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束了这可怖的叙述;希望别再玷污你的目光和我的回忆.你啊,从你那里我期待着我的判决书,我祈求你的严厉,这是我应得的.无论我的惩罚怎样严厉,它一定不及我对我的罪行的回忆的残酷.$$$$第二十七封信自 于 丽您放心,不要以为惹我生气了:您的信给我的痛苦多于给我的气忿.您以不是出于您本心的荒唐行为,所冒犯的不是我而是您.我为此感到更伤心:我更愿意看到您侮辱我而不愿您作贱自己,您对自己做了坏事,这是我唯一不能原谅您的.您只看到您为之害臊的那错误,您觉得自己的罪恶比实际的更重,但在这方面我只看到要责备您的只有轻率;可是它的原因来自更远之处,来自您自己没有觉察的更深刻的根源,要由友谊来为您指明.您的第一个错误是在进入社会时选择了一条不好的道路:您越向前进,就越迷路,我战栗地望着您,如果您不再回头,您就要失足了.您不知不觉地让人引导进我所害怕的陷阱去.赤裸裸的罪恶的诱饵起初不能引诱您,可是坏的伙伴已开始欺骗您的理智,以便败坏您的道德,而且已经对您的习惯作了他们的准则的初步尝试.虽然您对我没有特别说起过您在巴黎形成的生活方式,但从您的信里很容易判断您交往的社会,又根据您的议论可以判断您以他们的眼光来观察的那些人.我丝毫没有向您隐瞒过我对您的那些关系不大满意,但您仍继续用同样的腔调,所以我的不高兴只有增长.人们实际上把这些信看做是一个花花公子(和善的于丽,您总是陷于进退维谷的境地!那有什么可说的!您落后于我们的时代了!您不知道有petitesmai^tresses(爱打扮的女子),但已没有petitesmai^itres(花花公子)了!老天爷!那么您知道什么呢?......卢梭原注)的讽刺而不看做一个哲学家的论述,而且人家也难于相信这些信跟您从前写给我的信出于同一人的手.什么?您想在几个附庸风雅的女人的小集团或游手好闲的人们的渺小的矫揉造作里研究人;而那难得映入你眼帘的表面和多变的清漆却成了您一切意见的基础!您是否值得花那么大的力气去仔细研究只存在近十年的习俗和礼节,而对于人心自古以来的动力和激情的那种隐秘和永恒的游戏您却视而不见?就拿您谈论妇女的信来说,我能从中知道些什么呢?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关于她们打扮的描写,一些关于她们穿戴和表现的方法的恶意评论,一些不公平的概括得出的极少人的放荡的意见:好象一切美好的感情在巴黎都已熄灭,而一切妇女都坐在华丽的四轮马车里和二楼包厢里搔首弄姿!从您的信里您不是没讲过使我切实了解她们的趣昧.行为准则和真正的性格的事?在谈到一个国家的妇女时,一个聪明的男子会忘记谈到家务的处理和孩子们的教育,这不是很奇怪吗?(那么他为什么不应当忘记这一点?难道这些事的处理与之有关?社会和国家将怎么办?著名的作者,光辉的院士,如果妇女要不再掌握文学和公务而去从事家务时,你们全体将会怎么样?......卢梭原注)在整个这封信里只有一件事好象是您的,那便是您以愉快的心情夸奖了她们善良的天性,这也使您很光彩;所以您这一下也对一般妇女作了赞扬:世界上哪个国家里,温良和同情会不是妇女们可爱的天禀呢?您给我画的画像如果是按您所见而不是按人家对您说的那样,或者至少只同思想健全的人商量后画的,那会有怎样的不同!象您这样平时注意保持自己清新头脑的人,在跟轻浮的年轻人(他们同正派人物交往不是为了向这些人学好,而是为了想勾引这些人)交际中,怎么会象有意地丧失掉理智的!您只看到跟您绝不相称的那种年龄上的契合,却忘记了对于您是主要的那种光明和理智上的契合.虽然您性格很暴躁,但却是个最随和的人,而且您虽然智力上的成熟,却很容易给周围的人牵了鼻子走:碰到了自己一般岁数的人,您必然一筹莫展,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这样,您一心想跟他们沆瀣一气,您就会堕落下去,您如果不选择比您更明智的人做朋友,您就会降低自己的水平.我绝不责备您在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引进到不名誉的人家去,但我要责备您在那家里被您不该结识的青年军官们所引导,或者至少不应该让他们引导您娱乐.至于您本想把他们引上您那原则去的计划,我认为这方面您热心有余而审慎不足;您作为他们的朋友显得太严肃,作为他们导师又显得太年轻,当您自己还需要提高修养时,您不应该参与对人家的改造.第二个.也是更严重和更不能原谅的错误是,自愿地在对于您很不合适的地方过夜;而且在您已经知道是哪样的人家后不立即逃走.您对这方面的遁辞是站不住脚的.想回头已经太晚了!似乎在这类地方能有什么礼节可言,或者礼节可以胜过德行,而且对抗罪恶会有太晚的时候!至于您把您的厌恶作为安全的保障一节,我不想说什么:因为后来的事情已经向您指出,它有多少根据.您要对那个能读到您心坎里去的人说得更坦白些;是羞耻阻止了您.您怕如果您离去时人家会笑话您;一瞬间的嘘声使您害怕,您宁愿受良心的谴责而不愿被讥笑.您可知道在这个场合,您所遵循的是什么行为准则?是那种准则,它首先把罪恶引进一个高贵的灵魂,用众人的叫嚷来窒息良知的声音,并靠对于咒骂的害怕来压制做好事的勇气.能战胜各种诱惑的人,在坏的榜样下屈服了;为谦虚谨慎而脸红的人,为自己的羞耻而放肆起来了;这种很坏的羞耻,比一些很坏的倾向更厉害地败坏了正直的心.因此您的心尤其要慎防这一点:因为无论您怎样蔑视它,您对闹笑话的恐惧总是不由自主地控制着您.您宁可冒一百次危险而不能冒一次嘲笑,人们从来不曾见过一个那么大无畏的灵魂竟同那么的怯懦结合在一起.我不来向您摆出防止这缺点的道德方面的格言,这您比我知道得更多,我只向您提出使您提防的一个方法,它也许比一切哲学的说理更方便和更可靠:那便是在您思想上作一点时间的轻微的移位和对未来作几分钟的超前.如果在这倒霉的晚餐席上,您思想上武装着去顶住宾客方面片刻的讥笑;设想到您只要一走到街上,精神就会振作;设想到逃出那罪恶设下的圈套后内心的高兴;设想到取胜的经验中,有多少优势使胜利容易取得;也设想到取得了胜利并写信告诉我,使我得到安慰时的快乐;这一切就能战胜那片刻的厌恶(对这厌恶如果您考虑到它的后果时,您是始终不会退缩的),对之能会怀疑吗?还有一点,对于那些毫不值得尊敬的人的讥笑所产生的厌恶,究竟算得了什么?这样的反思,为了片刻的虚假的羞耻,毫无疑问会挽救您免于另一种真实的.更持久的羞耻.悔恨.危险;而且直言无隐地对您说,您的女友将少流几滴眼泪.您说您想把这一晚利用来执行一个观察家的任务.多么认真!怎样的任务!您的遁辞真叫我为您脸红!您是否也好奇到有一天想到强盗窟去观察强盗们怎样抢劫旅客们的行李的?您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丑恶到甚至不允许一个正直的人去观看的,道德的义愤也不能容忍罪恶的场面的表演?聪明的人观察他们无法阻止的社会坏风气;他们观察,在他们忧愁的脸上显现出为它所引起的痛苦;然而对于特殊的放荡,他对之加以反对,或者背过脸去,生怕有自己在场被引为借口.再说,为了判断这样一类集团的行为和那里人们的谈论,是否必须混迹其中?在我看来,单单凭他们的目的就比您对我吞吞吐吐讲的话,更容易猜测到其余的一切;知道了他们那里找到快乐的思想,使我充分了解了追求它们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您那圆通的哲学是否已采取了据说在大城市建立起来的.对这种地方要抱宽容态度的准则;可是我至少希望您不属于那样一种人,这种人相当蔑视自己,以某种臆想的只有行为不端的人知道的需要为借口让自己迁就习俗,因为两种性别在这方面具有不同的本性,而且在分离或独身时正经的男人需要钱财,而这在正经的女人方面就不需要!如果这个错误不把您引向娼妓之家,我很担心这错误会继续使您自己陷入迷途.啊!如果您愿意让人蔑视您,至少您不要找借口,也不要给秽行加添谎言.所有这些所谓的需要,不是从自然产生,而是由感官自觉的堕落产生的.即便是爱情的妄念,在一颗纯洁的心中也能得到净化,它也只能败坏已经腐化了的心:反之,贞洁能由自身来保护;经常受抑制的欲念自然而然地不会重生,而习惯于向诱惑屈服的,诱惑就要越来越多.友谊使我两次克服谈论这个题目的厌恶心理;而这次乃是最后的一次:因为我能希望用什么道理从您那里得到您会拒绝的诚实.爱情和理智呢?我现在回过来谈这封信开始时那个重要问题.在二十一岁那时,您从瓦莱给我写些严肃和理智的信;到二十五岁,您从巴黎寄给我些花里胡哨的信,信里思想和理智到处都被某种取乐的笔调所代替,这跟您的性格距离很远.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搞的;可是自从您跟有才能的人生活在一起,你的才能显得减退了;您在农民那里曾有所增益,而您现在在有才华的人们中间却有所丧失了.这不是您生活的那个地方的过错,而是您所交朋友的问题:因为再没有比从优秀的和低劣的混合中需要如此多的选择.假如您想研究社会,您可以跟明智的人经常接触,他们凭长期的经验和冷静的观察而理解社会;但不要跟年轻的冒失鬼来往,他们只看到它的浮面和他们自己造成的滑稽可笑的东西.巴黎充满了习惯于思索的学者,这所大的舞台每天给他们提供题材.您不能使我相信这些严肃和勤劳的人都象您一样,从这家到那家.从这小集团到那小集团跑来跑去,为了取悦于妇女和年轻人,并把一切哲学变成无聊的空谈.他们太崇高,所以不会辱没他们的地位和糟蹋他们的才能,并用他们的榜样去支持他们应当改正的风尚.当大多数要这样做时,肯定有些人绝不会这样做,而您应该研究的就是后面的那些人.您自己也陷入了您对现代喜剧作家进行指摘的那种错误里;在您看来,巴黎满是有地位的人;唯有那些象您的地位的人,您对他们连一句话都不提,这不也是很奇怪的吗?您仿佛并不怨恨贵族自负的偏见,您对之还相当看重,您认为跟诚实的小市民来往有失您的身份,但他们也许正是您的所在国里最可敬重的阶层!您徒然以爱多阿尔阁下的熟人为自己辩解;您依靠他们很快可以认识下层的社会.那么多的人们想向上升,但总是容易下降;照您自己承认,认识民族真正风尚的唯一方法,是在最不同的阶层中研究他们的私生活:因为只停留在总是作表现的人们,那就只能看见喜剧演员.我愿意您的好奇心走得更远些.在一个如此富庶的城市里,为什么下层人民竟如此贫苦,而在没有百万富翁的我们这里,却很少遇见赤贫者?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您去研究;可是这决不是您生活于其中并如您所期望的那些人所能解决的.学生是在金碧辉煌的邸宅里学会社会风俗的;但智者是在穷人的茅屋里学习其中的秘密的.在那里人们清楚地看到罪恶的黑暗勾当,那社会里是用华丽的辞藻掩盖着的;在那里人们看到权贵和财主用怎样的隐秘的不义行为向他们当众假装同情的被压迫者手里攫夺剩下的黑面包的.啊!假如我相信我们那些老军人的话,您将在六层楼的顶楼里了解到多少事情,那些事情是作为深深的秘密被人们埋藏在圣-日尔曼郊区一些旅馆里的!还假如他们造成的所有不幸者都出来揭穿他们的谎言的话,那么如此多的花言巧语者虽然假装人道主义,也会狼狈不堪!我知道,人们是不喜欢那种不能救济的贫困景象的,富翁甚至对于自己不想给予援助的穷人会背过脸去;然而不幸的人们所需要的不仅是金钱,只有懒于做好事的人,他们手里拿着钱袋才知道做好事.安慰.劝告.关心.友谊.庇护,有这么多同情人家的手段留给您,在没有金钱时,可以拿它们来安慰不幸的穷人.人之所以成为被压制的,常常是因为缺乏使人家听见他们申诉的手段.有时只需要他们不能说的一个词.他们不能表达的一个道理.他们不能进入的一个大人物的门.无私的德行的勇敢的支持,完全可以排除无数的障碍,行善的人的雄辩可以吓倒声势显赫的暴君.因此您如果想真正做一个人,您要学会放下架子.仁爱之心有如一股纯净和保健的水流,它使低洼的土地肥沃;它总是寻求一般的水平;它让那些威胁田野并只给予田野以有害的荫影,或者用崩裂的碎石压垮邻居的光秃的山岩干旱着.我的朋友,请看,应该怎样利用当前作为将来的教训,而善良又怎样预先指导着智慧的教训,以便万一所得到的启迪对我们无用时,就不必因此徒耗时间去获得它们.那些必须在有地位的人们中间生活的人,很难防御他们有害的习气,只有继续不断做好事,才能防止一颗优美的心不致沾染野心家的恶习.请您相信我,试试这种新的研究方法;这对于您比您曾尝试过的那些方法更值得;而且由于心灵日趋腐败,思想便会日趋窄狭,反之,您很快便会明白,崇高的德行多么能够提高和培养优美的精神,对他人不幸的体贴关心,又多么能更好地帮助找出不幸的根源,并从各方面排除产生它们的罪恶.我觉得您似乎处在紧迫的关头,我应当以友情的坦率进言,以免向着斜路迈出第二步,使您最后在有时间认清之前,不致陷于不能自拔的地步.现在我不能向您隐瞒,我的朋友,您的迅速和真诚的忏悔使我很感动:因为我体味到,承认这种羞耻心,您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去克服它,因此它在您心上有多大的压力.一个无意的错误是可以原谅和容易被忘记的.至于今后,请您牢记这个我决不放弃的原则:假如在同样情况下,无心的错误犯第二次的话,那么连第一次也不是无心的了.再见了,我的朋友:切盼您善自保重身体,并要想到一桩我已经原谅的罪行,不应再留下任何痕迹了.附言:我刚刚从陶尔勃先生手里看到您写给爱多阿尔阁下的好些信的抄本,它们迫使我取消一部分对于您的观察的性质和风格的批评.我认为这些信谈论的是一些重要的题目,而且充满了重要和合理的思考.可是相反地,显而易见您很轻视我们,我的表姐和我,或者您很不重视我们的意见,所以寄给我们容易歪曲的信,而对于您的朋友,您做的却要好得多.我觉得您相当看轻您的功课,所以您认为您的女学生们不配称赞您的才能;您就最好装作......至少出于虚荣心......相信我们能够了解您.我承认政治不是妇女活动的范围;我的叔叔谈政治使我们很厌烦,所以我理解为什么您也怕那样做.对您坦白说,我对这门课程也并不太喜欢;它的用处离我太远,所以不太触动我,而它的光芒太崇高,因而没有强烈地刺激我的眼睛.老天爷使我生长在这个政府下,我得爱这个政府,我不太关心有没有比它更好的政府.以我如此渺小的力量,既不能建立它们,那么我认识它们又有什么用?有如此重大的一些灾祸我无能为力,同时在我周围我看到那么多我能使之减轻的别的灾祸,那么我为什么要为前者心里发愁呢?但我爱您;对于那些问题我并不感兴趣,我对之感兴趣的是议论它们的作者.我以亲切的赞赏思量着您的天才的一切表现;而且我的心对这表现引以为骄傲,我祈求爱情赐予我以能理解您所必需的智慧.请不要拒绝我理解和热爱您所做的一切善行的那种快乐.您是否将使我屈辱到认为,如果老天爷能把我们的命运结合在一起时,您不认为您的妻子有资格跟您有同样的思想?$$$$第二十八封信自 于 丽一 切都完了!一切都被发现了!在我隐藏你信的地方,我再也找不到它们.这些信昨天夜里还在那里的.它们只能在今天给抄走.只有我母亲能突然发现它们.假如我父亲看到了这些信,我的命就完了!唉!如果需要拒绝,让他不看到也没有什么用?......啊!上帝!我母亲派人来叫我了.往哪儿逃?怎么顶得住她的眼睛?我怎么不能隐藏到地层下面去呢!......我浑身在哆嗦,我简直一步都挪不动了......羞人答答,屈辱,难受的申斥......我活该,我将忍受一切.然而一个忧伤的母亲的痛苦.眼泪......我的心,怎样的揪心的苦痛!......她在等我,我不能再拖延了......她想知道......应该招认一切......雷齐阿尼诺将被开除.在新的通知前别再来存......谁知道如果会......我也许能......什么!扯谎!......对我母亲扯谎!......啊!如果我们靠扯谎才能得救,再见,我们完了!$$$$《新爱洛漪丝 第三卷》$$$$[法]卢梭 著 伊信 译她活着的时候,世界不知道她,但我知道,而且始终哀悼她.......彼特拉克.(意大利语)向陶尔勃夫人和向德.伏尔玛尔夫人致亲切感人的永别.新 爱 洛 漪 丝(重印本书所采用的版本,我们毫不犹豫地认为:1761年的第一版当然是最好的版本;卢梭本人在许多场合也这样认为.最近夏拉卫先生还出售过他致印刷厂经理的一封信,他在这封信中说"我认为《新爱洛漪丝》唯一可以接受的版本是第一版."本书的注释除注明的以外,都是作者所加的.......原书编者注为避免混淆,本译本的卢梭原注也加以注明.......译注)$$$$第 三 卷$$$$第 一 封 信自陶尔勃夫人您给爱您的人们造成了多么大的痛苦!您已经让一个不幸的家庭......只有您一人扰乱了这家的安宁......流了多少眼泪!您要慎防给我们的眼泪再增添悲哀;您要注意别让一个忧伤的母亲的死成为您向她女儿的心房倾注的最后一滴毒药,不要使那失控的爱情最后成为您自己永久悔恨的源泉.友谊使我容忍您的错误,只要这错误还有一丝改正的希望;然而有一种只配称为顽固,而且只能引起不幸和苦恼.称为被荣誉和理智所斥责的徒劳的坚定性,这怎么能叫人忍受得了呢?您知道,您那爱情的秘密曾如此长久地瞒过了我舅母的疑心,是怎样被您的书信所揭露的.这样的一次打击对于这位温柔的和有德行的母亲虽然十分沉重,但她对您生气还不及对她自己生气更甚,她只责怪自己糊涂的疏忽;她叹惜自己致命的幻想:她最厉害的痛苦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她的痛苦对于于丽是比她的责备更坏百倍的惩罚.我这位可怜的表妹的消沉是难于想象的:只有当面见到她才会明白.她的心灵仿佛为悲伤所窒息,而压迫她的过度的伤感使她的神情十分痴呆,比尖声叫喊更吓人.她日夜木然跪在她母亲的枕头边,眼睛凝视地上,保持着深深的沉默,以前所未有的注意和敏捷服侍她,然后又立即陷入颓丧的境地,看来前后判若两人.显而易见,这是母亲的疾病在支持着女儿的力量;要不是侍奉母亲的热诚激发起她的虔诚的话,那么她的失神的眼神.她的苍白.她的极度的沮丧叫我担心她奉献给母亲的全部关心对于她本人是非常需要的.我的舅母也看到了这一点;而且从她特别托付我照顾她女儿身体的那份操心里,我看到她们彼此的心对抗着她们忍受的苦恼,同时因为您扰乱了一种如此亲密的关系而应该怎样憎恨您.这种尴尬局面更因为要对一个暴躁的父亲小心隐瞒而加重了几分,战战兢兢的母亲为了女儿的生命总想把这危险的秘密对他隐藏起来.大家规定当他的面保持着原来的亲热气氛;母亲的慈爱当然很乐于有这样的借口,可是满心惶恐的女儿对于自己认为装出来的爱抚却不敢尽心享受,如果她真敢这样指望的话,她对这种甜蜜的爱抚也就越觉得伤心了.她在接受她父亲的爱抚时,用那么一种柔顺和害羞的神态瞧着她母亲,她的心仿佛通过眼神对她母亲说:"啊!怎么我竟不配从您那里接受同样的抚爱呀!"岱当惹夫人有好几次单独找我谈;根据她责备我的温和口气和她向我提到您的声调,我明白于丽为了缓和她对于我们的非常公正的愤懑做了很大的努力,而且为了替我们俩辩护,她什么委屈都能忍受.您的那些信本身虽然谈情说爱不免过了头,但有其可原谅的地方,她也没有忽视这一点;她较少谴责您滥用她的信任而多责怪她自己太轻易信任您.她相当器重您,因而相信任何别的男子处在您的地位不见得会比您更能抵抗得住;她把您的过错归咎于德行本身.她说她现在明白,一种太过吹嘘的所谓正直,并不能阻止一个恋爱着的正人君子遇有机会就会去败坏一个行为规矩的姑娘,并且为了满足片刻的狂热而毫无顾忌地辱没整个家庭.但过去的事谈它又有什么用?问题在于把这丑恶的秘密掩藏在永久的帷幕里,如果可能的话,连最细微的痕迹都把它抹掉,并促使上苍大发慈悲,不使留下可觉察到的见证.秘密掌握在六个可靠的人手里.您爱的一切人的安宁,一个陷于绝望的母亲的生命,一个可敬的家庭的荣誉,您自己的德行,一切还都有赖于您;一切都有求于您的责任:您可以补救您造成的不幸;您可以对得起于丽,您放弃她便可以开脱她的过错;假如您的心没有欺骗我的话,那么只有这样一种牺牲才能够符合于要求它的爱情.根据我始终对于您的感情的尊敬以及从所未有的最温馨的联系,我以您的名义承诺了您应当做的事:如果我对您期望过高,您不妨揭穿我的假话;不然的话,您今天就做一个应当做的人.您必须牺牲您的情人,否则就必须牺牲您的爱情,二者必居其一,您必须显示出要么是最卑鄙的人,要么是最有德行的人.这个不幸的母亲曾想写信给您;她甚至已经开始写了.上帝啊!她那些苦楚的怨诉会给您多少穿刺您的利刃!她那些感人的斥责将撕裂您的心房!她那些谦恭的祈求会使您渗透着耻辱!我已把这封使您决计受不了的沉重的书信撕成了碎片:我看到一个屈辱的母亲在她女儿的诱惑者面前那极端可怕的景象简直无法忍受;您至少是不适宜于让人家使用击退妖魔鬼怪并使一个多情善感的人痛苦得死去活来的那种方法来对付的人.如果现在爱情初次向您提出叫您作这番努力,那我也许会怀疑能否成功,并对您应受的尊敬我还会动摇;可是您为了于丽的荣誉,毅然作出牺牲而离开了这个地方,这便使我确信您能为她的缘故而割断那无用的交往了.开头做好事总是最困难的;您作出那么大的努力,决不会得不到报酬;您硬要维持劳而无功的通信时,您的情人便要冒可怕的风险,而对你们俩却并无所获,而且只能给双方延长无谓的苦恼.您别再犹豫了,您曾如此珍爱的于丽如今对于被她如此热爱的那人儿来说,应该成为陌路人了:您徒然掩饰您的不幸;您在跟她分离时就已经失掉了她,或者不如说,甚至当她委身于您以前老天爷就从您那里把她夺走了:因为她的父亲回来以后已把她许配了人家,而您也十分清楚,这个顽固不化的人说出来的话是无法改变的.无论您采取什么措施,不可战胜的命运总会一反您的愿望,所以您永远不会得到她.您所能办到的唯一的选择是,或者把她抛进灾难和耻辱的深渊,或者尊重您崇拜过她的东西,还给她以不是已失去的幸福,而是智慧.和平,至少是为您那致命的关系所剥夺了的安全.假如您看得到这位可怜的女友现在的情况,以及悔恨和耻辱使她没脸见人的模样时,您该多么愁闷,您也会懊恼得要死!她鲜艳的光辉褪色了!她的优雅的丰度萎靡不振了!她那整个如此动人与和善的情感都凄然融化在消蚀一切的悲哀里了!甚至连友谊也变得淡漠了;我见到她时所尝到的那份快乐她还是勉强地与我分享;她病态的心灵除了爱情和痛苦之外不再能感受其他的感情.唉!这多情善感的性格,这对于善良事物的如此纯净的趣味,这对于旁人的困难和欢乐如此温柔的关怀都变为什么了呢?我承认,她依然温柔.慷慨.同情;行善的好习惯不会从她身上消失;但这已经只是盲目的习惯,没有反思的趣味罢了.她总是做些同样的事情,但她已不再用同样的热忱来做这些事情;那些崇高的情感减弱了,那神圣的火焰黯淡了,这位天使只成了一个平庸的女人.啊!您从美德那儿夺走了怎样的一个灵魂!$$$$第 二 封 信于丽的情人致岱当惹夫人心头充满了永恒的痛苦,我匍匐在您脚下,夫人,但不是为了表达我并非我心所能控制得住的悔恨,而是为了放弃成为我生命整个幸福以弥补一个不由自主的罪过.由于人们的感情从来不曾接近于您钟爱的千金所启示我的那种感情,因而从来没有一种牺牲会相等于我现在向最可敬的一位母亲提供的牺牲;但是于丽实实在在地教导了我为了义务应当牺牲幸福;她非常勇敢地给我作出了榜样,所以我至少也得有一次来仿效她.假如我的鲜血完全可以解除您的痛苦,我可以毫无怨言地把它洒出来,但恨我只能给您以我诚心的证明太微弱了;然而要破坏两颗心从来连结得最甜蜜.最纯洁.最神圣的纽带,啊!那是整个宇宙无法叫我办到的,但只有您才能达到.是的,我答应远离着她而生活,您需要多久就多久;我将避免见她也避免给她写信,我凭您珍贵的生命起誓,为保全她的生命,那是非常必须的.我不免怀着恐惧,但决无怨言地服从您给她和给我的命令.我还要说许多话:她的幸福在我的苦难中可以安慰我,如果您能给她一个配得上她的丈夫,我将乐意死去.啊!但愿能物色到这么个人,而且他敢于对我说:"我将比你更深地爱她!"夫人,他虽徒然具有我所缺少的一切;假如他没有我这颗心,他对于于丽仍将毫无用处;然而我只有这颗诚实和体贴的心.唉!我也是什么都没有.爱情使一切接近,却提高不了人的地位:它只提高情感.啊!如果我胆敢只听任我的情感来对您的话,那么在对您说话时,我嘴里会有多少次发出母亲这个甜蜜的名词呀!请您相信那绝不是虚妄的誓言,也请相信一个绝不是骗子的人.但假如我一朝辜负了您的器重,那我首先辜负了我自己.我那毫无经验的心灵,只有当危险来不及逃脱时才知道危险,我还不曾从您女儿那里学到用爱情本身去战胜爱情那种严酷的艺术,这以后她才很好地教了我.我恳求您排除您的恐惧.世界上有没有比我更珍视她的安宁.她的幸福.她的荣誉的人?没有,我的话和我的心就是我以我著名的朋友和我自己的名义作担保来向您作的保证.秘密不会泄漏,对此请您放心,在我断气时,没有人会知道是什么痛苦结束我的生命的.那么请您平息那折磨您的痛苦,而我的痛苦则还在加剧;拭干那夺走我灵魂的眼泪;恢复您的健康;请把幸福归还给最温柔的女儿,她是为了您才放弃那幸福的;您自己要因她而觉得幸福;最后为了让她热爱生活而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啊!不管爱情的错误,作为于丽的母亲,这依然是为庆祝生活的相当辉煌的命运呢!$$$$第 三 封 信于丽的情人致陶尔勃夫人.托她转交上面的信狠心的,瞧吧,这是我的答复.您在读信的时候,如能知道我的心,而且您的心还能受感动的话,您会泪下沾襟;但千万别再用那使我大吃苦头并使我懊恼终生的残忍的尊敬来压垮我.您的野蛮的手终于不惜把这甜蜜的纽带扯断了,这纽带几乎从童年起是您亲眼看着它形成的,而且您的友情似乎也以非常喜悦的心情参与的!这样,我便像您所希望和我所能够的那样不幸了!啊!您能想像到您造成的整个罪孽吗?您能充分感觉到:您夺去了我的灵魂,您所夺走的是无法补偿的,而且使我同她分离着生活要比让我死去更坏一百倍吗?关于于丽的幸福,您能对我谈些什么?心灵得不到满足,能够幸福吗?关于她母亲的危险你能对我谈些什么?啊!比起使我们联结的甜蜜的感情来,母亲的生命.我的生命.您的生命.甚至她的生命又算什么?整个世界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无聊的.狠心的道德家,我服从你的无价值的声音;我厌恶你,却要照你的话去做.你的徒劳的慰藉怎敌得过心灵的痛苦?去吧,不幸者的悲惨的偶像,您夺取了命运留给他们的精神力量,只能增加他们的惨痛.然而我会俯首听命;是的,狠心的人,我会俯首听命的;可能的话,我也会像您一样无情和凶狠.我会忘却世上于我可贵的一切.我既不愿再听见说到于丽的名字,也不愿再听见说到您的名字(原来版本是:"我不愿既再听见说到于丽的名字,也不愿再听见说到您的名字."