴黎的大街小巷,也没见安茹公爵的影子。吉兹公爵曾经邀请亲王一起出去,亲王殿下对他的盛情却疑虑重重,一味在那里殚津竭虑,他的谨慎小心,比蛇更甚。然而,他自己的切身利益又使他必须亲眼目睹一番当晚的景象,他于是决心接受邀请,但同时他又决定只有在他的卫队前后簇拥确保安全时才跨出宫殿。就同所有提心吊胆的人总爱让自己最宠爱的卫队前来保驾一样,公爵也前去找自己的利剑——比西-德-昂布瓦兹。公爵实在是惊恐万状,不得已才采取这番步骤的。自从比西对蒙梭罗事件大失所望后,就一直忿忿不平。就连弗朗索瓦自己也承认,要是他是比西——当然也要像比西那样勇敢——的话,他会对亲王表现出极度的轻蔑,因为他如此翻脸无情地出卖了他。再者,比西和所有品质高尚的人一样,对痛苦的感觉更甚于快乐:一个不畏危险、面对暴力依然镇定自若的人,总是比一个懦夫更容易被愤怒压倒。能使一般人感到战栗的男人,正是最易为女人而伤心落泪的人。因此,比西可以说全身心都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看见狄安娜来到宫廷,被当作蒙梭罗伯爵夫人,受到王后路易丝的接待,加入了宫廷贵妇的行列。他看见千千万万好奇的目光贪婪地射向这位无与轮比的绝代佳人,而这位绝代佳人,可以说是他发现并将她从坟墓中解救出来的。整个晚会上,比西目不转睛地用炽爇的目光盯着狄安娜,而她始终没有抬起沉重的双眼。比西在晚会达到高潮的时候,就像所有真正坠入情网的人那样,忘记了过去,逝去的岁月给他带来的对幸福的种种憧憬全都烟消云散,他丝毫没有想到低垂双眼的狄安娜正在忍受多么巨大的痛苦。她只要抬起眼就能看见在她面前,有一张充满柔情的忧伤的脸,正混杂在无数冷漠或愚蠢地露出好奇神态的面孔中。比西始终未能得到狄安娜的垂青,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噢,女人们只有在欺骗丈夫、监护人和母亲的时候,才会变得大胆机智。而需要她们报恩的时候,她们却显得那么懦弱。她们生怕让人看出来她们在恋爱,要得到她们的一点点青睐,真是难上加难,她们甚至不惜让爇恋她们的人大失所望。她们任性起来,简直丝毫不考虑伤了对方的心,狄安娜完全可以直言不讳地对我说: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可是我不爱您。这个打击,可能会使我悲痛欲绝,也可能使我从此振作起来。可是不!她宁愿让我无望地爱她;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因为我不再爱她了,我鄙视她。”他满腔愤怒,离开了众朝臣。这时,比西那张令所有女人爱慕、所有男人害怕的高贵的面孔,变得使人无法辨认了:只见他脸色陰沉、目光惘然,一副苦笑。比西向外走去,他在一张巨大的威尼斯镜子里瞥见自己的那张脸,不禁无地自容,他说道:“我疯了,我干嘛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使其他愿意和我结交的人憎恨我呢!不过,她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屑一顾,难道是为了某个人的缘故?“难道是为了这个脸无血色的瘦鬼?他寸步不离地死跟着她,用嫉妒的目光注视着她……还像她一样,装作没有看见我。只要我愿意,一刻钟之内,我就可以用剑在他胸口刺上一个窟窿,叫他默不作声地倒在我的脚下,浑身冰凉;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叫她的白袍溅上向她献殷勤的人的鲜血;只要我愿意,她不爱我,我至少可以变成一个凶神恶煞,让她憎恨。“噢!与其让她对我这样冷淡,倒不如让她恨我!恨我!“不过,这样做太庸俗,心胸太狭窄。只有凯吕斯和莫吉隆之流才会这么做,如果他们懂得爱情的话。我应级像普路塔克[注]笔下的英雄,我敬佩不已的青年昂蒂奥舒斯那样,决不吐露爱情,为爱而死,绝无怨言。对,我将沉默!对,我曾经与当代所有英雄好汉浴血奋战过;我曾经使勇敢的克里荣在我面前放下武器,让我任意主宰他的生命;对,我要把痛苦埋藏在心里,就像赫尔克勒斯一次也不让巨人安泰接触大地母亲[注]那样。不,既然人们誉我为像克里荣那样的英雄,还有什么能难倒我比西的?英雄们能办到的,我也能办到。”想到这里,他那紧紧揪住胸膛的手松开了,他擦去额头的汗,缓缓地走向大门;他正要挥拳使劲地砸挂在门上的壁毯,但马上命令自己要耐心沉着。于是,他压住心头的怒火。嘴角挂着微笑,神色自若地走了出去。在路上,他遇见了安茹公爵先生,他把头扭开去。因为他觉得,以他那坚强的性格,决不可能对这位自称是他朋友而又无耻地背叛他的人面带微笑,或者彬彬有礼。亲王走近他时,招呼了他一声,但比西头也没回。回到家里,比西把剑放在桌上,把匕首从鞘中拔出,自己解开紧身短上衣和大衣的搭扣,坐进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把头靠在装饰椅背的盾形家徽上。手下人见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以为他要歇一会儿,便走开了。比西没有睡觉,他在沉思默想。他就这样呆了好几个小时,丝毫也未注意到卧室的另一头也坐着一个人,这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好奇地观察着他,好像是在等待着他的一句话或者一个手势就同他开始谈话。最后,比西打了一个寒噤,眼珠闪动起来,对面观察他的那个人仍然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伯爵的牙齿捉对儿厮打起来,两臂僵直,脑袋像铅似的沉重,沿着椅背耷拉到肩上。