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这件曾经把我骗过一次的红披风又骗了别人,因此您遭到怀疑,甚至被说成是这三条人命案的凶手。今天上午打算逮捕您,审判您,说不定还要判您的刑,因为您决不愿意为了逃命而说出您当时在哪儿,对不对?”“说出我当时在哪儿!”拉莫尔大声叫道,“连累您,您,我的美丽的陛下!啊!您说得对;为了不让您美丽的眼睛流一漓泪,我宁愿唱着歌去死。”“啊!我可怜的绅士!”玛格丽特说,“我美丽的眼睛会流许许多多的眼泪的。”“这场大风暴是怎样平息的?”“您猜猜。”“我怎么猜得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您当时不在纳瓦拉国王的屋子里。”“什么办法?”“就是说出您当时在哪儿。”“嗯?”“嗯,我已经说了!”“对谁说了?”“对我母亲。”“卡特琳太后……”“卡特琳太后知道您是我的情人。”“啊,夫人,您为我做出了这样的事以后,可以向您的仆人提出任何要求。啊,真的,玛格丽特,您所做的事,既美丽而又伟大!啊!玛格丽特,我的生命完全属于您!”“我也希望如此,因为我是从那些想要从我这儿把您抢走的人手里夺回您来的。不过,现在您已经得救了。”“是您救的!”年轻人高声说,“是我崇敬的王后救的。”正说着,当啷一声响,把他吓得直打哆嗦。拉莫尔心里充满了恐惧,往后一闪。玛格丽特大叫一声,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一扇窗子上被砸碎的玻璃。有鸡蛋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砸碎玻璃,飞了进来,还在地板上滚动。拉莫尔也望了望被砸碎的玻璃,才知道响声是从这儿来的,“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他大声嚷遭。他朝窗子跑过去。“等一等,”玛格丽特说,。”“这块石头上好象还绑着一样东西。”“真的,”拉莫尔说,“象是一张纸。”玛格丽特连忙朝这个扔进来的怪石头跑过去,取下那张折成狭狭的一条、缠在石块中间的薄纸。这张纸用一根绳子绑着,绳子从玻璃窗上的破铜通出去。玛格丽特打开这张纸看了看。“坏了!”她大声叫起来。她把纸递给拉莫尔,拉莫尔脸色苍白,站着一动不动,简直就象是一尊“恐惧”的化身雕像。拉莫尔预感到大祸临头,心里一阵悲痛,他念道:“有人拿着长剑在通往德·阿朗松公爵的屋子的那条过道里等着德·拉莫尔先生,也许他还是喜欢从这扇窗子逃出,到芒特①去找德·穆依……”————————①芒特:巴黎西北的一个城市。————————“啊!”拉莫尔读了以后,问道,“这些剑难道比我的剑还长吗?”“不,但是也许有十把对付您一把。”“这张纸条是哪个朋友送来的?”拉莫尔问。玛格丽特从年轻人手里把纸条拿回去,用焦急的眼光看着。“纳瓦拉国王的笔迹!”她大叫道,“如果是他通知的,那么肯定有危险了。逃吧,拉莫尔,逃吧,是我在求您。”“您要我怎么逃呢?”拉莫尔说。“从这扇窗子逃,他不是说从这扇窗子逃吗?”“您下命令吧,我的王后,哪怕落下去我会捧伤二十次,我也要服从您的命令从这扇窗子跳下去。”“等一等,等一等,”玛格丽特说,“我觉得这根绳子吊着一样东西。”“拉上来看看,”拉莫尔说。两个人把绳子吊着的东西朝上拉,看到出现了一架用马鬃和丝线做成的绳梯的一端,两人感到的高兴真是难以用笔墨形容了。“啊!您有救了,”玛格丽特大叫道。“这是上天赐给的奇迹!”“不,是纳瓦拉国王的恩德。”“如果正相反,是一个陷阱呢?”拉莫尔说,“如果这绳梯万一在我脚下断了呢?夫人,您今天不是已经承认了您对我的爱情吗?”玛格丽特的脸原来因为高兴而恢复红润,一下子又变得非常苍白。“您说得对,”她说,“有这个可能。”她朝门口跑去。“您要干什么?”拉莫尔叫道。“让我亲自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过道里等您。”“去不得,去不得!因为他们的怒气会发泄在您头上。”“他们能把一位法兰西公主怎样呢?作为妇女和王族公主,我是双重不可侵犯的。”王后这两句话说得如此尊严,拉莫尔确实明白了她没有任何危险,他应该听凭她按她的想法去干。玛格丽特把拉莫尔交给吉洛娜照管,要他按照可能发生的情况,凭着他的聪明的头脑来断定是逃走还是等她回来。她走进过道。这条过道有一条岔路通往藏书室和几间接待厅;沿着过道一直走下去是国王的套房和太后的套房,还有那道往上通到德·阿朗松公爵的住处和亨利的住处的秘密楼梯。虽然这时候才晚上九点钟,可是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除了从岔路射来的一点微弱的灯光以外,过道里完全陷在黑暗之中。纳瓦拉王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去;但是刚走到过道三分之一的地方,忽然听见窃窃低语的声音,由于说话的人有意要把声音压低,结果听上去又神秘又吓人。不过这声音几乎立刻停住了,倒好象是有道自上而下的命令要它停住似的,一切又重新陷入黑暗;因为那道灯光尽管已经十分微弱,却似乎还在暗下去。玛格丽特继续朝前走,如果真有危险的话,她这是在迎着正在等着她的危险走去。她攥紧双手,说明了她神经极度紧张,但是她表面上却显得很镇静。她越走越近,这森严可怕的寂静也越发深沉,而且有一个影子,好象是手的影子,在遮住摇曳不定的灯光。她走到过道的岔路口时,突然有一个人朝前走了两步,露出一只原来给遮住的镀金的银蜡烛台,一边照着,一边大声喊道:“他来啦!”