(《Je ne veux plus entendre ni prononcer le nom de Julie ni le vo^tre.》)我们认为在"既"这个字的移动中有个排印上的错误,所以我们把它移到了正确的位置上.另一些编者则不是加以移动而是把它取消,因而错误就更严重了.......原编者注).我不愿再记起这忍受不了的回忆.强烈的恼恨和怒气激起我对抗如此的坎坷波折.一股顽强的固执取代了我的勇气.我受够了感情之累,还不如弃绝人情味的好.$$$$第 四 封 信陶尔勃夫人致于丽的情人您给我写了一封令人伤心的信;可是在您的行为里有着那么多的爱情和德行,使它消除了您抱怨的苦味:您是太宽厚了,使大家没有勇气来跟您争吵.一个人虽然显得怒气冲天,只要他知道为所爱的人作这样的牺牲,他应当受到赞扬多于受到斥责;不管您怎样咒骂,自从我明白知道您的一切价值后,我对您更感到空前可敬了.您要感谢那个您认为可恨的德行,它为您所做的甚至比您的爱情更多.您作出的牺牲简直打动了我的舅母,她欣赏您整个牺牲的价值:她读了您的信后深受感动;她心肠好到甚至把信让她女儿也看了;可怜的于丽读信时为了克制她的叹息和哭泣,竟会晕了过去.这位菩萨心肠的母亲既已为您那些信所深深感动,便开始从她所看到的一切中明白你们的两颗心是超乎常规的,而你们的爱情带有很大的自然感应的性质,决不是时间和人的努力所能消除的.她自己非常需要安慰,却很乐意安慰她的女儿,要不是礼仪阻止她的话;我清楚地看出她要成为她的贴心人,她不原谅我过去没有这样做.昨天她当于丽的面可能不太审慎地(格兰尔,您这里不是更不审慎吗?您是最后一次这样吗?......卢梭原注)吐出了一句话:"啊!如果只由我一人的意思......"虽然她停住了,没有把话说完,但我从于丽热烈地亲吻她的手看出,于丽是十分了解那句话的意思的.我甚至知道她有好几次曾想对她顽固的丈夫谈论,然而不是冒把自己的女儿置身于狂怒的父亲的打击下的危险,便是为自己感到恐惧,因此她的胆怯总是阻止她的行动;她的多病.她的衰弱显然在加剧,我担心不等到她思考成熟,她就已经没有决心实现她的希望了.总而言之,虽然您在许多方面造成了错误,但在你们相互的爱情中表现出来的那种诚实的心,使她对您抱有这样的意见,相信你们俩都能信守中断通信的诺言,她也不采取任何措施来严密提防自己的女儿了.的确,假如于丽不能符合她的信任,她将不再对得起母亲的照顾,假如您还要想欺骗最最好的母亲并辜负她对于您的尊敬的话,那你们俩都该死.我决不想在您心里重新点燃我自己都没有的希望;但我愿意向您指出,最诚实的决定也是最明智的决定,而如果您的爱情还留有什么希望的话,那就在荣誉和理性要求于您的那种牺牲里,这是真实不移的.母亲.亲戚.朋友,除了一个父亲以外,现在都向着您,希望向这条道路去争取,否则什么也争取不到.一时的绝望迫使您发出了几声咀咒,但您已向我们证明一百次,除了德行的道路之外,没有更可靠的可以达到幸福的道路.如果人们要达到幸福,这条道路更为洁净.更为可靠和更为愉快;如果达不到的话,唯有它能补偿幸福.那么请再鼓起勇气来;要做个大丈夫,依然做原来的您.如果我曾知道过您的心,那么我认为您失掉于丽的最惨痛的方式将是不配获得她.$$$$第 五 封 信于丽致她的情人她故世了!我亲眼看到她的眼睛永远阖上了;我的嘴巴接受了她最后的咽气;我的名字是她发出的最后的词儿;她最后的目光转到了我身上.不,她弃世而去的仿佛不是生命,我太不知道使她对生命显得宝贵;她摆脱的只是我.她看到我没有引路人和希望,被我的不幸和过失所压垮;死对于她本无所谓,但她的心只是为了抛弃处在这种境况中的女儿而悲叹.她的道理很对.她在尘世有什么遗憾?在她眼里,尘世有什么奖励能比天上等待给她的对她的忍耐和德行的不朽奖励的?她在世上除了为我的耻辱哭泣而外,还有什么事可做?纯净和贞洁的灵魂,高贵的妻子和无可比拟的母亲,你如今生活在光荣和至福的天界;你活着!而我,陷于悔恨和绝望里,永远丧失了你的照顾.你的训诲.你的温馨的抚爱.我与幸福.和平.纯洁是无缘了;我只感觉到失去了你;我只看到我的耻辱;我的生活只不过是苦难和哀伤.我的母亲,我亲爱的母亲,唉!我远比你的死更惨.我的上帝!是什么激情使一个不幸的女人迷了路,并使她忘记了自己的决心的?我向哪儿倾泄我的泪水和发出我的呻吟?是造成它们的那个狠心的人,我要把它们交给他收存!那个造成我毕生灾祸的人,我敢向他哀诉!是的,是的,野蛮人呀!来分担您使我忍受的痛苦.由于您,我把利刃刺进了母亲的胸膛,您要哀叹我来自您的灾祸,并同我一块儿感受您所创作的狱母的惨剧.像我这样可鄙的模样,我敢在谁的眼前露面?按我内疚之心,我该在谁跟前自我作贱呢?除了我的罪行的同谋者,还有谁能相当了解这些罪行?只有我自己的心能控诉我,又看到剧烈的悔恨迫使我流淌肮脏的眼泪,却被人认为是好的天性,这是我最难忍受的酷刑.我看到.我战栗着看到苦痛毒害和促进了我悲惨的母亲的死期.她出于对我的怜悯,徒然阻止她承认这一点;她徒然把她的病的发展硬说是本来的病原;受了影响的我的表姐也徒然唱一个调子;一切都不能欺骗我那被悔恨撕裂的心;于是作为我永远的苦恼,我将把缩短我生身的母亲的那可怕的思想一直保持进坟墓.老天爷在忿怒中派来使我不幸和犯罪的您呀,请您最后一次接受我在您胸口流的眼泪,您本来就是这眼泪的祸根.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跟您分担我们共同的苦难:这是我不由自主地发出来的最后诀别的叹息声.一切都完了,在我只有绝望的灵魂里,爱情的王国销声匿迹了.我把我的余生奉献为哭泣母亲中最好的母亲之用;我要把我要了她生命的感情奉献给她.为了赎我使她受苦的罪愆,我终于克服了那些感情,我为此感到很大的幸福.啊!假如她那不朽的灵魂能穿透到我的心灵深处,它一定能知道我奉献给她的牺牲,对于她不是完全不相称的.您来跟我分担我由您而起的重负吧.如果您对于那如此亲切和可悲的纽结还有几分敬意的话,那么我凭它恳求您永远逃避我,不要再和我通信,不要再加深我的悔恨,让我忘却(如有可能)我们彼此间的一切.但愿我的眼睛不再见到您;但愿我不再听见您的名字,而您的回忆也不再扰乱我的心灵.我还敢于以不应再存在的爱情来说话,在那么多痛苦的回忆之后,不要再增添她那最后的愿望被人忽视这一项了.那么最后一次说再见,唯一的和亲爱的......啊!疯狂的姑娘!......永别了!$$$$第 六 封 信于丽的情人致陶尔勃夫人帷幕终于撕破了;这漫长的幻想破灭了;这如此甜蜜的希望消失了:我剩下的只有那既苦楚又甜蜜的回忆的永久的火焰,它支持着我的生命,并以不复存在的幸福的虚幻感情来滋养我的苦恼.那么我果真品尝到最高的幸福了吗?我真的就是那曾经幸福过一天的生物吗?像我这样受苦的人难道能感到生来就是为了永远受苦的吗?能享受我已经丧失了的幸福的人,他能在丧失之后还能生活下去吗?如此相反的感情它们能在同一颗心房里滋长吗?快乐和光荣的时日,不,您并不是个凡人;您是太美了,所以您是决不该消失的.一种沁人的喜悦浸润着您整个的存在,使它集聚成像永恒那样的一个光点.对于我这样的人既没有什么过去,也没有什么将来,所以我同时领略了上千个世纪.唉!您已经像闪电般消失了.这幸福的永恒只是我一生的一刹那.在我失望的时刻,时光重新恢复了它的缓慢的运行,于是愁闷以悠悠的岁月来衡量我不幸的余生了.苦恼压迫我越重,我感到亲切的所有事物显得离开我越远,这就便我最终变得忍无可忍.夫人,可能您还厚爱着我;可是其他的操心事在召唤您,其他的任务要您操劳.您过去有兴趣听取我的怨言,现在显得不得体了.于丽,于丽她自己也丧失了勇气并抛弃了我.可悲的悔恨排斥了爱情.对于我,一切都起了变化;唯有我的心却始终没有变,因此我的命运就更为可怕了.然而我现在怎样和将来怎样,这有什么关系?于丽在受苦,怎么有时间考虑到我呢?啊!是她的困苦使我变得更沉痛.是的,我宁愿她不再爱我并希望她幸福......不再爱我!......她这样希望吗?......决不,决不.她徒然禁止我见她和同她通信.她摆脱的不是痛苦,唉!那是摆脱安慰者.丧失一个慈爱的母亲,她就应当排除一个更温顺的朋友吗?她能相信增加不幸能缓解她的不幸吗?爱情呀!牺牲了你,就能为亲人报复吗?不,不;她企图忘掉我,是徒劳的.她那温柔的心能跟我的心分开吗?我不是在违反她的意愿而把它的心给拴住吗?我们经历过的那种感情岂能忘掉!这种感情一经回想能不再度体会到呢?胜利的爱情造成终生的不幸;失败的爱情只能使她更值得同情.她同时被徒然的悔恨和徒然的愿望所困扰,爱情和德行二者都永远得不到满足,将在痛苦中消磨她的岁月.您不要以为我在哀怜她的那些谬误时,会停止对它们的重视.在经过这么多的牺牲以后,想学得不再服从,那已经为时太晚.既然她吩咐我,这就足够:她将不再听见谈到我.您看我的命运是多么可怕.我最大的悲哀不是放弃她.啊!我最剧烈的痛苦是在她的心中,我对她的不幸比我自己的不幸更感到痛苦.格兰尔,可爱的格兰尔,她爱您甚于其他一切,除了我,您是唯一真正懂得爱她的人.您是她现在剩下的唯一的财宝;这财宝的珍贵,足以使她在失去了其余的一切以后,感到损失还能忍受.请您给她以安慰来弥补她丧失的和她所拒绝的那些慰藉;希望一种神圣的友爱能在她身边同时替代母亲和情人的热爱,也能替代使她感到幸福的一切感情的温馨.假如办得到,不管用什么代价,她是应该幸福的;但愿她能恢复被我剥夺了的她的和平和安宁,这样我便将减轻一些她留给我的苦恼.既然我在自己心目中不再算个什么,既然为她而死来消磨我的生活是我的命运,那么就让她把我看做已不在尘世,如果这种思想能使她安宁的话,我也同意这样.但愿她在您身旁重新获得从前的德行和从前的幸福!但愿她由于您的照顾,还能恢复到没有认识我以前的那个模样!唉!她曾是母亲的女儿,而如今再没有母亲了!这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而且当感到有所自责时,也是难于自慰的.她那激动的良知在向她索还这个温柔.亲爱的母亲,而在如此严酷的痛苦里,可怕的内疚之心加剧着她的悲痛.于丽呀,这可怖的感情一定要你体会的吗?您呢,您曾是这个不幸的母亲患病和临终的目击者,我要求您,我恳求您,请告诉我对此我该怎么相信.假如我是有罪的话,请撕裂我的心.假如我们的过错使她进入坟墓的话,我们俩全都是不配苟生于世的怪物;一想到如此悲惨的纽带,那便是种罪过,让它存在真是罪过.不对,我敢于相信,一种如此纯洁的爱情决不会产生如此阴暗的结果.爱情启示我们太高尚的感情,它不可能引发扭曲心灵的罪行.苍天呀,苍天难道会不公正吗?那个能够为自己的父母而牺牲自己幸福的她,应该是她死的原因吗?$$$$第 七 封 信复 信在每天越来越尊敬您的同时,怎么能减少爱您呢?当您每天有值得赞赏的新的感情时,我怎么会失去对您的旧的感情呢?不,我亲爱和尊敬的朋友,从我们最初的少年时代起彼此之间的关系怎样,我们直到最后年代也将是怎样;而且我们如果相互的关系不再加深的话,那是因为它已经不能再加深的缘故.整个不同之处在于我过去好像我的哥哥一样地爱您,而现在我爱您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因为虽然我们两个人都比您年轻,而且又是您的学生,我却有点儿把您看做是我们的学生.您教我们进行思考,您则从我们学会易于感受;而且不管您的英国哲学家怎么说,这种教育抵得上那一种教育;如果理性造就人,那么是情感在指导人.您可知道我为什么仿佛改变了对您的态度吗?请您相信我,这并不是我的心变了,而是因为您的情况变了.只要您的爱情存有一线希望时,我就照顾这种爱情:自从您顽强地追求于丽时,您就只能使她陷于不幸,那将是害您而不是讨好您.我宁可让您少伤心些而让您更不高兴些.当共同的幸福变得不可能时,那就在所爱者的幸福里寻求自己的幸福,这难道不是爱情无望者所能做的一切吗?您比这种想法还更进一步,我的慷慨的朋友;您忍受了最痛苦的牺牲而把它付诸实施,这是一个忠诚的情人从来不曾做过的.您放弃了于丽,您牺牲了您自己的安宁而得到了她的安宁,您为她而作了自我牺牲.在这方面我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意见,可是我不怎么敢对您讲出来;但这些意见是可以令人安慰的,这就使我壮大了胆.首先,我认为真正的爱情有着同德行一样的那种利益,它能弥补人们为它作出牺牲的一切,而且人们可以说是对自认为是值得的并因而是自愿的那种剥夺感到快乐.您将证明于丽曾像她当之无愧地为您所爱,而且您将更深切地爱她,您因而也更会感到幸福.这种懂得奖励一切困难的德行的美妙的自尊心,能把它的魅力跟爱情的魔力相混合.您会对自己说:"我懂得爱",您这样说时要比您说:"我占有我所爱的"时品尝到了更持久和精美的快乐:因为后者由于享受它而日趋耗损;可是前者则总是不变的,而且即使当您以后不再爱时,依然能享受它.此外,像于丽和您常常对我说的话如果是真实的,即爱情是能够进入人心的最甜美的感情,那么能使它延长和巩固的一切,即使以上千种苦难为代价,它依然是一种幸福.还有像您所说的,如果爱情是被种种障碍刺激而引起的欲念的话,那么它得到满足却并不是好事;与其叫它在快乐之中熄灭,倒不如让它继续和感到不幸的好.我承认您那热烈的爱情经受过占有.时间.分离以及一切艰难的考验;它克服了一切障碍,除了其中最厉害的,即再没有要克服并专赖自己生存的障碍之外.天下从来不曾见到激情能经受住这种考验;您有什么权利希望您的激情能经受得住?时间已经把年龄的增长以及美色的衰退跟长期占有的厌倦连结起来;由于你们彼此分离,这种现象仿佛固定不变,这对您有利;你们彼此看来将会是青春永驻;你们彼此不断看到的将是你们分手时的那个模样;而你们结合到坟墓的两颗心,将在优美的幻觉中延长着你们的青春和你们的爱情.如果您以往不曾享受过幸福,一种无法克服的忧愁便会折磨您;您的心便会叹息着对本该得到的幸福感到遗憾;您那热烈的想象将不断地向您要求您尚未获得的幸福.可是爱情已经充分地给您享受到了它的快乐;用您的话来说,您在一年里已经享尽了整整一辈子的快乐.您可记得在一次冒失的幽会后第二天所写的那封如此热情的信,我以前所未知的激动读了它;信里看不出是一个温和的心灵的经常状态,看到的是一颗为爱情所炽烈燃烧和为极乐所陶醉的心的最后的狂热;您自己认为人们一辈子决不可能两次领略到这类似的激情,而且经过这种感受之后简直可以死去.我的朋友,你真是美到家了;不管好运和爱情对您怎样,您的热情和幸福不会再消减了.这个瞬间也是您不幸的开端,您丧失您的情人是在您再不能在她身边享受到新的感情的时候:这仿佛命运特意要使您的心不致发生不可避免的衰竭,也在您过去的欢乐的回忆里,给您留下一种比您还能够享受的一切快乐更温馨的快乐.那么您不要再为您迟早总会丧失的幸福以及您还存留的幸福的丧失而伤心.幸福和爱情将会一起消失;您至少还保有感情:须知一个人还在爱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快乐的.对于一颗温柔的心来说,熄灭了的爱的形象比不幸的爱的形象更可怕;对现在占有的东西的厌倦比对丧失的东西的懊恼还要坏百倍.假如我那悲痛的表妹对她母亲的去世的责备是有根据的,那么我承认这严酷的记忆一定要毒害你们的爱情,而如此凄惨的思想必然会使它永远熄灭;可是您别相信她的那些苦痛,它们是在欺骗她,或者毋宁说她喜欢把它们夸大的那虚幻的想法,不过是为了加强愁思的一种借口.这个温顺的心灵总是担心悲伤得不够,于是在她困苦的感情上增加尽量多夸张的一切,对她成了一种快乐.她在自讨苦吃,您对此可以确信不疑;她对自己并不真诚.啊!如果她当真相信自己促短了她母亲的寿命,她的良心能够受得了这可怕的责备吗?不,不,我的朋友,她便不是痛哭她而是追随她于地下了.岱当惹夫人的病大家都知道;那是种不治之症的肺水肿,大家对于她的生命即便在她发现您的信札以前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事对她确是个强烈的打击;但有多少快意的事给了她以补偿!这位温柔的母亲看到她女儿在哀叹她的失足时以怎样的德行去赎罪,在为自己的懦弱哭泣时又不得不赞赏她的心灵,这是多么令人安慰的事!她看到女儿对她何等孝顺,她心头感到多么甜蜜!多么孜孜不倦的虔诚!多么不懈的照料!多么不间断的陪伴!因为看到她焦虑而感到何等内疚!何等的悔恨!多少的眼泪!多少动人的亲热表示!怎样的无尽的敏感性!大家从女儿的眼睛里看清楚母亲受苦的一切;是她白天服侍母亲,夜间看护母亲;是从她手里接受了一切的照料.您一定认为见到了完全变了样的于丽;她原来的文质彬彬消失了,她变得强壮有力了;最困难的照料在她算不了一回事,她的灵魂仿佛给了她以新的躯体.她什么都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她到处都在,但又不离母亲一步;大家不断地看到她跪在母亲床前,嘴唇贴在母亲的手上,为自己的错误或者为母亲的病痛哀叹,还把这两种感情混在一块儿以显得更加悲伤.我看到在我的舅母临终那几天所有走进她房间去的人,看见这最为动人的情景时没有一个不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目击这两颗心在这极惨痛的分离时刻为了更紧密地联合所作出的努力;大家看到母女俩满怀要诀别的唯一的遗恨,只要她们俩能够一块儿留下来或者离开尘世,那么生与死对于她们都是无所谓的.切不要相信于丽的悲观思想,您要确信于丽竭尽一切力量来挽救她母亲的生命和安慰她的心灵,从而延迟了她母亲病势的发展,她的体贴和看护肯定使病人活得更久些,如果没有她,我们是办不到这一点的.我的舅母自己向我多次说过,她最后的日子是她一生最舒畅的日子,而她女儿的命运是她幸福中唯一的缺憾.如果要把她的去世归因于忧愁的话,那么这忧愁要追溯到更远些,而她的丈夫应该是唯一该受指责的.他长期用情不专和见异思迁,把青春之火滥施给千把个不及他有德的夫人的对象以博取她们的欢心;当上了年纪使他收心时,他回过来对她又十分粗暴,这是一般不忠实的丈夫都习惯于用来加深他们的罪责的.我那可怜的表妹是感觉到了的;贵族那无聊的固执和性格的呆板怎么样也改不掉,这就造成了您和她的不幸.她的母亲始终对您抱有好感,也深知她的爱情,想把它熄灭已经太晚,长久怀着痛苦的秘密,既不能战胜女儿的私情,又不能战胜丈夫的固执,把这事看做是她再无法康复的病痛的第一个原因.当她发现您那些信件后,知道您滥用她的信任到了何等地步时,她怕一切都会丧失,想使一切都能挽救过来,为保全女儿的名誉而使她危及生命.她多次试探她丈夫的口风而没有成功;她多次想硬了头皮开诚布公给丈夫指出他的全部责任;但恐惧和胆怯总是阻碍她实行.她能说的时候犹豫;等到她想说时已经来不及,力气已经没有了;她带着致命的秘密与世长辞.我深知这个严厉的老人的脾性,他发起火来会不可收拾,现在看到于丽的生命至少还是安全的,我为此而安心.这一切她都知道;但要不要告诉你,我是怎么看她的表面的悔恨的?爱情要比她更乖巧.她心头充满了对她母亲的哀思,她很想把您忘却;她虽然想这样,但爱情扰乱着她的意识,迫使她思念您.它要她的眼泪联系到她所爱的人.她再不敢直接为您而流泪;它迫使她还要这样做,至少好像是为了悔恨而流后.它巧妙地捉弄她,使她情愿更苦恼些,把您作为她怨艾的一个题目.您的心可能不理解她心理的这种转折;可是这些转折并不是不自然的:因为你们俩的爱情虽然同样强烈,可是实际并不相同:您的爱情热烈而生动,她的则是温和而柔顺;您的感情热烈地向外流露,而她的则隐藏在内心,深入灵魂深处,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它.爱情鼓舞和支持着您的心,它却使她的心软化和衰弱;她的力量在枯竭,勇气在消失,她的德行会烟消云散.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虽然不致破灭,但被虚悬起来;遇到紧急关头,它可以使它精神全盘振作,或者使她完全萎靡不振.如果她更进一步泄气的话,她会就此完了;但如果这个优秀的灵魂一下子振作起来,那她将比任何时候更伟大.更坚强.更有德行,也就不会再蹈覆辙了.请相信我,我可爱的朋友,在这危险的情况下,您要尊敬您所热爱的人.发自您的一切,不管您自觉还是不自觉,对她都是致命的打击.如果您固执地要留在她身边,您可以很容易取得胜利;可是您徒劳地认为获得了同原来一样的那个于丽,那您是再也找不到的了.$$$$第 八 封 信爱多阿尔阁下致于丽的情人我曾获得支配你心的权利;你曾是我所必需的,我几乎要看你去了.但我的权利.我的关心.我的热情对你算得了什么?你把我忘记了;你不再愿意给我写信了.我知道你孤僻地和幽独地生活着;我摸透了你隐秘的意图.你厌倦生活了.那么去死吧,年轻的糊涂蛋;死吧,既凶猛又胆怯的人;不过你死时要知道,你在一个对你曾是亲切的.正直的人的心灵里,留下了只为一个忘恩负义者效劳的遗憾.$$$$第 九 封 信复 信来吧,阁下;我曾相信不再能在世上享受快乐;可是我们会再见面.您能把我跟忘恩负义的人等量齐观是不正确的;您的心生来不会为了找到这样的人,我的心也不会当这样的人.于丽的短简该是抛弃青年时期的错误和丢却骗人的希望的时候了:我将永远不会属于您.因此把我曾向您许诺的自由还我.这自由我父亲要为它作安排;假如您拒绝,我将极端不幸,我们俩都将完蛋,于您毫无好处. 于丽.岱当惹.$$$$第 十 封 信自岱当惹男爵信中附有上面的短简.假如在一个诱惑者的灵魂里能留存些荣誉和人性的感情的话,请给一个不幸的姑娘的这张短简作出答复,这姑娘被你伤透了心,而且如果我敢于怀疑她会更深一层忘乎所以的话,她也许已不在世上了.我不怎么感到奇怪,教会她投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怀抱的那种哲学,还会教她不服从她的父亲.不过请对此想一想.在一切场合,我总是喜欢采取温和和客气的办法,当我希望这种办法已足够的话;但如果我很愿意这样对待您,您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被一个并非贵族的人冒犯了一个贵族时怎样报复.$$$$第十一封信复 信先生,请收起恐吓不了我的徒劳的恫吓和不能屈辱我的不公正的谴责.须知在两个同龄人之间,除了爱情以外没有别的诱惑者,您也永远不能羞辱您的女儿所尊敬的人.您敢强迫我作怎样的牺牲,您又凭什么名义要求我?我牺牲我最后的希望莫非是为了给我一切不幸的造成者吗?我愿意尊敬于丽的父亲;但如果需要我学会服从他,就得他赏光作我的父亲.不,不,先生,不管您对您的方法有什么意见,那也决不能迫使我为您放弃我心中如此宝贵和如此当之无愧的权利.您造成了我一生的灾难.我对您只怀有憎恨,您从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希冀的.于丽说了话;因此我同意.啊!愿她永远得到人家的服从!另有人会娶她;但我最配得上她.如果您的女儿惠蒙征询我关于您的权力的界限的话,您不要怀疑我会叫她反抗您不公正的意图的.不管您滥用的权力怎么大,我的权力要比您的神圣;联结我们的亲密关系超过父女关系的权力,即便上法庭也一样;您敢乞灵于自然,但只有您在违反自然法则.您谈到一种非常奇怪和微妙的荣誉,说要为此进行报复,请您也大可不必;因为除了您自己,再没有别人侵犯它.只要您尊重于丽的选择,您的荣誉就有了保证:因为我的心虽然受您侮辱,它还是尊敬您的,而且即便有那些陈腐的观念,但跟一个正直的人联姻决不会使另一个人丢脸.假如我的骄傲自大冒犯了您,您尽可要我的命,我决不会抵抗您.此外,我不太想知道一个贵族的荣誉究竟是什么;至于说到一个正直人的荣誉,那于我有关,我懂得防卫它,我只要一息尚存,决计使它保持不受玷污.得了,野蛮的和对于一个如此亲切称呼不太够格的父亲,当一个温柔和孝顺的女儿在您的偏见下牺牲她的幸福时,请想想那可怕的血亲杀戮吧.有一天您的悔恨将为您给我造成的不幸进行报复,等到您感到您那盲目和反自然的憎恨对您不亚于对我那样悲惨时,那已经太晚了.毫无疑问,我总归是不幸的;可是如果有一天从您内心深处涌起的血的声音告诉您:您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世上在美丽.善行.道德方面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老天爷除了一个较好的父亲以外什么都没有忘记赐予她的那个女儿牺牲于您的一些幻想时,您将比我更为不幸了!附于上信中的短简我把于丽.岱当惹能掌握她自己.并且不向她的心灵商量好就允诺缔姻的权利交还给她.圣—普.$$$$第十二封信自 于 丽我本来想给您描写刚刚发生的一幕和您大概已收到的短简的经过,但我父亲的安排如此精确,所以刚办完事,信差就出发了.他的信无疑已及时送到了邮局;我这封信就不能同样赶趟了:在它送到您手里以前,您的决定大概已下,您的答复也已发出;这样的话,一切详细情况今后都没有用了.我履行了我的义务,您也会履行您的;但命运压迫我们,荣誉背叛我们;我们将永远分手,更为凄惨的是我将转到......唉!我本来可以在您那里生活!啊,义务!你有什么用呀?啊,天意!......只得长叹和沉默.笔从手里脱落.几天来我病了;今天早上的交谈使我非常激动......我的脑袋和心腔都在作痛......我觉得要昏过去了......老天爷对我的苦恼会怜悯吗?......…我支持不住了......我勉强自己躺倒,用从此不再起来的希望来安慰自己.别了,我唯一的爱人;最后一次告别了!于丽的亲爱的和体贴的朋友!啊!如果我再不能为你而生,那我不就已经死去了?$$$$第十三封信于丽致陶尔勃夫人那么这是真的了,亲爱的和残忍的朋友,你挽回了我的生命和我的痛苦了?我已经看见自己快要跟上最最慈爱的母亲的幸福时刻;你那不近人情的护理拖住了我,使我延长时间来哭悼她;当我想追随她于地下的愿望把我拉出地面时,与你诀别的遗憾又把我拉住留在尘世.我之所以还愿意活着,就是希望不完全避免死亡.我脸上的那些可爱之处,那是我的心曾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的,这场病使我解脱了.这种幸福的丧失,将使一个相当缺少风度而敢于不得到我的同意就想娶我的人,减缓他的粗鲁的热情.在我身上既然再找不到他喜欢的,他便很少关心其余的.我不失信于父亲,不得罪救过他命的朋友,便可以打发走这个厌物;我的嘴巴将保持沉默,但我的面容将为我说话.我使他厌恶,这就可以保证我不受他的欺凌,他见我太丑陋,便没有兴趣使我倒霉了.啊!亲爱的表姐,你知道有一颗更坚贞和更温柔的心,它不会就此灰心丧气.