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是的,现在的写法是改变了字母位置的写法,我来告诉你们当今陛下的真实姓名吧。我们说过:在亨利-德-瓦卢瓦这个名字中有一个字母V,把这个字母写在你们的记事本上。”埃佩农说道:“已经照办。”“是不是还有一个字母i?”“当然,亨利这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就是i。”希科说道:“人们真是太狡猾了,竟把应该连在一起的字母拆出开来。请你们在字母V后面放上i。好了没有?”埃佩农说道:“好了。”“现在请找找看,有没有l字母?找到了,对吗?再找一个a字母,也找到了;还有一个i,也找到了;最后,还有个n。好,诺加雷,你会念吗,这是个什么字?”埃佩农说道:“惭愧得很,我不会念。”“坏蛋!难道你认为自己是个大贵族,可以如此无知吗?”埃佩农举起手中吹弹丸用的吹管,骂了一句:“浑帐东西!”希科说道:“你爱打尽管打,可是还得给我念出来。”埃佩农嘻嘻一笑,念起来:“卑-鄙,卑鄙的。”希科叫起来:“对啊!亨利,你瞧,我们已经开始找到了:这才是你真正的教名。我希望待会儿我把你的姓也找出来时,你会像哥哥查理九世奖给阿米约[注]那样,也赏给我一笔年金。”国王说道:“希科,你要挨棍子了。”“我的孩子,用来打贵族的棍子,你到哪里去找呀?到波兰吗?请告诉我。”凯吕斯说道:“我的可怜的希科,我似乎记得马延先生撞见你同他的情妇在一起的那天,他并没有少给你棍子。”“这正是我们两人这间要清算的一笔帐。居皮多先生,请放心吧,这件事我没有忘,正记在他的帐上呢?”希科边说边把手按在前额上,这证明从那时候起人们已经承认脑袋是记忆的宝库。埃佩农说道:“凯吕斯,你瞧,经你一插话,我们就漏掉那个姓了。”希科说道:“别担心,我正牢牢地抓住它呢。如果是吉兹先生,我便会说:我是从他的头上两只角抓住的[注];可是对于你,亨利,我只说是从你的两只耳朵抓住[注]便算了。”几个年轻人齐声问道:“他到底姓什么?他到底姓什么?”“在我们剩下的字母中,首先有一个大写H,把H记下来。诺加雷。”埃佩农照办了。然后拿一个e,一个r,再从瓦卢瓦中取一个,再加上语法家称为介词、你们用来分开名和姓的de,最后添上一个字母S,就完成了,埃佩农,你念念看。本子上写着:H,e,r,o,d,e,s。埃佩农念道:“希律王[注]。”国王喊起来:“卑鄙的希律王!”希科说道:“一点不错,你每天签名时就写的这个,孩子。”说着,希科仰面朝天倒下去,装出无限羞愧而憎恶的样子。亨利说道:“希科先生,你的玩笑开过头了。”亨利说道:“我?我说的只是事实,没有别的。这些国王真是的,你对他说实话,他倒生起气来。”亨利说道:“你把我的世系同希律工联系起来,可真够狠毒的了!”希科说道:“我的孩子,可不要否认这个世系,你每个月要找两三次犹太人借钱,对这样一位君主来说,这还是一个极好的世系呢。”国王大声说道:“我同意不让这个粗野的人经常说最后一句话。先生们,你们闭上嘴吧,这样一来,至少没有人给他一个反驳的机会了。”霎时间周围一片深沉的静寂,连希科也静下来了,因为希科专心注意御驾所经过的道路,没有心思去打破沉默,静寂因而能够延续了几分种。等到过了莫贝广场,经过胡桃树街角的时候,只见希科急奔下来,推开卫兵,跑去跪在一所房子前面。这所房子外表相当漂亮,有一个雕梁画栋的木头阳台突出街心。国王嚷道:“喂!你这异教徒,如果你一定要下跪,你总得跪在圣爇内维埃芙街中心的十字架下面,而不是在这所房子前面;难道这所房子里有个教堂吗?难道里面有个临时祭坛吗?”希科一声不吭,他双膝跪在铺路石上,高声祈祷,国王仔细倾听,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善良的天主!公正的天主!