玛格丽特和她的哥哥查理面对面地立着。他后面站着德·阿朗松公爵,手里拿着一条丝绳。深处的黑暗中有两个并排站立的人影,仅仅只有他们手里拿着的出鞘的剑闪着亮光。玛格丽特扫了一眼,把整个场面都看到,她做出最大的努力,微笑着回答查理:“您是想说她来了,陛下!”查理朝后堪了一步,其余的人都待着没有动。“是你,玛戈!”他说;“你这时候去哪儿?”“这时候!”玛格丽特说,“难道很迟了吗?”“我问你去哪儿。”“去找一本西塞罗的演说集,我想是忘在我们母亲那儿了。”“怎么没有拿个灯?”“我以为过道里有灯。”“你从你屋里来的?”“是的。”“你今天晚上在干什么?”“我在准备我对波兰使臣讲的演说词。明天不是要开会,不是说好了每个人要把自己的演说词交给陛下吗?”“没有人帮你干这件工作吗?”玛格丽特使出她全身的力气说:“有,我的哥哥,是德·拉莫尔先生;他很有学问。”“确实有学问,”德·阿朗松公爵说,“所以我曾经请他,我的姐姐,等他跟您干完以后,到我那儿去一趟,给我出出主意,我可没有您那份本事。”“您在等他吗?”玛格丽特用再自然没有的口气说。“是的,”德·阿朗松焦急地说。“既然如此,”玛格丽特说,“我去叫他来找您,我的弟弟,因为我们已经完了。”“您的书呢?”查理说。“我叫吉洛娜去取。”兄弟俩交换了一个手势。“您去吧,”查理说,“我们呢,继续去巡查。”“巡查!”玛格丽特说,“你们在查什么?”“查那个小红人,”“查理说,“您不知道有一个小红人回到老卢佛宫来了吗?我的弟弟德·阿朗松说他看见了,我们正在搜寻他。”“祝你们追捕成功,“玛格丽特说。她朝回走时又回头望了一跟,看见走廊的墙上有四个人影聚在一起,好象是在商量。一转眼她就到了她的套房门口。“开门,吉路娜,”她说,“开门。”吉洛娜打开门。玛格丽特连忙奔进她的套房,发现拉莫尔正在等她,神色镇静而又坚决,不过手里握着一把剑。“快逃,”她说,“快逃,一秒钟也别耽搁了。他们正在过道里等您,要杀死您。”“您命令我逃吗?”拉莫尔说。“我希望您逃。正是为了再见,我们才应该分手。”玛格丽特出去侦察时,拉莫尔已经把绳梯牢牢地拴在窗栏杆上。他跨出窗子;不过在他把脚踩住第一道梯阶以前,亲切地吻了一下王后的手。“如果这绳梯是一个陷阱,我为您死了,玛格丽特,请您别忘了您的诺言。”“这不是一个诺言,拉莫尔,这是一个誓言。什么也不要担心。再见。”拉莫尔放大胆子让自己顺着绳梯潴下去,而不是一级一级踩着绳梯走下去。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玛格丽特两只眼睛一直望着拉莫尔的冒险行动,直到她完全拿稳他的脚接触到地面以后才转过身来。“夫人,”吉洛娜说,“夫人!”“什么事?”玛格丽特问。“国王在敲门。”“去开门。”吉洛娜听从吩咐。四位王爷站在门口,毫无疑问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查理进来。玛格丽特双唇上挂着微笑,迎着她的哥哥走去。国王朝阱下里匆匆扫了一眼。“您找什么,我的哥哥?”玛格丽特问。“我吗,”查理说,“我在找……我在找……啊!真是见鬼!我在找德·拉莫尔先生。”“德·拉莫尔先生!”“是的,他在哪儿?”玛格丽特抓住他哥哥的手,把他拉到窗前。就在这时,有两个人骑着马朝木塔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其中一个解下肩带,在茫茫的夜色中挥舞着这块白绸子表示告别。这两个人是拉莫尔和奥尔通。玛格丽特用手把这两个人指给查理看。“啊!”国王问,“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玛格丽特回答道,“德·阿朗松公爵先生可以把他的绳子收回到口袋里,德·安茹和德·吉兹两位先生也可以把他们的剑收回到剑鞘里,因为德·拉莫尔先生今天夜里不会再穿过过道了。”四十 阿特柔斯的子孙们①亨利·德·安茹回到巴黎以后,还没有能够无拘无束地去看他的母亲卡特琳。谁都知道,他是卡特琳最心爱的儿子。对他说来,这不是表面应酬的礼教,也不是难以履行的客套,对他这个做儿子的说来是尽一种十分愉快的义务;他即使不爱他的母亲,至少确信自己被她深深地爱着。事实上,卡特琳的确喜欢这个儿子,可能是由于他英勇无畏,更可能是由于他长得漂亮,因为在卡特琳身上除了母亲这一面以外,还有女人的一面;最后,可能还因为根据一些流言蜚语的说法,亨利·德·安茹使这个佛罗伦萨女人回忆起某一段秘密爱情的幸福时光。只有卡特琳一个人知道德·安茹公爵回到了巴黎,查理九世要不是机会凑巧,正好在他弟弟从孔代府出来的那一刻,来到了孔代府的门前,他是不会知道他弟弟回来的。查理满以为他第二天才会回来,而亨利·德·安茹希望瞒着他办两件事,提前一天抵选,这两件事是拜访孔代亲王夫人,美丽的德·克莱夫以及跟波兰的使臣们进行会谈。办后面这一件事的意图,查理还不清楚,德·安茹公爵要解释给他的母亲听。读者肯定跟亨利·德·纳瓦拉一样,对这件事有所误会,因此,听听德·安茹公爵的解释是不会没有益处的。————————①阿特柔斯的子孙们:阿特柔斯是希腊神话中的迈锡尼国王,他对兄弟西斯特士怀恨在心,杀其三子,后为西斯特士的另一子埃癸斯托斯所害。埃癸斯托斯又与阿特柔斯的儿媳私通。儿媳又害死其夫阿伽门农。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瑞斯特斯又杀母报仇。此处阿特柔斯的子孙们指骨肉相残的法国王族。————————卡特琳平时是那么冷酷,那么拘泥;卡特琳自从她心爱的儿子离开以后,仅仅热情迸发地拥抱过次日就要遭到暗杀的科里尼。