他的爱好不限于容貌和身材:他爱的是我而不是我的面孔;我们俩彼此的结合是由于我们整个的人;只要于丽还是同一个人,美丽可以消失,爱情会永远存在.然而他居然能同意......负心汉!......他应该这样,因为我叫他这样.谁能用后来挽回那些想收回自己的心的人?那么我没有向他收回我的心?......我这样做了?上帝啊!为什么一切都不断提醒我已经过去的时间和不该再存在的爱情!我徒然想把这个亲切的形象从我心中抓出去,我感到它在那里拴得太牢:我把心撕破也没能把它分离,我努力想把如此甜蜜的回忆抹掉,结果它印得更深.我敢不敢对你讲我在发高烧时的一次谵妄,它远没有随着寒热一同消失,却在我病后更加折磨着我?好吧,让你知道并且要同情你不幸的朋友的神志昏迷,同时还要感谢老天爷保护你的心灵不患令人发疯的可怕的激情.在我病得最厉害时,有一次在我的床边我仿佛看见这个不幸的人,不像从前当我生平那短暂的幸福时刻见到的可爱的模样,而是苍白.委顿.衣冠不整.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他跪着;握着我的一只手,对它既不感到厌恶,也不怕传染可怕的病毒,他在那手上盖满了亲吻和眼泪.一看到他,我立刻感到过去有几次他突然来临时给我的那种快活和甜美的感情.我想投身向他:人家拦住了我;你把他拉开了;最强烈地感动我的,是他的呻吟,那是我以为在他离去时听到的.我无法向你表达这幻梦在我身上所产生的奇异的效果.我的高烧时间又长又凶猛;我有好多天神志昏迷;在兴奋的时候我常常梦见他,但在所有这些梦里,只有这最后的一个给我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它是那样牢固,以致我不可能从我的记忆和感觉中把它抹掉.每一分钟.每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他那相同的模样;他的神情.他的衣着.他的举动.他那凄楚的目光至今还出现在我的眼睛里:我好像感到他的嘴唇紧贴在我手上,我觉得手上沾满了他的泪水;他那如怨如诉的声音叫我听了战栗;我看到他从我身边被拖走,我挣扎着还想拉住他:我幻梦中显现出的这一切景象,比我实际遇到的事情更生动有力.我长久犹豫着要不要向你透露这个隐情;怕羞阻止我向你说出来;可是内心的激动非但没有平静下来,而且更一天天增强,我便不得不向你承认我的疯癫.啊!我巴不得让它整个控制了我!我为什么不就那样完全丧失掉理智,既然剩下的那一点儿只能更增添我的苦恼!我再回头讲我的梦.我的表姐,如果你愿意,尽管嘲笑我头脑简单好了;可是在这幻梦里,有一种跟通常的谵妄不同的.我说不出的神秘的玩艺儿.是不是那个最优秀的人的死亡的预感?是不是他已经不在了的通知?是否蒙老天爷至少这一次指引我并邀请我追随那教我爱的人而去呢?啊!死亡的命令对于我将是上天第一个恩典.我徒然回想到哲学提供不会感受的人们消遣的所有那些空谈:它们对我再也不起作用了,我觉得我蔑视它们.精灵是谁也看不见的,我很愿意相信这一点;可是两个如此紧密地联合的心灵彼此之间,独立于肉体和感觉之外,能够没有一种直接的联系(对精灵和魔法的信仰,在十八世纪,即使在知识界也还很流行,但于丽说她相信的不是精灵而是某种"心灵交感术"(感觉的远距离转达).卢梭显然在作家中最先说出了关于这种"心灵交感"的可能性的看法.......俄译注)?一个心灵从另一个心灵那里收到的直接印象,难道不能转达到脑子,并从它那里由于反馈而接收后者给它的感受吗?......可怜的于丽,多么荒谬!激情把我们变得多么轻信!一颗陷于爱情的心又多么难于从迷误......即使自己知道了迷误......中解脱出来呀!$$$$第十四封信复 信啊!太不幸的和太多愁善感的姑娘,那么你生来莫非就是为了受苦的吗?我枉费心机想使你摆脱痛苦;你却好像不断地在寻求痛苦,而你寻求痛苦的趋势比我的全部照料更强.在那么多的痛苦的真实的题目之外,至少你不要增添虚幻的;因此既然我的谨慎对你是害多于利,那么请你从折磨你的一个错误中走出来:悲惨的真相对于你也许还较不残酷些.让我来告诉你,你的梦根本不是梦,你看见的完全不是你朋友的影子而是他本人,而那场不断地出现在你想象中的动人的情景,是你病得最厉害那天后的第二天实实在在在你房里发生的事.那晚我离开你时相当晚,所以陶尔勃先生这一夜想代替我看护你,他正准备出门,我们却突然看见这个不幸的人进来,他急急忙忙扑倒我们脚下,模样看了叫人可怜.他在收到你最后的信以后乘了驿站马车赶来.他日夜奔驰,整整三天赶路,只到了最后的驿站才停下来,等候夜间进城.我向你承认我感到难为情,我没有陶尔勃先生那样机灵地奔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因为还不知道他这次旅行的原因,却预见到了结果.那么多苦楚的回忆,你的危险,他的危险,我看到他身上衣冠不整,这一切破坏了一次如此愉快的意外的会面,而且我太震惊了,所以没有给予他亲切的欢迎.但我仍然拥抱了他,心里跟他一样紧张,......在这无言的拥抱中,彼此都感到比叫嚷和哭泣更雄辩地显示出的紧张.他开头的话是:"她怎么啦?啊!她怎么啦?请给我生命或者死亡."于是我明白他已经知道你的病;而且我相信他也知道你生的什么病,因此我说话没有旁的顾虑,只注意减轻疾病的危险性.他一知道你患的是天花时,便叫喊了一声,跟着就晕倒了.疲惫和失眠,再加上精神的苦恼,使他如此衰弱,大家折腾了很久才救醒他.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家让他睡了.自然的力量占了优势,他连续沉睡了十二小时,但睡着的时候还那么激动,以致这样的睡眠多半是消耗更甚于充实他的体力.第二天发生了新的困难:他绝对地要求见到你.我反对他说,这会引起你剧烈变化的危险;他便建议等待到不再有危险时,然而他的逗留同样也是一种危险.我试图让他明白这个道理:他断然打断了我说话,以愤怒的口吻说道:"收起您那野蛮的雄辩,这已经太够使我倒霉了.不要指望再像您那次放逐我那样赶走我:我将从天涯海角回来一百次,只要有一瞬间能见到她."他又激昂地补充道:"但我凭先父的名义起誓,我不见到她决不离开这里.这次让我们瞧瞧,不是我使你们变得可怜,便是你们使我背信弃义."他已下定决心.陶尔勃先生主张寻找满足他要求的办法,以便在他的回来被发觉之前打发他走掉:因为整个房屋里只有汉茨一人认识他,我认为汉茨是可靠的,而且我们在随从面前把他叫做他本名(在第四卷中我们将看到这被替代的名字是"圣-普栾"(Saint-Preux).......卢梭原注)外的别名.我答应他下一天夜间去看你,条件是他只能停留一会儿,他决不要对你说话,而且要在下一天天亮前出发回去:我得到了他的诺言.于是我放心了;我让我的丈夫跟他作伴,我回到了你身边.我发现你有明显的好转,发疹已经结束:大夫给了我勇气和希望.我预先跟巴琵商量好;高烧虽然已减轻,但你的神志还不清,我趁这时打发走众人,并叫人告诉我丈夫带他的客人来,认为在病发作停止前你不会认出他来.我们极其困难地打发走你那悲苦的父亲,他每夜都坚持要留下来.最后我生气地对他说,他减轻不了任何人的困难,说我一样决心要守夜,说他很明白他虽然是父亲,他的体贴却并不比我的更周到.他悻悻然走了:我们便单独留下来.陶尔勃先生十一点钟来到,他告诉我说把你的朋友留在街上:我便去找他;我拉住了他的手:他橡树叶一样哆嗦着.在走过前室时,他支持不住了:他呼吸艰难,不得不坐了下来.于是在远处光亮的微弱的照明下他辨认着一些物件,并深深叹息着说道:"不错,我认得是同样的地方.我生平有一次曾走过......在相同的时间......同样秘密地......我像今天一样哆嗦着......我的心同样突突地跳着......冒失的人啊!我那时的凡夫俗子,居然敢于领略......在这间依然散发着使我心灵陶醉的极乐的闺房里,在这让我得到和分享我的激情的对象上,我现在会看见什么呢?是死亡的形象,是苦痛的实体,是不幸的德行,是濒死的美人!"亲爱的表妹,我不来对你那可怜的心灵仔细描述这动人的一幕的经过了.他看到了你便沉默了.这是他事先答应了的;然而是怎样的沉默呀!他投身过去跪倒;他抽抽噎噎地吻着你的床帏;他抬起眼睛和双手;他发出了低沉的呻吟;他困难地遏制着他的苦恼和叫喊.你没有看他,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来;他疯狂似地把它抓住,他贴在这有病的手上的火热的吻,要比你周围所有的声音更能使你觉醒.我看见你认出了他;于是我不顾他的抵抗和抱怨,马上把他拉出房间,希望把这很短促的出现的想法当做是谵妄而欺骗你.但后来看到你对我绝不谈起这件事,我以为你已把它忘记;我禁止巴琵向您提到它,我也相信她对我能守信用.挖空心思的办法已被爱情所破坏,真是徒劳,只留下一个回忆在心头骚动,它已经无法抹去了!他说话算数,已经出发了,我叫他起誓不在附近耽搁.可是,我亲爱的,事情还没有完.还得把反正你迟早总要知道的事给你兜出来.两天后爱多阿尔阁下经过;他急着要追上他;他在第戎赶上了他,发现他病了.这不幸的人染上了天花;他向我隐瞒他过去不曾患过天花;所以我没有任何防备就领他到你那里.他不能医治你的病,便想分担它.我回想到他吻你手的情形,我不怀疑他是自愿要感染的.准备得再坏不过了;但这是爱情的接种,所以结果很幸运.创造主给最温顺的情人保全了性命:他痊愈了;根据爱多阿尔阁下最近一封信看来,他们俩现在一定又去巴黎了.这样,至爱的表妹,现在有根据可以排除那无缘无故折磨你的凄惨的恐怖了.长期以来你已经放弃对你朋友的爱,他的生命是安全的.那么现在你就只须想到保护你自己的生命,并心甘情愿地履行你的心答应的承诺,对父亲的爱作牺牲吧.赶快停止成为渺茫希望的玩具,不要再耽于幻想了.你过于匆忙地要以你的丑陋作为骄傲:要更谦虚些,请相信我,你还差得很.你感染过一次残酷的疾病,可是你的脸孔不曾受影响.那些你认为是疤的,实际却是些很快就会消失的红斑.从前我受的照顾不如你,可是你瞧,我也并不太难看.我的天使,违反你的愿望,你依然很美丽;不动情的伏尔玛尔,三年不见而不能治愈八天内萌生的爱情,在随时可以见到你时反倒能治愈他的爱情?啊!如果你唯一的指望寄托在惹他讨厌的话,那么你的结果必然是失望!$$$$第十五封信自 于 丽真有你的,真有你的.朋友,你得胜了.我经受不了这么强烈的爱情;我没有力量抗拒了.我竭尽全力挣扎,这一点我自问良心是无愧的.愿老天爷不要责备我超乎它给我的力量以上的事.我这颗多少次你所倾倒的凄苦的心,它对你的心又是如此珍贵,已无保留地属于你;当我的眼睛初次见到你那时,它就已经是你的了;只要我一息尚存,它将始终属于你.你是太配得上它了,所以你不会失掉它,我已经讨厌为了虚妄的德行而把公道丢在一边了.是的,温顺和慷慨的情人,你的于丽将永远是你的,她始终爱着你:这是命定的,我愿意这样,我应该这样.我把爱情给予你的权力交还给你,它再也不会从你那儿给拿走了.一个骗人的声音徒劳地在我心灵深处嘀嘀咕咕,它再也欺骗不了我.这声音用一些空虚的义务来对抗老天爷使我永远爱的那种义务,这能算得了什么?最神圣的难道不是对于你的义务吗?我不是全部都只向你一个人承诺了吗?我的心的第一个祝愿难道不是永远不忘怀你吗?而你那不可破坏的忠诚难道不是对于我的忠诚的新的约束吗?啊!激烈的爱情把我送还给你时,我唯一的遗憾是跟那如此亲切和合理的感情进行过斗争.自然,亲切的自然啊,恢复你的全部权力;我要抛却那贬抑你的野蛮的德行.你启示我的倾向难道会比多次引我入歧途的理性更骗人吗?我可爱的朋友,你要尊重这些亲切的倾向,你有赖于它的地方太多,所以你不要憎恨它.但要为此忍受这亲切和温和的命运;你好歹要明白血亲和友谊的义务不要让爱情的义务所熄灭.绝不要以为我为了跟随你而抛弃父亲的家;也绝不要指望我会拒绝神圣的权威加于我的那些纽带;生身母亲的惨痛的丧失十分明确地教导我慎防惹起另一位生我者的悲伤.不,他今后期待着全部慰藉的这个女儿,决不能使他那为忧愁困扰的心灵再引起伤心;我决不能把死亡给予那给我以生命的人.不,不,我知道我的罪恶,我不能怨恨他.义务.荣誉.德行.所有这些对我没有意义;然而我决不是个怪物:我是软弱的,但并不丧失人性.我已下了决心,我不愿使任何一个我所爱的人悲痛.父亲是自己诺言的奴隶并死抱住一个无聊的称号,让他去安排他已答应的我的婚事;让爱情独自来处理我的心灵;让我的眼泪在我温柔的表姐的怀里不停地流淌吧.就让我恶劣和不幸,但如果可能的话,让所有我所宝贝的人都能幸福和快乐.你们三人要形成我唯一的存在,让你们的幸福使我忘却我的不幸和绝望. $$$$第十六封信复 信我的于丽,我们再生了;我们心灵的所有真正的感觉重新复活了.大自然给我们保存了存在,而爱情还给了我们生命.你对此有怀疑吗?你敢于相信能从我这儿拿走你的心吗?得了吧,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这颗心是老天爷为我的心做的.我感觉到它们是由共同存在连结着,只有到死才能够丧失.即使我们愿意把它们分开,我们能办得到吗?它们彼此间连结的纽带可是由人们形成并能够扯断的?不,于丽,不;假如残酷的命运拒绝给我们以夫妇这甜蜜的称呼,忠诚的情人这名称却怎么样也不能给我们摘掉的;它将是我们悲惨日子的一种安慰,我们要把它一直带进坟墓.这么说,我们就重新开始生活,以便再度开始受苦,而我们存在的感觉对于我们只是一种痛苦的感觉.不幸的两人!我们变成什么啦?我们怎么不再是原来的那样啦?至高的幸福的那种魅力到哪儿去啦?德行鼓舞起来的我们爱情的那些美妙的陶醉到哪儿去啦?我们所剩下的只有爱情;唯有爱情留下了,它的魅力黯然无光了.太俯首听命的女儿.没有勇气的情人,我们的一切苦难都是你的错误带给我们的.唉!一颗较不纯洁的心将使你少迷误一些!是的,你心地的高尚使我们倒了楣:它充满了正直的感情把智慧挤走了.你想把女儿的孝心跟不可制服的爱情联系在一起;你同时投身于整个这些倾向,把它们混合而不是协调,便由于德行而成为有罪了.于丽呀,你的威力真不可思议!你用什么奇特的力量迷惑了我的理智!即使在对我们的激情感到脸红的时候,你仍旧让我敬重你的错误;在分担你的悔恨的同时,你仍使我不得不赞美你......悔恨!......感到悔恨的是你吗?......是我所爱的你......是我不能停止崇拜的你......罪恶能够接近你的心?......狠心的姑娘!在向我交还那本来属于我的心的时候,要把它像给我那时一样地交还我.你对我说了什么?......你敢于让我明白什么?......你,投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另一个人占有你!......不再是我的!......或者,不是我一个人所有,真是可怕到了极点!我,让我来经受这种可怕的折磨!......我将看着你自己活下去!......不,我宁可失掉你,不愿分享你......老天爷为什么不赋予我一种相当于激励我的爱情一样的勇气!......你的手在被爱情唾弃和被荣誉斥责的可鄙的纽结中受污染以前,我要用我的手把匕首刺进你的胸腔;我要汲尽你贞洁的心脏的鲜血,使之不受背信弃义的玷污.在你这清洁的鲜血里,我将混合以我血脉中燃烧着无法使它熄灭的火焰的鲜血;我将倒在你的臂弯里;我在你的嘴唇上吐出我最后的叹息......并接受你的叹息......垂死的于丽!......那被死亡的恐怖扑灭的如此和善的眼睛!......那酥胸,这爱情的宝座,被我的手所撕裂,大量流着血和生命的泡沫!......不,你要活着和受难,肩负着我的卑劣行为的重担.不,我愿意你不再活着;可是我爱你爱到不能拿匕首刺死你!啊!如果你知道这颗被忧闷拶逼的心的情况就好了!它燃烧着的那股烈焰是前所未有的神圣;你的纯洁和德行在它看来也是前所未有的亲切.我是个情人,我懂得爱情,我能感受它;但我仅仅是人,放弃最高的幸福是人的力量所办不到的.一个晚上.仅仅一个晚上,就永远改变了我整个的灵魂.你把这危险的记忆拿去,我就是有德之人.可是这致命的一个晚上统治着我心灵的深处,它的阴影将笼罩我的余生.啊!于丽!我热爱的对象!既然不得不做永远的不幸者,那么再领略片刻的幸福,然后是永恒的忏悔便了.请倾听爱你的那人的话.为什么我们要单独成为比其他任何人更理智.并以孩子般的天真恪守大家都只说而无人实行的那虚幻的道德?什么!难道我们要比那些聚居在巴黎和伦敦的大批智者更为优秀的道德家吗?所有这些人都嘲笑夫妇间的忠贞,并把通奸看做游戏.那类实例不被当做是丑闻,甚至还不准加以指责;这儿的一切正人君子都嘲笑为了尊重婚姻而抑制心头的爱情.他们说:"实际上,一桩过失只存在在舆论中,如果它秘而不宣,岂非不是过失了?妻子的不忠,丈夫被蒙在鼓里时,那怎么算是坏事?妻子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又何乐而不为(一个好心的瑞士人哪儿见过这种事情?风流女人很久以来就采取一种更高的姿态.她们开始是高傲地把她们的情人安置在屋子里;而且如果她们能容忍丈夫在场,那只能看他对她们表示应有的尊敬的程度而定.女人在隐瞒罪恶关系时,会叫人相信她对此是感到羞耻并有损令誉的:没有一个正经女人愿意看见她.......卢梭原注)?为预防或治好他的怀疑,她什么软功夫不会采用?她没有虚假的财富,倒的确生活得更幸福;而人们大声叫嚷的所谓罪行,只不过是社会上多出一种关系罢了."我心中亲爱的朋友,上帝可不要以为我想象这些可耻的道理来稳定你的心!我十分厌恶这些话,却不知批驳它们,而我的良心比我的理智对之应付得好些.我不是在挫伤我讨厌的那种勇气,也不想要那如此高昂的德行;但是我认为自责我的错误要比竭力为它们辩白比较少一些罪过,我也认为想卸脱悔恨是最大的罪恶.我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我觉得我的心灵处于可怕的状态,甚至比收到你的信以前更坏.你留给我的希望是悲哀的和阴暗的;它熄灭了那多少次曾指引我们的如此纯净的明光;你的美貌从而变得暗淡起来,但却显得更为动人了;我看见你温顺和不幸;我的心被从你眼中流出的泪水所充溢,于是我由于今后只能在损害你的幸福的情况下才能享受到幸福而痛苦地责备自己.然而隐秘的爱情之火还在鼓舞我,并还我以被悔恨想夺走的勇气.啊!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像我这样的爱情能给你补偿多少的损失?你可知道,一个只为了你而呼吸的情人,能使你热爱生活到什么程度?你可明白我之所以今后愿意生活.行动.思想.感受,那仅仅是为你一人?是的,我存在的美妙的源泉,除了你的灵魂,我不再有灵魂,我只是你自身的一部分;你将在我心坎深处找到一个如此温馨的存在,因而你决不会感到你的存在会失去它的魅力.行了!我们将是有罪的,但我们决不是可恶的;我们将是有罪的,但我们永远热爱德行;我们远不敢原谅我们的过错,我们将为此叹息,我们将一块儿为之哀泣,如有可能,凭我们那时的仁爱和善良,我们将补偿那些过错.于丽,于丽啊!你怎么样,你能够做什么?你不能逃出我的心;它不是已跟你的心结合在一起了吗?那些曾如此明显地欺骗我的发财的无聊计划早都给忘记了.现在我唯一的义务是要报答爱多阿尔阁下给我的照顾;他要拉秘去英国;他认为我在那儿可以为他服务.那好!我就跟他到那儿去,但我每年都要溜出来;我将悄悄地回到你的附近.即使我不能跟你说话,至少我可以看见你;我至少能亲吻你的脚印;仅仅你的一瞥就能给我十个月的生命.我不得不再度出发,在一步步离开我心爱者而去时,为了安慰自己,我将计算我重新接近她的步数.这些频繁的旅行可以欺骗你那可怜的情人;出发时是为了去看你,他认为已经在享受见到你的快乐;他爱情的回忆在归途中将使他非常高兴;顶着残酷的命运,他那悲惨的岁月将不致完全蹉跎;没有一年没有快乐的标记,而他在你周围度过的短暂时光,在他整个生命中将会成倍地增长.$$$$第十七封信陶尔勃夫人致于丽的情人您的情人不再存在;但我得到了我的女友,而您也获得了一个,她的心可以补偿比您失掉的多得多的东西.于丽结婚了,而且值得使那个刚刚把他的命运跟她结合起来的正直的男子成为幸福的人.在做了那么多的轻率事情之后,您要感谢上帝挽救了你们俩,挽救了她的耻辱,挽救了您的悔恨,因为您使她丢了脸.您要尊重她新的地位;不要给她写信,她这样请求您.您要等待她给您写信;她不久会这样做.现在正是我认识您是否值得我以前对您的尊敬,并了解您的心灵对纯洁和无私的友谊是否敏感的时候了.$$$$第十八封信于丽致她的朋友很久以来您一直是我心中一切秘密的保管者,所以我的心再也不能忘记这如此亲切的习惯了.在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的心要向您倾吐一番:那么打开您的心扉吧,我可爱的朋友;把这友谊的长篇谈话接受到您的心里去:如果友谊有时使谈话的那位朋友说得罗唆时,它总是会叫听话的那一位耐心听的.由一条解不脱的锁链把我跟丈夫.或不如说跟父亲的意志拴住,我进入一个新的.只应到死才结束的生涯.在新的生涯开始时,让我们回顾一下我刚离开的那个:我们大概已不可能召回如此亲切的时期了;我也许能从中找到好生利用我余年的一些教训;在您心目中对我的行为总有些模糊的地方,那么您也许能从中得到些启示.最低限度说,考虑到过去我们彼此间的情况,对于直到我们生命终了时该怎样的问题,我们的心只会因此而感到好受些.我第一次见到您时,迄今差不多已经有六年;您那时年轻.漂亮.可爱;我见到其他小伙子有比您更好和更漂亮的,却没有一个能丝毫打动我的感情,而我的心对您则一见钟情(李却特孙先生对这种一见钟情和建立在模糊的心心相印的基础上的恋爱大加嘲笑.他嘲笑得很对.然而这种恋爱实在有的是,所以与其否认它们作为消遣,不如教我们如何去克服岂不更好?......卢梭原注).在您的脸上,我认为看到的心灵的神态也是我应该具有的.我觉得我的感官只是作为更高贵的感情的器官,我所爱的您,主要不是我所看到的您,而是我认为在我本身所感到的您.只过了两个月,我就认为我没有搞错.我心里想道:"盲目的爱情,看来没有错;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人间的关系没有扰乱自然的关系,那么我将属于他;如果人们可以获得幸福,我们将一块儿去求得幸福." 我的感情是我们共同的;假如只有我一人感受它们,那便是它们骗了我.我所理解的爱情只能在相互的契合和心灵的融洽下产生.假如一个人不被人所爱,他就不会爱人,至少爱得不会久长.没有回报的爱情,据说它造成那么多的不幸者,它只建立在感官上:如果有几个能深入到灵魂,那是由于虚假的关系的结果,它很快就会清醒.感官的爱情不能没有肉体的占有,也因它而趋于熄灭.真正的爱情不能没有心灵的参与,而且只要产生爱情的关系持续时,爱情也将持续下去(当这些关系是虚幻的话,那么只要引起我们想像的幻觉持续时,它们也将持续下去.......卢梭原注).我们的爱情在开始时便是这样的:我希望直到我们临终也将是这样,如果我们把它好好地安排的话.我看得出.我感觉到我是被爱的,而且是应当被爱的:我的嘴不吱声,我的目光是不自然的,但你能听见我的心声.我们很快在我们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什么,它使沉默成为雄辩,使低垂的眼睛像在说话,使胆怯化为冒失,使畏惧表达愿望,并说出它不敢表明的一切.我体会到我的心灵,并在您第一次表白时断定自己要完了.我注意到您的矜持对您的苦恼;赞赏这种恭敬的感情,因而更爱您了:我设法想补偿您那艰难和必要的沉默,但不因此牺牲我的清白;我勉强违反我的本性;我仿效我的表姐;我变得像她一样爱开玩笑和淘气,为了防止太严重的解释,并且借助这假装的嬉笑来避免许许多多亲密的抚爱.我想使您现在的情况变得愉快,却使您因害怕改变而增加了您的克制.这一切我都做得不很成功:违反自然总会受到惩罚.我多么孟浪!我不但不能防止,却反而加速了自己的失败.我把毒品当做了良药;本来应该让您沉默的,却正好让您说话了.我徒然装出冷淡的面孔,面对面时跟您保持疏远些,即使这样做作也没有成功:您写起信来.我应该把您第一封信投到火里去,或者把它交给我的母亲,我却把它拆开:这就是我的罪过,其余的事就自然成章了.我本来不想答复那些可怕的信,但我不能阻止自己去读它们:这种可怕的战斗损坏了我的健康.我看到了我行将跌进去的深渊;我厌恶我自己,又下不了决心让您走掉.我陷入了某种绝望的境地;我宁愿您不再存在,而不愿您不是我的:我甚至希望您死去,甚至想要求您去死.老天爷看到了我的心;这种苦难应当抵偿我一些过错.看到您准备服从我时,我快要承认了.我曾受过夏依奥的教育,这使我更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承认的危险性.从我心灵里掏出来的爱情告诉我要避免后果.您是我最后的庇护者;我对您有足够的信赖,依靠您去克服我的软弱;我相信您能够拯救我,我没有错看您.看到您能尊敬一个如此亲爱的受保护者,我知道我的爱情并没有辜负我,您的确有我所发现的德行.因为我觉得我们俩完全能心心相印,我对您便越来越放心.我确信自己心底里只有正直的感情,因此我毫不在意地领略那甜蜜的互相亲近的快乐.唉!我没有注意到祸害正由于我的疏忽而滋长.而亲近的习惯比爱情更为危险.我被您的克制所感动,相信把我的拘谨态度放松些不致有危险;我抱着天真的愿望,想用友谊的温馨的爱抚本身来鼓励您.在克拉朗的小树林里,我明白对自己估计过高,当需要摈弃感觉的某种东西时,切不要依赖于感觉.一刹那.仅仅一刹那间我的感情就着了火,无法熄灭;我的意志虽还在抗拒,从这时候起我的心灵却发生质变了.您同我一样失去了理智:您的信使我战栗.危险是双重的:为了防范您和防范我,您必须离开.这是行将沦丧的德行的最后的挣扎.您这一逃走倒获得了胜利,但我一不再见到您,我的苦恼立刻把我所剩那一丁点儿抵抗您的力量化为乌有.我的父亲在辞职时,把德.伏尔玛尔先生带到了家里:有过救命之恩和二十年交谊,使他对这位如此可贵的朋友无法分离.德.伏尔玛尔先生年事已高,而且他虽然富有和出身名门,却找不到他合意的妻子.我的父亲向他提起过自己的女儿,并希望他的朋友成为他的女婿:问题在于能看到她,于是在这种意图下,他们一同作了一次旅行.我的命运要我让没有恋爱过的德.伏尔玛尔先生爱上我.他们之间秘密协议好了,德.伏尔玛尔先生在北国的一个朝廷里有许多事务要料理,他的家庭和地产也在那里,他要求时间,于是在彼此约定下走了.他出发以后,我父亲对我母亲和我宣布把他定为我的丈夫,并用一种不容我这胆怯者反对的声调,叫我准备接受他求婚.十分知道我的心所钟情的.