我认得,我永生永世都认得,这就是希科遭难的房子;他的遭难,即使不是为了您,我的天主,至少也是为了您所创造的一个女人,希科从来没有请求您降祸给马延先生和尼古拉-大卫大律师,他们一个是这桩冤案的主使人,一个是刑罚的执行者。主啊!希科很会等待,因为希科虽然不会长命百岁,但他很有耐心。已经足足有六个年头过去了,而且其中一个是闰年,希科把马延先生和尼古拉-大卫先生欠他的那一小笔债的利息加起来,按利率一分计算,因为这是法定利率,而且国王也是照这个利率来借钱的,利率一分,时期七年,利息积累起来就可使本金加倍。伟大的天主!公正的天主!保佑希科的耐心再延长一年吧,到那时,希科在这所房子里,由于这个杀人犯洛林亲王和那个凶手诺曼底律师两人的命令,而受了五十下鞭打,流了一品脱的血,必须由他们两人加倍奉还:每人鞭打一百下和交还两品脱的血。使得马延先生尽管身体肥壮,尼古拉-大卫尽管身材高大,也没有足够的血和足够的皮肤来偿还希科,叫他们在一分五厘或两分利率时就破产,叫他们受鞭打到八十下或八十五下时就断气了。”“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但愿如此!”国王加上一句:“阿门!”希科吻了吻土地,跑回去坐在车门原来的位子上,旁观的人一点也不理解这一幕的意义,无不为之大为惊异。国王登位三年来,有许多特权已经让给了别人。可是作为君主,他有权第一个知道事实真相,他问道:“喂!喂!希科师傅,为什么作这样冗长和这样古怪的祈祷?为什么频频捶打胸口?为什么在这所一点没有宗教气味的房子前面作出这样滑稽可笑的仪式?”希科回答:“陛下,那是因为希科同狐狸一样,希科长久地唤着和亲吻他在上面流过血的石头,一直到他把使他流血的那些人的脑袋砸碎在这些石头上为止。”凯吕斯大声说道:“陛下!我敢打赌,希科在他的祈祷中提到了马延公爵的名字,陛下也听到了,我打赌他的祈祷同我们刚才说的他的挨打有关。”希科说道:“打赌吧,杰克-德-莱维老爷,即德-凯吕斯伯爵,打赌吧,您一定会赢的。”国王说道:“原来是这样。”希科又说:“一点不错,陛下,在这所房子里希科曾有过一个情人,她是一位善良而可爱的女郎,还是一位小姐呢。有一晚希科来看她,一个嫉妒的亲王派人包围了房子,抓住希科,狠狠地打他一顿,使得希科不得不越窗逃走,他来不及开窗,只好从这小阳台上一跳跳到街上。希科没有跌死,这真是奇迹。因此每次希科经过这所房子前面,总要跪下来祈祷,在他的祈祷词中感谢天主把他从危难中拯救出来。”“啊!可怜的希科,陛下,您还骂他呢。据我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无愧于一个好的基督徒。”“可怜的希科,你真的挨打了吗?”“喇!打得非常痛快,陛下。可是还不能够使他满足。”“这话怎么讲?”“老实说,那天他要给我几剑,我也不会着恼的。”“因为你要惩罚自己的罪恶?”“非也,是为了惩罚马延先生的罪恶。”“哦!我懂了:你的意图是把属于恺撒的还给……[注]”“还给恺撒,不对,陛下,请不要张冠李戴;所谓恺撒,是指那位大将军,那位英勇的战士,那位想做法兰西国王的洛林家族的老大[注];我的意思不是指他,他同亨利-德-瓦卢瓦之间有一笔帐要算,这笔帐同你有关,偿还你的债务吧,亨利,我也要偿还我的债务。”亨利不喜欢人家提起他的姻兄吉兹公爵,因此希科的这一番话使他拉长了面孔,以致一路上到达比塞特尔为止,中断的谈话始终未能恢复起来。从卢佛宫到比塞特尔一共花了三小时,乐观的人认为第二天傍晚就可以到达枫丹白露,悲观的人却愿意打赌,说要第三天中午才到得了。希科则宣称永远不能到达。一旦出了巴黎城,这队人马前进的速度就快多了。那天清晨天气相当好,寒风吹得并不强烈;太阳最后穿过了云层,照射大地,天空宛如十月里的艳阳天;在那种天气里,最后的树叶,萧萧落下,树林沙沙作响,呈现着一片神秘的淡蓝色,吸引了在路上漫步的人,投去深情的目光。