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一定十分激烈,比西早看出蒙梭罗不是个束手就范的人。不过,对于安茹公爵来说,只需给蒙梭罗施加压力,如果他拒不服从,那就硬行解除他同狄安娜的婚姻。突然,亲王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像是在训斥。比西浑身一震,惊喜万分,心想:“啊!公爵没有食言。”但是,那声音却没有继续下去。于是过道里的朝臣们个个缄口,不安地面面相觑,周围笼罩着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好梦不长,比西此刻焦虑不安、心乱如麻,一会儿满怀希望,一会儿充满恐惧,心里仿佛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一分一分地挨了一刻钟。公爵卧室的门忽地打开了,透过门审,传出里面的嬉笑声。比西知道屋里只有公爵和犬猎队队长两人,按他的推测,如果谈话顺利,此刻是不该谈笑风生的。这个心平气和的结尾,使他不寒而栗。紧接着,谈话声近了,门帘掀开,蒙梭罗行着礼退了出来。公爵把他送到门口,说道:“再见!老朋友,事情就这么谈妥了。”比西自言自语道:“老朋友,天哪!这是什么意思?”蒙梭罗一直面对着亲王,说:“这么说,大人,依殿下之见,目前最妥善的办法,就是公之于众。”公爵说道:“对,对。搞得那么神秘,倒像小孩游戏。”犬猎队队长说道:“那么,从今晚起,我让她晋谒国王。”“就这么办,别害怕,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的。”公爵凑近蒙梭罗。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蒙梭罗答道:“行,大人。”蒙梭罗最后向公爵鞠了一躬。公爵正在审视在场的人,他没有看见比西。比西此时藏在门帘的折子里,他紧紧抓住门帘,以防晕倒。正在等候觐见的贵族,为蒙梭罗深得宠信而折服,相形之下,比西便显得黯然失色。蒙梭罗转过身来对众人说:“先生们,请允许我宣布一个消息:大人批准我把我和狄安娜-德-梅里朵尔小姐的婚事公布于众,一个多月前,她已成为我的妻子,在大人的赞助下,我今晚就领她进宫。”比西晃了晃身子,尽管这个打击不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毕竟太强烈了,他觉得五雷轰顶,支持不住了。于是,他向前探了一下头,正遇上安茹公爵的目光,两人都因情绪激动而脸色苍白,但他们心中的想法却完全相反,比西的目光里充满了蔑视,安茹公爵的却充满了恐怖。蒙梭罗在贵族们的奉承和祝贺声中,穿过了人群,扬长而去。而比西则动了一下,想走向公爵。而公爵看在眼里,抢先放下门帘,随后,门帘后面的门关上了,传出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比西只觉得浑身爇血都涌上太阳袕和心窝,他的手碰到了挂在腰带上的短剑,不知不觉地把剑怞出一半。因为,在这个男子汉身上,激情一冲动便难以抑制。爱情曾使他浑身像烧了一团火;眼下,又是爱情平熄了他的冲动。一丝苦涩的、深深的、针扎般的痛楚抑制了他的愤怒。眼下他不是义愤填膺,而是心碎肠断了。两种复杂的情感在他心中搏斗着,达到了顶点,比西心力交瘁,仿佛两股冲天的巨浪在最高点相撞,摔了下来。比西明白,他如果再呆下去,他那失去理智的痛苦便会流露出来。他顺着过道,来到秘密楼梯,穿过暗道到了卢佛宫的院子,跳上马,策马直奔圣安多万街。男爵和狄发娜正等着比西的回音,他们看见走进来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痛苦不堪,两眼充血。比西叫道:“夫人,蔑视我吧,恨我吧!我自以为是个大人物,其实微不足道;我以为能为您做点事,其实我甚至不能掏出我的心来给您看。夫人,您真的成了德-蒙梭罗先生的妻子,被人承认的合法妻子,您今晚就要被带进宫。