而且对您怀有自然的偏爱的我的母亲,有好几次试图动摇他这种决心;她不敢提到您,但说话的意思是要让我的父亲看重您和希望认识您;可是您不是贵族出身,使他对于您具有的一切优良品质都无动于衷,而且即使他同意出身不能代替这些品质,他总认为只有门第才能使人显赫.幸福的不可能却反而煽旺了本该熄灭的情焰.一个诱人的幻想在我苦难中支持我;丧失了它,我就丧失了承受苦难的力量.只要我还有几分属于您的希望,我便有可能战胜自己;毕生跟您抵抗要比永远拒绝您容易,而仅仅一个永恒的战斗的思想就夺去了战胜的勇气.忧愁和爱情折磨着我的心:我陷入了怅惘,这在我的信里看得出来.您从梅耶利写给我的信更加重了它;在我自己的痛苦之外又加上了您那绝望的感情.唉!一般的情况总是两个心灵中最弱的一个承受着两者的痛苦.您大胆对我提出的计划使我概度困扰.我命运的不幸是注定了,我剩下要作的不可避免的选择不是靠着我双亲这一边,便是靠着您这一边.我实在受不了这种两难的抉择;自然的力量总有个限度:这么多的激动搞枯了我的力量.我希望从生命中解脱出来.老天爷仿佛哀怜我;然而残酷的死亡饶过了我是为了叫我垮掉.我见到了您,我的病好了,但我却给毁了.我不在我的错误中寻找幸福,也不希望从中找到它.我觉得我的心灵是为了德行而被创造的,没有德行它就没有幸福;我失足是由于软弱而不是由于迷误;我甚至不能怪自己受激情的迷惑.我已没有丝毫希望;我只能是不幸者.纯洁和爱情对我同样需要;我不能把二者一块儿保持,又看到您的迷误,在我的选择里只能同您商量,我是为了搭救您而自己失足了.可是抛弃德行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容易:它长久地折磨着抛弃它的人,而它的魅力是纯洁心灵的快乐,却是罪人的最先的惩罚,这种人还在喜爱它,但却不再享受它了.我是有罪的,但并没有变坏,我不能逃避等待着我的悔恨;丧失了的贞洁对于我依然是珍贵的;我的耻辱虽然没有暴露,对于我并不因而减轻苦楚;而当全世界都知道后,我也不会感觉到更难受.我对痛苦作自我安慰就像受伤的人害怕坏疽,痊愈的希望支持着他病痛的感情.然而这屈辱的处境我是感到厌恶的.由于想熄灭良心的谴责而不放弃罪过,我遇到了每个陷入迷途而自得其乐的正直的人遇到的同样的情况.一个新的幻想缓和了悔恨的痛苦:我希望从我的错误中引出补救它的方法,我想出一个大胆的.迫使我父亲同意我们婚姻的计划.我们爱情的最初的果实应当加强这甜蜜的关系:我这样祈求天老爷,使它作为我恢复德行和我们共同幸福的保证;我这种期望是别的处在我这种地位的人所害怕的.温柔的爱情凭它的威力,可以减轻良心的怨言,以我后期待的结果来安慰我的悲伤,并使如此可爱的等待成为我生命的快乐和希望.我决定一当我的情况出现了明显的征兆,便当着全家公开向彼莱先生(当地的牧师.......卢梭原注)宣布.我的确很胆小怕事;我知道这一宣布对我的后果;但荣誉本身鼓励着我的勇气,于是我宁愿一次丢脸,以免我内心深处怀着应得的永远的耻辱.我知道我的父亲会叫我死,或者给我以我的情人:这种两难的选择对我毫不可怕;但无论如何,我把这措施看作是我一切不幸的结束.我的好朋友,这就是我要向您隐瞒的.也是您以如此好奇的忧虑想深入探究的秘密.有千百个理由促使我对像您这样暴躁的人作这样的保留,更不消说不应该给您的冒失的纠缠以新的借口了.处在这如此危险的场面,最好是让您离开,我很明白,如果您知道,我处在这种危险关头,您是决计不会同意离开的.唉!我还是被一个如此甜蜜的希望所欺骗.老天爷不批准在罪恶中定下的计划:我不配做母亲的荣誉;我的期望始终落空,我被拒绝用牺牲我的声誉来抵偿我的过错.我所抱的希望落了空,冒失的幽会使您的生命发生危险,这是由于我被疯狂的爱情所陶醉,因而受蒙蔽的一种鲁莽行为:我为我的心愿没有成功而责怪自己,我的心被它的愿望所欺骗,在希望满足它的热情鼓舞下,只看到这些心愿有一天总能成为合法的.我有一阵子认为达到了目的:这一错误是我最痛心的悔恨的源泉;自然满足的爱情只能受到命运更残酷的播弄.您已知道(可见有些信我们没有掌握.......卢梭原注.)事出意外,它不仅毁灭了我身上所怀的爱情之苗,而且也破坏了我希望的最后基础.我这桩祸事正好发生在我们分手那时,仿佛老天爷想把我应得的一切不幸来压垮我,并同时把可能连结我们的所有纽带全都切断.您的出发是我的错误和欢乐的结束:我认识到欺骗了我的幻想,但已经太晚了.我一下子发现自己竟变得像现在这样可鄙,以及抱着失去清白而又不可能熄灭的爱情和毫无希望的幻想那样的不幸.我遭受到千种徒劳的悔恨的折磨,我放弃了既痛苦又无用的回想:我再也不值得费劲去思考我自己,我便把我的生活花在为您操心上.除了您的荣誉,我再没有其他荣誉;除了您的幸福,我再没有别的希望;来自您的感情,是我认为还可以使我激动的唯一的感情.爱情并没有使我盲目到看不见您的缺点,但我对这些缺点感到亲切;它造成我一种错觉,仿佛您如果没有缺点,我可能没有现在这样爱您.我知道您的心.您的火爆性子;我知道您勇气比我大,耐性却比我差,压垮我心灵的不幸会使您绝望:正因为这个道理,我才一直小心地向您隐瞒着我父亲作出的约定;到了我们分手时,我利用爱多阿尔阁下对您的幸福关心的那种热诚并启发您对自己幸福也要有这种关心时,我对您也抱有自己所没有的希望.我还更前进一步:意识到威胁着我们的危险,我采取了可以防卫它的唯一的措施:我把我可能的自由连同我的诺言一起交托给您,用我不敢违背并使您安心的诺言,竭力要激起您的信心和我的决心.我同意这种约束是幼稚的,然而我将永远不会放弃这约束.德行对于我们的心是十分需要的,所以一旦抛弃了真的德行,便需要另一种流行的德行,而且大概会把它抓得更紧,因为它是我们自己挑选的.我不来向您诉说自您离开后我心里感到多么不安:最感不安的是怕您忘了我.您现在所处的社会令我战栗;您在那儿的生活方式增加了我的恐惧;我仿佛已经看到您堕落成为一个浪荡子弟.这种丑行对于我是我灾难中最伤心的一种;我宁愿得悉您陷于不幸而不愿知道您为人所不齿;在那么多我已习惯了的苦难之后,您的丢脸是我唯一不能忍受的苦难.我对于您一些来信中采用的口吻而开始证实的事,曾产生过恐惧,但现在平息了;我之所以平息,是由于使用了别的女人对之也许更加恐惧的办法;我指的是您让人家拉进放荡生活一事,您对此的迅速和坦白的承认完全证明您的真诚,这最使我感动.我太理解您,因而知道您这一承认该下何等大的决心,即使我在您心里已不再可亲的话;我看到爱情战胜了羞耻,唯有这样才能使您吐露真情.我可以断定一颗如此真诚的心,对于把不忠实隐瞒起来是办不到的;我认为您的错误在您进行高尚的忏悔后应该不用责备;在回想您从前的诺言时,我已经永远治愈了嫉妒心.我的朋友,我不能再感到幸福了.减去了一项苦恼,又不断产生了千百项其他的苦恼,如今我才懂得在昏乱的心中想寻求那只能在智慧里找得到的休息是何等荒唐.长期以来,我一直在背地里为那世界上最好的一位母亲......致命的衰颓不知不觉地消蚀着她,......哭泣.我堕落的倒霉结果使我不得不依靠的巴琵背叛了我,她向她揭发了我们的爱情和我的过错.我刚刚从我表姐那里收回您那些信,却立刻就被偷走.证据是抵赖不了的;忧愁最终夺去了我母亲由病魔残留给她的那一丁点儿体力.我由于悔恨而几乎断气在她的脚边.她不但不处我以应得的死刑,还掩饰我的耻辱,并为之哀叹;连那么残酷地欺骗了她的您,她也不表示厌恶.我可以证明您的信对她那温柔和富于同情的心所产生的效应.唉!她希望您幸福,也希望我幸福.她试图不止一次......回忆一个永远熄灭了的希望有什么用?老天爷对此另有安排.她在无法感动一个严厉的丈夫并撇下一个对不起她的女儿的痛苦中,结束了她凄凉的生命.如此严重的丧失压垮了我,我的心灵除了痛感悲伤外再也无能为力;自然的呻吟之声窒息了爱情的啁啾.我对如此多的不幸的原因感到一种厌恶;我终于要扑灭曾把我引向不幸的那可恨的激情,并要永远跟您断绝关系.毫无疑问应该这样:不去连续不断地寻找落泪的新题目,我一辈子不是已有足够哭泣的事了吗?一切都仿佛在支持我的决心.悲哀软化着灵魂,而深刻的苦恼则在使它变强硬.对我母亲的临终的怀念抹掉了您的形象;我们在一步步远离;希望抛弃了我.我那无可比拟的女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崇高,也从来没有如此值得独自占据我的心;她的德行.理性.友谊.温馨的抚爱,仿佛把我的心净化了;我觉得已把您忘掉,我感到自己的病好了.可是已经太晚:我把那熄灭的爱情当做是冷却,却只不过是一种绝望的虚脱.正好像一个陷于衰竭而不再感到疼痛的病人,在振奋时又重新觉得更强烈的痛苦一般,当我父亲通知我说,德.伏尔玛尔先生快要回来时,我立刻感到我的一切痛苦又回来了.于是那不可战胜的爱情又给了我本来认为已不再存在的力量.我生平第一次敢当面抵抗我的父亲;我干脆对他抗议说,德.伏尔玛尔先生与我毫不相干,我决心作为姑娘而死,他虽然是我生命的主人,但并不是我心灵的主人,什么也休想改变我的意志.我不准备把他的暴怒和怎样对付我的情况告诉您.我成为不可动摇的人:被克服了的我的胆怯,把我带到了另一极端,我说话的声调虽没有我父亲的蛮横,但完全跟他一样坚决.他看到我已下定决心,他对我用威势将毫无所得.我一时认为可以从他迫害下解脱了;可是当我突然看到一个世上最严厉的父亲变温柔了,他泪流满面地扑到了我脚下,这时变成什么啦?他不容我站起身来,抱住我的膝头,泪汪汪的眼睛盯住了我,用至今还在我心头响着的动人的声音说道:"我的女儿,你要尊敬你那白发苍苍的不幸的父亲,别让他像把你抱大的母亲一样含悲进入坟墓;啊!你是想叫全家都死吗?"您可以想象我的惊讶.这种姿态.这种声调.这种动作.这种讲话.这种可怕的思想,使我震惊得半死半活地倒在了他的臂弯里;只有经过好一会儿憋气的抽噎之后,我才能用微弱而失音的声调回答说:"我的父亲呀,我有武器对付您的威胁,但没有武器对付您的哭泣;是您在要您的女儿死呀."我们俩全都非常激动,很久不能镇定下来.然而我心中重新琢磨他最后的话时,觉得他知道的比我设想的还要多;于是我决定利用他自己知道的来对付他,我冒着生命的危险准备作我长期拖延着没有承认的表白,这时他仿佛预料到这一点,又害怕我将说出来的话,便急忙截住了我的话,这样说道:"我知道您心头蕴藏着一个好出生的姑娘不应有的古怪念头:现在是到了该抛弃那使您丢脸并只有牺牲我的老命才能满足的可耻的激情,转而履行您的义务和荣誉的时候了.您要好好听取一次父亲的和您自己的光荣要求于您的话,然后由您自己去判断."德.伏尔玛尔先生出身名门,具有一切优良的品性,这些可以配得上他的门第,也可以享受大家的尊敬,也可以使他当之无愧.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您知道我跟他有着诺言.还有要让您知道的是,他回到本地去料理自己的事务,却纠缠在最近一次革命里,他为此丧失了财产,只是碰到奇异的好运气才逃过了流放西伯利亚,他回来时只带了一点儿可怜的残余财产,是凭他一个向来不对人失信的朋友的话才来的.现在请您告诉我,他回来时我应该怎样接待他.要我对他说:'先生,当您过去富有时,我答应过把我女儿嫁给您;但现在您已一无所有,我要取消诺言,我的女儿不愿嫁您了,吗?如果我的拒绝不用这样的话提出,人家也会这样解释:您提出的爱情将被看成是种借口,或者对于我只不过多一层耻辱;您成为堕落的姑娘,我成为不道德的男子,他为了可耻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义务和信义,不但忘恩负义,而且极不忠实.我的女儿,一个一生没有污点的生命要在耻辱里结束,这未免太晚了些;六十年的光荣不能在一刻之间放弃."他继续说道:"因此您自己看,您要对我说的一切话现在都是不合时宜的;再看看,为羞恶之心所斥责的一些爱好以及青春的一些短暂的热恋,岂能同姑娘的责任感和父亲受损害的荣誉等量齐观.假如问题只关乎二者之间这一个为另一个牺牲自己的幸福的话,那么我的慈爱对如此甜蜜的牺牲还可和您争论一番;可是我的孩子,荣誉已发言了,而在你出身的血统里,作决定的终究是荣誉呀."对他的这番话我并不缺少好的答复,可是我父亲的种种偏见给了他以完全不同于我的原则,以致在我看来无法反驳的道理也简直不能动摇他.此外,我既不了解他从哪儿仿佛得到了关于我行为方面的消息,又不知道这些消息能发展到什么程度;由于他喜欢打断我的话,我怕他对我要讲的话也许已拿定主意这样做;再加之我被无法克服的羞愧所控制,因此我宁愿采用一种我认为更可靠的遁辞,因为它符合他的思想方法:我便向他直截了当地声明,我已向您作过诺言;我已保证我决不对您食言,而且不管发生什么问题,我没有您的同意决不出嫁.果不其然,我高兴地注意到我的顾虑没有使他不愉快:对我的诺言他严厉地责备我,但对之没有反对;作为一个充满荣誉感的贵族,对于诺言的信念自然具有高度的看法,并把许诺看做是件神圣的事.因此他与其耽搁时间去争论这项诺言的毫无价值,......这是我决不同意的,......他逼我写一张短简,把它夹在一封信里,并立刻叫人送出去.我多么焦急不安地希望您会不作答复呀!我发了多少心愿,希望您变得比本来不应该的那样少一些高尚姿态!可是我太了解您,所以不会怀疑您的俯首帖耳,我也知道要您作出的牺牲越艰难,您就越会迅速地迫使自己去承担.答复送来了:在我生病时它被藏着:在我身体恢复后,我的恐惧被证实了,我再没有推托的话.至少我父亲向我声明,他决不再听取这样的话;他对我讲出这种可怕的字眼来使我的意志屈服,叫我发誓不要对德.伏尔玛尔先生说那样的话,以免他会改变娶我的主意.他补充说:"因为他会认为我们之间是商量好的把戏,因此不管用什么代价,这桩婚事必须办成功,否则我会痛苦得死去."我的朋友,您知道我体格的强健,只能抵抗疲劳和恶劣气候,却不能抵抗恶劣的情绪,正是我这太多愁善感的心灵招来了我身体和精神上的一切病根.也许是长时间的郁闷损坏了我的血液,也许是大自然趁这个时候用致命的发酵剂来净化了我的血液的缘故,在这番谈话结束时,我觉得浑身十分不舒服.在走出我父亲的房间时,我挣扎着给您写了几个字,但我一躺到床上就感到如此难受,便希望从此不再起来.其余的一切您已经十分清楚.我的轻率也招来了您的轻率.您赶来了;我见了您,还以为是在做梦,就像我在谵妄中您常常出现在我面前那样.可是当我知道您果真来了,我确确实实见到了您,而且您为了分担那无法为我医治的疾病,故意传染上了它,我经受不了这最后的考验,目击到如此体贴的爱情在希望中挣扎,我那费劲抑制着的爱情再不管什么桎梏,以空前的热力很快熊熊地复燃起来.我懂得了必须奋不顾身地去爱;我感觉到我必须成为罪人,我明白我既不能抵抗我的父亲,也不能抵抗我的情人,我只能牺牲正直才能调和爱情和血亲的权利.这样,我所有的好的感情终于熄灭,所有我的才能变质了,罪恶在我眼里失去了它的恐怖,我觉得我内部变得完全不同了;到后来,激情的猛烈发作碰到阻力而变得疯狂起来,把我投进最可怕的绝望中,这绝望足以压垮灵魂;我竟敢不再指望美德.您那提醒多于安慰我内疚的信加深了我的迷误.我的心已经如此败坏,以致我的理性不能抵挡您那些哲学家的议论:丑恶事物......这种念头从来不曾污染过我的思想,......竟也敢在脑海里出现了.意志还在对之作斗争,但想象力已习惯于看见它们;如果在我内心深处没有预先怀有罪恶的念头,那么我心头也不再怀有那些高尚的决心,因为只有它们才能抵制罪严.我难于继续写下去了;我们先停一会儿.先请回想一下那个幸福和天真烂漫的时期,那时候被这把如此热烈和甜蜜的爱情之火所激荡,它净化了整个我们的感情;那时候它的神圣的热焰(神圣的热焰!于丽,啊!于丽,一个医好了激情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您以为能这样吗?......卢梭原注)使我们的羞恶之心变得更可贵,使正气变得更可亲;那时候即使连一些欲念的产生也仿佛只是为了给我们以战胜它们并因而使我们彼此更能相称.请重新读读我们最初的那些信,想一下那个如此短促和品味得太少的时光,那时候爱情在我们心目中显示出德行的全部魅力,而我们太相爱了,以致我们之间无法形成它所不赞成的关系.我们那时怎么样,又变得怎样啦?两个亲热的情人在最严峻的沉静中一块儿度过了整整一个年头:他们的叹息不敢吐露,但他们的心曲却彼此理解;他们以为在受苦,但他们是幸福的.由于彼此理解,他们开始交谈起来;但对于能战胜自己和彼此间能相互表示可敬的证明而感到高兴,他们在同样严峻的矜持里度过了另一个年头;他们互相诉苦,但他们是幸福的.这样长久的斗争坚持得不够;一会儿的软弱使他们迷了路,在欢乐中他们忘乎所以;但他们虽然不再纯洁,至少他们是忠实的,至少老天爷和大自然批准了他们结成的纽结,至少德行对他们始终是珍惜的;他们至今还热爱它并还知道使它荣耀;他们只能算失足而不能算堕落.他们不很配幸福,但也还是匹配的.如此温顺的这两个情人,他们燃烧着如此纯洁的情火,他们如此明白地懂得道德的价值,他们现在怎么样啦?谁知道了能不为他们叹息?这就把他们判罪;即使玷污婚床的念头他们也不觉得反感......他们默想着通奸!什么!他们确实是原来的人吗?他们的灵魂没有改变吗?这个与罪恶不相干的迷人的形象,怎么能从她闪耀过的一般心头消失呢?美德的魅力怎么不能促使一朝知道它的人永远防止罪恶呢?要经过多少世纪才能产生这种奇异的变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使一个一朝享受过真正幸福的人消除那如此迷人的回忆和对于幸福的感情?啊!如果初次的放荡是困难和缓慢的话,那么到后来便变得迅速和容易了!激情的魔力,你就是这样来引诱理智,你欺骗智慧并趁人家不注意时改变本性;我们一生中只要一次失足,只要偏离正道一步:一个不可免避的滑坡便立刻抓住我们并使我们完蛋;最后跌进深渊,等到惊醒时发现裹满了罪恶,并带着一颗为德行而生的心.我的好朋友,让我们降下这帷幕:我们是否需要瞧瞧为了不让我们走近而给我们遮盖起来的那可怕的深渊?我继续来讲自己的故事.德.伏尔玛尔先生来到了,我面容的改变并没有使人讨厌.我父亲不让我喘口气.我母亲的孝服就要满期,我的痛苦要靠时间来消磨.为了躲避我的诺言,哪一方面都成不了理由;只得实践诺言.该把我永远从您那里和从我那里夺走的那一天好像是我生命的最末一天.准备我的葬礼的日子在我看来要比我婚礼的日子较不可怕.越接近那致命的时刻,我越不能从我心头挖掉我初恋的根;我越努力把它熄灭,它也越发炽烈.最后我被徒劳的战斗弄得疲惫不堪.就在我准备向另一个人宣誓永远忠实那会儿,我的心灵还向您宣誓永恒的爱情;于是我像一头不洁的牺牲一般被领到教堂去受宰割,她弄脏了祭坛.到了教堂,我进门时感到一种从未经受过的激动.在这朴素和庄严的.到处充溢着人们供奉的主的神威的所在,有某种我不知道的恐怖攫住了我的灵魂.一阵突然的恐惧使我哆嗦起来;我颤抖着,觉得快要晕倒,勉勉强强地拖着腿一直走到讲台的脚边.我远没有镇定下来,在整个仪式进行过程中,我只觉得我的忐忑不安在增长;我回首回顾时更感到害怕.教堂里的阳光,观礼者的深沉的静默.他们谦恭和凝神的态度.所有我的亲属的行列.我尊敬的父亲庄严的样子,这一切对当前的过程赋予庄严的气氛,它促使我注意和敬畏,而且只要念头一转到背誓我就全身发抖.我仿佛看见了上帝的使者,在牧师严肃地做礼拜的祷告时听见了上帝的声音.经书里如此明确地表达的关于婚姻的纯洁.尊严.神圣,它的贞洁和崇高的义务......对于幸福.秩序.和平.人类的持续是如此重要,对于他们本人履行起来又是如此甜蜜的义务,......这一切给了我这样的印象,使我内心感到起了骤然的转变.一种不认识的力量仿佛突然纠正了我紊乱的感情,并按照义务和大自然的规律予以重建.我心里想道:"洞烛一切的永恒的眼睛,现在在读我心灵的深处;他在把我的意志跟我嘴上的回答作比较:天和地是我承担的神圣的诺言的见证;它们还是我要遵守的忠贞的见证.怎样的人间权力能尊敬敢于破坏一切之首的那个人?"我偶然向陶尔勃先生夫妇望了一眼,他们并排站在旁边,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他们的目光比其他事物更使我强烈地感动.可爱的和有德的一对,你们较少懂得爱情,难道因此就结合得更差吗?义务和诚实使你们结合:亲爱的朋友,忠贞的夫妇,你们不曾点燃那消蚀灵魂的火焰,你们用纯洁和温馨的.富于滋养的感情相爱,有智慧可依靠,有理智作指引,因此你们只有更为坚实的幸福.啊!但愿我能在同样的结合中恢复同样的纯洁并享受同样的幸福!假如我不配有你们那种幸福,我要以你们的榜样做到与你们相颉颃.我这样的感情唤醒了我的希望和勇气.我把我就要缔结的神圣的纽结当做应该净化我的灵魂并使它恢复它的义务的新状态.当牧师问我是否答应对我要接受为丈夫的人完全服从和忠诚时,我的口和心这样答应了.我将坚持到死.回到住所后,我希望有一小时的清静和沉思.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同意;虽然我急切想利用这时间,但起初我只抱着厌恶的心情作反省,害怕因为条件的改变我才体会到临时的心头激动,并自认为不太配做妻子,也像原来不太是懂规矩的女儿一样.我经受了明确的考验,但又是危险的考验,我开始想到的是您.我确信没有一个温情的回忆亵渎了我刚才所作的庄严的诺言.我简直不能理解由于什么奇迹,您那顽强的形象会如此长久地让我安静,虽然有那么多的理由叫我想到它:我要怀疑这种冷漠和忘却是骗人的,因为它在我是不大自然的,因而不会持久.这种幻象不怎么可怕:我觉得我依然同样爱您,而且也许比过去更爱,可是这种感觉我并不为此脸红.为了思念您,我认为不需要忘记我已是另一个人的妻子.我对自己说您是我亲爱的时,我的心灵是激动的,但我的良心和意识是平静的;从这会儿开始,我觉得自己的确变了.于是怎样的一股纯洁的喜悦的洪流在我心中泛滥!很久以来消失了的.怎样的一种和平的感情又重新唤醒了曾被耻辱弄得枯萎的我这颗心,并使整个的我出现了新的宁静.我认为自己感到复活了;我认为重新开始了另一种生活.温馨和安慰人的德行,我靠了你而把它重新开始;是你使我感到它可亲,我愿把它奉献给你.啊!我太懂得丧失你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不能第二次放弃你了!我沉浸在一次如此巨大.急骤和出乎意料的喜悦里,从而敢于审察我昨晚的情况了:我对于因一时糊涂和自从第一次迷误所遭到的所有危险而造成的可气的屈辱感到不寒而栗.多么幸运的灵机一转,给我指出了罪恶的可怖,它曾向我招手,并激起我对智慧的趣味!使我对于爱情比之对于我曾认为那么可贵的荣誉更忠诚的,岂不是由于怎样一种难得的幸运吗?由于命运怎样的照顾,您的不坚定或我的不坚定才没有使我堕入新的迷恋?我怎么能用已被第一个情人战胜过的抵抗,以及习惯于向欲念让步的羞耻心来对抗另一个情人?我既没有尊敬还在充分发挥德行的权力,那么我是否对已熄灭的爱情的权力更尊敬些?我之所以肯定在世上只爱您一个人,难道不是内心的感情认为一般情人都宣誓永不变心,而每当老天爷高兴使他们变心时就无心地不断违背誓言的缘故?这样,每次的堕落就为下一次作了准备;习惯于罪恶,会在我心目中抹掉它的可怕.从丢脸发展到无耻,得不到停顿下来的依傍,我由受骗的情人变成不可救药的姑娘,成了女性的耻辱和家庭的败类.谁保卫了我免于从第一次错误滑向非常自然的后果?谁在我第一次失足后拉住了我?谁为我保全了我的名誉和我的亲人们的尊敬?谁把我置于一个有德.聪明.性格和本身都可爱的.而且对于不敢当的我充满尊敬和眷恋的丈夫的保护之下的?最后,谁允许我还能希望获得正经女人的头衔并给我以达到不负这头衔的勇气的?我看见它,我感知它:它那只引导我穿过黑暗的拯救的手,就是那只揭起我眼前挡着的迷误之幕.并不由我自主地还我本来面目的手.一个秘密的声音不断地在我心灵深处絮语,在我快要堕落时升起,并更有力地发出雷鸣.一切真理的创造者不能容忍我背离它而成为可恶的背誓的罪人,用我良心的谴责来防止我的罪行,它向我指出我快要堕入的深渊."令甲虫爬行和天体运行的永恒的上帝,你照料你最微末的创造物;你促使我回头向善,你叫我热爱!请接受一颗被你的仁慈所感化的心中那只有你才能使它有幸向你贡献的敬礼!"当我心头充满着已从危难中得救并感到已恢复荣誉和安全的强烈感情的时候,我俯伏在地,把虔诚的手伸向苍天,我向天座上端坐着的上帝......它可以随心所欲用我们自身的力量来支持或毁坏它给予我们的自由,......祈祷.我对它说:"我要求合乎你心意的而且唯一以你为源泉的幸福.我愿意爱你给予我的丈夫.我愿意是忠诚的,因为这是联系家庭和整个社会的第一义务.我愿意是纯洁的,因为它是培养一切其他德行的第一德行.我愿意服从你建立的一切自然秩序和得自你的理性的规律.我把我的心灵放在你保护之下,把我的欲望放在你手里.请使我的一切行为符合于我恒久的意志......也就是你的意志,也不要再容许一时的错误压倒我整个一生的选择."在这简短的祈祷......我第一次以真正的虔诚作的祈祷......以后,我觉得我的决定如此坚定,仿佛做起来竟那么容易和轻松,以致我清楚地看到今后我应该从哪里寻求我所需要的.为抵抗我自己的心灵和我无法从自身找到的那个力量.我从这次发现里得到了新的信心,因而哀叹那使我那么长久丧失信心的可悲的糊涂.我向来并不是不信教的;可是完全不信教也许比徒有其表和装模作样的信教好一些,后者不触动心灵以使意识安心;只限于一些形式,而且的确只在一定时间里相信上帝,然后在其余的时间里不再想到它.我认认真真地做礼拜,不知道从中获得实际生活方面的益处.我认为自己天资好,便任兴之所至;我喜欢思考,相信自己的理性;不能协调福音书的精神和世俗的精神,也不能协调信仰和行为,我采取以自己空虚的智慧为满足的中庸之道;我拿一些箴言作信仰,拿另一些作行为用;我在一处忘记我在另一处所想的;我在教堂里是虔诚的教徒,在家里是哲学家.唉!我在哪儿都不成器;我的祈祷只不过是些空话,我的论证是诡辩,我当做明灯追随的,不过是磷火的游光,它只能使我失足.我无法向您表述,我迄今缺乏的这种精神原则,现在对于那如此谬误地引导我的东西给予多少蔑视.我请问您,它们的第一原因是什么?它们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由于幸运的本能,使我趋向于善行;一种剧烈的激情产生了;它在同样的本能里有其根源:为了根除它,我该怎么办?按秩序考虑,我从德行中取美,从公共利益中取善.但对于我特殊的个人利益,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到底哪个对我更重要,牺牲他人以取得我的幸福,还是牺牲我的以求他人的幸福?如果对羞耻或者对刑罚的恐惧阻止我为了我的利益去作恶,我就只能偷偷地作恶,那我便谈不到什么德行;又如果我在犯错误时给发现了,人家处罚我,像在斯巴达一样,不是处罚错误而是处罚拙笨.