当她等待了很久的德·安茹公爵走进她的屋子里时,她朝她心爱的这个孩子张开了双臂,在一阵母爱的冲动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在她干涸的心田里还有这样强烈的母爱,不免叫人感到诧异。她退后几步打量他,接着又开始拥抱他。“啊!夫人,”他对她说,“既然上天满足我,让我在没有人在场的情况下拥抱我的母亲,那就请您安慰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吧。”“啊,我的天主!我亲爱的儿子,”卡特琳叫了起来,“您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什么您不知道的事,我的母亲。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也被一个人爱上;但是正是这桩爱情给我带来了不幸。”“说给我听听,我的儿子,”卡特琳说。“啊!我的母亲……这几位使臣,这次动身……”“是的,”卡特琳说,“使臣们已经到达,动身很急。”“动身倒并不急,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哥哥催得急,他讨厌我,我使他感到不愉快,他要摆脱我。”卡特琳露出了微笑。“于是把一个王位给了您,可怜的戴上王冠的不幸者啊!”“啊,我不在乎,我的母亲,”亨利焦虑地接着说,“我不愿意动身。我,一位法兰西王子,在极其讲究教养的高雅风习中长大,身边有最好的母亲,又被世界上最可爱的一个女人爱着,偏偏要到世界尽头,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去,在那些粗野的人中间慢慢地等死,他们从早到晚都在酪酊大醉之中,他们按照一只酒桶的容量,也就是它能装多少酒,来评论他们国王的能力!我的母亲,我不愿意动身,我都快愁死了!”“哦,亨利,”卡特琳一边握紧儿子的双手,一边说,“哦,这是真正的原因吗?”亨利垂下眼睛,仿佛他不敢对他母亲本人承认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该不是,”卡特琳问,“另外一个没有这么浪漫、比较合情合理、比较有政治远见的原因!”“我的母亲,如果我心里有这种想法,这也不能怪我,也许它占据的地方比它应该占据的多了一些,不过您不是亲口告诉过我,根据我的哥哥查理的生辰算的命,他不是注定死在年轻时候吗?”“是的,”卡特琳说,“不过算命可能不准,我的儿子。我自己现在就希望所有这些算命都不会兑现。”“不过,他的命书里到底是不是这么说的?”“他的命书里说到四分之一世纪;不过,是指他的寿命还是指他的在位期,却没有说明。”“好吧!我的母亲,想办法让我留下。我的哥哥快二十四岁了,在一年之内问题就要解决了。”卡特琳深深地考虑了一下。“是的,不错,”她说,“如果能这样的话,那就最好啦。”“啊!请您考虑考虑,我的母亲,”“亨利大声说,“如果我是在用法兰西的王冠换波兰的王冠,对我说来是多么大的失望啊!我本来可以统治卢佛宫,统治这个风雅、有学问的宫廷,可以待在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身边,她的建议会使我免去一半的工作和操劳,她习惯于替我父亲挑起一部分国家太事的重担,她也一定非常愿意替我来挑,在那边想到这些会多么痛苦!啊!我的母亲!我可以做一个伟大的国王!”舒啦,好啦,亲爱的孩子,”卡特琳说,这种前景也是她最美好的希望;“好啦,不要难过。您这一方面没有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啊!当然想到了;特别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比别人预计的时间早回来两三天,而且让我的哥哥查理以为这是为了德·孔代夫人。后来,我去迎接了使臣中最重要的人物拉斯科,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在这第一次的会晤中,我尽一切可能使我变得让他感到憎恶。我希望我已经达到这个目的。”“啊!我亲爱的孩子,”卡特琳说,“这不好。应该把法兰西的利益摆在您那些小小的不满前边。”“我的母亲,在不幸降临到我哥哥头上的情况下,法兰西的利益需要德·阿朗松公爵或者纳瓦拉国王登上王位吗?”“啊!纳瓦拉国王,绝对不行,绝对不行,”卡特琳低声说,每次这个问题出现,她都感到焦虑不安,脸上不由得罩满了愁云。“说实在的,”亨利继续说,“我的弟弟德·阿朗松也并不比他好.而且也并不比他更爱您。”“好吧,”卡特琳接着说,“拉斯科怎么说?”“我催促拉斯科要求召见时,他有点犹豫了。啊!他要是会写信到波兰去,取消这次推选,那有多好啊!”“发疯,我的儿子,您这是发疯……波兰议会认可的事是神圣的。”“但是,我的母亲,难道就不能让这些波兰人同意我的弟弟来代替我吗?”“这即使不是不可能,至少也是困难的,”卡特琳回答。“不管它,请您想想办法,试试看,跟国王说说,我的母亲,把一切都推到我对德·孔代夫人的爱情上,就说我为她发了疯,为她丧魂落魄。恰巧给他看见了我和吉兹从亲王府出来,吉兹在这件事上象一个好朋友那样,什么忙都帮到了。”“是的,为了结成神圣联盟①。您没有看到这个,可是我看到了。”————————①神圣联盟:德·吉兹公爵后来到了1576年组成神圣联盟。