而我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子,一个失去理智的不幸的人。男爵先生,正如您说的,安茹公爵的确是一个懦夫和无赖。”比西黯然神伤,怒不可遏,撇下惊恐万状的父女俩,冲出屋子,奔下楼,飞身上马,用马刺刺进马肚子,一只手握拳压住狂跳的心,撇开缰绳,漫无目的地上了路,搅得行人晕头晕脑,惊恐万分。豆豆书库收集整理三十五 安茹公爵大人和犬猎队队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安茹公爵为何对比西突然变了一副面孔吧。公爵见到德-蒙梭罗先生时,心里的怒火已经被比西点起来,这对实现比西的计划是有利的。公爵素来暴躁易怒,这会儿满腹怨气,一腔恼怒:一是自尊心大受挫伤;二是害怕比西为德-梅里朵尔先生把事情抖出来,使他身败名裂。而后者更使他如坐针毡。的确,这两种情绪淤积在心里,爆发出来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他深藏不露,小心眼儿就像填满火药、坚固而密集的炸弹,压抑得越厉害,爆发起来越强烈。因此,这位德-阿朗松先生接见猎队队长时的脸色,能使宫里最胆大的人不寒而栗。因为人人深知弗朗索瓦在报复方面是足智多谋的。蒙梭罗问道:“殿下召见我吗?”他神态自若,两眼看着壁毯。因为这位惯于揣摩亲王心思的人,已经看出亲王外表冷漠,心里却藏着一腔怒火,他的目光避开公爵,转向墙上的壁毯,那样子仿佛想从房间的摆设来猜测主子的意图。公爵见此,说道:“别害怕,先生,壁毯后面没有人,我们可以畅所欲言,尤其重要的是说话要坦率。”蒙梭罗点头哈腰。“因为您是个忠仆,法兰西的犬猎队队长先生,对我本人也十分爱戴,是吗?”“我想是的,大人。”“这一点,我深信不移,先生,是您多次把别人策划反对我的陰谋告诉我,是您在事业上助了我一臂之力,您经常不计较自己的利益,连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殿下!……”“这些我心里有数。另外,我必须把这些事向您一一提醒,是因为事实上您太高尚了,对您的劳苦功高,您从未提及过,哪怕是间接地,也没有过。就说那件不幸的事……”“什么不幸的事,大人?”“就是绑架德-梅里朵尔小姐的事;这可怜的姑娘!”蒙梭罗叹了一声:“唉!”不过这声叹息并不是就公爵的话而发的。公爵提醒他走上正题,问道:“您是不是可怜她?”“您难道不可怜她,殿下?”“我?噢!您知道。我对自己这种心血来潮,伤天害理的行为后悔莫及!噢,正是因为我和您有交情,以及我习惯于让您帮忙,才使我忘记了,没有您,我决不会去抢这位小姐的。”蒙梭罗感到这话的分量:“难道这仅仅是悔恨吗?”他问道:“大人,您天性善良,把事情夸大了。对于小姐的死,您并不比我更有责任……”“这是什么意思?”“可以肯定,您当初绑架她时,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噢!当然。”“那么,您是问心无愧的,大人。这种不幸的事难以逆料,天天都会发生。”公爵目光犀利,仿佛看透了蒙梭罗的心思,接着说:“再说,她一死,一切都石沉大海了!亲王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蒙梭罗立刻抬起头,心下嘀咕道:“这不像是悔恨……”他又说:“大人,我能不能和殿下坦率地谈一谈?”亲王立刻惊讶而傲慢地问道:“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蒙梭罗说:“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我犹豫着不敢说。”“这是什么意思尹“噢!大人,我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和您这样一位聪明绝顶、心地高尚的亲王谈话,首先必须直言不讳。”“从现在起?