最后,假如美的性质和对美的爱好是由大自然刻印在我的心灵深处的,那么只要这形象没有被扭曲,我将始终拿它作为准绳.可是我怎么能确信这内心的形象......在有感觉的生物中它的模范是无可比拟的,......能永远保持它的纯洁呢?人们莫非不知道无节制的激情败坏理智和意志,而意识在每个世纪.每个民族.每个个人都按照偏见的不稳定和复杂性而扭曲和改变吗?我的可敬的和聪明的朋友,要赞美永恒的上帝:吹一口气您就能破坏掉这些理性的幻影,它们只有空虚的外形,在永恒的真理面前就会像影子般消失.一切都按上帝的意志而存在;是它给予正义以目的,给德行以基础,给奉献给它的短暂的生命以价值;它不停地对罪人们喝道,他们隐秘的罪行都会被觉察的,也会对被遗忘的行善者说:"你的德行是有证人的";这是它,这是它那不变的本质,它是尽善尽美的真正的典范,我们自身全都带着它的图像.我们的激情徒劳地使图像变形,它那由无限的本质联结的整个轮廓始终显现着理性,并为它恢复被欺骗和错误所改变了的东西.我认为区别这一切很容易,常识就能够办到.这个本质的概念,它的一切无法分离,它便是上帝;其余的一切都是人的制作.在直观这神圣的典范时,灵魂才得到净化和升华,它才学会蔑视它的卑下的癖性并克服它的恶劣的倾向.一颗充满这崇高的真理的心,拒绝人们卑琐的激情;这无限的崇高使它厌恶人们的傲慢;沉思的魅力使它摆脱掉尘世的欲念;而如果它一心顶礼膜拜的无限的上帝即使不存在时.仍应当不断地向它顶礼膜拜,以便更好地控制自己,使精神更坚强.更幸福和聪慧.您要寻找一个出自理性的空洞的诡辩的.只以自己为依据的明显例子吗?让我们冷静地看看您的那些哲学家的议论,他们称得上是只能诱惑已堕落的心灵的罪行的辩护者.人们会不会说,这些危险的高谈阔论家在直接攻击最神圣和最庄严的契约时,他们决心一举消灭只建立在协议的信义的基础上的整个人类社会吗?可是我请您看,他们是怎样为秘密通奸辩护的.他们说这并不因此造成祸害,甚至对于蒙在鼓里的丈夫也如此:倒好像他们可以确定他将永远被蒙在鼓里似的!好像为了允许作为伪誓和不贞,只要他们不会损害其他人,也就够了!好像为了痛恨罪行,给犯罪者带来的罪恶还不够似的!那么怎么样!违背自己的诺言,凭他自己的力量消灭誓言和最不能破坏的契约,这不是罪恶?强迫自己变为骗子和说谎者,这不是罪恶吗?缔结这类关系,它可以叫您希望别人受害和死亡,甚至希望应该是最亲爱的和宣誓要与之共同生活的人死亡,这不是罪恶?千百种其他的罪恶始终是其产生的结果的那种状况,这不是罪恶?一种善行,它可以产生非常多的罪恶,单凭这一点说,它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夫妇的一方因为他这方仿佛能自由,因而对谁也不失信,他能自认为清白吗?他是大大的错了.婚姻的纯洁性不受玷污,不仅是夫妇的利益,而且也是整个人类共同的利益.每次当两夫妇由庄严的纽带相结合时,这就发生了让大家敬重这神圣的纽带.尊敬他们的结合那样的全人类的无声的契约;而且据我看来,这是反对暗地里结婚......这种结合不显示任何标志,会使一些纯洁的心灵燃起通奸的欲火,......的强有力的理由.公众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在他们面前举行的协议的保证;因此可以说那个腼腆的新娘的荣誉是在一切正人君子的特殊保护之下.这样,谁敢于诱惑她,谁就犯罪,首先因为是他使她犯罪,而唆使者总是要分担罪责的;而且他本人还直接犯罪,因为他破坏了公共的信义和婚姻的神圣,而破坏了它,人类事业的任何合法秩序都不能存在.他们会说,罪行是秘密的,对谁都没有损害.假如这些哲学家相信上帝的存在和灵魂不灭的话,他们能把有第一受害者和唯一的真正的法官作证的罪行叫做秘密罪行吗?能瞒过所有的眼睛,却瞒不过最需要瞒过的眼睛的秘密,真是奇特的秘密!即便他们不承认上帝的存在,他们怎么敢肯定说,他们没有对任何人造成损害?他们怎么能证明一个父亲有不是他自己血统的子女.要负担可能比他所有的还要多的孩子,而且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财富瓜分给对之没有父爱的和自己耻辱的证明者,这些事对他都毫不在乎呢?我们假定这些高谈阔论者是唯物论者;这就更有根据可以跟他们对抗,从一切心灵深处发出的自然的柔和的声音反对一种傲慢的哲学,并决不以好的理由去进行攻击.实际上,假如唯有身体能产生思维,感觉只从属于我们的器官,那么具有同样血液的两个生物之间岂不应该有更大的相同,彼此之间有更强的依恋,心灵也像面貌一样相似,因而更有理由互相喜爱吗?那么照您看来,消灭或者用另一种血液搞乱这种自然的联合,并从根本上变更那应该把家庭的全部成员联结在一起的相互之间的亲和力,完全不是做坏事吗?世界上会有一个正直的人对于把婴儿从奶妈那里给掉包的事不感到可恨吗?那么从母亲胎里给调换的罪行会轻些吗?如果我特别从我们女性问题来看,我发现有多少乱七八糟事他们都认为完全不成为祸害的!就以一个有罪的女人的堕落说,她失掉了荣誉,一切其他的德行也会很快丧失.一个温柔的丈夫根据多少确凿的迹象猜测到一种不正当关系,他们却企图辩护说是秘密,说不过是他的妻子不爱他!她那做作出来的关心有什么用,岂非更好地证明她对爱情的冷漠?假装的温存能骗得过爱情的眼睛?在一个心爱的对象旁边,感到胳臂虽然在搂抱你而心灵却在抗拒你时,那是何等的痛苦!姑且假定命运能帮助掩饰秘密,但这是常常会受骗的;我们暂时忘记想用一切为上帝不断揭穿的企图以保持自己所谓的清白和别人的安宁,这是多么轻率!然而为了隐瞒可耻的关系,为了欺骗丈夫,为了买通仆人.为了欺瞒众人,这需要多少伪装.谎言.诡计!对于同谋者是多么可耻!对孩子是什么榜样!当你抱着只想满足自己罪恶而不受罚的欲念时,怎能对他们进行教育?家里的和平和夫妇的和睦会变得怎样?什么!这一切能使丈夫不受损害?谁来给他弥补那本该属于他的心灵的损失?谁能还他一个可敬的妻子?谁能给他以休息和安宁?谁为他治愈他正当的怀疑?谁使父亲在拥抱他自己的孩子时能吐露自然的感情?至于通奸和不忠诚仿佛可以在家庭之间建立所谓的纽带,那么这的确不是严肃的理由,而是荒谬和粗野的开玩笑,对之只能答以蔑视和忿慨.任何时代充斥于世界的伤风败俗,像变节.争吵.殴斗.杀戮.放毒等,充分证明由罪恶形成的那种恩爱之情威胁着人们的安宁和团结.假如由这种罪恶和可鄙的交易形成这类社团的话,它就像盗匪集团一样,为确保合法的社会,对之必须加以破坏和消灭.我要竭力忍住被这些信念引起的忿怒,以便跟您平心静气地讨论它们.我越觉得它们荒谬,就越应当加以驳斥,而且我自己在听到它们时也许不怎么感到厌恶而自己觉得难为情.您可以看出它们是多么经不起健全思想的考验.可是哪儿寻找健全思想,还不是从它的本源那里去找吗?对于那些致力于使人们失落给他们作为向导的神圣火炬的人们是怎么想的呢?我们要提防夸夸其谈的哲学;要提防假的德行,它破坏一切德行并为一切罪恶张目,以便借此整个占有它们.求得善的最好的方法是诚恳地去寻求它;人们如果这样寻求,不要很久就能上升到全善的创造者那里.我认为这就是我自从进行改正我的感觉和理智以来所做的;当您想追随同一条路时,您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想到您常常以宗教的伟大思想来培养我的精神,我感到十分安慰;您的心对我没有隐藏过什么,假如您怀有别的感情,您就不会对我这样说话.我甚至觉得这些交谈对于我们是很有魅力的.上帝的在场从未使我们感到拘束:它给予我们希望多于恐惧;它永远只吓唬坏人的心灵;我们喜欢在谈话时有它当证人,使我们共同上升到它那里.假如有几次我们由于羞耻而感到羞辱的话,我们在哀叹弱点时彼此说道:"至少它能看到我们心灵的深处";于是我们因而感到更平静了.假如这种安宁使我们陷于迷误,那么安宁以之为基础的原则能把我们引回正确的道路.如果一个人自身不能一致,他的行为是一套,感情却是另外一套;思想好像没有躯体,行为好像没有灵魂,还有他整个一生所作所为完全不同整个自己相适应,那么这样的人还值得称为人吗?我认为我们从前的准则,如果不只限于空洞的思辨,那样的人是很坚强的.人有弱点,创造人的仁慈的上帝无疑会宽恕人的弱点;但罪恶来自坏人,在一切正义的创造者面前不会不受到惩罚.一个不信神但生于幸福的人,会致力于他所喜欢的德行:他做善事是由于他的兴趣而不是由于选择.假如他的一切欲望都是正直的,他可以不受约束地循着正道而行;假如不是正直的,他一样会循着走,因为他为什么要受约束?然而那相信和为人们共同的上帝服务的人,他信仰一种更崇高的使命;实现这使命的热诚鼓舞着他的信念,于是遵循着比他的兴趣更正确的准则,他懂得应该做善行,并为义务的规律而牺牲他心中的欲望.我的朋友,这便是我们俩应当作出的英勇的牺牲.联结我们的爱情是我们生活的魔力.它比希望持续得更长久;它无视时间和别离;它能承受一切考验.如此完美的感情它本身决不会消亡:它值得被奉献于德行的神台.我还要对您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改变了;您的心也必须改变.于丽.德.尔伏玛尔不再是您从前的于丽;您对她的感情的转变是不可避免的,您只有使这转变成为合乎罪恶或者合乎德行二者之间的选择.我想起一个您不反对的作家的一段话,他说:"当真诚抛弃了爱情时,爱情就会失去它最大的魅力.为了感受它的全部价值,心灵必须颂扬它,并使之在提高我们所爱的对象同时,也提高我们自己.丢掉了完善的思想,你就丢掉了热情;丢掉了尊敬,爱情就不成为爱情了.一个女人怎么能尊敬她应该蔑视的男人?他自己又怎么能尊敬一个不怕委身于可恶的诱惑者的女人?这么一来,他们彼此相互鄙视.爱情这绝妙的感情,对他们便成了肮脏的交易.他们将丧失荣誉,绝不会得到至上的幸福."(参见第一卷,第二十四封信,......卢梭原注)我的朋友,这是我们的教训,是您信上写的.我们两颗心相爱之深,德行对于它们显得的可贵,还有比在写这信的幸福时刻更甚的吗?那么请看看,能使灵魂陶醉的最温馨的激情培养的罪恶的情火今天会把我们引向哪里去!我们俩对罪行都如此自然地痛心疾首,这会很快波及我们错误的共犯;我们会彼此憎恨我们过于相亲相爱,于是爱情就会在悔恨中熄灭.为了使如此可贵的感情能够持久,让它净化岂不更好?让它至少保持跟贞洁结合在一起岂不更值得?这岂不是保持一切最美妙的东西?是的,我善良和可敬的朋友,为了我们永久相爱,必须互相舍弃.让我们把其他一切都忘掉,您就作为我灵魂的情人.这种想法非常甜蜜,它使一切苦恼都能缓解.这便是我的生活的真实的图景和我心头发生的一切的率直的历史.我始终爱您,对此您不要怀疑.我依恋于您的那种感情是如此温馨并依旧如此生动,另一个女人对此也许会感到惊讶;至于我,我很知道另一种不同感情,所以对此不以为然.我知道爱情已改变了性质;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过去的错误变成了我现在安全的基础.我知道正确的规矩和表面的德行还有更多的要求,并对于我没有完全忘情于您会感到不愉快.我却相信有更可靠的规则,我就坚持它.我私下倾听我的良知:它完全没有责备我,它从来不欺骗真诚地向它求教的灵魂.如果这不足以证明我在世人心目中无罪,但这已足够让我自己心安了.这种幸福的转变是怎么发生的?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我这样深切地希望着.唯有上帝完成其他的事.我认为一个灵魂一次堕落后便一直这样,自己不能再变好,除非某种突然的转变.命运和环境的某种突然变化改换了它的关系,于是由于一种剧烈的震撼,帮助它重新恢复了良好的常态.当它的一切习惯被打破,它的一切激情在这一般的动荡中被改变后,人有时就获得他原来的性格,他变得像刚从大自然手中出来的新人.于是他从前卑鄙行为的反思可以成为抵抗重蹈覆辙的预防剂.昨天他是可鄙和软弱的,今天他则是坚强和高尚的.当他逼近观察这两个如此不同的情况时,那就会更清楚地感到自己现在上升到的高度,于是他会变得更审慎地力求保持不坠.我的婚姻使我体验到某种类似于我力图向您讲述的东西.这如此可怕的纽带把我从一种更为可怕得多的奴役里给解放了出来,我的丈夫把我归还给了我自己,因此我觉得他更可亲了.您和我,我们结合得太紧了,所以即使改变了性质,我们的联系也破坏不了.如果您丧失了一个温柔的情人,那末您获得了一个忠诚的女友;因此在我们的幻想中不管我们能说些什么,我不相信这种改变会对您不利.我请求您对此跟我抱有同样的决心,要变得更好和更聪明,并用基督教的道理来肃清哲学的教条.只要您得不到幸福,我也决不会幸福,我也比以往更懂得,没有德行便决不会有幸福.假如您真正爱我,那么请给我以温馨的安慰:让我看到在回到正确道路时,我们俩的心心相印并不亚于当陷于迷误那时.为了写这封长信,我不认为必需作辩解.要是您对我不是这样亲密,这信便会写得更短些.在结束前,我还要向您提出请求.一个痛苦的重负压在我心头.我过去的行为是德.伏尔玛尔先生所不知道的,然而没有保留的真诚是我对他的忠诚的组成部分.我本来有一百次准备全部承认;只是为了您,我才忍住了.虽然我知道德.伏尔玛尔先生的明智和克制,但是举出您的姓名却是有损于您,因此不得您的同意我决不愿这样做.向您提这样的要求,是否会使您不愉快,而我自以为能获得同意一事,是否对您或对我太不自量?我现在恳求您,须知我的保留不坦白不可能是无辜的,它每天对我越来越痛苦,在没有接到您的答复时,我不会有片刻的安宁.第十九封信复 信那么您不再是我的于丽了吗?啊!不要这样说,高贵的和可敬的女人;您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更是我的于丽了.您是值得整个宇宙尊敬的;您是我开始对真正的美有了感受那时起就热爱的人;您是我即便在我死后......那时假如我灵魂里还留下使我生前为之倾倒的真正的绝代容华的记忆的话,......也不会终止爱慕之情的女性.使您重获您一切美德的勇敢的努力只有把您变得更像您自己.是的,是的,自从您抛弃我那时起,您更像是我的于丽了,这一点即使我感到多么痛苦,我也得把它说出来.唉!正是在失掉您的时候,我才重新找到了您.可是我呀,我的心只要一想到打算仿效您时就战栗不止,我被那既不能忍受又不能克服的罪恶的激情所苦恼,这个我难道就是原来想成为的我吗?我值得您垂青吗?我有什么权利把我的怨诉和失望来向您喋喋不休?而我居然敢于爱慕您!我这种人配爱您吗?狂妄的人!仿佛我的屈辱还不够似的,还要去找些新的!为什么计较那爱情已使之消灭的差别呢?它使我升高了,它使我跟您平等了;爱情的火焰支持我,我们的心混合了;我们两颗心的感情是共通的,我的感情分享着您感情的崇高.看现在又跌落到了我整个的低下地位!如此长久地滋养我的灵魂又欺骗我的甜蜜的希望,现在你到底永远熄灭了!她不会再是我的!我永远失掉她了!她成了另一个人的幸福!......气人啊!地狱的苦难啊!......不忠实的!啊!你可曾......请原谅,请原谅,夫人;请原谅我的狂怒.上帝啊!您说的太对了,她不再是......她不再是那个我可以向她表达我的心的全部活动的亲爱的于丽了!什么!我过去感到不幸,我就可以抱怨!......她可以倾听我!我过去不幸!......那么今天我怎样?......不,我将不再叫您既为您也为我脸红.一切都完了,应该彼此摆脱,应该彼此分手:德行本身作出了这决定;您的手这样写了.让我们彼此忘却......您至少要忘却我.我已这样决定,我向您保证;我决不再向您谈自己.我还敢向您谈论您,并保留我在世上所剩的唯一关心的事......您的幸福吗?您在向我叙述您的心灵的情况时,您对我绝口不谈您的命运.啊!凭我奉献给您的牺牲的名义,请您解除我这个难受的疑虑.于丽,您幸福吗?假如您是幸福的话,那么在我绝望之余,您给我以可接受的唯一的安慰;假如您不幸福,为怜悯起见,请直言相告,那么我的不幸将不致太长了.我对于您想出来的表白越加思索,我越不能对它同意;那使我总是缺乏勇气对您表示拒绝的原因,同样使我对这件事表示不能动摇.这问题是极端重要的,因此我恳求您要仔细考虑我的理由.首先,我觉得您过分的精细,使您在这方面陷于谬误;而且我根本看不出最严格的德行有什么根据可以要求这样的坦白.世上没有契约能有追溯效力.人们不能为过去承担责任,也不能承诺再无力量履行的事.人们为什么要责难那个按先前的习俗而自由行事的人和他没有承诺过的忠诚呢?于丽,您不要自我欺骗:您不是对您的丈夫,而是对您的情人失信.在您的父亲的专横干涉之前,老天爷和大自然已将我们彼此结合了.您在缔结另一个婚姻时,犯下了爱情和荣誉也许不会原谅的罪行;而只有我才能要求索还德.伏尔玛尔先生从我手里夺走的宝贝.假如在有的场台责任心需要这类承认的话,那只是当重犯的危险促使一个审慎的女人为此而保护自己时所采取的预防措施;可是您的信比您所想的更清楚地说明了您真实的感情.我读您信的时候,我自己心里感到您的心即使在爱情中也已在厌恶有罪的关系,我们的分离才使我们摆脱了恶感.迄今义务和诚实并不需要这种交心,智慧和理智禁止这样做,因为这没有必要拿婚姻中最可贵的东西:丈夫的恩爱.彼此的信任.家庭的和睦,去作冒险.您对于这样的做法有没有充分的考虑?您对自己的丈夫是否有足够的了解,能确切把握他对此举产生的反应?您是否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男子,他们动不动就会引起强烈的妒忌心.不可克制的鄙视,而且还可能伤害女人的性命?为了这种微妙的研究,必须考虑到时间.地点和性格.在我现在所处的国家里,这类交心并没有什么危险,对于夫妻间忠贞不当一回事的人看来,结婚前的错误不算是了不起的问题.且不谈有时必不可少的交心和您那里不会发生的那些道理,我在这儿认识一些不太值得尊敬的女人,她们不怎么冒风险就作了这种坦率的交心而自觉了不起,这样做也许是想获得信任,以便需要时可以滥用它作幌子.可是在婚姻的神圣较被尊重的地方,在神圣的婚姻成为牢固的纽结和丈夫对他们的妻子怀有真挚的眷恋的地方,他们都向妻子提出比她们自己更严厉的要求;他们要求她们的心灵只对丈夫怀有温顺的感情;他们擅自窃取他们没有的权力,要求她们在属于他们以前就是他们的所有物,也不宽恕她们滥用自由和真实的不忠贞.有德行的于丽,请相信我,要谨防没有成果和不必要的虔诚.要保持那谁也不强制您吐露.但交代出来可以使您完蛋,而且对您丈夫没有任何好处的危险的秘密.假如他是值得您向他交心的,他的心灵将因此而忧戚,您将毫无道理地让他伤心.假如他不值得您向他变心,那您为什么要给他以谴责您的借口?您怎么能知道曾经支持您反对您的心灵的攻击的您那德行,它仍将支持您对付那始终在生长的家庭的忧愁呢?您切不要自觉地加深自己的不幸,以免它们变得比您的勇气更强,并使您因种种顾虑而重新陷进那比您曾困难地跳出来的境况更坏得多的境况中去.智慧是一切德行的基础:我请求您,在您生活的最重要的时机要跟它商量;如果这要命的秘密压得您太痛苦,那么为了解脱您的重负,至少等待一段时间.等待几年,让时间给予您对您丈夫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同时在他心里不仅有您的美丽,尤其还有您那精神的魅力和与您相处的可慰藉的习惯能起作用的时候.最后,当这些道理虽然都很过硬,仍然说服不了您时,那么请您对向您提出它们的那人的声音不要掩耳不闻.于丽啊!请聆听一个能作些善行的人,这人至少由于他今天为您作出牺牲而值得您作一些牺牲.必须结束这封信了.我知道我无法阻止自己重弹一种您不应再听的音调.于丽,我应该离开您!我还如此年轻,就必须放弃幸福!一去不复返的时间呀!永远消逝的时间,永远悔恨的时间!快乐,激情,甜蜜的神往,美妙的瞬间,无上的陶醉!我的爱情,我那唯一的爱情,我生命的荣誉和喜悦!从此永诀了!第二十封信自 于 丽您问我是否幸福.这问题令我感动,您提出这问题就该帮我回答:因为我远没有想寻求您说的那种忘却,我承认如果您终止爱我时,我便无法幸福;然而我在一切方面都是幸福的,而我幸福所缺少的只是您的那一份.如果我在上次信里避免谈到德.伏尔玛尔先生,那是为了顾惜您.我太了解您的敏感性,所以怕加深您的痛苦;可是您为我的命运感到忧虑,因此我不得不对您谈谈与我命运攸关的他,我只能以对得起他的方式并像他能适合于他的妻子和真正的朋友的那种方式来向您谈他.德.伏尔玛尔先生年龄近五十岁;他那宁静和有规律的生活以及沉着的感情,使他保持着很健康的体格和很有生气的神态,所以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只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智慧才显得他年纪已不轻.他的外表是高贵和和蔼可亲的,他的态度是直爽和开朗的;他的待人接物是诚实多于殷勤;他话不多而言之成理,但不带做作,也不精确和矜持.他待人一视同仁,他不巴结人也不逃避人,他除了理性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癖好.他天性虽然冷峻,他的心顺着我父亲的意愿,认为我对他很相配,于是生平第一次发生了爱慕之情.他那稳健而持久的爱好在礼仪上调节得非常好,也保持得很平衡,所以在生活情况改变时用不着改变他的态度,而且在不损害夫妇之间庄严的情况下,他在结婚后对我依然保持着他从前的状态.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快乐过,也没有看见他悲愁过,但他始终是满意的;他对我从来没有谈到他自己,也很少谈到我;他不来找我谈话,但我找他谈话他却不会生气,也不大愿意离开我.他从来不笑;他很严肃,但并不想要我这样;相反地,他宁静的态度仿佛是在叫我快乐;因为我尝到的快乐似乎是他唯一感受到的快乐,所以我常常注意到他在想方设法使我高兴.总而言之,他希望我幸福:他没有对我这样说,但我看得出来;而希望妻子幸福,这岂不是已经得到了幸福?就我所能地观察他,我只发现他除了对我的爱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爱.但这爱是如此平淡和克制,可以说他只是按他所愿意的那样去爱,而且他只愿意按理性所容许的那样去爱.他确确实实是爱多阿尔阁下相信的那种人:我发现他在这方面比我们所有如此自我吹嘘的有情感的人都高超,因为心灵以千百种方式欺骗我们,并只靠总是可疑的原则行事的;可是理性除了善的东西而外没有其他的目的;它的规则总是可靠.清楚.容易指导生活;而且它只有当并非为它作出的无用的思辨中才会陷于迷误.德.伏尔玛尔先生最大的兴趣是作观察.他喜欢判断人们的性格和他看见的他们的行为.他以深邃的智慧和最完全的公正态度对之作出评价.假如一个敌人对他使坏,他便就这人的动机和方法进行争论,态度像讨论与他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平静.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听到谈论您的,但他有好几次以很大的尊敬向我说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他不会装假.有几次我自以为觉察到在这类谈话里他在观察我;然而这种所谓的注意,可能多半只是受惊的良心的秘密谴责.但无论如何,我对此尽我的责任:恐惧和羞耻没有引起我作不公正的保留,我在他面前对您作了公正的评价,正像我在您面前对他也作公正的评价一样.我忘了告诉您关于我们的收入和它们的管理情况.德.伏尔玛尔先生财产的残余部分加上我父亲那只剩下养老金的财产一起,构成了一笔适中而有限的产业,他把这产业作了安排,在家里保持着并非不舒服也非空头奢侈的排场,却又是充裕的.真正舒适的生活(没有比奢华和吝啬的结合更为普遍的结合了.为了给人以好的印象,人们可以不顾本性,不顾真正的快乐,甚至可以不顾需要.有的人牺牲厨房来装饰他的宫殿;另有人喜欢精致的餐具甚于喜欢酒食;另有人用心做一顿有气派的晚餐,不怕以后整年饿得要死.当我看见精美餐具时,我准备人家会给我喝坏的酒.在乡村人家,我有多少次在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时,美丽的花园景色在诱惑着我!于是赶快起身,在花园中漫步,胃口大开,但想进早餐:可是待役出门了,或者没有食品,或者太太没有吩咐下来,或者叫你等得厌烦.有几次向你发出邀请,要很好地招待你,就是要叫你无法接受.那就得饿肚子直到下午三点钟,或者用郁金香充饥.我记得有一次在一处很美丽的花园里散步,据说女工人非常喜欢咖啡,但从来不喝它,因为一杯咖啡共要花四个铜板;可是她却慷慨地给她园丁一千块钱.我想我宁愿有修剪得较差的林间小径而能够常常喝到咖啡.......卢梭原注),并帮助他的贫困的街坊.他在他家里规定的秩序,是支配他心灵的秩序的影子,在小小的家庭里也仿佛反映出世上政府所建立的秩序.这里既看不见那种只能使人感到窒碍而得不到好处.并且只有制定者忍受得了的硬性的规章,也看不见那种由于过多要求而丧失一切实用价值的不适当的混乱.这里到处可以觉察到主人的手,可是始终看不到它:他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善,所以现在全都自然而然地运行,使人既感到井井有条,同时又很自由.我亲爱的朋友,这便是我同德.伏尔玛尔共同生活以来就我认识到的他的性格的简略而真实的看法.我最初看见他时是这样,现在我看来他依然毫无改变;我希望我已经对他看得很清楚,再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因为我认为他如果变成另一种样子时,一定会受到损失.根据上面的描绘,您总可以自己来回答您提的问题了,有了如此多的幸福的理由而仍不相信我幸福,那必然是很鄙视我的(看来她还没有暴露后来如此强烈地折磨她的那要命的秘密,或者她那时不愿把这秘密透露给她的朋友.......卢梭原注).为了形成一个幸福的婚姻必须有爱情,这种思想曾骗了我好久,而且也许至今还在欺骗您.我的朋友,这是个错误:正直.德行.一定的仪表举止.性格和脾气,加上属于次要条件的社会地位和年龄,......这些在夫妇之间已经足够;这毫不妨碍形成一种体贴和亲切的结合,它虽不一定有爱情,但并不因此而显得欠甜蜜和欠持久.伴随爱情而来的是嫉妒或失落的无穷的忧虑,这对于作为快乐与和睦状态的婚姻是不适宜的.结婚不是单单为了两口子彼此的相思,也是为了共同履行社会生活的义务,认真地管理家务,好好地教育自己的孩子.