队伍到达朱维西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从这里,已经可以望见奥尔爇河上的桥和宏伟的法兰西宫廷饭店,阵阵微风吹送过来饭店烤肉串的香味和欢声笑语。希科的鼻子闻到了厨房散发出来的香味,他探身车外,远远地看见饭店的门口站着好几个人,每个人都裹着斗篷。其中有一个又肥又矮的人,戴着一顶阔边帽子,把整个面孔都遮盖起来。国王车驾一到,他们这些人立刻慌慌张张地走进了旅馆。那个矮胖子行动不够敏捷,吸引了希科的注意。因此,当这个矮胖子走进饭店的时候,我们这位加斯科尼人早已跳下了马车,向一个侍从要了一匹没有人骑的马,躲进一个墙角里,任由初降的暮色把自己笼罩起来,让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向埃索那进发,因为国王打算在那里过夜。等到殿后的骑士业已消失。磷磷车声逐渐远去以后,希科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从城堡后面绕了个大弯,然后走到饭店正门,装出从枫丹白露来的样子。到了窗户前面时,希科迅速地向窗内望了一眼,他十分欣幸地看到刚才他注意的那些人全在那里,包括吸引他特别注意的那个矮胖子在内。不过,希科仿佛不愿意让那个矮胖子认出来,所以他没有走进那个房间,却在对面的房间里找个座位坐下,这座儿的位置可以使他看到任何一个要走出大门的人,他要了一瓶酒,自斟自饮。希科小心翼翼地躲在自己房间的陰影里,他却可以一直看到对面房间壁炉的角落。那个矮胖的人就坐在壁炉角落旁边的一张矮凳上,大概他认为没有人会注意他,就让融融的火光把自己照得须眉毕现,壁炉里刚投进一把蔓枝,火光和爇量都陡然倍增。希科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弄错,我刚才在胡桃树街那所房子前面祷告时,简直可以说我已经预感到这个人要回来。可是他为什么回到我们朋友希律王的美丽首都时要偷偷摸摸呢?为什么看见希律王经过的时候要躲起来呢?啊!彼拉多!彼拉多!难道善良的天主不肯允准我等到明年的请求,强迫我更早地索还债务吗?”、过了不久,希科惊喜地发现,从他藏身的地方,他不仅能够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由于极其偶然的声学效果,他还可以听见他们的片言只语。因此,他集中津力从视和听两方面去侦察。那个矮胖子对他的同伴说:“先生们,我认为动身的时候到了,他们走过已经很久,我相信现在道路上安全了。”一个声音回答说:“的确十分安全,大人,”这声音叫希科惊呆了,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注意那个矮胖主角,对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未加留意。发出这个声音的人身材瘦长,同他称为“大人”的人身材矮胖恰好相反;他的脸色苍白,那位大人脸色红润;他一副阿谀奉承的奴才相,那位大人趾高气扬,一副傲慢相。希科无声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啊!原来是尼古拉大律师。你也来了……[注]很好。这一次,如果我不能好好地教训他一顿,那就算我倒霉。”于是希科喝光了残酒,付了酒钱,准备好随时可以动身,不致延误。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吸引希科注意的那七个人也会了帐,或者不如说那个矮胖子为大伙会了帐,他们每个人都从一个仆役或者马夫手中牵过马来,骑上去,这一小队人便踏上去巴黎的道路,不久便在初降的暮霭中消失了。希科说道:“好呀!他到巴黎去,那么我也回去。”希科也骑上马,远远地跟着他们,眼睛总盯着他们的灰斗篷;有时为了小心起见他必须隐藏起来,他也不停地听着他们的马蹄声。