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游戏1~3全-13

更柔和一点,”他说,“类似…落日的颜色。”  落日。我眼前马上出现了落日的景象,即将落山的太阳被柔和的橘色光晕环绕着,天边映出一道道彩霞。太美了。我又想起了那装点着卷丹花饰的甜饼。现在皮塔又跟我说话了,我是否该把斯诺总统的事告诉他呢?但我想黑密斯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最好还是说些不打紧的话吧。  “你知道,大家都一直在谈论你的画,我从没见过你的画,真糟糕。”  “嗨,我的画装满了一车厢呢,”他把手伸给我,“来吧,去看看。”  我们的手指又交叉在一起,不是为了表演,而是因为友谊,这感觉真好。我们手拉手回到火车旁。走到门边,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得先去给艾菲道歉。”  “别害怕,坦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皮塔告诉我。  我们回到餐车上时,大家都还在吃饭。我给艾菲道了歉,在我看来已经够低声下气的啦,可在艾菲眼里,我只不过在为自己的无礼进行补偿。艾菲优雅地接受了我的道歉。她说,很显然,我的压力过大,可必须有人关注时间表,说这些话她不过才用了五分钟。是啊,我也太容易发火了。  艾菲说完之后,皮塔带着我穿过几节车厢,去看他的画作。我想象不出他会画些什么,兴许是装点着花朵的大号甜点,看了他的画才知道是完全不同的题材,他画的是饥饿游戏。  如果不曾与他共同经历过这一切,是不可能马上理解他的画作的。水从洞顶的裂缝里滴落下来,干枯的池塘,一双手,是他自己的手,正在挖草根。其他的画外人可以看懂,金色的宙斯之角、格拉芙正在她的夹克内侧摆放刀子,一群野狗,其中有一只金毛绿眼的野狗——显然应该是格丽默,正在冲我们龇牙怒吼。而我,出现在许多画里。在树上、在小溪旁的石头上捶打衬衣、昏迷后倒在血泊中。还有一幅我说不清在哪儿,好像是我在高烧的皮塔眼中的形象——呈现在银色迷雾中的一双眼睛,我的眼睛。  “你觉得怎样?”他问。  “我不喜欢。”我说。我几乎可以闻到这些画的土味、血腥味和野狗呼出的难闻的气息。“我一直在尽力忘掉竞技场的事,可你却把它带回到现实生活中。这些事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每晚都能看到。”他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那是噩梦一我在参赛前也总做噩梦,现在只要合眼噩梦也就如影随形。原来的噩梦——爸爸被炸死的噩梦——已渐渐淡去,竞技场里的景象却时常出现在梦中。我无力救助露露、皮塔流血而死、格丽默浮肿的身躯在我的手中变得支离破碎、加图在野狗攻击下惨死,这些是我最常梦到的情形。  “我也常做噩梦,这么做有用吗?把它们画出来?”  “我不知道,我觉得睡觉时不那么害怕了,或者我这样对自己说。可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  “也许它们不会消失,黑密斯的就没有。”黑密斯没这么说过,可我敢肯定这就是他不愿意在黑夜睡觉的原因。  “对我来说,我宁愿清醒的时候用画笔把它们画出来,也不愿意在睡觉时握着刀子。你真的不喜欢这些画?”他说。  “是的,可这些画很特别,真的。”我说。这些画确实与众不同,可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想看看我的才艺展示吗?西纳干得很棒呢。”  皮塔笑了起来,“以后吧。”火车慢慢启动了,我从窗户里看到大地在向我们的身后飞驰。“快点,快到十一区了,咱们去看看吧。”  我们来到最后一节车厢,这里有椅子和沙发,最棒的是车窗已经收回到车厢顶部,跟户外一样,在这里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视野也更加开阔。大片的原野上成群的奶牛在悠闲地吃草,这里与林木茂密的家乡截然不同。车速慢了下来,我以为我们到站了,可是随着列车的运行,一道足有三十五英尺高、顶端有成卷的带刺铁丝网的隔离网出现在我们面前,相比之下,十二区的隔离网简直就是小儿科。我扫视了隔离网的底端,是用巨大的铁皮围起来的,根本不可能钻过去,也不可能越过去打猎。随后,我看到了沿隔离网均匀排列的瞭望塔,上面有武装警察,他们与鲜花满布的原野是多么的不协调。  “这里与咱们那里很不一样。”皮塔说。  露露的话给我的印象是十一区的统治确实更加严苛,但我从未想象到会到这个程度。  前面出现了麦田,一望无际。正在收割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头戴草帽遮住炙热的阳光,火车经过时他们直起身来朝我们这边看着,算是得到暂时的休息。我看到了远处的果园,我在想那里是否就是露露曾经劳动过的地方,她把果子从最细的树枝顶端摘下来。一片片的小棚屋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夹缝地带”的房子与之相比要高级得多。但棚屋里没有人,所有的人都去收割粮食了。  火车一直在前进,十一区这么大,令人难以置信。“你觉得有多少人住这儿?”皮塔问。我摇摇头。在学校时,老师只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区,仅此而已,并没有提到人口的确切数字。可我们在电视上可看到的收获节仪式上等待抽签的孩子们,他们不可能只是一些代表吧。当局干了些什么?让他们预先抽了签,然后把抽中的人放在人群里,只要最后抽签时他们在场就行?露露又是怎样被抽中的?怎么没人愿意代替她?  我看厌了这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原野。这时艾菲叫我们去穿衣服,我没有反对。我来到自己的车厢,任凭化妆师给我摆弄头发,化妆。西纳拿着秋叶图案的上衣走进来,我心想皮塔对这种颜色该有多喜欢。  艾菲把我和皮塔叫到一起,最后熟悉一遍我们的行程。有些区,胜利者在城市内穿过,居民夹道欢迎。