情人们心目中始终只有他们自己,不断地只考虑他们自己,他们唯一想做的事是互相恋爱.对于有那么多事情要完成的夫妇说来,这是不够的.在一切情感中,再没有像爱情那样强烈地使我们迷惑的:它那激烈的力量被看成是它的恒久性的征兆;心灵受着如此甘美的情感的重担,可以说使它伸向未来,只要这种爱情继续下去,人们便认为它决不会完结.但是相反地,这情焰也在消蚀着它;它跟青春在一起消逝,跟美貌在一起憔悴,在年华的阴森森的吹拂下消失;从世界存在那时起,人们从没有见过两个白发苍苍的情人相互哀思过.因此可以认为大家迟早将停止眷恋;于是原来供奉的偶像便遭到破坏,彼此看到了原形.大家惊奇地寻觅所爱的对象;却再也找不到,于是彼此对所留下的印象感到懊恼,想象因而常常使它变得比原来的那个更丑,显得过去太美化了它.拉.劳什孚谷(拉.劳什孚谷(La Rochefoucauld,Francois,duc de,1613—1680):法国伦理学家.作家.此引文见他的《道德沉思录》(Réflexions morales)......译注)说:"当人们不再相爱时,他们中很少有人会因曾经相爱过而不感到羞惭的."(如果于丽在其他情况下阅读和引证拉.劳什孚谷,我将十分惊奇:善良的人不会欣赏他的阴沉的书的.......卢梭原注)那么应该怎样提心吊胆,不要让厌倦在太热烈的感情之后接踵而来;不要让暮年时感情不仅趋于冷淡,更进而感到憎恶;而且最后彼此之间因腻烦而让本来十分亲密的情人变成相互怨恨的夫妇.亲爱的朋友,我始终认为您非常可爱,太可爱了,我才丧失了我的纯洁和安宁,但我始终只把您看作情人:要是不再这样时,我不知道您会变成什么?熄灭了的爱情还会给您留下德行,我承认这一点;但这是否因此就足以使心灵在紧密的结合中感到幸福?而多少个有德行的男人都不失为令人厌憎的丈夫!这一切议论您也同样可以应用于我.至于说到德.伏尔玛尔先生,那么我与他之间并未预期过任何幻想:我们像对待实在的那样彼此对待;所以连结我们的感情决不是热情的心灵的盲目的冲动,而是两个正直和理性的人的坚定和恒常的关怀,他们志在共同度过他们今后的余生,都满足于他们的命运,并力图使彼此的命运变得美好.当人家着意于使我们结合时,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成功了.假如他具有跟我同样温柔的心灵的话,那么双方都如此多愁善感,便有时难免会发生龃龉,结果就要引起争吵.假如我像他那样沉着的话,那么我们之间将笼罩着过多的冷漠,我们的相处便显得不太愉快和欠温暖了.如果他毫不爱我,我们的共同生活一定不会好;如果他爱我太甚,我会觉得他讨厌.我们俩彼此间真是恰如其份:他启迪我,我鼓舞他;我们因此结合得更好些,我们俩之间仿佛命定只有一个灵魂,他是灵魂的知性,我是它的意志.至于他的年事稍高,这反而是我们的共同利益:因为对于为爱情所苦恼的我来说,假如他更年轻些,那么我嫁他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困难,而这过分的厌恶也许会阻止我内心形成的幸福的转变.我的朋友,老天爷启迪了父亲们的善良的愿望,也奖励了孩子们的顺从.我决不愿无视您的不快!我要充分让您对我的命运放心的唯一愿望,使我向您再补充几句话.如果以我以前对您的爱情和我现有的认识,同时我还能自由和自主选择丈夫的话,我要请承蒙启迪我并深知我心的上帝来对我的真诚作证:我要选择的丈夫不是您而是德.伏尔玛尔先生.为了彻底恢复您的健康,我也许应该说清楚我心里还剩余的话.德.伏尔玛尔先生年龄比我老.如果老天爷为了惩罚我的过错而剥夺我很不配得到的丈夫的话,我坚强的决心是决不另嫁别一个人.他虽然没有福分找到一个贞洁的姑娘,他至少将留下一个贞洁的寡妇.在向您表达这个声明之后,您一定十分清楚,我是个决不改口的女人.(此处有如下的注,该注在原版本中未载:"不管我们愿意与否,我们各种不同的景况决定着我们心灵的感情:只要我们心里只知道孜孜为利时,我们就会是不道德的和有罪的,但不幸的是围绕着我们的利益增加了我们身上的锁链.想改正我们混乱的欲望的努力,几乎总是徒劳的和难得是真实的.应该改变的与其说是我们的欲望,倒不如说是产生那些欲望的环境.我们如果希望变好,就要排除阻碍我们变好的环境.此外别无其他办法.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享有别人的财产继承权,尢其是我亲爱的人的继承权;因为我怎么知道什么贫困的可怕的愿望能夺取我?在这原则上请好好考察于丽的决心和她向朋友所作的声明;请在她的一切情况下估量她这种决心,您便能看出这颗正直的心对自己怀疑时能排除跟她义务相违背的一切利益.从今以后不管她剩下的爱情,她要全心奉献给德行;她可以说是要尽力爱她唯一的丈夫和她毕业要与之共同生活的伏尔玛尔;她要将私下希望他完蛋这个隐秘的利益改变为希望保全他这样一种利益.要么我对于人的心灵一窍不通,要么我要抱定这议论纷纷的唯一的决心,这跟于丽整个余生中的德行的胜利和她对她丈夫至死不渝的真诚的和恒久的眷恋之情攸关."......卢梭原注) 我为了解除您的一些疑虑而讲的话,还可以作为部分解决您对我认为应该向我丈夫承认往事而作的反对意见之用.他非常明智,所以不会因为我只有悔恨才使我吐露这羞人的举动而责罚我,我也不会像您告诉过我的那些贵妇人那样耍花样,他也不会怀疑我会那样做.至于您认为这种坦白并非必要的理由,这肯定是一种狡辩:因为虽然对于当时还没有的丈夫应当毫无约束可言,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委身于他时,可以不是实际的那个人.这一点甚至在我出嫁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如果我父亲强加给我的誓言阻止我对这一点履行我的义务,那么我因此更显得有罪了,因为作非正当的誓言是第一件罪过,而遵守这誓言则是第二件罪过.可是我另有一个为我的心灵所不敢招认的理由存在着,它更使我罪孽深重.感谢上帝,它现在已不再存在了.有个更正当和严重的考虑,那便是没有必要地去打扰一个正经人的安宁,他的全部幸福就在于对自己妻子的尊敬.要断绝我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已不再能由他决定;要我改变过去而成为更忠诚,也肯定不能由我决定.这样,我由于自己不审慎的坦白,只能徒劳无益地引起他的烦恼,而我的真诚除了解脱我心头残酷地压迫着我的可怕的秘密而外,没有别的好处.在向他表白以后,我感觉到我将更平静;但他呢,他可能更不平静,但重视我自己的安宁甚于他的安宁,这将很难弥补我的过错.那么在我现在的犹疑不决中我将怎么办?在老天爷对我的义务给我更明白的启示前,我遵从您友谊的劝告:我要保持沉默,我对我丈夫不提我的过错,我要用有一天可以值得宽恕的行为来消除那些过错.为了开始这样一种必要的改过,我的朋友,您会认为我们从今以后停止我们之间的交往是件好事.假如德.伏尔玛尔先生接受了我的忏悔,他会决定我们怀有的那连结我们的友情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并给我们以友情的无邪的证明;可是因为我不敢向他商量这事,所以凭我的不幸经验:我太懂得表面上看来最合法的习惯也会使我们陷于多么大的迷误.现在是变得明智的时刻了.虽然我的心很泰然,但我不愿再对自己的情况作出判断,而作为有夫之妇,我也不愿再自以为是,重蹈做姑娘那时的覆辙.这是您接到的我的最后一封信:我也请求您不要再给我写信.然而由于我始终对您抱着最温馨的关切,而且我对您的感情有如照耀我的阳光一般纯净,因此我将很高兴有时能够知道您的消息,并获悉您能得到您应当的幸福.您如果有什么对我们能感到兴趣的事情要告诉我们时,您可以随时写信给陶尔勃夫人.我希望您灵魂的正直将始终表现在您的书信里.此外,我的表姐是个有德之人,而且很明智(我们在这里按照原文版本的文字排印,它看起来很明白,用不着增添"相当"这个词,那是后来的编辑们所加的,它印刷成:"我的表姐是个有德之人,而且相当明智,她可以给我转达......"......原编者注),她只给我转达适合于我看的话,如果您滥用这种通信时,她也会把这通信取消.别了,我亲爱的好朋友;假如我相信财富能使您幸福,我将对您说:"去追求财富";可是有那么多宝藏而您却掉头不顾,您这样做也许有道理;所以我更喜欢对您说:"去追求洪福,这是智者的财富".我们始终感到没有德行便不会有幸福;但要谨防德行这个太抽象的名词不要徒有响亮之名而无真实内容;也不要是个向别人炫耀的装饰品,而要使它能成为为我们自己获益的名词才好.当我想到有些人在心底里带着通奸的念头而大言不惭地谈论德行时,我就觉得战栗不置.您可知道这个如此光彩和如此被亵渎的词,当我们沉湎于有罪的关系那时,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这燃烧在我们彼此心头的热烈的爱情,它把它的激情掩盖在这神圣的欢乐里,以便使我们变得更加亲热和更长久地自己欺骗.我敢于相信我们生来是要遵循和景仰真正的德行的,但是在追求它时犯了错误,只追随了一个虚妄的幽灵.该是停止幻想.该是从太久的迷误中回返的时候了.我的朋友,这一回头对您并不困难:您本身有您的响导;您过去也许忽视了它,但您从来不曾拒绝过它.您的灵魂是健全的,它爱慕一切善的东西;如果它有时没有把这东西抓住,那是因为它没有使足全部力量去抓的缘故.请深究一下您的良知,再寻找一下,能不能重新发现什么被遗忘的原则以便更好地指导您的全部行为,使它们之间跟一个共同的目标联结起来.让德行作为您行为的基础,但假如您不把这基础建立在不可动摇的根基之上时,请相信我,这样还是很不够的.您还记得那些印度人,他们把世界安置在一头大象上,然后把大象放在一只乌龟上;当有人问他们乌龟待在什么上面时,他们便不知该怎么说了.我恳求您多少要听取您的女友的话,并为走向幸福选择一条比那使我们如此长久地迷途的更可靠的道路.我将不断地要求老天爷给您也给我以这纯粹的洪福,只有您我二人都获得它以后我才会快乐.啊!如果我们的心能记取我们青年时期那不由自主所犯的错误,那我们至少应该对于过去错误的回顾能使我们引以为戒,并能引用古人的话:"呜呼!若非过去失败过,我们今天就会失败!"("呜呼!若非过去失败过......"此语出自戴米斯多克尔(Thémistocle,公元前约525—约460,古代雅典的政治家),由普鲁塔克转述.......原编者注)女布道者的说教到此结束:她今后对自己说教已够她做的.别了,我可爱的朋友,从此永别了:无法改变的义务这样命令;然而请您相信,于丽的心不会忘却那对于她曾经是亲爱的......我的上帝!我怎么啦?......从这张纸上您会非常清楚地看得出来.啊!在对她的朋友说出永别时,难道不允许心碎吗?第二十一封信于丽的情人致爱多阿尔阁下是的,阁下,我的灵魂的确被生活的重负所压迫;它长期来就是我的负担:我已失去了它能使我感到可贵的一切,它对我只剩下了烦恼.可是人家说,没有得到把它给予我的那人的准许,我是不能随便把它处置的.我同样也知道,它有种种理由是属于您的;您的关心救了我两次的命,您的恩德为我不断地保全它:在我不能确切知道我是否因此举而犯罪.而且在只要我还有丝毫希望能够为您而使用它的时候,我决计不去处置它.您曾说过我是您所缺少不得的:您为什么要骗我?自从我们到伦敦时起,您不但没有想到要我照顾您,而且只有您在一个劲儿照顾我.您为我费了多少多余的心!阁下,您知道我痛恨罪行更甚于生活;我笃信上帝.我的一切全亏了您,我敬爱您,在世上我只牵挂您;友情.义务在那里能把一个不幸者羁縻住:但托词和诡辩却不能留住他.请您启迪我的理智,请直抒我的胸臆,我愿意倾听您;但请记住失望是决不受人欺骗的.您愿意人家进行说理:好吧!我们来说理.您希望人们的议论要与所谈的问题的重要性相适应,这我同意.让我们平心静气来探求真理;我们来议论一下一般的命题,仿佛对象是个不相干的人.罗别克(约翰.罗别克(Jean Robeck):1672年生于卡尔玛尔,受的是新教的教育.1704年改宗,陆续成为耶稣会会士和传教士.由于厌世,他在1735年有一天竟把自己所有的财物完全分发给人以后只身来到不来梅,在那里有人看见他登上一条船.第二天人家在威悉河河边找到了他的尸体.关于自杀问题,他用拉丁文写成标题为《自杀的哲学的实践》(Exercitio philosophica de morte voluntaria)的论著是在他死后第二年在林丹尔恩印刷成书的.......编者注)在他自杀以前赞扬自愿的死.我并不想学他的榜样写出书来,我也不很满意他的书;可是我希望仿效他在这讨论中的冷静态度.我对这个重大问题思考了很久,这您应当知道,因为您知道我的遭遇,而我还活着.我对这问题越加思索,就越认为这问题可归结为这么一个基本命题:趋福避祸而不损及他人,这是自然赋予我们的权利.当我们的生活对我们是种祸害而对于任何人都不是种福祉时,那么可以允许把它解脱.如果世界上有什么明白的和确定不移的准则的话,我认为就是这一条;假如有人最终推翻它,那么没有什么人类的行为不能被认为是罪行了.我们的诡辩家们对此说什么呢?首先,他们把生命看做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因为它是被给予我们的;但正是因为它是被给予我们的,所以它是属于我们的.上帝不是给人们两只手吗?然而他们害怕坏疽时,他们就截去一只手,如有必要,便把两只都截掉.对于相信灵魂不灭的人说来,这个类比是正确的:因为假如我牺牲我的手来保全一件宝贵的东西,也就是我的身体,那么我牺牲我的身体来保全一件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我的福祉.假如老天爷给予我们的一切赠与对于我们的确都是幸福,但它们的性质毕竟是很容易改变的,因此老天爷另外给我们增加了理性以便我们知道加以区别.如果这个准则不容许我们选择这些和抛弃另一些的权利,那么它对人们有什么用处? 诡辩家把这种理由很不充分的反对意见转来转去,变了许许多多花样.他们把地上的活人看做站岗的兵士.他们说:"上帝把你放到这世上,你为什么不得允许就从那里出去?"可是你自己,它把你放在你的城里,你为什么不得它允许就从那儿出来?为了避祸它不允许吗?不管它把我放在哪里,或者放在一个身体里,或者放在地上,只要我有福我就留在那里,一到在那里有祸时我就从那里出来.这便是自然的法则和上帝的声音.应该等待命令,这我同意;可是当我自然地死去时,上帝没有命令我离开生命,它从我这里把它拿走:在使我对生命变得忍受不了时它命令我离开生命的.在第一种情况下,我尽全力抵抗;在第二种情况下,我就值得服从.您可想到有些人认为自愿死亡是对上帝的反叛,仿佛人家想逃避它的法律,这是相当不公正的.人家中止生活,并不是为了逃避它,而是在执行它的法律.什么?上帝难道只对我的身体有权力吗?在宇宙中,难道有什么地方的什么存在物不处在它的手掌里的吗?当我那净化的实体不再是原来的而且更像它那样时,它不会更直接影响于我吗?不,它的公正和仁慈是我唯一的希望;假如我相信死可以使我摆脱它的权力,我便不再愿意死了.这是费东(费东(Phédon,希腊名Phaido^n,公元前4世纪):他是苏格拉底最忠诚的弟子之一.柏拉图的对话录《费东》叙述了苏格拉底临终的经过.......译注)的诡辩论之一,不过它充满了卓越的真理.苏格拉底对凯佩斯(凯佩斯(Cébès,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弟子;见于柏拉图的一些对话录里.......俄译注)说:"假如你的奴隶自杀,因为他不公平地剥夺了你的财富,如果在你有可能的话,你不惩罚他吗?"有德行的苏格拉底,您对我们说了什么?人死了后他不再属于上帝了?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应该说:"如果你给你的奴隶套上一件妨碍他应该为你服务的衣服,只因他为了更好地为你服务而甩掉这件衣服,你会惩罚他吗?"重大的错误是把生命看得太重要,仿佛我们的存在有赖于它,而在死后它不再是什么?我们的生命在上帝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它在理性的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它在我们的眼里也不应该算什么;当我们抛下我们的躯体时,我们只是放下一件不方便的衣服.这用得着如此大声叫嚷吗?阁下,这些夸夸其谈的人居心不良;他们的论证是荒谬和残暴的,他们加重了所谓的罪行,好像自杀者一死就不再存在,但要处罚他,好像他又是永久存在似的.至于费东,他向他们提供的唯一特别的论据,他们有时应用过,不过这个问题在那里只是轻描淡写地论到,而且似乎是顺便提及的.苏格拉底在一次不公正的审判中被判决几小时内必须处死,他不需要仔细考察能否容许安排自己的生命(实际上在《费东》的对话录里,苏格拉底很彻底地分析了这个问题,证明人们是属于诸神的,因此没有权利进行自杀.......俄译注).假定苏格拉底的确讲了柏拉图从他那里引述的那些话,那么阁下,请相信我,他在使这些话付诸实施的场合将会更仔细地思考的;而人们之所以不能从这不朽的著作里得出任何反对可以安排自己生命的意见的证明,那是因为卡东(卡东:见本书第二卷,第十七封信,第289页,注⑧.......译注)在他离世的当晚把这证明全文念过了两次.这些同样的诡辩家问道,生命能否是个祸端.考虑到它充满了这么一大堆谬误.苦恼和罪恶,人们还不如试图发问:它可是个福祉.罪恶不断地围攻最有德行的人;他生活的每分钟随时都准备着成为恶人的猎物或者自己成为恶人.战斗和受苦,这便是他在世上的命运;作恶和受苦,这便是无道的人的命运.在其他一切方面,他们之间各不相同,只有生活的苦难是他们的共同之处.如果您需要权威和事实,我可以为您引述些神谕.智者的回答.为死亡褒奖的道德的行为.我们且把这一切放下不谈,阁下,我现在要跟您交谈,我要问您,世上的智者主要在忙些什么?还不是可以说在专心致志集中到他的灵魂的深处,并力图在自己生活中成为死人.理性为使我们避免人类的祸端所能找到的唯一方法,岂不是摆脱尘世的扰攘和我们自身一切无常的东西,从事内心的沉思冥想,使心灵超脱到高度入定的境界?如果我们的激情和错误造成我们的不幸,我们应当怎样热烈追求那使我们大家都能得到解脱二者的办法!那些由于淫欲而如此荒唐地增加自己苦痛的好色之徒在做什么?他们可以说由于生命在地上的发展而在消灭他们的存在;他们由于风流韵事的数量而增加了他们锁链的沉重;他们没有一种享乐不为他们准备下千百种苦楚的贫困:他们越感觉到,也就越痛苦;他们陷入生活中越深,也就越显得不幸.然而总的说来,如果有人认为一个人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爬行是种福祉,我对此表示同意:我并不主张整个人类应当取得共同协议去牺牲自己并把世界变成一个大坟墓.有一些,对,是有一些太出格的不幸者,出格到不去走共同的道路,绝望和痛苦的受难对于这号人都是大自然的护照:他们也像希腊诡辩家包西道尼乌斯(关于包西道尼乌斯的轶事见于西塞罗的《多斯古拉纳谈话录》.......译注)一样荒谬地相信他们的生命是种福祉,而后者受痛风病的折磨,却否认痛风病是种祸殃.只要我们生活过得好时,我们便十分渴望生活,而只有极端的坏的感觉才能战胜我们的这一愿望:因为我们大家都从大自然接受对死的极大恐惧,而这种恐惧掩盖了在我们眼中的人生惨状.人们在决心离开这生活之前,已长期忍受这种艰难和痛苦的生活;可是当对生活的厌倦一朝战胜了对死的恐怖,那么生活肯定是个巨大的祸殃,而人们也就不能太早地从中获得解脱.这样,人们虽然不能确切规定生活在哪里不再是福祉的划分点,但至少能很有把握地知道,它早在给我们显示出是祸殃以前就已经是这样;而在一切有识之士那里,弃绝生活的那权利总是在许多尝试以前就存在了.这还不全面:在否认生活能是祸殃以便剥夺我们解脱它的权利之后,他们接着又说它是祸殃,为了好责备我们不能忍受它.按照他们的意见,摆脱生活的痛苦和艰辛是种卑鄙行为,也只有懦夫才去自杀.啊,罗马!世界的征服者,帝国给了你怎样的懦夫的部队!阿丽(阿丽:罗马贵妇,丈夫彼特参与反对皇帝克拉夫其亚(公元前10—公元54年)的活动,失败后被判决自杀.阿丽为鼓励丈夫的勇气,用剑自刺其胸,然后拔剑交其夫并说:"彼特,并不痛".......俄译注).爱波尼娜(爱波尼娜:高卢首领萨皮纳的妻子,萨率众抗击罗马人失败后被处决.爱波尼娜自愿一同受戮.......俄译注).吕克莱丝(吕克莱丝:罗马名媛.她被罗马皇帝傲慢者塔尔奎尼的儿子侮辱后自杀.激怒的人民推翻了皇帝,罗马恢复了共和国(公元前510年).卢梭就此题材写了未完成的悲剧.......俄译注)虽然都在其中;但她们都是妇女;但是勃鲁多斯呢,但是加西乌斯呢,还有你这位同诸神分享那整个震惊的世界的尊敬.伟大和神圣的卡东,你那威严和神圣的形象以庄严的信念鼓舞着罗马人并使暴君们战栗,你那些骄傲的崇拜者想不到有一天在一所学院的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竟有可恶的雄辩家们会证明你仅仅是个懦夫,因为你拒绝承认幸运的罪恶比带镣铐的美德优越!现在的作家们的气魄和伟大,你们是何等崇高,而他们手里拿着笔十分勇敢!可是请告诉我,勇猛而坚强的英雄,您如此勇敢地逃离战斗以便更长久地承受生活的苦难,当一块燃烧着的木柴正掉在这只雄辩的手上时,您为什么如此迅速地把手缩回去?什么!您胆怯,不敢忍受火的灼热!您说没有东西迫使我忍受燃烧着的柴火.那么我,谁迫使我忍受生活呢?在上帝看来,难道一代人要比一茬麦秸更有价值?这两者还不同样是它的创造物?坚定地忍受无法避免的祸端无疑要有勇气,但只有疯子才会自愿忍受自己不做坏事就可避免的祸端,而且忍受没有必要的祸端常常是个极大的祸端.那个不知道运用一种迅速的死来解脱痛苦的生活的人,就像那个宁愿让一个伤口恶化而不肯让外科医生动手术的人一般.尊敬的巴利骚(巴利骚:里昂的外科医生,一个重视荣誉的人,好公民,诚恳和慷慨的朋友,常被有幸受他恩德的人所忽略但不会被忘却的朋友.......卢梭原注卢梭在他的《忏悔录》第七卷里很赞扬巴利骚.......原编者注),请来把我这只要我命的腿截掉:我将看你动手术而不会皱眉头,我也将让因为不敢忍受同样手术而一任自己的腿腐烂的勇士把我当作懦夫对待.我承认,有些对别人的义务,不是每人都能自己支配的;然而相反地,有多少义务在支配人?一个法官维系着国家的安全,一个家庭的父亲负担着自己子女的衣食,一个无力还债的债务人将使他的债主破产,他们不顾一切地拼命尽他们的义务;有成千上万种社会的和家庭的关系迫使一个不幸的正派人忍受着生活的不幸,以避免成为不正派这一更大的不幸,因此在一切其他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是否可以允许牺牲一大群不幸者而保全一个只对不敢死的人有利的生命呢?一个衰老的野人对背着自己而在重负下弯腰的儿子说:"杀死我吧,我的孩子;那边都是敌人:跟你的弟兄们一起去战斗,去救你的孩子们,不要让你的父亲活着落到那些吃自己亲属的人的手里."饥饿.不幸.灾难,这些比野人更坏的家中的敌人,可以让一个残废的不幸者躺在床上消耗一家勉强维持生存的面包,一个完全无用.老天爷只使他在地上孤独生活,他的可怜的存在不能产生任何福利,他的抱怨令人厌烦,他的苦难毫无用处,那么为什么不让他至少有离开这种生活的权利呢?阁下,请估量一下这些议论,集中所有这些理由,您就可以发现,它们归结为一个最简单的自然的权利问题,有头脑的人对之决不会认为有疑问.的确,为什么会容许治好痛风病而不是治好生活?在我们身上这二者岂不都来自同一只手吗?如果死是艰难的,这有什么说的?药物吃起来会愉快吗?多少人宁愿死而不愿治病!证明大自然对这两者一样厌恶.那么谁给我证明,服药治愈小毛小病比自杀解脱不治之症更可容许,还有用奎宁治疗疟疾比用鸦片治疗结石症更少罪孽.如果我们看目的,这两者都是为我们解除苦痛;如果我们考虑方法,两者同样自然;如果我们从恶心方面考察,那么这二者都有;假如我们观测上帝的意志,那么人们要对抗的岂不都是它赐给我们的祸端?人们要摆脱的哪一样不出自它手所给我们的痛苦?上帝的权力所达到的界限在哪里,人们可以合法地抵抗的界限又在哪里?因为一切存在的都是它所希望的,那么我们是否不准改变任何一件东西了?那么在这世界上是否应该什么都不干,以免触犯它的法律?而且不论我们干什么,我们岂不都可能触犯这些法律吗?不是的,阁下,人的使命是更大和更高贵的:上帝并不鼓励人静止不动,处于永恒的清静无为的境地;而是给他以为善的自由.善意的觉悟和进行选择的理智;指定他是对自身行为的唯一的审判者;它在他心上写着:"做你自认为有益的和于人无害的事."假如我觉得死对我有好处,我就抵抗它的命令,一面坚持活着,因为它使我希望死时,规定我去寻找死的方法. 蓬斯冬,我为此向您的智慧和率真请教:理性关于自杀问题从宗教里能得出什么更为明确的准则?如果基督教徒定下了反对的准则,他们既不是从他们宗教的原理,也不是从它唯一的准则即《圣经》中得出,而只是从异教徒哲学家那里得来的.拉克当斯(拉克当斯(Lactance,公元约260—325):拉丁雄辩家,后改宗基督教,有基督教的西塞罗之称.......译注)和奥古斯丁(奥古斯丁(Augustin,Saint,拉丁名Aurelius Augstinus,354—430):非洲主教.先为迦太基.罗马等地的辩术教授,后加入摩尼教,其后又改宗基督教.......译注)首先提出这新的教义,(耶稣.基督和使徒们对这个问题从未说过一句话,)仅仅以费东的论证为依据,这我已经批驳过;因此在这问题上,那些相信追随《福音书》权威的信徒们,其实只是追随柏拉图的权威.实际上人们在整个《圣经》里哪儿看得到有一条反对自杀的法律,甚至连简单的不赞成也没有.在许多自杀者的事例中,人们对其中任何一个自杀者都没有一句斥责的话,这岂不是很奇怪吗?不但如此,参孙(参孙(Samson,希伯来名Shimshon):《圣经》故事传说中古代犹太人领袖之一,以身强力大著称.他因留发不剃而具有神力.他对抗腓力斯人.腓力斯女子达利拉诱惑了他并乘其熟睡时将就头发剃去,把他出卖给族人.参孙求神暂时恢复其神力后推倒了达贡庙,把在庙内宴饮的敌人连自己一块儿压死.......译注)的自杀被认为是向敌人复仇的奇迹.这奇迹的实现不是为了证明自杀无罪吗?而这个男子被一个女子所诱惑,因而丧失了自己的力量,后来不是为了完成真正的罪行吗?上帝自己真好像要欺骗人们似的! 