它是一个天主教的联盟,表面上是为了反对新教徒,保卫天主教,真实目的是企图推翻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即本书中的德·安茹公爵),由德·吉兹家族登上王位。————————“看到了,我的母亲,看到了,不过目前我要利用他。啊!能有一个人在给他自己做事的同时给我们做事,难道我们不会感到高兴吗?”“国王遇见您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他好象相信我向他断言的,也就是说,仅仅是爱情使我回巴黎来的。”“不过他没有追问您夜里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吗?”“问了,我的母亲;不过,我在南图耶家吃晚饭,我在那里大吵大闹,闹得满城风雨,国王不会不相信我在那里。”“那么他不知道您拜访拉斯科?”“绝对不知道。”“好,好极了。我去试着跟他谈谈您的事,亲受的孩子;不过,您也知道,对他这个性子粗暴的人,任何影响都不会起作用。”“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如果能留下,我多么幸福啊!因为我会比现在更爱您,当然我现在爱您已经爱到了顶点!”“如果您留下,他们会派您去打仗。”“啊!不要紧,只要我不离开法国就行。”“您会被打死的。”“我的母亲,人不会死于枪弹……会死于痛苦,死于忧愁。不过查理不会答应我留下来;他讨厌我。”“他嫉妒您,我的英俊的胜利者,这是肯定的事,为什么您这样勇敢,这样幸运呢?为什么您刚二十岁,就象亚历山大和恺撒那样屡建战功呢?不过,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暴露您的想法,要装着俯首听命,要讨好国王。就在今天要举行一次秘密会议,宣读和审查将要在仪式上发表的演说。您就先当当波兰国王吧,其余的事让我去办。对了,昨天夜里你们的讨伐怎么样?”“失败了,我的母亲;那个情人得到通知,从窗口飞出去了。”“好吧,”卡特琳说,“将来我总有一天会知道是哪一个恶魔总在破坏我所有的计划……眼下,我猜得到是谁……让他倒霉吧!”“是这样吗?我的母亲……”德·安茹公爵说。“让我来处理这桩事吧!”她亲切地在亨利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把他推出她的书房。王室的公主们很快地来到太后的屋里。查理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的妹妹玛戈的镇定自若,非但没有使他感到不快,反而使他感到高兴。他不恨拉莫尔;当时他怀着几分激动的心情在过道里等他,是因为这是一种潜伏狩猎。德·阿朗松则完全相反,他忧心忡忡。自从他知道拉莫尔被他姐姐爱着的那一刻起,他对拉莫尔一直抱有的反感变成了仇恨。玛格丽特一方面沉入梦想,一方面又密切注视着。她同时确事情要回忆,又有事情要提防。波兰的代表送来他们将要发表的演说词的文本。没有人对玛格丽特谈起头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简直就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她读了演说词,除了查理以外,各人都谈了自已要回答的话。查理让玛格丽特想怎么致答词就怎么致答词。对德·阿朗松前用词,他显得非常挑剔,不过,亨利·德·安茹的演说,他简直怀着恶意对待它,一定要修改重写。这次会议虽然还没有人当场发作,可是关系搞得非常紧张。亨利·德·安茹的演说词几乎需要完全重写,他离开会场去完成这个任务。玛格丽特自从纳瓦拉国王砸碎窗玻璃给她一些消息以后,还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她回到她自己的屋里去,希望能看见他来。德·阿朗松已经从哥哥德·安茹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犹豫不决,并且留意到他和他母亲暗中使着眼色,认为其中一定有新的阴谋,于是回到自己屋里去揣测。最后,查理也要到他的打铁间去,打算完成他自己制造的一根长矛。卡特琳拦住他,查理料到地母亲又要提出什么和他的意愿相反的事,停住脚,直勾勾地望着她。“啊!”他说,“我们还有什么事?”“还有最后一句话要交换,陛下。我们忘了这句话,但是很要紧。我们定在哪天举行公开会议?”“啊!这倒是真的,”国王重新坐下说,“我们谈谈吧,母亲,嗯!您说定在哪天好?”“陛下,”卡特琳回答,“您不提这件事,而您不可能是真的遗忘了,我因此认为您有慎重柏考虑。”“没有,”查理说;“为什么,我的母亲?”“因为,”卡特琳非常和蔼地接着说,“我的儿子,我觉得不应该让波兰人看见我们在追不及待地追逐这顶王冠。”“正相反,我的母亲,”查理说,“他们很着急,从华沙强行军赶到这里……以敬意还敬意,以礼貌还礼貌。”“陛下从一方面看可能是对的,正如从另一方面看我也可能不会错。这么说,您的意见是公开会议应该尽早举行了?”“确实如此,我的母亲,这不正巧是您的意见吗?”“您也知道,只有那些有助于您的光荣的意见才是我的意见。因此我要对您说,我担心您这样急急忙忙,别人会指责您是在尽快地利用出现的这个机会解除法兰西王族对您弟弟理应有的负担,不过完全可以肯定,他是用光荣和忠诚来报答法兰西家族的。”“我的母亲,”查理说,”在我弟弟离开法国时,我会送他一笔如此丰厚的又财产,甚至没有人敢于想到您担心别人会说的事。”