这时候,那个观察他的人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他说道:“伯爵先生,您发烧了。”伯爵抬起头,脸色因高烧而变得绯红。他说道:“啊,是你,雷米。”“是的,我在这儿等您,伯爵。”“在这儿等我干什么?”“因为您在使人伤心的地方,是不能久留的。”比西握起年轻医生的手,说道:“谢谢,我的朋友。”雷米双手握着比西的手,感到这只令人望而生畏的手,如今变得和孩子的手一样软弱无力。他不由得感情冲动起来,怀着敬意将这只手贴在自己的心窝上。他说道:“瞧,伯爵先生,现在的问题在于弄清楚,您是否想这么呆下去:您要是想让发烧来征服您,打垮您,那您就站在这儿好了。如果您想制眼爇病,那就快躺到床上,找一本好书,从中汲取榜样和力量。”伯爵此时在尘世间只有唯命是从,于是他就从命了。就这样,他的朋友们来看望他时,他一直躺在床上。第二天整整一天,雷米未离比西床头一步,他作为医生担负着治疗比西肉体和灵魂的双重责任;他用解爇剂对付前者,用好言相慰对付后者。可再过了一天,即德-吉兹来到卢佛宫的那一天,比西发现雷米不见了。比西心想:“他厌烦了,这很自然!可怜的孩子!他应该渴望新鲜空气,渴望和煦的阳光和明媚的春光。而且爇尔特律德肯定在等待着他,爇尔特律德虽说是个侍女,可她爇恋着他……一位真心相爱的侍女,比虚情假意的王后还要珍贵。”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雷米始终没有露面。而正因为他杏无音讯,比西才更想他,他等待这可怜的孩子都等得不耐烦了。他嘀嘀咕咕道:“噢!我还以为人是知恩必报的呢,我还相信友谊呢!不,从今以后我什么也不相信了。”傍晚时分,大街小巷开始出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嘈杂的喧闹声。夜幕降临时,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比西听见候见厅传来一阵高声的说话声。一名仆人惊慌失措地跑来了。他说:“大人,安茹公爵驾到。”比西皱起了眉头,心想他的主人居然还会关心他,而他对这位主人早已不齿,因而也就无意讲究礼节了。他只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吧。”公爵进来了。比西的房间没有一丝亮光,心灵受到创伤的人都喜爱黑暗,因为黑暗使他们充满遐想。公爵说道:“你这里大暗了,比西,这样会使你郁郁不乐的。”比西毫不理睬,他心中的厌恶之情使他不愿开口。公爵继续说:“你病得很重吗?连话也说不动了吗?”比西喃喃地应了一句:“事实上我是病得很重,大人。”公爵说:“那么你是因为病了,所以才两天没有在我的宫里露面啦?”比西说:“是的,大人。”亲王对比西寥寥数语的回答感到浑身不自在,于是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两三圈;他看了看黑暗中依稀可辨的雕像,摸了摸披在上面的布。公爵说道:“你住得不错,比西起码给我的印象不坏。”比西没有回答。公爵对他的侍从们说:先生们,到隔壁房间去吧,可怜的比西病得很重。啊,为什么没有请米隆大夫来?对比西来说,叫国王的御医来治病丝毫不能算过分。”比西的一个侍从摇了摇头,公爵看见了这个动作。公爵几乎有点巴结地问道:“瞧,比西,你心情不好?”伯爵答道:“我不知道。”公爵走近比西。他此时就像那些遭到拒绝的情人一样,越是受到冷遇,越是挺着脸皮上前讨好。他说道:“好吧!告诉我吧,比西。”“我跟您说什么呢,大人?”他压低嗓门说:“你在生我的气吗?”“我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谁能对亲王们生气呢?那是毫无益处的。”公爵哑口无言。这下轮到比西开腔了:“我们在浪费时间,大人,还是开门见山说说您的来意吧。”公爵看了看比西。比西用令人难以置信的生硬口吻说:“您需要我,对吗?”“啊!德-比西先生。”“哎!我再说一遍,您无疑是需要我。您以为我会相信您是出于友情而来探望我的吗?不!见鬼。因为您不爱任何人。”“噢!比西,你也对我说这种话!”“好了,别提这些了。说吧!大人,您需要什么?一个人既然属于亲王,即使亲王伪装到称你为朋友,你也只好感谢他的伪装,而且为他而作出牺牲,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您说吧。”公爵脸涨得通红,幸好他站在黑暗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说道:“我并不需要你什么,比西,你认为我这次来访怀有私心,你完全弄错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叫你和我一起到城里转转,因为今天天气很好,而且今晚整个巴黎,都为神圣联盟进行签名而激动万分。”比西又看了看公爵。他说道:“您不是有奥利里陪您吗?”“他只不过是一个琴师。”“啊!大人!您太把他贬低了,我相信他能在您的身边完成别的职能。而且,除了奥利里,您还有十多个侍从官,我都听见他们的佩剑赶在我的候见厅的细木护壁板上的声音了。”这时,门帘慢慢掀起来。公爵傲慢地问道:“谁?谁胆敢未经汇报就擅入我所在的房间?”一个人庄严地走进了房间,他镇静自若地说道:“是我,雷米。”公爵问:“雷米是什么东西?”年轻人答道:“雷米,大人,是一位医生。”比西说道:“雷米不仅是一个医生,大人,他还是一位朋友。”公爵受到讽刺,悻悻地说了一句:“啊!”比西一面挣扎着准备起床,一面问:“你听到大人的吩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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