但在十一区,所有的人集中在广场欢迎胜利者到来,这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像样的市中心,居民区散落各处,也许是不愿在收获季节浪费很多人手。欢迎活动就在他们的法院大楼前进行,这座楼由大理石建造,也许它有过曾经的辉煌,但岁月的侵蚀已使它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即使在电视画面上面能看到它爬满青藤建筑的墙面即将倾颓,天花板也下垂了。广场四周排列着一些破旧的小门脸,多数已经无人经营。十一区的富人住在哪里不得而知,但肯定不在这里。  整个欢庆活动将在法院大楼的大门和台阶之间的前廊,即艾菲称之为“阳台”的地方进行,“阳台”相当于室外,地面铺着光滑的瓷砖,头上是由大理石柱支撑的屋顶。活动一开始,先对我和皮塔进行一番介绍,之后十一区市长致欢迎辞,我们则按凯匹特事先备好的稿子表示答谢。如果胜利者中有人曾与十一区选手结为盟友,那么最好发表个人感言。我应该就露露和萨里什发表一些感想。原来在家时我曾想把感想写出来,可结果总是对着一张白纸发呆,不知如何下笔。每次写到他们,我就禁不住忧伤哀婉。幸运的是,皮塔准备了讲稿,稍作改动,就可以代表我们俩。仪式的最后,我们获赠一个纪念磁盘,之后在法院大楼内将为我们一行人举办特别的欢迎晚宴。  当火车慢慢驶入十一区火车站时,西纳为我最后整了整装,把橘色发带改成金色的,把我在竞技场所戴的胸针别在衣服上。站台上并没有欢迎的官员,只有由八名治安警组成的小分队引领我们坐上一辆装甲卡车。当车门砰的一声在我们身后关闭的时候,艾菲嗤之以鼻,说道:“还真是的,人家还以为我们是罪犯呢。”  不是我们,艾菲,仅仅是我。我心想。  卡车开到法院大楼后面,我们下了车,又被示意赶快进到楼内。这里正在准备宴会,可以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但仍遮盖不住一股难闻的霉味。他们没留时间让我们四处观看,而是径直走到前门,这时已经听到广场奏响了国歌。有人在我衣服上别了一只麦克风,皮塔拉起我的左手。当沉重的大门吱吱嘎嘎地被打开时,我们听到市长正在介绍我和皮塔。  “笑得开心点!”艾菲捅了捅我,对我说。我们开始向前走。  时候到了,我要让所有人相信我多么爱皮塔。我心想。这庄严的欢迎仪式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我一时不知如何才好。这不是接吻的时候,但简单吻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观众发出热烈的掌声,但却不像凯匹特人那样发出欢呼声,吹口哨声或赞叹声。我们穿过“阳台”,一直走到前面大理石台阶的最上一级,炙热的阳光照着我们。我的眼睛对着阳光适应了一下,看到广场上的建筑都挂满了彩旗,但却掩饰不了它的破败不堪。广场上挤满了人,然而来的只是一部分居民。  按照惯例,在台阶下有一个为死亡“贡品”的家属搭建的特殊平台,在萨里什家人的平台上,只有一位驼背的老妇人和一位高大健壮的女人,我猜那就是他的姐姐。在露露家的平台上,我心理上还没有做好见她家人的准备,是她的父母,他们的脸上仍挂着无比的忧伤。另外还有她的五个兄妹,他们跟露露长得很像,不高的身材,明亮的褐色眼睛,他们就像一群黑色的鸟儿。  掌声渐渐平息,市长致欢迎辞。两个小姑娘捧着大大的花束走上前来。按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皮塔先致答谢辞,之后我致答谢辞。幸好妈妈和波丽姆帮我练习,现在我在梦里都能把稿子背出来。  皮塔自己写的发言稿在卡片上,但他没拿出卡片,而是以朴素的语言讲述了萨里什和露露怎样闯入前八,他们怎样帮助我使我活下来,从而也使他活了下来,这恩情我们永远要报答等等。卡片上的话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下,也许他认为下面的一席话艾菲并不愿意让他说。“我无法弥补这一损失,但是为表示我们的感激之情,我们希望十一区每个‘贡品”的家人每年接受我们一个月的获胜奖金,感谢他们使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  人群里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以前并没有这样的先例,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否合法。他肯定也不知道,所以为防万一,他也没敢问。至于死者的家属,他们只是吃惊地盯着我们。当萨里什和露露故去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也彻底改变,但这份礼物会再次使他们的生活发生改变。胜利者一个月的奖金足够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这样,只要我们活着,他们就不会挨饿。  我看着皮塔,他冲我凄然一笑,这笑里满含着悲伤。我耳边想起黑密斯的话,你很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此时此刻,我想象不出有什么比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好。礼物……这主意太棒了。我踮起脚尖吻了皮塔,这吻一点也不勉强。  市长走上前来赠给我们一个大个纪念瓷盘,太大了,我不得不放下花束。欢庆活动即将结束,这时我发现露露的一个妹妹仍然盯着我看。她大概九岁,跟露露长得很像,甚至翘起胳膊站在那里的样子也很像。尽管得到礼物对他们是个好消息,可她一点都不高兴。事实上,她的目光里透着责备。是因为我没能救出露露吗?  不,是因为我至今还没有对她表示感谢。我思忖着。  我感到一阵羞耻。这女孩想得没错。我怎么能站在这里,被动地一言不发,而把一切都委托给皮塔呢?如果是露露赢了,她不会让我悄无声息地白白死去。记得在竞技场,我多么认真地在她的身上摆上花朵,我不能让她悄然死去。可是,如果我此时无所表示,那样做也就毫无意义了。  “等一下!”我抱紧瓷盘急忙向前跨了一步。按规定讲话时问已经结束,可我必须说点什么。我欠他们的太多了,即使把所有的奖品都给了这一家人,我今天的沉默也是不可原谅的。“请等一下。”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可一开口,却把内心深处的话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好像那些话语已经存在我心里很久了。  我凝视着萨里什家人:“我想对十一区的‘贡品’表示感谢。我只跟萨里什说过一句话,可因为这一句话他放了我一条生路。虽然之前我并不认识他,但我一直尊重他,因为他孔武有力,他拒绝和他人结盟,他仅凭自己的力量求生存。那些‘职业贡品’开始要拉他入伙,可他拒绝了。我为此而尊敬他。”我说。  那位驼背的老年妇女,是萨里什的奶奶吗?第一次抬起了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人群陷入了一片寂静,太寂静了,我纳闷他们是否都屏住了呼吸。  我又转向了露露的家人:“我觉得自己与露露早已相识,她将永远和我在一起。每当我看到美好事物时,都会想起她。在我家附近的‘牧场’上开着黄色的花朵,那里有她的身影;在树丛里有呜叫的嘲笑鸟,那里有她的身影;最主要的是,我在自己的妹妹波丽姆的身上也看到了她的影子。”我的声音颤抖,可我马上就要结束了。“谢谢您养育了这么好的孩子。”我抬起头对着群众,“谢谢你们给了我面包。”  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而孱弱,数千双眼睛盯着我。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不知从何处,传来露露模仿,嘲笑鸟的四音符的呜叫声,这也是在果园结束一天劳动时收工的哨声,在竞技场,这哨声表明一切平安无事。循着这哨声,我找到了吹哨的人,他是一位穿着破旧的红衬衫和工装裤的清瘦的老人,我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出人意料,每个人自发地举起左手中间的三根手指,把它们放在嘴唇上,接着又伸向我。这是十二区的手势,是我在竞技场向露露做最后告别时所用的手势。  如果我没有跟斯诺总统谈过话,那么这一举动会使我落泪。可斯诺总统要安定各区秩序的命令犹然在耳,我的内心却充满痛苦。大家对这个曾蔑视凯匹特的女孩表示了公开的敬意,对此他又会怎么想?  想到我的所作所为可能带来的后果,我不禁心里一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感谢,可我却引发了危险的举动,十一区人们对凯匹特的不满;而这正是我应该避免的事啊!  我想再说点什么扭转情势,但我听到了静电的嘈杂声,我的麦克风信号已经被截断,换上了市长的声音。皮塔和我对大家最后的一轮掌声致以谢意,然后他拉着我来到门口,并没有意识到已出问题了。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不禁停下了脚步,耀眼的阳光在我眼前跳跃。  “你还好吧?”皮塔问。  “只是有点晕,阳光太强了。”我说,我看到他手里的花束。“我忘了拿花了。”我低声说道。  “我去拿。”他说。  “我能行。”我回答。  如果我中途没有停下,如果我没有把花束忘记,我们此时已安全地回到了大厅。可在我回去的瞬间,却看到台阶下发生的一切。  两个治安警把刚才那位吹哨的老人拽到台阶上,逼迫他跪在人群面前,然后一枪打穿了他的脑袋。第一篇 星星之火 5、“完美”巡演  那个老人颓然倒在地上,一群穿自制服的治安警就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几个手持自动武器的士兵横握着枪把我们推到门口。  “我们走着呢。”皮塔说着,推开挤在我们身后的治安警。“我们知道了,好吗?快点,凯特尼斯。”他用手臂搂住我,护着我走回法院大楼。治安警紧跟在我们身后,离开只有一两步远。我们刚一进去,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我们听到治安警往回跑的脚步声。  “发生了什么事?”艾菲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我们刚听到凯特尼斯讲完那些感人的话语,信号就中断了,黑密斯说他好像听到了枪声,我说这太可笑了,可谁知道呢?现在到处是疯子。”  “什么事都没有,一辆旧卡车的后胎爆了。”皮塔平静地说。  又传来了两声枪响。大门没能把声音完全隔绝开来。这一个是谁?萨里什的奶奶?露露的小妹妹?  “你们俩,跟我来。”黑密斯说。皮塔和我跟在他后面,把其他人留在原地。我们目前处于安全位置,治安警对我们的活动也没十分留意。我们沿着一个很华丽的大理石旋转楼梯向上走。走到顶层后,前面出现一个长长的厅廊,地上铺着破旧的地毯。两扇大门洞开,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拒绝,天花板足有二十英尺高,装饰着水果和鲜花浮雕,屋角长翅膀的胖胖的小孩在凝视着我们。花瓶里的鲜花发出浓烈的香气,熏得我睁不开眼。我们的衣服挂在墙壁的衣钩上,原来这个房间是为我们准备的,可我们在此只停留了片刻,连留下礼物的时间都没有。黑密斯把麦克风从我们的衣服上拽下来,把它们塞在沙发靠垫下面,然后挥手让我们继续向前走。  就我所知道的,黑密斯只在十年前胜利巡演时来过这一次。他肯定具有超强的记忆力和敏感的直觉,才能领我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迷宫般旋转的楼梯,穿过一个又一个大厅,大厅越来越窄。有时,他需要停下来,把门撬开。沉重的大门在打开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看得出这扇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最后我们爬上一节梯子,来到一扇隔板门前。黑密斯把门打开,我们就已经来到法院大楼的圆顶内。