《十诫》说:"汝毋杀人".从这里能得出什么呢?如果这诫条从字面讲,是既不可杀恶人,也不可杀仇人;而使那么多的人死亡的摩西却很不理解他自己的告诫.假如有若干例外的话,那么首先肯定是有利于自杀的,因为它没有暴力和不公正,这是使杀人成为罪行的两条唯一的理由,况且大自然本身也设置了相当的障碍.可是他们还会说,你们要耐性地忍受上帝赐给你们的祸端;把你们的苦难变为功德.这样应用基督教的学说是没有很好地理解它的精神!人是要遭受千种苦难的,他的生活是由苦难所织成的布匹,他似乎生来只为了受苦.苦难中他能够避免的,理性就要他避免;宗教从来不跟理性对立而是同意它的.可是它的数量比起那些不由自主而被迫忍受的苦难来是很小的!正是这些苦难乃是慈悲的上帝叫人们变为功德;上帝接受它向我们征收的强迫的纳贡作为自愿的敬礼,并对今生的顺从,计算在来生的利益上.人的真正的忏悔是大自然强加给他的:假如他耐心地忍受他被迫忍受的一切,那么在这一点上他实行了上帝的一切要求;如果有人表现得相当骄傲而想做得更多些,那么这人是应该监禁的疯子,或者是应该惩罚的骗子.因此我们应该毫无顾忌地逃避我们所能逃避的一切苦难,就是这样,我们还留下够多的苦难要忍受.在生活刚刚开始成为苦难时,我们便应当毫无内疚地解脱它,因为这样做完全只取决于我们,而且这样做我们既不冒犯上帝,也不冒犯人们.如果上帝需要有牺牲,难道死还不够吗?我们向上帝奉献它以理性的声音向我们提出的死,并把它向我们要还的灵魂平静地投入它的怀抱就是了.这些便是常识向所有的人指出和宗教同意的一般的指示(对于采取自杀的人说来,这真是一封奇怪的信!当一个人为自己考虑这样的问题时,能如此平静地摆道理吗?这封信是否捏造的,或者作者只为了叫人驳倒而写的?他所举的罗别克的例子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这是可以怀疑的.罗别克如此沉着地进行议论,他可以耐心地写一本书,一本很大的.很长的.很有分量的.很冷酷的书;而且建立了据他所说自杀是可以容许的道理,便同样沉着地自杀了.让我们怀疑世纪和民族的偏见好了.当自杀不是一种风尚时,人们只把它想象为疯子的事;一切勇敢的行为对于灵魂脆弱的人来说都是种怪想:每人都只以自己来评判别人.然而我们难道还缺乏大量的事例证明明智的人完全不同,他们没有悔恨,没有疯狂,没有绝望,仅仅因为生活对他们是个负担而放弃它,而且死得比活着时还要平静!......卢梭原注).回过头来谈我们.承您不弃向我谈了心里话,我知道您的苦恼,您受苦不比我轻;您的不幸像我的一样是医治不了的,而且尤其因为荣誉的法律比运气的法律更无法改变.我承认您在坚强地忍受着.德行支持您,但多跨一步,它会摆脱您.您叫我忍受;阁下,我敢于劝您结束您的痛苦,我让您判断我们俩谁对谁更亲爱些.我们为什么要拖延那总得要走的那一步?要等待衰老和岁月在生活失去了魅力后仍把我们卑劣地拴住在生活上,并使我们费劲地.屈辱地和痛苦地拖着多病和衰败的躯体苟延残喘吗?我们正处在灵魂坚强有力.能很容易使它摆脱它的桎梏,而且还能懂得死的道理的年龄;再往后去,想扭断生活就要呻吟了.我们要利用对生活的厌倦引发我们希望死去的机会,要担心不再想死并对死感到恐惧那时刻的来临.我记得我有过片刻曾要求老天爷只须给我一个小时(见第一卷第五十四封信.......译注),我如得不到它就会绝望地死去.啊!要扯断把我们的心跟地上联系的纽带是困难的!纽带一断就立即离开是明智的!阁下,我觉得我们俩全都有资格待在更纯洁的所在:德行为我们指出它,命运要我们去寻求它.愿联结我们的友情在我们的最终时刻还把我们联合起来.啊!两个真正的朋友倒在彼此的手臂里自愿结束他们的生命,混合他们最后的一口气,同时吐出他们两个半拉子的灵魂,那该是怎样的喜悦!什么苦恼.什么悔恨能够毒害他们最终的时刻?他们跳出这世界时丢下了什么?他们一块儿离开时什么也没丢下.第二十二封信复 信年轻人,一种盲目的狂热他你丧失了理智:你得更谨慎些,在向人家请教时,切不可教训人家.我知道你的不幸以外的其他不幸.我有坚定的灵魂;我是英国人.我知道死,因为我知道男子汉的生活和受苦.我曾贴近地见到过死亡,我毫无所谓地注视它,所以不打算找寻它.我们现在来谈谈你.我的确需要你;我的灵魂需要你的灵魂;你的照顾可以对我有用;你的理智在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上可以启发我(此事可参阅本书第五卷第十二封信和第六卷第三封信.......译注);如果我现在没有使用它,你能责怪谁?你的理智在哪儿?它变成什么了?你能做什么?你现在这种样子能有什么好处?我能希望你怎样为我服务?一种荒谬的痛苦使你变得愚蠢和冷酷:你不是人,而是个毫无价值的东西;假如我不看你会变好,像你现在的模样,我会认为你是世上最卑微的人.作为证明的,我只想举出你的信.以前我认为你有智慧和诚实;你的感情是正直的,你思想是公正的;我喜欢你不仅由于趣味相投,也是由于选择,作为对我自己多一种培养智慧的方法.现在我从你如此得意的这封信的议论里发现了什么呢?一种可怜的和冗长的诡辩论,它由于你理智的迷误也表明你心灵的迷误,要不是我对你的胡言表示怜悯,我简直不屑把它指出来.为了一下子推倒这一切,我只想单单问你一件事:你相信上帝存在,灵魂不朽,人的自由,毫无疑问,你不认为一个有理性的生物接受一个躯体并偶然被放置在地上仅仅是为了生活.受苦和死吧?人类生活大概总会有一个目的.一个结束.一个道德的目标吧?对于这一点我请你明白回答我;然后我们一步步分析你的信,你将为写出这封信而感到脸红.可是让我们把一般的准则放在一边,人们对这些准则常常议论很多,却没有一条被实行过:因为在实行时总有些特殊的条件,它如此地改变了情况,以致每人认为不必服从他为别人规定的规则;所以大家清楚地知道,一切提出一般准则的人,都懂得它们约束所有的人,但自己除外.让我们再来谈谈你.那么照你的说法,你是可以结束生命了?对它的证明是很奇特的,那就是你有死的愿望.对于坏蛋,这肯定是十分方便的理由:他们应当感谢你给了他们以武器;这么一来,任何罪行他们都可以受了犯罪的诱惑来作辩护;而当疯狂的激情战胜了犯罪的恐惧时,作恶的欲望他们也可以认为是正当的.那么你是可以结束生活了?我很想知道你是否已经开始生活.什么!你被安置在地上是为了什么都不干吗?老天爷难道没有连同生活一起派给你完成某种义务吗?如果你在夜晚降临前做了白天的工作,这天的余留的时间你进行休息,你可以这样;但让我们看看你的工作.如果最高审判者问你要你时间支出的帐单时,你准备怎样答复呢?你说说看,你将对它说什么?"我诱惑了一个诚实的姑娘;我抛弃了一个在烦恼中的朋友."倒霉的人呀!你给我找出这个正直的.自诩是生活够了的人来;我要向他学习应该怎样度过生活,以便有权利离开它.你列举了人间的不幸;你引述了那些早就被驳得体无完肤的老生常谈而不感到害臊,你说:"生活是个祸端."可是你瞧瞧,寻找在事物顺序里,你是否能从中找到有些福祉没有跟祸端混和在一起的.那么这是否能说,在宇宙中没有任何福祉可言?你是否可以把本来性质上是祸端的,跟只因偶然的缘故变为祸端的混为一谈?你自己曾说过,人的消极的生活算不了什么,而且只与躯体有关,那躯体是很快就会解脱的;但他那活动的.精神的生活,它能影响整个他的存在,它构成他意志的活动.生活对于走运的坏人是祸端,对于不幸的正直人是福祉:因为这不是临时的变化,而是因为它跟它的目的的关系使它变得好或者坏.那么那些迫使你结束生命的苦恼到底是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想用假装列举生活的不幸来掩盖你羞于谈你自己的不幸?请相信我,你不要同时抛弃你所有的德行;你至少要保持以往的坦率并公开向你的朋友说:"我丧失了腐化一个妇女的希望,现在我不得不做一个正直的人:我不如死掉的好."你对生活厌倦了,于是你说:"生活是个祸端."你迟早将得到安慰,那时你会说:"生活是个福祉."你用不着更好思考就能说得更真实,因为在改变的只有你.那么从今天起就改变吧;既然因为你心绪恶劣而一切变得坏,那么改正你的紊乱的情感,也不要因为怕麻烦去加以整理而烧掉你的房屋.你对我说:"我在受苦.我能否自己作主不使自己受苦?"首先,问题要换个方式提:因为不在于知道你是否受苦,而是生活在你是不是祸端.这先不谈.你在受苦,你应该设法不再受苦.我们来看,为此是否需要死.你先考虑一下,精神的祸端的自然发展是跟肉体的祸端的发展直接对立的,因为精神和肉体按它们的性质是对立的.后者积习日深,趋于老化,最后毁坏了这会死的机器.前者则相反,一个不朽的和单纯的事物的外部的和临时的变化会不知不觉地消失,并留下它本来的形式,什么也不能改变.忧愁.烦闷.悔恨.失望都是不会持久的痛苦,它们决不会在精神里生根;经验常常给我们揭穿说:这痛苦的感情使我们把苦难看做是永久的,其实那是骗人的.我还更进一步说:我不能相信那败坏我们的罪恶比我们的愁思更是我们本质的东西;我不但认为它们将跟躯体一同消失,而且也不怀疑漫长的生活还能够改正人,而许多世纪的青春会告诉我们,没有比德行更好的东西.虽然如此,既然我们大部分肉体的痛苦只是在不断地增加,而肉体的猛烈的痛苦如果是无法医治的话,那就可以允许人处置他自己:因为他所有的能力已被痛苦所扭曲,而祸害又是不能挽救的,他的意志和理性便再也不能利用;他在临死之前已停止作为人,所以在剥夺生命时只完成了脱离那拖累它.而且它的灵魂已不再在那儿的躯壳.但灵魂的痛苦却并不是这样,痛苦不论怎样强烈,它们自身总是带有它们的药物.事实上,什么使一切痛苦变得不能忍受的?那是它的持续性.外科手术一般总要比医治这病时所受的痛苦严酷得多;然而病痛的痛苦是长久的,手术的痛苦则是暂时的,因此人们宁愿后者.对于有些痛苦,它们靠挨时间来使痛苦消失,只有时间使它们不可忍受,那么是否需要手术?对于自身就能消失的疾病采用如此猛烈的药物是否明智?对于重视长期性和尊重一点儿岁月迅速流逝的人,在死亡或者靠时间来医治痛苦那两种方法中,他们应当选择哪一种?忍耐一下,你是会医治好的.你还想要求什么?啊!想到我的痛苦将结束时,那就会使痛苦翻了一番!真是关于痛苦的虚妄的诡辩论;没有道理.没有公正.而且也许没有真诚的俏皮话.希望了结他的不幸,这是对绝望的多么愚蠢的理由(不,阁下,不是这样能结束自己的不幸的,扯断使我们跟幸福联系的最后的纽结,这只能使不幸更厉害,在悼念我们的亲人时,人家依然感到悲哀本身仍旧把你跟你的悲哀的对象联系在一起,而这情况并不比知道一切联系都断绝了那样可怕.......卢梭原注)!甚至设想这种奇怪的感情:有人最喜欢刺激现在的疼痛以保证它停止作痛,就好像有人划一道创口来使它结疤似的!当疼痛有一种诱惑力使我们喜欢忍受它时,剥夺生命以放弃痛苦,岂不是当场干了对未来感到害怕的一切吗?年轻人,这你得好好想想;对于永生的存在来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能算得了什么?痛苦和欢乐有如过眼云烟;生命有如白驹过隙;从它本身说毫不足道,它的价值在乎它的应用.唯有善使它常驻;靠了善,它才算得是个东西.因此你不要再说生活对于你是祸端,因为它是不是福祉,完全只靠你个人,如果活着是个祸端,你就更有理由要活下去.你也不要说你是获准去死的,因为这同样等于说你是获准不做人的,你是获准反抗自己的创造者和反对自己的作用的.可是你补充说,你的死不会对任何人带来祸端,你可想到你对你的朋友敢这样说吗?你的死不会对任何人带来祸端!我明白:死亡损害到我们,在你是不相干的,我们的悼念在你根本不算一回事.我不再对你谈你所蔑视的友谊的权利:还有没有更可贵的权利(比友谊的权利更可贵的权利!说这话的是个智者!但这所谓的智者却是个自我钟情者.......卢梭原注)迫使你作自我保存的吗?如果世上有一个相当爱你的人,爱到要追随你,你没有幸福,她不会幸福,你认为对她就没什么对不起吗?实行你那凄厉的计划,对于一个为她最初的清白造成如此忧虑的灵魂的安宁能不扰乱吗?你不怕在那太温柔的心灵里重新打开那愈合得欠佳的伤口吗?你不怕你的死亡会跟着引起另一个更伤心的死亡,因为它对社会和德行剥夺了它们最有价值的装饰?假如她追随你而去,你不怕刺激她心中比生活更沉重的内疚吗?忘恩负义的朋友,不知体贴的情人,难道你始终只关心你自己?你永远只想到你的困苦?你对于你所珍贵的人的幸福完全无动于衷?难道你不想为那愿同你一块儿死的人而生吗?你谈到法官和家庭中父亲的责任,他们没有叫你负责,你就认为什么都不受约束.而你受恩于养育你.赋予你才能和学问的社会,你所属的祖国,需要你的那些不幸的人,你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对不起吗?你作的真是确切的列举呢!在你列举的那些义务里,你单单忘了人和公民的义务.那个有德的爱国者曾拒绝把鲜血出卖给外国君主,因为他只应该为他祖国流血(关于圣.普栾拒绝作为雇佣兵参加撒丁王的部队一事见本书第一卷第三十四封信后的附言.......译注),而他现在在绝望中违反法律明文禁止而要流血,他到哪儿去了?法律,法律,年轻人!智者蔑视法律吗?无罪的苏格拉底由于尊重法律而不服出狱(苏格拉底于公元前约399年被控不敬神罪而被判处死刑.他的朋友劝他逃走,但他认为判决虽违背事实,但这是合法法庭的判决,他必须服从,便服毒而死.......译注):你毫不踌躇地违反它而没有理由地走出生活,你还问道:"我做了什么坏事?"你想拿例子作为挡箭牌;你敢向我提到罗马人!你,罗马人!你居然敢提到这些光荣的名字!你讲给我听,勃鲁多斯是作为失望的情人而死的吗?卡东是为他的情人而撕破他的肚子的吗?渺小和软弱的人,卡东和你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给我指出这个崇高的灵魂和你之间的共同标准.啊!冒失鬼,给我闭嘴.我担心由于你的赞扬而亵渎了他的名字.一切有德的朋友听到这神圣和庄严的名字都应该跪倒在尘埃,并在心里肃静地向最伟大的人物顶礼.你选择的例子多么不恰当!如果你以为罗马人只要觉得生命对于他们是个负担时就有权利抛弃它,那你把他们看得太卑劣了!你不妨看看共和国的好时候,你是否找得出只要有一个有德的公民,即便在经过最残酷的厄运以后,会这样摆脱他们的义务的.雷古鲁斯在回到迦太基时估计到等待他的酷刑而预先自杀吗?(雷古鲁斯:罗马政治家和将军.在第一次布匿战争时(公元前256年)他取得艾克农胜利并指挥了非洲战役,公元前255年被俘后被遣回罗马.公元前250年谈判交换俘虏时他劝罗马元老院拒绝迦太基的条件.后被迦太基人处死.......译注)波斯多米乌斯如果在卡夫丁峡谷(卡夫丁峡谷(Fourches Caudines):公元前321年萨姆尼特人(Samnites)在卡夫丁城附近的峡谷击败由罗马执政官波斯多米乌斯率领的罗马军队.萨姆尼特人在该地设置"轭形门"迫使败军通过以示侮辱.......译注)可以采用自杀的办法时,他有什么事不能做?执政官伐隆(伐隆:罗马政治家,公元前216年与保尔同为执政官,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时为汉尼拔打败,伤亡五万人,保尔战死,伐隆收集残部回罗马,他不因战败绝望,并因坚守岗位而受罗马元老院和民众的尊敬和欢迎.......译注)为了能忍受战败的耻辱,表现出怎样勇武的力量,连罗马元老院不是也对之赞赏吗?这么多的将军由于什么道理都自愿把自己交给敌人,而对于他们耻辱是如此的残酷,他们又是如此视死如归?这是因为他们的鲜血.他们的生命和他们最后的一息都是属于祖国的,耻辱和逆境都不能扭转这神圣的义务.可是当法律被消灭和国家成为暴君的猎获物时,公民们给自己收回了天赋的自由和自己的权利.当罗马不再存在,罗马人得容许不存在:他们已经完成了地上的任务;他们已不再有国家;他们有权处置自己并把已不再能交给自己国家的自由交给他们自己.在把他们的生命用于为垂死的罗马和为法律作斗争而服务以后,他们像曾经生活过一样地死得既有道德又很伟大;而他们的死依然是对光荣和罗马人的名字的贡献,使人们见不到在他们中间会有人作为真正的公民而为一个篡夺者服务的不光彩的场面.然而你,你是谁?你干了什么?你认为因你是无名小卒而原谅自己?你的脆弱可以免除你的义务?因为你在你的国家既无名气又无地位而可以较少服从它的法律?正当你应该利用你的生命为你的同类效力的时偿,你居然敢谈到死!要知道你所设想的死是羞耻的和见不得人的:那是对人类犯的偷窃罪行.在离开人类之前,你先把它为你做的还给它.但是我什么作用也没有......我在世上没有用......可怜的哲学家!你不知道在地上找不到什么义务需要去完成,你就无法迈出一步去,而所有的人之所以对人类有用,只由于他存在?糊涂的年轻人,听我的话:你是我所珍贵的,我怜悯你的错误.假如在你心底里还有一丁点儿德行的感情,那就来吧,让我教你热爱生命.每当你企图脱离生命时,你就对自己说:"在我死之前让我再做一件好事."然后去找某个需要救助的穷人.某个需要安慰的不幸者.某个需要保护的受压迫者.把害怕靠近我的不幸者拉到我身边来,既不要怕滥用我的钱包,也不要怕滥用我的信誉;拿取并耗尽我的财产,使我富有起来.如果这种想法今天能维系你,它也会在明天,后天,乃至一辈子维系你.如果它留不住你,那你去死好了:可见你只是个坏人.第二十三封信爱多阿尔阁下致于丽的情人我的亲爱的,今天我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样拥抱你,人家还要留我在肯辛敦待两天.宫廷里的事务是整天忙碌而做不出结果,事情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把我留在这里八天要办的事只要两小时就能办完;可是大臣们的最重要的事是总要摆出一副忙碌的样子,他们花了更多的时间敷衍我而不想办法把我打发走.我的不耐烦表现得相当明白,却不能把延期缩短.您知道宫廷不合我的口味;自从我们一起生活以来它对我更难忍受,我百倍愿意分担您的忧郁而忍受不了充斥这地方的那些侍从的烦扰.然而在跟这些忙忙碌碌的懒汉们聊天时,我忽然产生了一个与您有关的念头,这我要等候您的同意后再为您安排.我看到您在跟痛苦斗争时,同时遭受到不幸和抵抗两方面的苦恼.如果您愿意活下去和康复,那与其说是由于荣誉和理智的需要,还不如说是为了使您的朋友们高兴.我的亲爱的,这是不够的:必须对生活再发生兴趣,才能够很好地履行义务,而对万事抱着如此漠不关心的态度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我们俩无论怎样努力,单靠理性是不能使您恢复理性的.应当有无数新鲜的和激动人心的事物吸引您部分的注意力,以摆脱您心头的苦恼.为了使您回复到原来的您,您必须从您深陷的泥坑里跳出来;而这只有在积极生活的动荡中您才能重新找到休息.为了这种试验,现在正好有个不容忽视的机会:这是一个巨大和美好的事业,而且类似的事业人们多少年来还没有见过.要作为它的目击者和促成它,那就要靠您了.您将看到人们能看到的最壮丽的景象;您那观察的趣味将获得很大的满足.您的任务是非常光荣的;以您所具备的一些才能(这里我们现在按原来的版本作"一些才能"(des talents),虽然后来的版本印作"那些才能"(les talents).......原编者注),这任务只需要勇敢和健康.您从中将遇到的是危险多于身体的不适;因此它对您更是最适合不过了.最后一点,您的契约将不会太长.今天我不能告诉您更详细,因为这项计划虽然就要付诸实施,但目前还是保密的,我没有权利宣布.我只补充一点:假如您忽视这幸福和难得的机会,您大概将永远找不到它,而且也许将一辈子感到遗憾.我吩咐送这封信的信差无论如何要找到您,而且不得到您的回信不要回来,因为事情很急,而我从这儿出发前也得答复人家.第二十四封信复 信阁下,您吩咐我就是了:您什么也不会遭到反对的.在等到我有幸为您效劳以前,我至少也得服从您.第二十五封信爱多阿尔阁下致于丽的情人既然您赞成我的思想,我不愿耽误片刻,马上告诉您一切已经办妥,并在为您作担保后,按照我得到的允许,向您说明是怎么回事.您知道最近在普利茅斯装备了五艘战舰的舰队,这舰队准备就要启航.舰队的司令是乔治.安森先生,是个能干和英勇的军官,他是我的老朋友.舰队预定在南海航行,它通过勒.曼尔海峡,经过东印度回来.您看,这不多不少是个周游世界的问题,这一航程人们估计大约要持续三年.我要求把您登记列入志愿军;但为了使您在船员中受到更多的尊敬,我使他们给您加了个头衔,把您列为登陆部队的工程师:这对您尤其适合,因为您最初的目标是搞工程事务,我知道您从小就学过工程.我打算明天回伦敦(这里我有些不大明白.肯辛敦离伦敦只有四分之一法国古里(约合一公里......译注).大臣们到宫廷去,在那儿不用过夜.可是我不知道这位爱多阿尔阁下在那儿要过多少天.......卢梭原注),两天后把您介绍给安森先生.眼下您要想到您的行李并准备仪器和书籍,因为装船已准备就绪,只等出发的命令了.我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上帝把您从这长途的航海中能身心都健康地带回来,等到您回来时我们将重新团聚,永不再分离.第二十六封信于丽的情人致陶尔勃夫人亲切的和可爱的表姐,我出发了,去作一次环球旅游;我要去另一个半球寻找那在这半球没有享受到的安宁.我多么荒唐!我会在世界上流浪而找不到可以安顿我的心的地方;我能在远离您的世界上寻找一个安身之所!然而应该尊重一位朋友.一位恩人.一位父亲的意愿.没有希望把病治愈,至少应该有这意愿,因为于丽和德行这样吩咐.三小时后我将一任海浪的摆布;三天以后我将不再见到欧洲;三个月后我将在陌生的海洋上,那儿统治着永恒的风暴;三年后也许......如果不能再见到您,那就太可怕了!唉!最大的危险是在我的心底里:因为不管我的命运怎样,我决心.我发誓,您再见到出现在您面前的,将是个值得再见的我,否则您将永远见不到我了.要回罗马去的爱多阿尔阁下在路过时把这封信交给您并把与我有关的详细情节告诉您.您知道他的灵魂,他所没有讲的您也容易猜想得到.您也知道我的灵魂,请您也判断我自己所没有讲出来的.啊!阁下的眼睛将会再看到她们!那么您的女友像您一样有幸福做母亲了?她的确应该这样!......无情的老天爷!......我的母亲呀!它为什么在忿怒中给了您一个儿子?我知道,应该结束了.别了,可爱的表姊妹们,别了,姿色绝世的两美人.别了,纯洁和卓越的两个灵魂,别了,温柔和形影不离的两女友,尘世上出类拔萃的两妇女.你们俩中的每一位是另一位的心灵的唯一相当的目标.你们要相互间创造你们的幸福.请你们有时惠予思念到我这不幸的人,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把他心灵的一切感情奉献给你们,而当他离开你们时就要停止生存.假如有时......我听见信号声和水手们的叫喊声了;我看到风力在增强,船帆在招展;应该登舰,应该出发了.广阔的海,浩瀚的海呀,你也许将把我吞没到你的胸怀里,但愿我能在您的波涛上重新找到那从我激荡的心灵逃遁了的安宁!第三卷终$$$$《新爱洛漪丝 第四卷》$$$$[法]卢梭 著 伊信 译她活着的时候,世界不知道她,但我知道,而且始终哀悼她.......彼特拉克.(意大利语)德.伏尔玛尔夫人和圣.普栾在日内瓦湖上遇到的危险.他们终于登陆.午饭后圣.普栾把德.伏尔玛尔夫人带到梅耶利的隐避所去,在那里他从前一心只想到他亲爱的于丽.他看到旧时激情的遗迹时的激动.德.伏尔玛尔夫人的明智和审慎的举止.他们重新登船回到克拉朗.圣.普栾可怕的欲念.他女友经受的内心斗争.新 爱 洛 漪 丝(重印本书所采用的版本,我们毫不犹豫地认为:1761年的第一版当然是最好的版本;卢梭本人在许多场合也这样认为.最近夏拉卫先生还出售过他致印刷厂经理的一封信,他在这封信中说"我认为《新爱洛漪丝》唯一可以接受的版本是第一版."本书的注释除注明的以外,都是作者所加的.......原书编者注为避免混淆,本译本的卢梭原注也加以注明.......译注)$$$$第 四 卷$$$$第 一 封 信德.伏尔玛尔夫人致陶尔勃夫人你把归期拖延了这么久!所有的来来往往我都觉得不对劲.你本应该常住的地方却要消耗多少时间赶得去,而更糟糕的是你还要花多少时间从那儿离开!一想到见面时间如此短促,连相聚的快乐也全给破坏了.你可知道,这样的轮流去你处和来我处会面,那结果是哪一处都不安逸?你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使你既在这里,同时在那里?亲爱的表姐,我们该怎么办?多少宝贵的时光我们让它丧失了,然而我们再没有剩下的时间可以浪费了!年龄在增长,青春在开始飞逸,生命在流走;它给予的短暂的幸福还掌握在我们手里,而我们却忽略了享受它!你还记得起我们早年还是做姑娘的那个时期,它是如此温馨和甜蜜,那是另一种年龄所无法再得,也是我们的心灵很难忘记的?有多少次当我们不得不分离几天.甚至几个钟头时,我们伤心地拥抱着说:"啊!如果我们能自己作得了主,我们再也不会分离!"现在我们已经能自己作主了,而我们一年里却有一半的时间彼此分离着度过的.什么?我们彼此相爱的程度较差了?亲爱的和温柔的女友,我们俩都感到时间.习惯和你的好处使我们的依恋变得更强烈和更难解难分.就我而言,你的不在对我越来越显得不可忍受,没有你在一起,我一分钟都活不了.我们间友爱的这种加深是非常自然的:其道理在于我们的境况和我们的性格.随着年事的增长,一切的感情趋于集中;我们每天都在丧失一些对我们曾是可贵的而不再能替代的东西.我们的心灵就这样逐步死去,最后只有爱自己,终于在停止存在以前,我们已停止感受和生活.可是一颗善感的心是竭尽全力抵抗这种超前的死亡的;当死的寒气从各方开始侵袭时,它在其周围集中起它所有的自然的热力;它越丧失得多,它便越抓住它所剩的,于是它可以说用一切其他的纽带来维系那最后的目标了.这便是我认为已经感受到的,虽然我依然还年轻.啊!我亲爱的,我那可怜的心灵曾那么地爱过!它那么早地枯竭,以致先期衰老起来;有那么多各式各样的情感吸引了它,以致它对于新的眷恋之情再没有容纳的地方.你依次看到我成为小姑娘.女友.情人.妻子和母亲.你知道所有这些称号对我是多么亲切!这些关系中有的受到了破坏,有的松弛了.我的母亲.我亲爱的母亲故世了;我只剩下为怀念她而流的眼泪,我也只能尝到自然的最美好的感情的一半.爱情熄灭了,它是永远熄灭了,而这又是无法补偿的位置.我们丧失了你那可敬的和善良的丈夫,我爱他就像爱你本身的一半那样,他非常值得你的温情和我的友爱.