“好吧,”卡特琳说,“我投降,既然您对我每一个不同意见都回答得那么叫人满意……不过,这个好战的民族是按照外表征象来判断国家实力的,为了接待他们,您应该好好显示一下军队的力量,我不相信在法兰西岛①内有足够的听候召集的军队。”“原谅我,我的母亲,因为我已经预见到这件事,早已作了准备。我已经从诺曼底调来两个营,从居埃纳调来一个营,我的弓箭手连昨天从布列塔尼来到,分布在都兰②一带的近卫骑兵队在今天就可以抵达巴黎;人们以为我手边只有四个团,我却可以拿出两万人来。”————————①法兰西岛:法国古省名,包括巴黎周围的几个省。②都兰:法国古省名,在巴黎西南。————————“啊!啊!”卡特琳惊讶地说,“那您只缺少一样东西了,不过这样东西可以弄到。”“什么东西?”“钱。我相信您没有凑足大笔钱吧。”“完全相反,夫人,完全相反,”查理九世说,“我在巴士底狱有一百四十万埃居,我个人的积蓄前几天到手的有八十万埃居,我把它藏在卢佛宫的地窨里。如果还不够,南图耶那儿还有三十万埃居我可以动用。”卡特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在这以前查理在她眼里一直是粗暴的、暴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嗬!”她说,“陛下全想到了,真了不起,只要叫裁缝、绣花女工和珠宝匠加紧点就行了,陛下可以在六个星期以后举行会议。”“六个星期!”查理大叫道,“我的母亲,从我的弟弟被提名的消息传出的那天起,裁缝、绣花女工和珠宝匠就开始干活儿。必要时,今天就可以把一切准备好,不过,打宽点,三四天内肯定可以准备好了。”“啊!”卡特琳低声说,“我没有想到您有这么着急,我的儿子。”“以敬意还敬意。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好。这么说,正是这种对法兰西王族的敬意使您感到满意,对不对?”“当然。”“看见一位法兰西王子登上波兰王位是您最大的愿望吗?”“您说对了。”“那您操心的是事,是物,而不是人,不管是谁在那边统治……”“不,不,我的母亲,真见鬼!我们就谈到这儿为止!波兰人选得好。这些人既聪明又强壮!军事化的国家,军人的民族,他们挑了一个统帅当君主,见鬼,这是合乎逻辑的!德·安茹负责他们的事务;雅尔纳克和蒙孔图尔的英雄对他们再适合也没有了……您要我把谁派给他们呢?德·阿朗松?一个胆小鬼!这会使他们对瓦罗亚家族有个多么好的看法呀!……德·阿朗松!他一听见头一颗子弹在他耳边咝咝飞过就会拔腿逃跑,而亨利·德·安茹,好一个好斗的人!永远利剑在手,永远骑着马或者步行前进!……有胆量!冲呀,追呀,打呀,杀呀!啊!我的弟弟德·安茹才是个男子汉,是一个会带着他们从早打到晚,从元旦打到除夕的勇士。他酒量不行,这倒是真的;但是,他会沉着地带着他们去厮杀,这就行了。这个亲爱的亨利,他到了那边就有了用武之地!快!快奔赴战场吧!军号和战鼓齐鸣!国王万岁!征服者万岁!将军万岁!他们一年将三次向他欢呼 imperator!①这对法兰西王族说来将是极为美好的,对瓦罗亚家族是光荣的……他也许会阵亡,但是,他奶奶的!这将是光荣的死!”————————①拉丁文:“统帅”,古罗马封给凯旋归来的将军的称号。————————卡特琳直打哆嗦,从她眼睛里射出一道光芒。“您就干脆承认,”她大声叫道,“您是要把亨利·德·安茹赶走;您就干脆承认您不喜欢您的弟弟!”“哈!哈!哈!”查理突然神经质地放声大笑,说,“您,您算猜中了,猜中我要赶走他吗?您算猜中了,猜中了我不喜欢他吗,即使这样又怎么样?爱我的兄弟,为什么我要爱他?哈!哈!哈!是不是您在开玩笑?……”他说着说着,苍白的脸颊上升起了一片兴奋的红晕。“他呢,他爱我吗?您呢,您爱我吗?除了我的狗,玛丽·图歇和我的奶妈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人爱过我?不,不,我不爱我的弟弟,我只爱我自己,您听着!我也不阻止我的弟弟跟我一样地为人。”“陛下,”卡特琳说,她也激动起来,“既然您对我实话实说,我也直该对您实话实说。您的做法象个软弱无能的国王,象个听信谗言的君主;您的二弟是王位的天生的支柱,如果您遭遇不幸,他在各方面都配得上继承您,您把他送走,万一您遭到不幸,您就是丢下您的王冠不管,因为,正象您说的那样,德·阿朗松年轻,无能,软弱,岂止是软弱,应该说是胆怯!……而贝亚恩人就站在后边,您听见了吗?”“啊!真是活见鬼!”查理大声嚷道,“等我不在人世以后发生的事,对我有什么关系呢?您是说,那个贝亚恩人站在我弟弟后边吗?见鬼,那真是太好啦……我说过我不爱任何人……我说错了,我爱亨利奥;对了,我爱这个善良的亨利奥。他的神情是真诚的,手是暖和的,而我在我周围只看见虚伪的眼睛,只碰到冷冰冰的手。我可以起誓说,他不会干出出卖我的事。再说,我应该对他进行赔偿:可怜的小伙子,有人毒死了他的母亲!按照我听到的说法,是我家族里的人干的。还有,我身体很好;不过,万一我病了,我就把他召来,不要他再离开我,我只握住他的手;等我死的时候,我要让他做法兰西和纳瓦拉的国王……见他的鬼!他不会象我的弟弟为我的死而笑,他会哭,至少他会装出哭的样子。”即使是一个霹雳落在跟前,卡特琳也不会象听见这番话那样害怕。她吓得耳瞪口呆,惊慌地望着查理,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大声叫道:“亨利·德·纳瓦拉!亨利·德·纳瓦拉!危害我的儿子们的法国国王!啊!圣母玛利亚!我们会看到的!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您要赶走我的儿子?”