圆顶很大,堆满破家具、旧书、脚手架横木和生锈的武器,所有的物品上面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光线透过圆顶内肮脏的四个窗户费力地射进来,使圆顶内有了一丝昏暗的光亮。黑密斯一脚把隔板门踢上,转身看着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皮塔把广场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人们怎么吹哨、怎么向我表示敬意、我们在前厅如何犹豫、枪杀老人。“事情会怎么样,黑密斯?”  “如果是你引起的,要好一些”黑密斯对我说。  我可不这么想,要是我引起的,事情要糟一百倍。我把一切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告诉了皮塔,有关斯诺总统的事、有关各区不稳定的局势、甚至和盖尔接吻的事都没有落下。我坦白地告诉他我们都处境危险,整个国家都因我的浆果计策而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希望我在这次巡演中把事情平息了,让每个人曾经有过怀疑的人坚信我这么做纯粹是因为爱。让一切平静下来。可是,明摆着,我今天所做的一切让三个人丧命,现在,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要遭受惩罚。”我心里难过极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张弹簧和棉垫都跑出来的破沙发上。  “我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我还说要给他们钱。”皮塔说道。突然,他一挥手猛地把一只歪歪斜斜放在板箱上的台灯扫出好远,台灯在地上摔得粉碎。“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现在就停止,这,这,是你们两个玩的游戏,你们俩说悄悄话,偏把我扔在一边,好像我又蠢又笨又软弱,啥也应付不了似的。”  “不是这样,皮塔”我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他冲我大喊,“我也有我爱的人,凯特尼斯!我在十二区也有家人和朋友,如果搞不好,他们也会像你的家人一样死去。咱们在竞技场一起历尽艰险,难道还换不来你的实话?”  “你一向表现得很好,你很聪明,总知道在摄像机前怎样表现,我不想打破这一切。”黑密斯说。  “喏,你高估我了。瞧,我今天就把事情搞砸了。你觉的露露和萨里什的家人会怎样?他们能拿到奖金吗?你觉得我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们能活过今天就算幸运的啦!”说着他又摔碎了一个雕塑,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说得没错,黑密斯,咱们有事不该瞒着他,甚至在凯匹特的时候就不该这么做。”我说。  “甚至在竞技场,你们就秘密策划一些事情,对吧?”皮塔问。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些,“没我的份。”  “不是,没有策划什么,我只是通过黑密斯送来的东西,来判断他的意思,”我说。  “可我从来就没这事。在我见到你之前,他啥也没送给过我。”皮塔说。  确实,在竞技场我得到了烧伤药膏和面包,而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皮塔却一无所获。站在皮塔的角度他会怎么想,这事我以前从未认真想过。好像那时黑密斯要让我活下来,而牺牲了皮塔。  “听我说,孩子”黑密斯开始说道。  “不必了,黑密斯。我明白你必须在我们两人中选一个,我也希望是她。可现在不一样,外面已经死了人,除非我俩好好表现,不然会死更多人。咱们大家都清楚在摄像机前我比凯特尼斯表现好,该怎么说话我也不需要有人教,可问题是我也得清楚自己的处境。”皮塔说。  “从现在起,什么事都不瞒你。”黑密斯向他保证。  “最好是这样。”皮塔说道。说完扭头就走,看都没看我一眼。  尘土在他的身后扬起来,接着又落到新的地方,落在我的头发上、眼里、亮晶晶的金胸针上。  “那时候你选择了我,对吧,黑密斯?”我问道。  “是的。”他说。  “为什么?比起我来,你更喜欢他。”我说。  “没错,可你得记住,在凯匹特改变规则之前,我只能指望你们两人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那时我觉得既然他也已经下决心去保护你,那么我最有可能把你带回家。”他说。  “噢。”我发出无奈的感慨。  “你瞧,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作出抉择,这次要顺利地完成巡演,你也得凡事多留个心眼。”  是啊,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十一区不是十二区的一个大号的翻版,在十二区,隔离网没有卫兵,也不通电,我们的治安警不招人喜欢,但也没那么残暴。我们度日艰难,可大家感到的是劳累,并没有激起愤怒。可在这里,在十一区,人们遭受了更大的痛苦和绝望。斯诺总统说得没错。隐藏在十一区人心中的熊熊怒火一触即发。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治安警发出了警报、射出了子弹,我也许引发了更多的不满情绪。一切太意外了。要是我故意引发了骚动不安,那算是一回事;可事实是…天哪,我怎么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走吧,咱们还要参加宴会。”黑密斯说。  我站在浴室的喷头下面,尽可能长时间地用热水冲刷着身体,拖延着时间。过一会儿我的化妆师还要为我参加宴会作准备,他们似乎对今天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宴会的到来。