这队人马离开了弗洛芒托大路,直插舒瓦锡,从夏朗通桥越过塞纳河,经由圣安托万城门进入巴黎。然后像一窝蜂似的纷纷钻进吉兹公馆,公馆大门等他们入内以后立即闭上。希科躲进口子街街角,自言自语道:“好呀,这里面不仅有马延,还有吉兹。到目前为止这件事只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可是马上就变成值得关心的事件了。我们等着瞧吧。”尽管又冷又饿,希科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最后吉兹公馆的大门终于又开了,可是走出来的已经不是披着斗篷的七个骑士,而是穿着带风帽长袍的七个爇内维埃芙会修士,每人手里数着一串巨大的念珠。希科说道:“阿!多么意想不到的结局!吉兹公馆难道变成圣殿了吗?那些恶棍只要碰一碰它的门槛就立刻变成了天主的羔羊?这真是越来越引人注目了。”希科像刚才跟踪那些骑士一样,跟着这些修士,毫不怀疑他们是刚才那几个人,只不过把斗篷换成道袍而已。修士们从圣母桥越过塞纳河,穿过旧城区,过了小桥,经过莫贝广场向圣爇内维埃芙街走去。希科经过胡桃树街他早上作祈祷的那所房子前面时,脱下了帽子,说道:“唷!难道我们又回到枫丹白露去吗?真是这样,我早就该抄近路了。慢着,不是,我弄错了,他们走得并不远。”事实上,那些修士都在圣爇内维埃芙修道院门前停了下来,向门廊走进去;门廊末端有修会的一个修士聚津会神地察看每个入内修士的手。希科想道:见鬼!看来今晚要进入修道院必须两手干净才行,毫无疑问,有怪事发生了。想完以后,希科对如何继续跟踪这些人感到束手无策,只好四顾张望。奇怪的是,他看见每条通到修道院的街道上,都有穿修士服的人出现,有单独行走的,有成双结对的,都向着修道院走来。希科说道:“哎哟!今晚修道院里难道是召开教士会议,把全法兰西的爇内维埃芙修士都请来了?凭良心说,我是第一次想参加一次教士会议,说真的,这欲望还很强烈呢。”修士们一个个走进门廊,伸出手来受检查,或者把手里的暗号显示一下,都进去了。希科暗想:我一定要同他们一起进去。可是要能够做到这一点,我缺少两件主要的东西:一件是可尊敬的修道士袍子,因为我没有看见他们中间有穿世俗服装的人;第二件是他们拿在手里交给守门的修士检查的东西,因为毫无疑问,他们手里是拿着东西的。唉!戈兰弗洛修士!戈兰弗洛修士!我的可敬的朋友,我多么希望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啊!希科不由自主地发出这个喊声,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位可敬的爇内维埃芙会修士,这位修士是希拉的座上常客,每当希科不在卢佛宫吃饭时,就同他一起进餐;国王赎罪游行那天,希科在蒙马特尔城门一家小酒店里停下来,就是同他一起吃掉一只野鸭和喝了许多加了香料的酒。修士接连大量涌到,真像是巴黎一半的居民都穿上了修士服;那个看门的修士,毫不松懈,继续一丝不苟地逐个检查。希科自言自语道:“嗯,嗯,今晚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好奇到底吧。现在是七点半钟,跟踪已经结束。我要到丰盛饭店去找戈兰弗洛修士,这正是他吃晚饭的时候。”于是他扔下那些扰扰攘攘地走进修道院的修士们,策马飞奔,直达圣杰克大街,丰盛大饭店就在这条街上,座落在圣伯努瓦隐修院对面,生意十分兴隆,是大学生和对饮食苛求的修士们最爱光顾的地方。希科在这里十分有名,倒不是因为他常来,而是因为他是那些神秘食客中的一个,这些食客不时来一次,来了就唱得酩酊大醉,而且走时还留下一个金埃居。饭店老板名叫克洛德-博诺梅,他把饭店取名“丰盛”[注]表明他是代表色列斯[注]和巴克斯两位神抵来分发饮食的。