……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殿下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我讲心里话。”公爵反唇相讥:“是吗!”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显示出他内心的狂怒。蒙梭罗低声下气地说:“大人,您听我说,我知道殿下想对我说什么。”“您说说看。”“殿下想告诉我。也许德-梅里朵尔小姐并没有死。那些自以为是凶手的人也就不用悔恨交加了。”“噢!先生,您到今天才让我放宽心。您真不愧是我的忠仆!您亲眼看见,自从那位小姐死后,我愁眉不展,痛苦不堪,您也听说过自从这女人死后,我一直被噩梦折磨,我不是个麻木不仁的人。谢天谢地……您只要刚才那一句话就能把我从痛苦的深渊里解脱出来,而您却偏偏让我这么活受罪!……先生,您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公爵说着,心中的怒火眼看就要爆发出来。蒙梭罗答道:“殿下好像是在指责我……”公爵忽然吼叫着:“坚贼!”同时逼近蒙梭罗,“我不但指责你,而且有根有据……你欺骗了我!你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蒙梭罗面如死灰,但仍不失他那镇静而近于傲慢的神态,他说:“是的。”“啊!是的……你这厚颜无耻的骗子!”蒙梭罗仍旧十分镇静地说:“大人,请您小声点,殿下别忘了您是在和一位贵族,一个忠仆在谈话。”公爵不禁不自然地狂笑起来。蒙梭罗不动声色地甩出了最厉害的一手,又加了一句:“我是说在同国王的忠仆谈话!”一听这话,公爵立刻收住了笑声,低声咕哝一句:“您是什么意思?”蒙梭罗作出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说,如果爵爷愿意听我一句,您就会明白,我能抢占这个女人,是因为殿下自己也想抢占她。”公爵无言以对,他被如此大胆狂妄的回答吓得目瞪口呆。蒙梭罗又作出谦恭的样子说:“我的理由是,我爇烈地爱着德-梅里朵尔小姐。”公爵以一种难以表达的尊严说:“我也爱她!”“是这样,爵爷,您是我的主子;不过德-梅里朵尔小姐不爱您。”“那么她爱你吗?”蒙梭罗支吾着说:“也许爱的。”“撒谎!骗人!你跟我一样,也是迫她就范的。只不过我这个主子失败了,而你这个奴才倒得手了。因为我只用权威压人,而你却玩弄了背信弃义的伎俩。”“大人,我爱她。”“这于我有什么关系。”“大人……”“想威胁人吗?毒蛇!”蒙梭罗低下头,像一只要扑上来的恶虎,说道:“大人!留神点!告诉您,我爱她,我可不是您所谓的奴才。我的妻子属于我,正如我的领地属于我一样,就是国王也甭想从我手中把她夺走。我想得到这个女人,我果然得到她了。”公爵说道:“是啊,”一边说一边向放在桌上的一只银铃冲去,“她到了你手中,好吧!你把她交出来。”蒙梭罗嚷着:“您弄错了,爵爷,”抢步上前,不让亲王摇铃叫人,“您想伤害我,收起这个主意吧!如果您一叫人,当众辱骂我……”“我告诉你,你必须交出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交出来?……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在天主面前正式和她结为夫妻的。”蒙梭罗以为这话会起作用;不料亲王依旧是怒气冲冲,继续说道:“她在天主面前是你的妻子,你就让她回到人间吧。”蒙梭罗嘀咕道:“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对,我一清二楚。这门亲事,你必须解除;即使你当着天神的面许过一百次愿,我也要解除这门婚事。”蒙梭罗说道:“啊!爵爷,您这是亵渎神明。”“你明天就把德-梅里朵尔小姐交还给她的父亲;我命令你明天就离开法国,远居他乡。一小时后,你就把犬猎队队长的职务让给别人。这是我的条件,如果你拒不执行,那么小心你的脑袋,奴才,我要像打碎这只杯子一样,让你粉身碎骨。”