在各辖区,他们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资格参加宴会,可在凯匹特,他们从未被邀请参加重要的场合。开始给我化妆时,他们无比兴奋地猜测着在宴会上会预备什么样的大餐,可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被枪毙的老人,心不在焉地任他们随便摆弄。临走,我才照了一下镜子。我穿着一件淡粉色无裙,几缕头发束在脑后,卷卷的长发披在肩头。  西纳站到我身后,给我披了一条微微闪着银光的披肩,他看着镜子里我说:“喜欢吗?”  “很漂亮,跟以往一样。”我说。“让我看看这服装配上一副笑脸是什么样子。”他轻柔地说。他是在用这种方法提醒我过几分钟就会有摄像机出现。我勉强咧开嘴笑笑,“咱们走吧。”  当大家集合起来准备下楼就餐时,我看到艾菲烦躁不安。当然了,黑密斯不可能把广场发生的事告诉她,西纳和波西娅知道倒也无碍,可大家似乎已形成默契,不会把坏消息告诉艾菲;当然了,过不了多久她也会知道这一切。  艾菲看着今晚的活动的时间表,接着把它扔到一旁。“噢,我的上帝,咱们不如干脆上火车走掉算了。”她说。  “有什么不对吗,艾菲?”西纳问。  “他们是怎么接待我们的,我可不喜欢,先是被关在卡车里,接着在台上又把咱们隔离开来。然后,一个小时前,我想在法院大楼里转转,你知道,我也是建筑设计的半个专家呢。”她说。  “噢,对呀,这我可听说过。”波西娅插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到处看看,因为各区的废旧建筑是大家最不满的地方,可这时两个治安警冒出来,命令我回到原位。有一个家伙甚至用枪顶着我!”艾菲说道。  我不禁心中暗想,也许今早黑密斯、皮塔和我私自跑掉才带来这样直接的后果。兴许黑密斯想得没错,布满灰尘的楼顶没人监控,这么一想,心里倒觉得踏实了些。但我敢说现在那里肯定有人监控了。  艾菲看上去心情糟透了,我忍不住上去拥抱了她一下:“真是太糟了,也许咱们不该去参加宴会,至少要等他们道了歉再说。”我明白她绝不可能同意这么做,但她听我这么说显然情绪好了很多,她知道有人在听她的抱怨。  “不,我会尽力安排好的,毕竟经受风风雨雨是我的工作。我们可不能让你们俩错过了这次宴会。”她说,“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感谢了。”  艾菲安排了我们出场的顺序。化妆师最先出场,然后是她自己,设计师,黑密斯,皮塔和我最后出场。  楼下已经响起了音乐。当最先出场的人走下楼梯时,我和皮塔拉起了手。  “黑密斯说我不该对你吼,你不过是按他的指示行事。我这么冲你喊,好像我以前从没瞒过你似的。”他说。  我记起了皮塔面对全帕纳姆国人向我表白爱情时,我是多么吃惊,黑密斯知晓一切,但他却没告诉我。“我记得在那次电视访谈之后我还气得乱摔东西。”  “—个花盆而已。”他说。  “可你的手。这么说也没用了,对吧?咱们都曾瞒过彼此。”我说。  “是的,”皮塔说道。我们站在楼梯的最上层,按艾菲说的离黑密斯十五步远。“你真的只吻过盖尔一次吗?”  我马上回答:“是的。”我自己都感到吃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到十五步了,咱们走吧。”他说道。  聚光灯向我们射来,我脸上立刻浮现出最灿烂的微笑。  我们走下楼梯…。又将被卷入到漩涡般的一系列活动当中,宴会、各种仪式、乘车旅行。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节律,起床、穿衣、走过欢呼的人群、致欢迎辞、致答谢辞,每次都按凯匹特准备的讲稿说,从来没有自己讲过话。有时有短暂的漫游:经过某区时看一眼大海,在另一个区看到高大的树林,有时看到满眼破败的厂房,有时又是广阔的麦田或发出臭味的炼油厂。穿晚礼服,参加宴会,乘坐火车。  在各种仪式上,我和皮塔都体面而受人尊敬,我们形影不离,总拉着手或挽着胳膊。在宴会上,我们是近乎疯狂的恋人,我们接吻,一起跳舞,常在偷偷溜走时被抓住。回到火车上,我们则心境黯然,静静地盘算这么做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即使我们没说那番话,也没引发不满情绪,不用说,我们在十一区的讲话已经在播出前就被删掉——仍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和即将爆发的愤怒烈火。并非所有的区都是如此,一些区的民众对庆祝仪式的反应和十二区的民众一样,像一群疲倦的羔羊。但在其他辖区,特别是八区、四区和三区,在喜气洋洋的氛围背后暗藏着愤怒。当他们呼喊我的名字时,发出的与其说是欢呼,不如说是复仇的呼唤。当治安警试图推后不安的人群时,他们没有退缩,反而拥到前面。我明白,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一切,无论我们爱情的表演多么真实可信,也无法逆转这愤怒的大潮。如果说我手举浆果的行为是疯狂的举动,那么这些人宁愿拥抱疯狂。  我衣服的腰围在不断缩小,迫使西纳不停地做出改动,化妆师们为我的黑眼圈而紧张不安,艾菲开始给我吃安眠药;可这一切都没用,至少作用不大。我一合眼就噩梦连连,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皮塔也常常在夜里徘徊,他有时听到我服药后在沉沉的睡眠中发出呼喊,似乎要摆脫噩梦的侵扰。每当此时他总设法把我弄醒,让我平静下来。之后他就到床上抱着我,直到我再次沉入睡眠。从此之后,我拒绝再吃安眠药,但每晚我都让他睡在我的床上。我们就像在竞技场时一样,蜷缩在彼此的身旁,像要应对随时降临的危险,共同度过漫漫长夜。以后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们的行为却在车上引来了许多闲言碎语。  当艾菲对我提走起这事时,我想,天哪,也许她会把这事告诉斯诺总统。我对她说以后我们做事会更加审慎,但事实上我们却没有。  随后我们到达了二区和一区,情况就更糟了。如果当时我和皮塔回不了家,那么二区的加图和格拉芙则将凯旋。