豆豆书库收集整理十八 我们在本书里已经两次谈起过戈兰弗洛修土,读者在本章里可以高兴地认识他了晴朗的白天接下来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只不过,白天冷,夜晚更冷。迟归的市民口中呼出的爇气,都集结在帽子底下,被手提灯一照,泛着红色。行人踏在冰冻地面上的脚步声,和我们今天的物理学家所说的被寒冷迫出来的响亮的呼哧声,都清晰可闻。总之,这是春天里一个美丽的寒夜,使人感到大饭店玻璃窗上的粉红色也具有加倍的魅力。希科进入大厅,首先用眼睛在各个角落里搜索了一遍,在克洛德老板的主顾中找不到他要找的人,使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厨房。店老板在厨房里读着一本经书,旁边炉子上正煮着一大锅子油,只等油煮沸了,便把几条裹着面粉的鳕鱼放进锅里。听见希科走进来的声音,博诺梅老板抬起了头。他合上书,对希科说道:“啊!是您!晚上好,愿您多吃点。”“多谢您的双重祝愿,虽然我多吃点对您也有利。不过今晚我是否吃得下得看情况而定。”“怎么,得看情况而定?”“是的,因为,您知道,我是不能一个人独斟独酌的。”博诺梅抬起他的黄绿色无边帽说道:“先生,只要您需要,我可以陪陪您。”“谢谢,亲爱的老板,您虽然是一位嘉宾,我今晚找的不是您,而是其他人。”博诺梅问道:“也许是戈兰弗洛修上吧?”希科回答:“正是,他吃过晚饭了吗?”“没有,还没有吃过,不过您得赶快才行。”“我得赶快?为什么?”“因为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吃完了。”“戈兰弗洛修士没有吃过晚饭,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吃完了,您是这样说的吗?”希科说时摇摇头,这个表示在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意味着不相信。克洛德老板说道:“先生,因为今天是星期三,我们进入了封斋节。”希科说道:“那又怎么样?”那神气似乎是对戈兰弗洛的宗教爇情不甚赞同。克洛德回答一句:“我也说不出!”同时加上一个手势,那意思明显地表示:我同您一样不明白,但事实如此。希科说道:“戈兰弗洛只花五分钟就能吃完他的晚饭,这真是世间少有的怪事!我今天注定要看到奇迹了。”说完以后,他以一个旅行者踏上陌生土地的步伐,走了几步,到达一间类似雅座的房间前面,那房间有一扇玻璃门,上面挂着红白相间的方格呢窗帘。他推开门,看见房间深处正坐着那位可敬的修士,桌上一根烛芯冒烟的蜡烛在照明,他的面前放着一盆分量稀少的水煮菠菜,他正在没津打采地翻弄那些菠菜,把剩下的一点絮勒纳奶酪都倒进去,力求使那菠菜味道好一点。这位可敬的修士在搅拌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撅着嘴,说明他对这种可怜的组合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趁这机会把他介绍给读者,我要从特殊的角度描绘他,以补足我介绍过迟的缺憾。戈兰弗洛修士大约有三十八岁,身高一米六二,这高度也许矮了点,可是据修士自己说,他的身体各部分十分匀称,把过矮的高度补救过来了。因为身躯宽厚,从一个肩膀到另一个肩膀,竟宽达一米弱,这就等于一个二米九的大圆周了。他的肩膀像个大力士的肩膀,在肩胛骨的中间,装着一个粗大的脖子,上面的肌肉粗如拇指,一根根暴起像绳索一样,不幸的是,他的脖子也同身体其余部分一样,又粗又短。这样一来。戈兰弗洛修士只要情绪过分激动,便有中风的危险。他自己完全知道这种生理上的缺陷和因此而要冒的风险,所以戈兰弗洛修士从来不动肝火。应该说,连希科走进来时,他那明显感动的样子也很少见。我们的加斯科尼人一进来就大声叫喊:“喂!老朋友,您在那里干什么?”他边喊边挨次注视那盆菠菜,戈兰弗洛,没有剪过烛花的蜡烛,以及一只高脚杯,杯中满满盛着清水,只有小小几滴酒,给清水染上一点颜色。