说着,亲王抓起奥地利大公赠送的一只用珐琅装饰的水晶杯,愤怒地向蒙梭罗砸去,酒杯立刻在他身上摔个粉碎。蒙梭罗向气得发愣的公爵冲过去,说道:“我不交出这个女人,也不辞职,更不离开法国。”“该死的,为什么……?”“因为我要向新近在圣爇内维埃芙修道院选任的法兰西国王请求宽恕。这位新君王心地善良,品质高尚,而且最近正在充满圣宠,幸福无比,一定不会拒绝第一个恳求者的请求。”这几句吓人的话,蒙梭罗越说口气越硬,他眼里的怒火已渐渐传到他的话中,嗓门也提高了。公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向后退了一步,去把门上厚厚的壁毯拉了拉,然后抓住蒙梭罗的手,气息声微地一字一句地说:“好……好……伯爵,别嚷嚷,你的请求,我洗耳恭听。”蒙梭罗立刻心平气和地说:“我这就恭恭敬敬地说,就像殿下最谦卑的奴仆应该做的那样。”公爵在宽敞的房里慢慢转着圈,走到可以看见壁毯后面的地方,他每次都要向里瞟一眼。他似乎不相信蒙梭罗的话没被人听去。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大人,我是说一股强烈的爱情使人不顾一切。爱情是最无法摆脱的感情……我再糊涂也不会忘掉殿下也曾垂青于狭安娜。”“我对她的感情已经跟你说过,而你却背信弃义。”“别再责难我了,大人,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我看见您年轻、富有、幸运,是基督教世界的第一亲王。”公爵怔了一下。蒙梭罗又偷在公爵的耳过嘀咕道:“您当之无愧……您要踏上国王的宝座,只不过还隔着一个陰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驱散……我看您前程似锦,和您的洪福比起来,我所渴望的那点东西太微不足道了,您未来的显赫使我眼花缭乱,几乎使我看不见那朵我渴望已久的小花。我在您这个主人身边,是这么卑微,我心里想:让亲王去幻想灿烂的未来,去完成他的辉煌计划吧,那才是他的奋斗目标。我偷偷地谋一点小利……他很难察觉出来,几乎不会感觉出我从他的王冠上摘去一颗小小的明珠。”公爵叫道:“伯爵!伯爵!”禁不住被这幅美妙的图景陶醉了。“爵爷,您原谅我了,是吗?”这时,公爵抬起头,正看见挂在墙上镀金皮革像框里的比西画像。他常常喜欢凝视这幅画像,就像他以往喜欢注视拉莫尔的画像一样。画中的比西,目光高傲、红光满面,手臂傲慢地放在腰间。公爵仿佛看到比西眼里闪烁着怒火,从墙上走下来,鼓励他不要泄气。于是他说:“不,我不能宽恕你:我对你毫不宽容,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天主可以作证。这是因为,你手段卑鄙,欺骗了姑娘的父亲,老人现在悲痛万分,要你还他的女儿;因为你趁人之危,逼迫姑娘同你成婚,她要求惩罚你。总之,我作为一个亲王,首要的责任就是伸张正义。”“大人!”“我告诉你,这是一个亲王的首要职责,我要主持正义……”蒙梭罗说道:“如果说主持正义是一个亲王的首要责任,那么感恩戴德就应是一个国王的首要本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说一个国王决不该忘记帮他戴上王冠的人……而爵爷……”“怎么?”“陛下戴上王冠全亏了我!”公爵叫了起来:“蒙梭罗!”犬猎队队长的话比刚才第一次要挟他,更使他胆战心惊。他压低嗓门,声音颤抖地又说:“蒙梭罗!你背叛了一个亲王,难道还要背叛一个国王吗?”蒙梭罗提高嗓门说:“谁支持我,我就爱戴谁,陛下。”“无耻!……”公爵又看了一眼比西的画像,说道:“我不能!……你是个堂堂贵族,蒙梭罗,你明白我不能同意你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大人?”“因为这种事不是你我这种人做得出来的……放弃这个女人吧!亲爱的伯爵……再作出一次牺牲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蒙梭罗问道:“殿下是不是还爱着狄安娜?”