而且我亲手杀死了一区的格丽默和男选手。我尽量避免直面他们的家人,但我仍得知他们家姓马尔夫。我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也许是比赛前根本没有注意,之后又不愿知道了。  到达凯匹特时,我们简直都绝望了。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欢呼的人群中。这是一个当权者居住的地方、一个任何人无需冒险让自己的名字被抽中的地方、一个不会因自己的罪行而使子孙丧命的地方,这里不可能出现动乱。我们无需向这儿的人们证明我们的爱多么坚贞不渝。然而,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绝不放弃,希望其他辖区里那些对我们的爱未为深信的人相信我们之间的爱。然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们又回到了在训练中心的老地方,我提议让皮塔在公众面前向我求婚。皮塔同意了,但之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很长时间没出来。黑密斯对我说让他自己静一静。  “我以为他也这么想啊。”我说。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他希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回到房间,我盖上被单躺在床上,尽量不去想盖尔,也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当晚,在训练中心前搭建的台子上,我们热情洋溢地回答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凯撒弗里克曼身着金光闪闪的蓝色晚礼服,头发、睫毛和嘴唇都染成了蓝色,他以其无可挑剔的娴熟技巧对我们进行了顺利的访谈。当他问起我们将来有什么打算时,皮塔单膝下跪,吐露了他的心声,请求我嫁给他。我,当然,接受了他的求婚。凯撒激动无比,凯匹特的观众也疯狂了,他们热情的欢呼响彻云霄,表明帕纳姆是一个充满欢乐的国家。  斯诺总统也出人意料地来到现场,向我们表示祝贺。他紧握着皮塔的手,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接着他拥抱了我,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血液和玫瑰的混合气味,他带着粗重的鼻息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手仍牢牢地抓着我的胳膊。我抬起眉毛,似乎在问我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我做到了吗?这样够了吗?把一切都交给你,让这场游戏继续,答应嫁给皮塔,这样做可以了吗?  作为回答,他几乎察觉不到地微微摇了摇头。第一篇 星星之火 6、八区暴动  他这难以察觉的微小动作让我感到希望破灭,毁灭已开始,即将毁灭的是这世上我所爱的一切。我猜想不出我会遭到何种惩罚,他撒下的罗网会有多么巨大,但当这一切结束时,很可能一切都荡然无存。此时我本该感到极度绝望,但奇怪的是我却感觉得到了解脱。我终于可以摆脱这场游戏了。在这次冒险中我是否能够获胜的问题总算得到了回答,不管这答案是否意味着我彻头彻尾的失败。如果说以暴抑暴是人在绝望时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的话,那么我可以毫无顾虑地拼着一死来捍卫我的权利。  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地点也不是在这里。我需要先回到十二区再说,因为我的计划中要充分考虑到妈妈、波丽姆、盖尔和他的家人、还有皮塔。如果我能说服黑密斯和我一起干的话,就把他也算在内。在我逃向野外时,这些都是我必须带上的人。我怎样说服他们,在隆冬时节逃亡在外,去躲避无穷无尽的追捕,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但至少我现在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我没有倒下?屈膝求饶,相反,我比过去几个星期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自信。尽管此时我的微笑有点疯癲,但却并不勉强。斯诺总统让观众安静下来,然后说:“你们看就让他们在凯匹特结婚怎么样?。话音刚落,我立刻扮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于是凯撒,弗里克曼问斯诺总统是否已选定了日期。  “噢,在我们确定日期之前,最好先让凯特尼斯的妈妈知道。”总统说道。观众发出一阵笑声。总统用胳膊搂着我。“如果全国人民一起努力的话,我们争取让你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  “那您得通过一项新法了?”我咯咯笑着说道。  “如果确实需要这么做的话,我看可以,”总统一团和气地说道。  噢,瞧,我们俩的谈话多开心。  随后在总统府邸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四十英尺高的天花板变成了天蓝色,上面的星星和家乡的一样闪闪发光。我想在凯匹特星星也是一样明亮的,只是谁会在乎呢?城市总是太亮,以至于看不到星星。在地板和天花板中间位置,乐手飘浮在朵朵白云上,我看不出是什么把他们吊在半空。传统的餐桌被无数绵软的沙发和椅子代替,有的围在壁炉旁,有的摆放在馥郁芳香的花园里,有的在池塘边,池塘里鱼儿在悠然地游动,这样人们可以在极其舒适的环境吃饭饮酒或做任何其他的事情。房间的中间是铺瓷砖的宽阔大厅,这里既是舞池,又是演员们的舞台,更有衣着华丽的贵客穿行其间。  但这晚真正的明星是宴席上的珍馐美味。