戈兰弗洛用强用力的嗓音回答,那嗓音颤动着,就跟他的修道院里的大钟一样:“您看得很清楚,我的好兄弟,我在吃晚饭。”希科叫起来:“您管这叫做晚饭?啊!戈兰弗洛!几根菠菜,一点奶酪,这也算吃饭?算了吧!”戈兰弗洛仿佛心中充满圣宠地把眼睛抬向天空,用鼻音回答:“我们正处在封斋节的第一天,让我们拯救自己的灵魂吧,我的兄弟,让我们拯救自己的灵魂吧。”希科不禁愕然,他的眼神表现出他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过戈兰弗洛进入神圣的封斋节,可是态度完全不一样。他止不住重复一句:“拯救我们的灵魂!真见鬼!清水同菠菜同拯救我们的灵魂有什么关系?”戈兰弗洛说道:星期五,禁吃肉;星期三,亦相同。“您几点钟吃的午饭?”修士用越来越强烈的鼻音回答:“我根本没有吃午饭,我的兄弟。”希科说道:“您为什么拼命用鼻音说话?要说用鼻音,我可以同全世界的爇内维埃芙会修士比一比。”于是希科也用过分的鼻音同他说起话来:“如果您没有吃午饭,您在干什么,修士?”戈兰弗洛骄傲地抬起头来说道:“我在起草一篇演说词。”“怎么!一篇演说词?干什么?”“准备今晚在修道院演讲。”希科心想:奇怪!今晚要演讲。戈兰弗洛用叉子挑了一口奶酪拌菠菜放进嘴中,又补充说了一句:“因此,我必须赶紧回去,也许我的听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希科马上想起他看见的无数修士都向修道院走去,大概马延先生也在其中,但是使他纳闷的是:戈兰弗洛有许多长处,但到今天为至,还从来没有听说他擅长口才,那么圣爇内维埃芙修道院的现任院长若瑟夫-傅隆,为什么偏偏挑选他来对洛林亲王和众多修士演讲呢?他说道:“管它呢!你几点钟开始演讲?”“从九点到九点半,我的兄弟。”“好!正在是九点差一刻,您只要给我五分钟就够了。他娘的!我们足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在一起吃饭了”戈兰弗洛说道:“这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的友谊也并不因此而受影响,亲爱的兄弟,我请您相信这一点。您的职务使您整天离不开我们伟大的君主亨利三世,愿天主保佑他;我的职责是募捐,募捐完了,就祷告。所以大家不能见面,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希科说道:“这话很对,不过,我认为,今天见了面,就更有理由乐一乐。”戈兰弗洛露出一副可怜相,说道:“因此我也觉得无限快乐;只是我终究要离开您了。”修士动了动身子,仿佛要站起来。希科说道:“您先把盆里的菠菜吃光了再说,”边说边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使他再坐下去。戈兰弗洛望着那些菠菜,叹了口气。然后,他看了看被几清酒染得微红的清水,把头转了过去。希科觉得发起总攻的时间已经到了,开口说道:“您还记得我刚才提起过,我们在蒙马特尔城门吃的那顿便饭吗?您知道,那天我们伟大的君主亨利三世拼命鞭打自己和鞭打别的人,我们两人却在大吃特吃从船夫谷仓沼泽地打来的野鸭,还有虾酱作调味;我们在喝美味的勃艮第酒,这酒叫什么名字?不是您点的酒吗?”戈兰弗洛说道:“那是我家乡的特产,罗曼内酒。”“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您真不愧是挪亚的子孙,生下来就能够喝到这种奶汁。”戈兰弗洛脸上露出苦笑,用舌头恬了恬嘴唇。希科问道:“您认为这酒怎样?”修士回答:“当然不错,不过还有更好的罗曼内酒。”