他嫉妒得脸色发白。“不!不!我发誓,决没有!”“那好!殿下为什么不能顺水推舟?她是我的妻子;难道我不是个体面的贵族?谁能干涉我的私事呢?”“可她不爱你。”“那有什么关系?”“蒙梭罗,为了我,你还是忍痛牺牲吧……”“我做不到……”公爵进退维谷,不知所措:“那……”“请三思,陛下!”“陛下”两字使公爵额上沁满汗珠,他擦了擦,问道:“你要告发我?”“是的,殿下。我要向那个被废黜的国王告发您。因为我的新君王毁坏我的名声,破坏我的幸福,我只好重新归附旧国王。”“无耻!”“是的,陛下,我是无耻,因为我太爱她了。”“卑鄙!”“是的,殿下;我卑鄙,因为我爱她爱得发狂。”公爵向蒙梭罗扑去,但是,蒙梭罗微微一笑,一眼就把他镇住了。蒙梭罗说道:“爵爷,杀了我,您同样得不到半点好处,我一死,纸就包不住火!还是好好地继续下去,您当您的宽大为怀的国王,而我仍旧是您最恭顺的仆人吧!”公爵捏紧手指头,指甲把皮肤都划破了。“答应吧,亲爱的大人,我事无大小,样样对您尽心尽力,您就帮我一次吧。”公爵站起来,问道:“你想要什么?”“请殿下……”“混蛋!还要我来求你吗?”蒙梭罗鞠了一躬:“噢!大人!”公爵低声说道:“快说。”“大人,您宽恕我了?”“是的。”“爵爷,您让我同德-梅里朵尔先生讲和了?”“是的。”“大人,您能不能在我和梅里尔小姐的婚姻财产契约上签字?”公爵用压低的声音应道:“好。”“我想领我的妻子晋谒王后,在那天的仪式上,当她拜见王后的时候,请您赏脸微笑着接待她。”公爵说道:“可以。就这些吗?”“爵爷,只有这些。”“好吧,我答应了。”蒙梭罗凑近公爵的耳朵边说:“您保得住我为您谋得的国王宝座了!再见,陛下。”这一次,“陛下”两字他叫得那么低,使公爵听起来非常悦耳。蒙梭罗心想:“剩下的事就是查清公爵是怎么知道此事的了。”豆豆书库收集整理三十六 亨利三世的御前会议当天,蒙梭罗果然按照他向安茹公爵表示的愿望,领他的妻子晋谒王太后和王后。终日忧心忡忡的享利本来已经准备就寝,德-莫尔维利耶先生忽来求见,要求第二天必须召开御前会议。亨利甚至没有向这位掌玺大臣问个究竟,时辰已晚,陛下已经困倦难挡。人们选择这个时间求见正合适,可以不打扰国王的休息和睡眠。这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熟知主人的脾性,他知道,国王和马其顿国王菲利浦正相反,国王在昏昏欲睡或饥肠辘辘时,不会头脑十分清醒地听取他的奏章。他也知道,亨利经常失眠——这是那种必须为别人熬夜,自己却无法入睡的人的特性,——到了半夜,亨利大概会想起他请求召开的会议,按照事态的大小,国王的好奇心兴许会被激动起来,同意召开这个会议。事情果不出他所料。亨利一觉睡了三四个小时,‘便醒了。他想起掌玺大臣的请求,便从床上坐起来,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不过他懒于独自思考,于是溜下床,套上绸衬裤,穿上拖鞋,也没有卸去夜间的梳妆打扮,那模样就像个优灵,借着微暗的灯光——自从天主的气息随着圣吕克跑到安茹省,这盏灯就不再熄灭了——走到希科的卧室。这房间正是德-布里萨克小姐幸运地欢度花烛之夜的地方。希科睡得正香,鼾声如雷。亨利抓住他的胳膊,拉了三次,也没把他弄醒。最后一次,国王一边拉,一边大声叫着希科,加斯科尼人这才睁开一只眼。国王又叫了一声:“希科!”希科问道:“又有什么事?”亨利说道:“啊!朋友,你的国王夜不成寐,你倒睡得这么死。”希科装作没有认出国王,叫道:“啊!天主!国王陛下准是消化不良。”亨利说道:“希科,朋友,是我呀。”“你是谁?”“我是亨利。”“我的孩子,一定是那些沙雉鸟肉吃多了,我早就提醒你,昨晚上你吃得太多,还有那些虾着浓汤也不好消化。”亨利说道:“不会的,我几乎没吃什么。”希科说道:“那就是有人给你下毒药了。妈的,你的脸色多苍白!”国王说道:“朋友,这是因为我戴了面罩。”“那你没病?”“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