如果我的儿子比较大些,母亲的爱可以填补这些空虚,可是这种爱也像其他的爱一样需要交流;但是一个四岁或五岁的孩子的母亲能够期待什么回报呢?我们的孩子在他们切身感觉到以前早就对我们是亲切的,他们也都热爱我们;然而我们都如此迫切需要对一个理解我们的人说明我们是多么爱他们!我的丈夫能理解我,可是他不能相当地回报我的幻想;他没有像我那样热情;他对他们的温情太理智;我希望他对孩子们的爱能更生动.更能像我的那样.我需要对我的孩子和他的孩子之间有一个女友.一个跟我一样疯狂的母亲;总而言之,母性使友谊对于我变得更为需要,由于有一种快乐可以不断地谈我的孩子而不致引起厌倦.我抚爱我的小子玛尔式兰时,我看到你也抚爱他,我便感到双倍的快乐.当我拥抱你的女儿时,我觉得贴在我怀里的是你.我们曾说过一百遍:在看到我们的几个小家伙一块儿玩耍时,我们联结的心把他们混在一起,简直分不清三个中哪个是哪个.不仅如此:我有很重要的理由希望你经常在我身边,而你的不在对于我是多方面的苦恼.请想想我对一切掩饰的厌恶,也请想想我几乎近六年来与之共同生活的一个上流社会人物(他是我最亲密的人)始终采取的保留态度.我那丑恶的秘密越来越沉重地压迫我,而且这种保留态度变得越来越不可少.诚实越要我把秘密加以暴露,谨慎却越迫使我保守秘密.一个妻子要在丈夫的怀里始终怀着疑虑.欺骗和恐惧,不敢对占有她的那人开启自己的心扉,并为了保证另一个的安宁而向他隐藏起自己一半的生活,你能想象到这是怎样的可怕的情况吗?伟大的上帝!我必须对谁掩饰我最秘密的思想并隐瞒一个他本来应该非常高兴的灵魂的内涵呢?是对德.伏尔玛尔先生,对我的丈夫,对老天爷所能奖励给一个纯洁的姑娘的德行的最当之无愧的丈夫.因为已有一次欺骗了他,就得每天欺骗他,因此我不断地感到不配接受他对我的一切好意.我的心不敢接受他尊敬的任何表示,他的最温馨的抚爱都使我脸红,而他给予我的一切敬重和关切在我内心都转变为耻辱和蔑视的标记.我不断地想道:"他尊敬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啊!假如他知道我的过去,他一定不会这样对待我."我这样想时真觉得受不了.是的,我不能忍受这可怕的状况;一当我单独面对这可敬的人时,我就准备跪倒在他面前,向他忏悔我的过错,并在他脚下,由于痛苦和耻辱而死去.然而从开始就阻止我的那理性却逐日以新的力量控制着我,而我想说的每个理由都成了叫我沉默的理由.考虑到我的家庭的安宁与和睦,我想到只消一个词就可以引起无法挽回的扰乱而忧心忡忡.在如此完满的结合过了六年之后,我要去扰乱一个如此明智和善良的丈夫......他除了他幸福的妻子的意愿而外没有其他的意愿,除了看到自己家里处在有条不紊和安宁的快乐而外没有其他的快乐,......的平静吗?我看到我父亲对自己的女儿和朋友的幸福一直感到如此高兴和满意,现在却要用家庭纠纷去使年迈的他伤心吗?我能使这些亲爱的孩子.这些可爱的和将来大有希望的孩子只能受到浮皮潦草的或可耻的教育,不得不成为他们父母......一个被嫉妒煽起而燃烧着正当的愤怒之火的父亲和一个终日以泪水洗脸的不幸和有罪的母亲......之间反目的可悲的牺牲品吗?我知道那尊敬他妻子的德.伏尔玛尔先生;他如果不再尊敬她时,我能知道他什么?在他性格里能控制他的那激情之所以如此温和,也许是因为它还没有发展的机会.现在他的怒火因为没有目标而显得很温顺而平静,但一旦愤怒有机会发作时,它说不定也许会同样激烈.如果我对于周围的一切给予如此多的注意,那么我是否也应该考虑考虑我自己?六年循规蹈矩的生活一点也不能抹掉青年时代的错误吗?我是否仍然应当承受我已经为之哭泣了那么久的错误的惩罚吗?我的表姐,我向你承认,我回顾过去时不能不感到厌恶;它使我屈辱到丧失了勇气,我对于羞耻十分敏感,所以念头一转到它就会陷于绝望的境地.我结婚以来的一段时间应该可以使我安心了.我现在的情况启发了我的信心,只有那讨厌的回忆总想剥夺它.我喜欢在我心头培养那我认为已重新获得的荣誉感.妻子和母亲的地位抬高了我的灵魂并支持我抵抗另一种地位的内疚.当我看到我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父亲围在我的周围时,我仿佛觉得这儿的一切都显示出德行;它甚至把我从前的过失逐出了我的心灵.他们的纯洁是我的纯洁的保障;他们在使我变好的同时,对于我变得更亲切可爱了;我对于一切损害贞洁的东西怀有那么多的厌恶,以致我很难相信我过去怎么能把它忘记的.我觉得跟过去的我离得那么远,而对现在的我是那么有把握,所以差一点我几乎把准备坦白承认的事看成是与自己不相干的,而且我没有必要这样做了.你瞧,这便是你不在我身边时我不断地浮沉于其间的犹豫和忧虑的状态.你能知道这一切不知哪一天会发生什么?我的父亲不久就要到伯尔尼去,他决心要等到那场进行了很久的诉讼案件获得结果后才回家,他不愿使讼案给我们留下麻烦,而且我认为他也不太相信我们有继续打这官司的热心.在他离家到回来这段时间里,我只同我的丈夫看家,我觉得我几乎不可能不吐露我那致命的秘密.当我们家里有客人在时,你知道德.伏尔玛尔先生常常要失陪并乐于单独到附近去散步:他喜欢跟农民聊天,了解他们的境况,考察他们土地的现状,用他的钱包和建议帮助他们;可是当我们单独相处时,他只跟我去散步;他很少离开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并以很亲切的率真态度参加大家的一些游戏,这时我对他会感到比平时更温情的表现.这种柔情脉脉的时刻使他自己原来提供我的那种沉默寡言的保留态度特别有遭到破坏的危险,他还百来次对我说着话,仿佛在激发我的信任.我迟早必须向他打开我的心扉,我有这样的预感;可是既然你希望这要在我们之间协调一致,而且审慎地要求我们小心从事;那么快点儿回来,尽量少耽搁,否则我再无法答应了.我亲爱的女友,必须结束这封信了;但我还有相当重要的事要谈,不过说出来却有困难.不仅在我跟我的孩子们或我的丈夫在一起时我需要你,而且尤其当你可怜的于丽单独一人时更需要你;而孤独对于我确实是危险的,因为在我看来它是平和的,我常常会不知不觉地寻求孤独.你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我心头还感觉到它过去的创伤;不,它已经痊愈,这我能感觉到,而且对此很有把握;我敢于相信自己是有德行的.我所恐惧的不是现在,折磨我的是过去.有些回忆跟现实的感觉同样可怕;一经回忆,心肠会软下来,觉得想哭却感到羞耻,但因此却哭得更厉害.这些眼泪是由于哀怜.由于遗憾.由于悔恨而流的;爱情已没有它的份儿,它对我已毫无关系;可是我哭它所引起的痛苦,我为一个可敬的人的命运哭泣,他的不慎的激情剥夺了他的安宁,也可能他的生命.唉!他在这次因绝望而采取的遥远而危险的旅行里肯定已经丧生.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从天涯海角也会给我们寄来消息;他出发至今差不多有四年.据说他所在的那舰队已遭到成千次灾难,舰队丧失了四分之三的船员,好几艘舰只已沉没,其余的也下落不明.他不在世上了,他不在世上了;隐隐的预感向我这样宣告.这不幸的人不会比那么多别的人更能幸免.大海.疾病.更为严厉的悲哀都将缩短他的生命.在大地上闪耀过一会儿的那一切就这样熄灭了.对一个正直人的死亡在我良心上又多了一层苦恼的指责.啊!我的亲爱的,他的心灵是什么样的心灵!......他多么知道爱!......他真值得活着......他将在上帝面前献上一个脆弱的灵魂,然而是神圣的和热爱德行的......我徒然竭力驱走这些悲惨的念头;但它们随时随刻情不自禁地重新出现.为了排除它们,或者为了调节它们,你的女友需要你的照顾,而且既然我不能忘怀这个不幸者,我与其独自思念他,我更愿跟你共同谈论他.你瞧,有多少的理由增加着我要跟你在一起的那不断的需要!你比我更明智和更幸福,如果你没有和我一样的理由,你的心灵难道不感到和我同样的需要?假如你当真不愿意再嫁人家,因为你对你的家感到很少快乐,那么你对哪一家能比我家更中你的意呢?我呢,我知道你在你家的情形而觉得痛苦,因为你虽然会掩饰,我知道你在那里的生活方式,你在克拉朗时向我们装出来的那种调皮的模样也骗不了我.你总责备我生活上的一些缺点;我反过来也要责备你一个很大的缺点:那便是把你的痛苦总是集中在自己心里并让它孤独地待着.你把自己隐藏着为了独自悲伤,你在自己的女友面前啼哭仿佛会感到脸红似的.格兰尔呀,我不喜欢这样.我并不像你那样不公正;我并不责备你的遗恨,我不愿意你在两年.十年.或一辈子停止对一个如此亲切的丈夫的纪念和尊敬;可是我要责备你在经过你最美好的时光跟你的于丽一起哭泣她的痛苦以后,却剥夺她也来跟你一起哭泣的快乐,并用最值得的泪水来洗刷她曾流在你胸口的泪水的耻辱.假如你不高兴跟我一起悲伤,啊!你就不懂得真正的悲伤.假如你能从中得到一些快乐,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我分享?你难道不知道心与心带着悲愁印记的交流,有着快乐所没有的.非言可喻的甘美和动人?友谊难道不是专门给予不幸的人们以缓解他们的痛苦并对他们的苦难予以安慰的吗?我亲爱的,这便是提供给你应该做的一些意见,其中关于叫你来跟我住在一起这一点还得补充说明;这不仅是我,也是我丈夫的意见.我觉得他曾好多次感到惊讶而且甚至生气,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两个朋友怎么不在一块儿住;他明确告诉我,他已经对你当面这样说过,而他决不是随便说话的人.对于我这番陈述,我不知你采取什么措施;我希望能如我所期望的那样.但无论如何,我主意已定,决不改变.我从未忘记你愿追随我去英国那时.无与伦比的朋友,现在该轮到我了.你知道我厌恶城市的喧嚣,我喜欢乡村,喜欢田间工作,三年的乡村生活使我喜欢我在克拉朗的家.你也不会不知道举家搬迁有多少麻烦,而让我父亲如此频繁地迁居又是多么滥用了他的美意.算了吧!如果你不愿离开你的窝来掌管我的家,我就决定在洛桑搞一所房子,我全家都搬到那里跟你住在一块儿.这件事请你安排一下;大家都愿意这样:我的心,我的义务,我的幸福,我保留的幸福,我恢复了的理智,我的地位,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还有我自己;我的一切都亏了你;我的一切好处都来自你,我看到的一切都使我怀念你,我没有你便什么也不是.那么来吧,我至爱的,我的守护天使,来保持你的业绩,来享受你的恩德.让我们只有一个家,正像我们只有一个可珍爱的灵魂一般;你来照顾我的儿子的教育,我来照顾你的女儿的教育:我们来分担做母亲的义务并加倍做母亲的快乐.我们共同提高我们的心灵,达到在你帮助下净化我心的地步;又因为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希冀,我们将在纯洁和友谊的怀抱里平静地期待着另一种生活.$$$$第 二 封 信陶尔勃夫人致伏尔玛尔夫人的复信我的上帝!表妹,你的信给了我多么大的快乐!迷人的布道者?......真正迷人的,可是布道者却......哗众取宠.漂亮的话,但新东西很少.雅典的建筑师......这夸夸其谈的空言者......你很清楚......在你的老普鲁塔克那里......华丽的描写,美轮美奂的庙堂!......当他一切说过以后,另一个来了;一个平凡的人,模样单纯.庄重和认真......像你表姐格兰尔会说的......用低沉.缓慢而且还有点儿鼻音......"他所说的,我都做得到."(这句由普鲁塔克引述的话蒙田也这样讲过(《论儿童教育》第1卷第26章):"雅典人想选两个建筑师领导一所大工厂:第一个建筑师比较浮夸,他提出一套关于担任这项任务的深思熟虑的漂亮的演说,取得了大家对他有利的评论;但另一个建筑师只说了一句话:'雅典的大人们,这位所说的,我都做得到,."......原编者注)他沉默了,大家都鼓掌.别了,夸夸其谈的人.我的孩子,我们就是那两个建筑师;所说的庙堂便是友谊的庙堂.让我们总结一下你对我讲的那些美好的事情.首先,我们彼此相爱;其次,我是你必需的;再其次,你也是我必需的;再其次,我们既可以自由地一块儿过日子,就应当这样过.而这一切都是你单独想到的!不说谎话,你是个女雄辩家!那么好吧!当你思考着这封卓越的信件时,我来告诉你,我这方面在忙些什么.然后你自己来判断:你说的和我做的那些话,哪一些更有价值.我刚失去我的丈夫,你便来填充他在我心灵中留下的空虚.在他生时,他同你分享着我心头的感情;从他不再存在时起,我就只有你了;按照你关于母爱和友情的协调的见解,即使我的女儿对于我们也只是多了一个联系.从今以后我不但决定把我的余生跟你一起度过,而且我还作出了一个更广泛的计划.为了使我们两家成为一家,假定一切关系都合适,我建议有一天我的女儿跟你的大儿子结合;而那个起初显得是开玩笑性质的名义"丈夫",我认为有一天给予他的将是再好没有的幸福的征兆.根据这个计划,我首先设法排除一些错综复杂的遗产继承上的纠纷;由于我有足够的财产可牺牲一部分来清偿所余的东西,我只想使我女儿分配到的有确实的保证,并能免除一切的诉讼.你知道我对许多事情有奇特的想法;在这件事上的怪念头是想使你大吃一惊.我脑筋里想有一天早晨走进你房间,一只手牵着我的女儿,另一只手拿着皮包,嘴里说着好听的话,把两只手里的东西介绍给你,为了把母亲.女儿和她们的财产,也就是女儿的嫁妆交到你手里.我要对你说:"你要像符合你儿子的利益那样管教她,因为今后是他的事也是你的事,我么,这事我就不再插手了."心中充满了这种动人的思想,我必须向一个能帮助我实现它的人吐露.那么你猜我选择谁来接受这秘密.一个叫德.伏尔玛尔先生的人:你不认识他吗?"表姐,是我的丈夫吗?"不错,是你的丈夫,表妹.就是他本人,你对他是如此困难地隐藏一个必须不让他知道的秘密,是他对一个自己那么喜欢知道的秘密却晓得对你保持沉默.这里正是这些神秘的谈话......你那么滑稽地拿它们跟我们作战......的真正的题目.你看这些丈夫是多么会用心机.他们反倒指责我们不坦率,这岂不是很可笑?我要求你那一位的还更多些.我清楚地看到你在考虑一个同我一样的计划,但你更深沉,而且是只有到必要时才肯倾吐自己感情的人.因此在设法给你安排一个更愉快的意外的礼物时,我愿意当你向他提出我们的联合的建议时,他显得不太赞成这样的热诚,并在表示同意时显得有点儿冷淡.他在这问题上对我作了回答,我记住了,你也应当好好记牢,因为我怀疑世上从有了丈夫那时起,他们中会有人作过同样的回答.他这样说:"小表姐,我知道于丽......我很了解她......也许比她所想的更清楚.她的心地太善良,所以她所希望的事我们不应该拒绝她,她又太多愁善感,所以我们没法不叫她烦恼.我们结婚至今已经五年,我不相信她曾从我这方面受到过一点儿气:我希望我至死决不使她受气."表妹,对此你要好好想想:你老想不审慎地去打扰他安宁的是怎样的一个丈夫呀.至于我,我比较缺乏细心,或者在温柔方面有较多的信心;因此我很自然地不注意有些谈论的题目,这些题目是你的心常常关注的,而你既不能责备我的心对你冷淡,你脑筋里便认为我在等待第二次结婚,以为我虽爱你胜于爱其他人,但丈夫要除外.因为你看,我亲爱的孩子,你没有一个秘密的举动能逃得过我.我能猜度你,深刻了解你,能渗透到你灵魂的最深处;也因此始终热爱你.这使你如此幸运地受骗的疑虑,我认为很值得支持.我着手表演一个风流小寡妇的角色,演得相当好,使你上了当;表演这种角色我有技巧,但兴趣却不足些.我能巧妙地运用挑逗的神情,自己知道不会搞错,有时我兴之所至拿这种态度去讥笑不止一个年轻的花花公子.你为此完全被我欺骗,以为我准备寻求一个上流社会的后继者,那是极难物色的.然而我这个人太坦率,所以不能长时间伪装,你也就很快放心了.可是我还要叫你更放心些,因此现在向你说明我在这个问题上的真实感情.我当姑娘那时曾对你说过一百遍,我是完全不适合做妻子的.如果我能自己作主,我决不会结婚;然而我们女人要获得自由,只有当奴隶,要求将来当主妇,必须从当女仆开始.我父亲虽然不给我添麻烦,但我在娘家也有烦恼.我为了摆脱麻烦,便嫁给了陶尔勃先生.他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很热烈地爱我,我也真诚地爱他.关于婚姻,经验给了我一个比我本来所抱的更为切实的看法,也扫除了夏依奥留给我的印象.陶尔勃先生使我很幸福,他也没有什么遗憾.假如换了另一个人,我总能够完成我的义务,但我会使他发愁;所以我觉得要使我成为一个好妻子,就必须有个同样好的丈夫.你能设想,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抱怨吗?我的孩子,我们彼此太相爱了,所以我们并不快活.一种友爱更轻快,便会变得更调皮捣蛋;我宁愿这样,我相信我更喜欢生活得少高兴一些,而能够更多一些欢笑为好.这一点就联系上了你的处境所给予我的那特别忧虑的题目,我用不着向你重提你那处理不当的激情使你冒的危险:我看到了它就会发抖.假如你只是冒你的生命的危险的话,那么残存的一点儿快乐也许还不致完全抛弃我;可是忧愁和恐惧深入到我的灵魂,直到我看见你结婚时,我没有一刻纯粹快乐的时光.你知道我的痛苦,你感觉到它;它对你那善良的心起了很大作用,我要不断地感谢那些幸福的眼泪,那也许是你返回正道的原因.请看这便是我和我丈夫一起生活所度过的全部时光.你来判断,自上帝把他从我这里夺去以后,我能希望重新找一个同样称我的心的人,以及我是否想去找这样一个人.不,表妹,婚姻是件非常严肃的事;它的庄严性完全不合我的脾性,它叫我发愁并对我很不合适,且不去计较一切拘束对于我都是忍受不了的.你是了解我的,你倒想想看,有一种关系,我在其中,在七年里我没有能够尽情笑过七次,它在我眼里是种什么关系.我不愿意在二十八岁时当一个像你一样的可敬的"家主婆".我确是个相当辛辣的小寡妇,还可以再嫁,我假如是男人,我相信对自己还能相当凑合.可是要我再嫁,表妹呀!你听着:我很真诚地哀悼我可怜的丈夫,我可以献出一半的生命,以便把另一半跟他一块儿度日,然而假如他能复生,我相信我不能再度要他,仅仅因为我过去已经要过他了.我对你陈述了我真正的意图.虽然有德.伏尔玛尔先生的照顾,我的意图如果还没有实现,那是因为困难仿佛随着我想克服它们的热诚而增加.然而我的热诚一定更为有力,所以在夏天过去之前,我希望我跟你会结合起来共度我们的余生.我还要对你的指责作申辩,你说我对你隐瞒我的痛苦并喜欢远离着你暗自掉泪,这我并不否认,我在这里度过的最美好的时间就是用在这上面的.我一踏进我的房间,总会发现使我对房间感到亲切的那人的遗物.我每跨出一步,每凝视一件物品,我总会看到他心灵的温柔和善良的一些征象:你愿意我的心灵能不为此感动吗?我在这里,我只有感到我已造成的损失;等到我在你身边时,我就只看见我所剩下的东西.你对于我的脾性所产生的作用,你能看成是我的过错吗?如果我在你不在时要哭泣,而在你身边时我会笑,这种不同情况是从哪儿来的?你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这是因为你能安慰一切,而当我有着你时,我什么都不用忧愁了.你对我们从前的友爱的许多事情说了许多好话,可是我不能原谅你忘记了一件使我最感荣幸的事:就是我依恋着你,虽然你使我黯然无光.我的于丽,你天生是为了控制人家的.你的王国是我所知道的最完美的:它一直扩展到意志,这一点我比谁都更有体验.表妹,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我们俩都爱好德行;诚实对于我们同样是可贵的;我们的才能是相同的;我与你差不多有同样的智慧,美丽也不比你差些.这一切我都清楚地知道;可是虽然如此,你使我心服,你征服了我,你使我甘拜下风,你的天才压倒了我,我在你面前无足轻重.即便当你生活在你自己也谴责的那种关系里而我没有仿效你的过失,那时我总该优越些了,但你依然比我强.你的懦弱是我指责过的,我却几乎把它看做是德行;我禁不住要赞美你身上那在别人身上我就要加以指责的东西.总之,即使在那个时候,当我接近你时,我总是带着某种不由自主的尊敬的动作的;那肯定是你待人接物的完全体贴和亲热的态度处处使我成为你的女友的必要条件:当然,我本来应该做你的女仆才对.你如能够,请解开这个谜;至于我么,我一点也不懂.可是不对,我懂得一点,我甚至相信以前曾解释过:那是因为你的心灵使你周围的一切赋有活泼的生机,并且可以说给了他们以崭新的东西,他们便不能不对你怀有敬意,因为他们如果没有你便不可能这样.我曾为你帮了重要的忙,这话我同意:因为你向我多次提起它,以致我无法忘记,这我一点也不否认:没有我,你就会完蛋.但我所做的不过是报答你所给予我的而已.我长时期跟你接触,我的灵魂岂能不感到为你的美德的温馨和友爱的甜蜜所渗透?你能不知道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从你那里获得武器来保护你,而我比别的人有利是因为成了赛佐斯特里斯(赛佐斯特里斯(Sésostris):古代埃及第十二朝(中帝国)的几朝法老的希腊名字.他们约在公元前1970—前1928年(赛佐斯特里斯一世),公元前1897—前1878年(赛佐斯特里斯二世)等,都曾为埃及开拓领土,达到红海.巴勒斯坦.克里特岛等处,成为埃及征服者的理想的典型.......译注)的侍卫,是因为跟你同年龄和同性别,而且跟你一块儿受教育的缘故吗?虽然如此,格兰尔还是甘心情愿比不上于丽,认为没有于丽,格兰尔还将更没有价值而以此自慰;其次,对你老实说,我相信我们彼此间都极为需要,假如命运将我们分开的话,我们每一个都将会有很大的损失.许多事务还要把我抱住在这儿,我最恼火的是你的秘密随时有从你嘴里吐露出来的危险.我要求你应该考虑一下,使你保守秘密的是个有力的和扎实的理由,使你透露的则是种盲目的感情.我们甚至怀疑这个秘密对于本来对它感到兴趣的人已不算秘密这一点,也是我们认为必须极端审慎才可对他宣布的又一个理由.你丈夫的持重态度也许对我们是个榜样和教训.因为对于同样的题目,在有人装作不知情和有人竭力想知道之间有很大的区别.那么你就等一等,我要求对这个问题我们再讨论一次.假如你的预感有根据,而你那可悲的朋友已不在世上,那么留下可采取的最好办法是让他的故事和你的不幸跟他一起埋葬掉.假如他像我所希望的那样还活着,那么情况就不一样;可是还必须把他生死的消息打听清楚.不过无论如何,你是否认为不该倾听这不幸的青年......他的一切不幸都是你造成的,......最后的劝告吗?至于孤独的危险,我同意和赞成你的警告,虽然我知道它们是没有根据的.你过去的错误使你胆小怕事;我猜想你现在好多了,假如你明白自己的弱点,你害怕的心情就将更少;可是我不能放过你对我们可怜的朋友的担心.现在你对他的感情的性质有了改变,你要知道我对他并不比你更少亲切之情.然而我有跟你完全相反的预感,而且更符合于理性.爱多阿尔阁下收到过两次他的消息,他根据第二次消息给我写信说,他经过了你说的那些危险后已经在南海了.这消息你比我知道得一样清楚,而你仿佛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感到悲伤.但你不知道而必须告诉你的是,他所在的那艘军舰两个月前有人看见在加那利群岛附近,正在向欧洲行驶.这是人家从荷兰写信告诉我父亲的,我父亲也没有忘记转告我,按他的习惯,他告诉我的公事要比他的私事更为准确.我的心告诉我,我们要不了很久就能得到我们这位哲学家的消息,而你将掉些眼泪,至少在哭过他死亡之后,你还要哭他依然活着.不过感谢上帝,你大概不会这样.Deh!fosse or qui quel miser pur un poco,Chè già di piangere e di viver lasso!("啊!他怎么不在这儿待一会儿,这可怜的不幸者,他已倦于受苦和生活了!"(彼特拉克)(意大利语))这就是我要答复你的.我爱你,现在向你贡献和分享那永久结合的甜蜜的希望.你看,并不是你单独也不是首先想出这套计划,它的实现也比你预想的还要提早些.那么你再忍耐这个夏天,我亲爱的女友:重新聚会得晚一些总比再次分离要好些.好啦!漂亮的夫人,我是不是守信用,我的胜利是不是完全?好,你要跪下来,你要恭恭敬敬地亲这封信,要谦虚地承认于丽.德.伏尔玛尔生平至少有一次在友谊上被战败了.(这位瑞士妇女快活得何等幸福,当她快活时,她快活得并不机智.并不幼稚.并不狡猾!她不知道在我们之间为了获得心情舒畅,必须经过一番做作.她不知道人们要心情舒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人们笑并非因为觉得好笑,而是为了博得喝采.......卢梭原注)$$$$第 三 封 信于丽的情人致陶尔勃夫人我的表姐,我的恩人,我的女友,我从天涯海角来,我从那里带回一颗充满着你们的心.我四次经过赤道;我遍历了两个半球;我看过了世界四个大洲;我与你们相隔有地球的直径那么遥远;我把地球绕了一圈,却一分钟都逃不开你们.我徒然逃避对我是珍贵的东西,但它的形象却比大海和风浪更迅速地追随到宇宙的边缘;而且我到哪里,它带着我赖以生活的东西也赶到那里.我受了许多苦,我看到受苦更多的.我看到多少的不幸者死去!唉!他们对生命那么重视!而我在他们之后活下来了!......我可抱怨的事也许更少一些;我伙伴的那些惨事比起我的来,对我更容易动情;我看到他们完全陷在他们的苦难里;他们一定比我受苦更深.我曾想道:"我在这儿受罪,但我在陆上有个角落,我在那里是幸福和安宁的,"我在海洋上忍受的痛苦可以在日内瓦湖畔获得补偿.我到达时有幸能看到我的希望得到证实:爱多阿尔阁下告诉我,你们俩都很健康和安宁,还说您所不同的是失掉了妻子这温和的称号,但您还有女友和母亲的称号,这对于您的幸福应该足够了.我急于给您寄这封信,所以现在来不及向您细述我这次航行的情况;我敢于希望不久能有更方便的机会来写它.这里我只满足于给您一个淡淡的概念,主要是为了激发而不是为了满足您的好奇心.我方才说的这次遥远的航程差不多花了近四年的时间,我回来时乘的也是我出发时所乘的同一艘军舰,它是舰队司令带回来的唯一的舰只.我首先看见南美洲,这是广漠的大陆,因为缺乏铁而屈服于欧洲人,后者把它变成了荒凉之地以便保证他们的统治.我看到了巴西的海岸,里斯本和伦敦在那里掠取他们的财宝,而那里贫苦的居民踩在黄金和钻石上而不敢用手去拿.我平静地穿过南极圈里动荡的大海;我在太平洋上遇到最可怕的风暴:E in mar dubbioso,sotto ignoto po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