靠墙而立的餐桌上面摆满了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佳肴—嘴全牛、烤全羊、烤全猪、大盘大盘塞满水果和坚果的鸡肉、淋着酱汁的海鲜、各种奶酪、面包、蔬菜、甜点,还有各种酒类,激发着宾客的热情。  我已下定决心对凯匹特进行反抗,因此胃口大增。由于焦虑,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好好进食,因而现在真是饿极了。  “这屋子里的每样食物我都想尝尝。”我对皮塔说。  他不解地看着我,对于我的变化感到吃惊。因为他并不知道斯诺总统认定我们已经失败,因而他只能猜测是我们赢了,他甚至可能猜想我对这项活动有点喜欢。他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虑,但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我们处于摄像机镜头之下。“那你可得慢慢来了。”他说。  “好吧,每种菜只吃一口。”我说。可当我来到第一张摆放着足有二十来种汤的餐桌旁,看到撒满长条果仁和小黑芝麻的奶油南瓜汤时,我的决心几乎立刻瓦解。“光这个就够我消用一晚上的!”我喊道。可我并没有在那里待一晚上。我又看到一种清绿色的肉汤,我只能把它描述为具有春天的味道,接着我又品尝了一种带泡沫的粉色的汤,里面满是草莓丁。  人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又是相互介绍、又是拍照、又是亲吻。显然,我的胸针成为新的时尚,有几个人走过来让我看她们的配饰。我的嘲笑鸟造型已经出现在腰带扣上、绣花丝绸衣领上;甚至有人做了文身。大家都纷纷效仿胜利者的吉祥物,我能想到的只是斯诺总统对这一切会多么恼火。可他又会怎样呢?饥饿游戏在此地引起轰动,浆果事件也不过是一个姑娘想要救出自己爱人的疯狂举动罢了。  皮塔和我并没有刻意与人搭讪,可总有人把我们认出来。我们成了大家在宴会上不容错过的目标。我表现得热情大方,但其实对那些凯匹特人丝毫不感兴趣,他们只不过分散了我对食物的注意力而已。  每张餐桌上都有各种诱人的食物,即使每种食物只吃一口,也需要快快品尝。我拿起一只烤鸽,咬了一口,舌尖立刻溢满了橋色酱汁。好吃。我把剩下的递给皮塔,因为我想接着品尝其他食物。像许多人那样把食物随手丢弃是我不能接受的,太可恶了。大约经过十个餐桌之后,我肚子撑得饱饱的,剩下的食物我们只品尝了一点点。  这时我的化妆师们出现在面前,他们已经被酒精和这种盛大场合所带来的狂喜弄得语无伦次。  “你们干吗不吃呀?”奥克塔维亚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一口也塞不下去了。”我说。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这是他们听过的最可笑的事。  “没人会为这事发愁的!”弗莱维说道。他们领着我们来到一张放着很小的高脚酒杯的餐桌旁,杯子里盛着透明的液体。“喝掉这个!”  皮塔拿起一杯,浅呷了一口,他们又大笑起来。  “不能在这里喝!”奧克塔维亚尖声叫道。  “你得去那儿喝。”维妮娅手指着通往盥洗室的门,说道,“不然你会弄得一地的!”  皮塔又端详着杯子,终于回过味来,“你是说这东西会让我呕吐?”  我的化妆师们更加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当然了,这样你才能一直吃嘛,”奥克塔维亚说道,“我都去过那儿两次了。大家都这样,不然怎么能在宴会上玩得开心啊?”  我一时无语,打量着那些漂亮的小酒杯,思量着喝了里面的液体带来的后果。皮塔立刻与餐桌拉开一定距离,好像那东西要爆炸。“来吧,凯特尼斯,咱们跳舞吧!”  他把我从化妆师的身边拉走,音乐从半空的云朵里缓缓飘来。我们只会家乡的几种和着小提琴与长笛的节拍起舞的舞蹈,这些舞蹈需要很大的空间。但艾菲也教会了我们一些凯匹特流行的舞步。音乐如梦幻般舒缓,皮塔把我拉进他的臂弯,我们慢慢地转着圆圈,这种舞几乎没有什么舞步,在盛苹果派的盘子里都能跳。我们默然无声地跳舞,跳了好一会儿,之后皮塔用紧张的声音说道:“我们每天与他们相处,觉得他们还行,也许没那么坏,可结果却一”他没再说下去。  此时浮现在眼前的是另一幅图景:瘦弱不堪的孩子躺在我家厨房的桌子上,妈妈告诉孩子的家长怎样给孩子治病,他们需要更多的食物,可他们的父母买不起。现在我们富了,妈妈会送些食物给他们带回去。可是在过去,我们也没什么可送给他们的,有些孩子已经因过度饥馑而无药可救。可在这里,在凯匹特,他们仅仅为了吃得高兴而一次次地呕吐,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呕吐,也不是怕食物坏掉而多吃,而是因为大家在进行欢宴,人们习以为常,这是欢宴的一部分。  记得有一次我去给黑兹尔送猎物,正赶上维克在家生病,咳得厉害。他跟我聊天时提起一件和玉米糖浆有关的事:他告诉我他们打开了一罐“礼包节”得到的玉米糖浆,大家就着面包每人吃掉了满满一勺,下周要再多吃一点。因为生病,黑兹尔说要在他的茶里放点糖浆好让他咳得轻点,可要是别人不吃,他也不会吃。因为是盖尔家的孩子,他比十二区百分之九十的孩子吃得都好,可就一罐玉米糖浆的事,他说了足足有十五分钟。如果盖尔家都这样,别人家又会怎样?  “皮塔,他们纯粹为了娱乐,不惜让我们死去,相比之下,这点浪费对他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我说。  “我知道,这我知道。只是有时候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甚至到了……说不清我会怎么做。”他顿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凯特尼斯,也许我们一直就想错了。”  “什么?”我问。  “平息各区的反叛情绪。”他说。  我赶紧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还好,似乎没人听到。摄影组的人似乎已被海鲜吸引过去,在我们身边跳舞的人抑或醉醺醺,抑或自我陶醉,并没有注意。  “对不起。”他说。说得没错,这里可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地方。  “回家再说吧。”我告诉他。  这时波西娅领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人很面熟。她介绍说他叫普鲁塔什。海文斯比,新任饥饿游戏组委会主席。普鲁塔什问皮塔是否允许他把我带走一会儿,皮塔恢复了他的摄像面孔,温和地把我交给普鲁塔什,一边警告他别对我太着迷了。  我不想和普鲁塔什,海文斯比跳舞,我不喜欢他的手碰我。现在他的一只手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搭在我的腰上。我不习惯有人碰我,除了皮塔和我的家人,另外,我不希望极限赛组织者接触我的皮肤,就像讨厌蛆虫一样。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我们跳舞时,离得八丈远。  我们闲聊着,晚宴、食物,他还开玩笑地说自从上次训练事件后,他一直在练习躲避投掷物。我先是一愣,接着才想起来在上次限赛组织者射了一箭,一个人吓得向后退,碰倒了潘趣酒碗,他就是那个人。哦,不,我当时把箭射向了猪嘴里的苹果,可我确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噢,您就是那个一”我笑了起来,想起当时他向后退,碰倒了潘趣酒碗、酒洒得到处都是的情形。  “是的,你一定很高兴知道我从此再也没从这场惊吓中恢复过来吧?。普鲁塔什说道。  我想说二十二个死去的“贡品。再也没能从他发明的比赛中醒过来,但我只是说:“嗯,这么说,您是今年极限赛组织委员会主席?这可是莫大的荣誉噢。”  “你和我的工作,没有多少人愿意接替。对于比赛结果,我所承担的责任太大了。”他说。  是啊,上届主席被处死了。我心想。他一定知道塞内卡克林的事,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  “您已经在筹备第七十五届大赛啦?”我说。“噢,是的。哦,大家已经为筹备这次比赛工作多年,竞赛场不可能一日就建成。但是,应该说,比赛的基调已经确定,巧得很,今晚我们就要开一个赛事筹备会。”  普搭什后退一步,从西服背心里拿出一只挂金链的怀表,打开表盖儿,看了眼时间,眉头微蹙。“我现在就得走了。”他把表盘扭过来好让我看到时间,“会议在午夜开始。”  “噢,那么晚啊——”我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表吸引过去。普鲁塔什的拇指在水晶表盘划过,上面立刻好像被蜡烛点亮了一样出现了一个图像,这是一只嘲笑鸟,跟我胸针上的一样,不过表盘盖一关闭,这鸟随着很快消失了。  “很漂亮。”我说。  “噢,确实很漂亮。这只是这类表中的一种。”他说,“如果有人间起我,就说我回家睡觉了。我们应该对会议保密,可我想告诉你应该没问题。”  “是的,我会保守秘密。”我说。  我们握手告别,他对我微微欠了下身,这在凯匹特是很普通的礼节。“好吧,明年夏天比赛时见,凯特尼斯。你订婚了,祝你们幸福,向你母亲问好。”  “谢谢。”我说。  普鲁塔什说完就走了。我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皮塔,其不断有陌生人向我恭喜,恭喜我订婚了、恭喜我赢得比赛、恭喜我选了漂亮的口红,我一一应酬着,心里却在想鲁塔什向我炫耀他的那只漂亮的怀表。这事有点蹊跷,挺神秘的。可为什么?也许他认为有人会偷走他的设计理念,像他一样在表盘上弄一个会消失的嘲笑鸟,是的,他肯定为这个花了大价钱,又怕别人造出廉价的仿制品而不敢给任何人看。只有在凯匹特才会有这种事。  我终于找到了皮塔,他正无比赞赏地盯着一桌子精致的蛋糕看。糕点师专门从厨房出来向他说明糖霜的制作方法,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蛋糕,糕点师不断回答着他的问题。在他的请求下,他们拿来了许多种小蛋糕,让他带回十二区,在家静静地研习蛋糕的制作方法。  “艾菲说咱们一点钟必须到火车上。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边说着,边四处张望。  “,决十二点了。”我回答道。我从蛋糕上拿起一朵巧克力花,放在嘴里咬着,全然不顾礼节了。  “到了说再见和表示感谢的时间了。”艾菲出现在我身旁,用颤抖的声音说。艾菲做事总是很准时,这是我喜欢她的地方。我们找到西纳和波西娅,然后由艾菲引领向晚宴的重要人物道别,之后大家一起来到大门边。  “我们难道不应该谢谢斯诺总统吗?这可是他的家啊。”皮塔问。  “噢。他不大喜欢参加晚宴,他太忙了。”艾菲说道,“我已经安排让人明天把特殊的礼物和感谢辞带给他。喏,就是他们!”艾菲向两个凯匹特侍者微微挥了挥手,他们正架着醉醺醺的黑密斯朝这边走来。  一辆汽车载着我们穿过凯匹特大街,车窗上贴着很深的黑色窗膜。后边的另一辆车上坐着我的化妆师们。欢庆的人群密密麻麻,汽车不得不放慢速度。但艾菲把一切安排得非常周密,我们一点钟正好上了火车,火车也慢慢驶出车站。  黑密斯被扶到了他的包厢,西纳要了茶,我们围桌而坐,艾菲抖着手中的日程单,提醒我们大家都仍在旅途当中。“我们的行程中好像包括十二区的收获节呢,所以我建议大家喝完茶立刻上床睡觉。”没人反对。  当我睁开眼时,已经是下午了。我的头枕在皮塔的肩上,我不记得他昨天进到我房间。我翻了翻身,尽量不去吵醒他,但他已经醒了。  “没做噩梦。”他说。  “什么?”我问。  “你昨晚没做噩梦。”他说道。  他说得没错。这是很长时间以来我睡的第一个整觉。“可,我傲广个梦,”我说,一边回忆起来,“我跟着一只嘲笑鸟穿过树林,走了很长很长时间。那鸟就是露露,我是说,鸟叫时,发出的的是她的声音。”  “她把你带到哪儿啦?”他说着,一边把我前额的头发捋到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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