“您的儿子……那我算什么?一个象罗慕路斯①一样的母狼的儿子!”查理大声叫嚷,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好象有些地方着了火似的闪闪发光。“您的儿子,您说得对,法国国王不是您的儿子,法国国王没有兄弟,法国国王没有母亲,法国国王只有臣民。法国国王不需要有感情,他有意志。他用不着别人爱他,不过他要别人服从他。”————————①罗慕路斯:传说中罗马城的建立者,“王政时代”的第一王。据说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勒莫斯都是战神马尔斯之子,由母狼及牧人之家喂养长大。弟兄不合,罗慕路斯杀其弟,名其新建城市为罗马。————————“陛下,您误解了我的话,我把马上要离开我的那个人叫做我的儿子。此时此刻我更爱他是因为此时此刻我最担心失掉他。一个做母亲的希望她的孩子不离开她,这难道有罪吗?”“我是,我对您说,他要离开您;我对您说,他要离开法国,他要去波兰,而且是在两天之后。如果您再多说一句,那就让他明天走。如果您不低头,如果您不熄灭您眼睛里的威胁的光芒,我今天晚上就象您昨天打算勒死您女儿的情人那样勒死他。不过我决不会让他象拉莫尔那样跑掉。”在头一个威胁之下,卡特琳就低下了头,但是她几乎立刻又抬了起来。“啊!可怜的孩子!”她说,“你哥哥要杀死你。啊!你放心,你的母亲会保护你的。”“啊!居然敢顶撞我!”查理大声嚷道,“好吧,凭耶稣基督的宝血起誓!我要他死,不是今天晚上,也不是等一会儿,而是此时此刻。啊!一件武器!一把短剑!一把刀!……啊!”查理朝四周围张望,想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后来看见他母亲腰上挂着的那把小匕首,就扑过去,从镀银的轧花皮鞘里拔出匕首,一步跳出屋子,要到各处去找亨利·德·安茹,把他杀死。但是到了前厅里,由于超出人力所能支持的范围以外的过度兴奋,他的力气突然一下子没有了,他伸出胳膊,尖利的武器掉下去,插在地板上,只听见他一声痛苦的号叫,身子瘫下去,滚倒在地板上。就在这同时,鲜血从他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耶稣!”他说,“他们杀了我;快来救我啊!救我啊!”卡特琳在他后面跟着,看见他倒下去。她一动不动地望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她猛地清醒过来,不是出于母爱,而是出于处境困难,张开嘴大声叫道:“国王病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随着这声叫喊,一群仆人、军官和廷臣急忙跑来照料年轻的国王。一个女人推开围观的人,冲到所有的人前面,扶起脸色象死人般苍白的查理。“他们杀我,奶妈,他们杀我,”浑身是汗和鲜血的国王低声说。“他们杀你!我的查理!”这位善良的女人一边大声说,一边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她用的那种目光甚至使卡特琳也不由自主地朝后退缩,“到底是谁杀你?”查理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完全失掉了知觉。“啊!”刚派人找来的昂布鲁瓦斯·帕雷医生说,“啊!国王病得不轻!”“现在,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脸上毫无表情的卡特琳自言自语地说,“他也得让他同意延期了。”她离开国王去找她的第二个儿子。他正在析祷室里焦急地等候着这次对他说来是如此关系重大的谈话的结果。四十一 占星算命卡特琳在祈祷室里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亨利·德·安茹以后,从祈祷室出来,发现勒内在她的屋里。自从太后那次到圣米歇尔桥的铺子里去访问这位占星家以后,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面。不过头一天太后曾经写信给勒内,他亲自把这封信的回音送来了。“啊!”王太后问他,“您看见他了吗?”“看见了。”“他怎么样?”“没有恶化,好象好些了。”“他能说话吗?”“不能,剑刺穿了他的喉咙。”“我不是对您说过,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用笔写吗?”“我试过了,他也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他的手只能划出两个几乎认不出的字母,接着就昏过去。他的颈动脉破了,血流得过多,因此没有一点力气。”“您看见这两个字母?”“在这儿。”勒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卡特琳,她连忙展开。“一个M和一个O,”她说……“肯定是那个拉莫尔①了,玛格丽特演的那一出戏,难道仅仅是用来转移视线吗?”————————①拉莫尔的名字 La Mole 中有 M 和 O 两个字母,但德·穆依的名字de Mouy中也有 M 和 O 两个字母。————————“夫人,”勒内说,“陛下犹疑不决,对一件事得不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我胆敢对这件事发表我的意见的话,我会对您说,我相信德·拉莫尔先生爱得太厉害,不可能积极地参与政治。”