“那天晚上我们的老板克洛德-博诺梅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在他的酒窖里藏有五十瓶上等罗曼内好酒,蒙马特尔城门的酒同他的相比,只是劣等的水酒而已。”戈兰弗洛说道:“他说的是事实。”希科大叫起来:“怎么?他说的是事实?您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拿到这些琼浆玉液,为什么您还要喝这种讨厌的红色水!呸!”希科一把抓住那个高脚杯,把杯内的水泼在地上。戈兰弗洛说道:“万物都有英雄用武的时候,我的兄弟。当你喝完酒以后,除了歌颂天主创造出美酒以外别无其他事情,喝酒当然最合适;可是当你马上要讲道的时候,就应该喝清水了,这倒不是因为清水味道好,而是因为在讲道时有用:水具有说服力[注]。”希科说道:“不对!酒更具有说服力[注],证明就是:我今晚也要发表演讲,而我相信我的食谱,我要叫一瓶罗曼内酒,我问您,戈兰弗洛,您说我要什么东西来下酒最好?”修士回答:“不要叫这些菠菜,这东西最难吃不过了。”希科拿起戈兰弗洛的盆子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唔!唔!”这一次,他打开了一个小窗户,连盆带菜一起扔出窗外。然后,他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克洛德老板!”老板大概在门外偷听,立刻就出现了。希科说道:“克洛德老板,给我拿两瓶罗曼内酒来,您说过您的酒比任何别家都好的。”戈兰弗洛问道:“既然我不喝,为什么要两瓶酒?”希科说道:“如果您喝,我就要四瓶、六瓶,甚至把酒窖里的藏酒都弄出来。可是我自饮自酌,喝得不多,两瓶也就够了。”戈兰弗洛说道:“话说得不错,两瓶相当合理,如果您只吃些素菜下酒,您的作海神师对您也无可指责了。”希科说道:“当然,当然,封斋节的头一天怎可能吃肉?”博诺梅转身去酒窖拿酒的当儿,希科走到食品橱前,打开橱门取出一只勒芒产的肥美的小母鸡。戈兰弗洛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加斯科尼人的一举一动,这时候问道:“您在干什么?我的兄弟,您在干什么?”“您瞧,我在拿掉这条鲤鱼,否则别人就会拿去。开始封斋期的星期三,大家都抢着要这种食物[注]。”戈兰弗洛十分惊讶,问道:“一条鲤鱼?”“一点不错,一条鲤鱼,”希科一边说一边将美味的小母鸡放到戈兰弗洛的眼前。修士问道:“请问,打哪时鲤鱼有个鸟嘴巴?”加斯科尼人说道:“鸟嘴巴?您怎么会看见是鸟嘴巴的?我看见只是鱼嘴巴。”爇内维埃芙会修士又说:“还有翅膀。”“那是鳍。”“鸡毛呢?”“那是鱼鳞,我的亲爱的戈兰弗洛,您喝醉了。”戈兰弗洛大声说:“醉了!我只吃过一点菠菜,喝过一些清水,醉了!”“那么,一定是菠菜把您的胃填得太满了,而您喝下去的水上了头,使您迷糊了。”戈兰弗洛说道:“既然这样,老板来了,请他判断一下吧。”“判断什么?”“判断这到底是一条鲤鱼还是一只母鸡?”“很好。不过先请他打开酒瓶,我坚决要知道这酒的味道是否同我喝过的一样。开瓶吧,克洛德老板。”克洛德老板打开一瓶酒,倒了半杯给希科。希科把酒喝了,咂摸了一下,说道:“啊!我不会品酒,我的舌头已经把酒味忘记得一干二净,我没法子说出这种酒比蒙马特尔城门的酒到底好些还是差些。我连它们是否是一样的酒,也不敢断定。”戈兰弗洛盯着希科酒杯里还剩下的红宝石似的残滴,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了。希科倒了一点酒在修士的酒杯里,说道:“拿着,修士,您在这世界上是为他人服务的,请指教我一下。”戈兰弗洛拿了酒杯,凑近嘴唇,慢慢地品尝杯内的酒。他说道:“毫无疑问,这是我家乡特产的葡萄酒,不过……”希科追问:“不过什么?”“不过酒太少了,我尝不出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