“您这么相信?”“是的,特别是太爱纳瓦拉王后,就不可能忠心地效劳国王,因为真正的爱没有不嫉妒的。”“您相信他完完全全爱上了?”“我肯定是这样。”“他求过您帮忙吗?”“是的。”“他向您要过什么饮料,什么媚药吗?”“没有,我们只搞过蜡像。”“刺在心上?”“刺在心上。”“这个蜡像还在吗?”“还在。”“在您家里?”“在我家里。”“真奇怪,”卡特琳说,“这些用魔法制备的东西居然真的能产生出要它产生的作用。”“陛下能够比我更好地作出判断。”“纳瓦拉王后爱德·拉莫尔先生吗?”“她爱他爱到了可以为他毁掉自己的地步。昨天她冒着丧失荣誉和生命的危险,把他从死亡中救了出来。您也看见了,夫人,可是您还在怀疑。”“怀疑什么?”“怀疑科学。”“这是因为科学也骗过我,”卡特琳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勒内,勒内竟然出色地承受住了她的这种眼光。“在什么情况下?”“啊!您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除非是科学家而不是科学骗了我。”“我不懂您指的是什么事,夫人,”佛罗伦萨人回答。“勒内,您的那些化妆品走了味道吗?”“夫人,我用的时候没有;不过,很可能经过别人的手以后……”卡特琳微微一笑,播了摇头。“您的鸦片膏好极了,勒内,”她说,“德·索弗夫人的嘴唇比以往更鲜艳,更红了。”“该称赞的不是我的鸦片膏,夫人,因为德·索弗男爵夫人使用了任何一个任性的漂亮女人都享有的权利,再没有跟我提起过这种鸦片膏;我这方面昵,在陛下嘱咐过我以后,我认为最好还是不给她送去。那些盒子还跟您看到时那样全都留在铺子里,只是少了一盘,我也不知道是谁从我那儿拿走的,更不知道拿去干什么用了。”“好吧,勒内,”卡特琳说,“也许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眼下先谈谈另外一件事。”“我听着,夫人。”“如果要知道一个人的寿命大概有多长,预先需要知道些什么?”“首先需要知道他的生辰,他的年纪,生下时天上的星辰出现过什么征兆。”“还需要什么呢?”“一点他的血和他的头发。”“如果我给您弄来他的血和他的头发,如果我告诉您他生下时出现过什么征兆,如果我告诉您他多大年纪,他生在哪一天,您就可以告诉我,他大概死在什么时候吗?”“是的,前后相差不了几天。”“好。我有他的头发,我可以弄到他的血。”“这个人是白天还是夜里生下的?”“晚上五点二十三分。”“明天五点钟请到我家里来,这个实验应该准确地在他诞生的那个钟点进行。”“好,”卡特琳说,“我们准时到。”勒内鞠了个躬,退出去,看上去好象没有注意到“我们准时到”这句话,可是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卡特琳一反惯例,不会单独一个人来。第二天,天刚亮,卡特琳来到她儿子的屋里。午夜她曾经派人来问过他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昂布鲁瓦斯·帕雷医生一直守在他旁边,如果他那神经性的兴奋状态再继续下去,准备给他放血。查理伏在忠心的奶妈的肩膀上睡觉,在睡梦中通在不停战栗,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还很苍白。奶妈靠在他床边,怕打扰了她亲爱的孩子的休息,三个钟头里面没有移动过一下位置。病人的唇边不时地冒出少许的白沫,奶妈用一块绣花的细麻布替他擦掉。床头上有一块手绢染满了大块大块的血迹。卡特琳本来想把这块手绢拿走,后来她想到手绢上的血里混有唾沫,把血冲淡了,也许起不到同样好的效果。她问奶妈,医生让人告诉她要给她儿子放血,是不是已经放过了。奶妈回答说已经放过,还说放出来的血那么多,以至于查理晕过去两次。太后正象那个时代的所有公主一样,多少懂得一些医学,她提出要看看她儿子的血;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医生曾经嘱咐把血留下来,要研究一下血的现象。血盛在一只盆子里,放在卧房旁边的书房里,卡特琳走进书房去察看,她用专门带来的小瓶子装了一瓶这种红色的液体,然后回来,手指头藏在口袋里,因为她的指尖会暴露她刚犯下的罪行。就在她再一次出现在书房门口时,查理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母亲,不免吃了一惊,于是他如同从梦里醒过来似的,那些充满仇恨的想法又回到心头。“啊!是您,夫人?”他说,“好,告诉您那个心爱的儿子,告诉您的亨利·德·安茹,日子就定在明天。”“我亲爱的查理,”卡特琳说,“您愿意定在哪天就哪天。放心睡觉吧。”查理仿佛听从这个劝告,真的闭上了眼睛。卡特琳象安慰病人或者孩子那样说了这句劝告话以后,就离开了卧房。不过,她刚转身出去,查理听见关门声,又支起身子,突然用还在发病之中变得低弱的声音喊道:“我的掌玺大臣!御玺,全体廷臣……统统给我找来。”奶妈出于慈爱,使劲把国王的头拉回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为了使他重新入睡,还试着象他小时候那样摇他。“不,不,奶妈,我不睡了。把我的人都叫来,我今天早上要工作。”查理这样说了,就得服从。奶妈尽管把国王奶大,享有特权,也不敢顶撞他的命令。国王要的人都被找了来,会议的日期做了决定,不是定在第二天,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是定在这天以后的第五天。太后和德·安茹公爵在约定的时间,也就是五点钟,来到勒内的家。我们已经知道,勒内事先得到通知,知道太后要带人来,事先把这次神秘的实验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在右边那间屋里,也就是用牺牲算命的那间屋里,有一块薄钢片放在一只生着旺火的炉子上烧得通红。算命时根据钢片上出现的变幻莫测的图案花纹来推测命运的吉凶祸福。祭坛上摆好了那本算命用的书,夜间天空特别晴朗的时候,勒内研究星座的运行和形势。亨利德·安茹先走进来,他头上戴着假发,脸上蒙着假面具,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夜间穿的披风。接着他的母亲也来到了,她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儿子在这里等她,连她也不会认出他来。卡特琳取下她的假面具,德·安茹公爵正相反,仍旧戴着。“您今天夜里已经观测过了?”卡特琳问。“观测过了,夫人,’他说,“从观测星辰得到的答复,使我知道了过去。您问我的那个人,如同所有在巨蟹星座的影响下诞生的人一样,有一颗火热的心,而且骄傲得少有。他极有权势;他已经活了将近四分之一世纪;他至今一直从上天得到光荣和财富。是这样吗,夫人?”“也许是的,”卡特琳说。“您弄到头发和血了吗?”“在这儿。”卡特琳把一绺带点黄褐色的金黄色鬈发和一小瓶血交给巫师。勒内拿着小瓶子,摇了摇,让纤维蛋白和浆液混合,然后把人身上这种“流动的肉”朝烧得通红的钢片上滴了一大滴,它当时就沸腾,很快地渗开,成了一些怪诞的图案。“啊!夫人,”勒内大声叫道,“我看见他疼得难以忍受,腰都弯了。您听见他在怎样呻吟,在怎样叫喊救命吗?您看见他周围的一切全都变成了血吗?最后您看见在他临终的床周围在准备着一场场大战吗?瞧,这是长矛;瞧,这是剑。”“时间很长吗?”卡特琳问,她激动得难以形容,心突突直跳,同时拦住亨利·德·安茹的手。他急于想看个究竟,把身子俯到炉子上面。勒内走到祭坛跟前,一遍又一遍念着咒语,他的这个动作中充满热情和信心,使得太阳穴的青筋一根根都暴出来,而且使得他身上象预言家那样痉挛着,神经质地颤抖着,古代的那些女祭师坐在三脚台上时,情况就是这样,而且她们一直到临终时也是这样。最后他站起来,宣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一只手拿着那只还有大半瓶血的小瓶子,另一只手拿着那绺鬈发,随后,他一边吩咐卡特琳信手把书翻开,以第一眼看到的地方作准,一边把血都倒在钢片上,把头发都扔进炭火里,嘴里念着连他自己也不懂的希伯来语的咒语。德·安茹公爵和卡特琳立刻看见在这块钢片上出现了一个白颜色的影子,看上去象一个被裹尸布包着的尸体。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象一个女人,俯向头一个人的影子。就在这同一时刻,头发烧着了,仅仅只有一个火苗,象一根红舌头似的伸着,很明亮,但是很快就烧完了。“一年!”勒内大声嚷遭,“只有一年;这个人将要死了,只有一个女人为他哭泣。可是,不,那边,钢片的边上,还有一个女人,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孩子。”卡特琳望了望她的儿子,尽管她是母亲,却好象在问他这两个女人是谁。勒内刚结束,那块钢片又变成白色.上面的一切都渐渐化为乌有。这时卡特琳信手把书翻开来念,虽然她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掩盖不住她的起了变化的声音.她念的是下面这两行诗:“人们害怕的那人就这样死去,更早,太早,如果不小心谨慎。”一片寂静在炉子周围笼罩了一会儿。“至于您知道的那个人,”卡特琳问,“这个月的星象怎么样?”“象以往那样兴旺,夫人,除非经过一次神与神的搏斗去战胜命运,这个人的未来是十分肯定的。不过……”“不过什么?”“组成他的昴星团的星星中,有一颗在我观测的时间内,一直被一片乌云遮着。”“啊!”卡特琳大声叫道,“一片乌云……这么说,也许还有点希望?”“你们谈的是谁,夫人?”德·安茹公爵问。卡特琳把儿子领到离炉子的火光很远的地方,低声地跟他说话。这时,勒内跪下,在火焰的亮光下,把小瓶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滴血倒在手上。“奇怪的矛盾现象,”他说,“它说明普通人用简单的科学方法得出的证明是多么不可靠啊!除我以外,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对一个医生来说,对一个学者来说,对昂布鲁瓦斯·帕雷医生来说,这血是如此纯洁,如此富有活力,如此充满锐气和动物的液汁,足以保证流出这血的那个人再活好多年。可是,这力量很快就要完全消失,这生命不到一年就会完全终止。”卡特琳和亨利·德·安茹已经回来,他们在听。公爵的眼睛隔着假面具闪出了亮光。“啊!”勒内继续说,“这是因为只有现在属于一般的学者,而过去和未来是属于我们的。”“这么说,。”“卡特琳接着说,“您坚信他在一年之内就会死?”“跟我们这三个活人将来总有一天也要躺进棺材一样肯定。”“可是您说过这血是纯洁的,富有活力的,您说过这血可以保证一个生命可以活得很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