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目标那么大,谁也不像是其中的真犯人。“呀!好久不见!”宁遥惊得跳远一步:“……不要吓人啊!”萧逸祺呵呵的笑:“见到我就这么吃惊么?”“……是啊是啊,吃惊你的脑子又长成猪样了。”“喂喂,不要乱说。”宁遥看看他颇难得的正经穿上校服:“你参加了唱诗班吗?”“哈哈哈!!唱,唱诗班?”男生乐不可支。“不然穿那么笔挺干什么?想要面见上帝似的。”“哦呀?这个。”男生抓过自己的领结,“帅吧?”“帅……”“呵,我也是顶替别人的位置。”“什么位置?”“植物小组和外校的交流活动!”“植物……小组……”学校里还有这种玩意儿?“恩,朋友是组长,因为对方学校多是美眉,所以迫切恳求我加入以震军威。”“……”“对了,你有空么?”“有时有空,不过,你想干什么?”宁遥警觉起来。男生笑得好是特别纯良,“请和我们一起讨论大自然。”因为对方一句“想当初我还救过你”,以及配合着做出被抛弃小媳妇的嘴脸,宁遥硬生生把骂人的话打碎吞进肚子,被萧逸祺带进了人数寥寥的“校内植物兴趣小组”。因为引进 “暂时”新组员把萧逸祺大肆夸奖的滋长,更不断向宁遥表示感激。“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啊,不不,我也有兴趣来看看……”胖胖的男生笑起来:“那就好,萧逸祺就跟摆设似的,有你的话,还能跟对方交流交流。”“我哪儿有。”萧逸祺直笑着抗议。“你少来了,你连水仙和大蒜也分不清楚!”组长似乎不能容忍这样的无知,无比气愤。“……水仙不是大蒜开的花吗?”宁遥有些不明白他的句意。空气里静静的掠过一阵集体性的沉默。等到前去迎接的一位“临时组员”将来自他校的“植物兴趣小组”引到操场边时,宁遥看着姓洪的组长不断的用袖子擦汗。“他很紧张啊。”宁遥回头问萧逸祺。“是啊,多出一个认为‘水仙是大蒜开的花’的组员,他能不紧张么。”宁遥青一阵白一阵:“我只是缺少某方面的知识……难道要做全才?!”男生笑着,转而看向正在走近的时机人的队伍:“哇,有几个超正!”宁遥撇撇嘴。“你们到时候就什么也别说啊。”担心着,最后叮嘱一句,理好袖子的洪组长迎向来客。萧逸祺和宁遥冲着他露出“放心吧我们就是两哑巴”的笑容,送他安心上路。“喂,万一别人问到我们学校的树啊花啊怎么办?”“树上不都挂着标牌吗!”“那花呢?”“……就说都是‘野花’。”宁遥看着洪同学全然不知自己走在灭亡之路上的愉悦的脸,叹息一声。不过等到“交流”活动真正开始,宁遥发现自己完全不必有这样多担心,她和萧逸祺就是两陪衬,跟在队伍后面效仿着“三只刺猬轮番出现扮演百人兵团”的著名寓言。而那个洪组长早已他多到令人咂舌的植物知识,将外校的“同行”们吸引进他的话题里。萧逸祺冲不时回过头看自己的两个女生微笑着,又对宁遥大谈感想:“这是什么学校来着?我当初怎么没考进这学校?”“你就是天天在背上刺字,刺成黑社会老大也五体投地的花纹,也考不进那地方。”宁遥对他那花花公子的摸样十分反感。“我们学校的树木种类除了香樟,枫树,银杏外,还有槐树也不少。”洪组长的话在宁遥和萧逸祺说话的空隙溜了进来。宁遥很诧异:“我们学校还有枫树?”“有啊。”男生反而对宁遥的不了解更吃惊,“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我又不会逛每一个地方。”“体育仓库那种角楼你都回去得到,还说呢。”宁遥脸色有点难看,“……你说什么呢……”“枫树,我知道在哪儿啊。”想要转移了话题,萧逸祺低头问,“要带你去看么?”“现在?”“不然什么时候?”“……没关系么?”“他已经不需要我们了。”男生指着兴致高昂的洪组长,好像很落寞的样子。“我们还是离开这伤心地吧――”“……行……”原来学校里却是会存在许多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后来宁遥细细想了想,也许在春天的某个时候见过那几棵枫树,因为当时他们的颜色没有什么特别,大概看过就算了,逐渐的忘记了曾和它们见过一两面吧。不过入秋后的枫树。像是彻底爆发出的红色。真的没有看见过。“一直没来过这里?”萧逸祺看着宁遥一直没合住的嘴。“是啊……完全想象不到……”完全凭空想象不出的植物。自己每一个十几岁的日子里,好似都没有湍急的成分。有的也只是单薄的感情迎风颤抖。好像什么都这样,远离盛放而又和凋落无关。可真的见到枫树。不是擎天的嘎达。不是覆盖的辽阔。也不是香味逼人。只是红透的颜色,想血锈住那样不艳不妖的颜色,层层的铅结着,而心思也在这中间卷轴起来,充满了无数细碎的小折痕。“好可怕。”“可怕……?还是可爱?”萧逸祺想,这是怎么用词的。“可怕……”“可怕什么?”“不知道。”宁遥冲他笑,“就是觉得……恩,说不清。”“你是看过什么鬼故事适合枫树有关的么?”两人绕着树,走过一圈。“那倒没有。”枫叶离自己很近,可以伸手就碰到,“到时看过一个爱情漫画。”“爱情……漫画……”男生流露出一脸“你们这些女同胞啊,没救了”的遗憾表情。“很好的爱情漫画。”宁遥跳起来想去才采一点的那片叶子。“说什么了?两人在枫树下自杀殉情?所以枫树是红色的么?”男生举起手替宁遥窄了下来。“……你比琼瑶阿姨还要强大。”宁遥转折叶子还带有绿色的柄。细微的不知道是不是风数的味道散开。“是青梅竹马的两个男女生啊。女生一直想要抱湖南省,等有一天,她突然发现男生已经长得那么高大,早已经不需要自己保护了。”“哦。怎么?”“说不出什么太强的剧情。就是两个人在枫树旋转的落叶里,发现了彼此的心情。”“旋转的树叶?”“是啊。”宁遥推了推树干。两三片叶子像带有生命的离枝的蝴蝶,悠悠的转了下来。“最后他们两人怎么样呢?”“最后啊……”3“忘记了。”“什么记性哪。”宁遥吐吐舌头,确实记不得后来怎么样了。她看着地上铺的厚厚的叶子,边蹲下身去捡保持完好的,在她抱着膝盖眯眼寻找的时候,听见了下雨一般的声音。两片红色的叶子,打着旋蹭过自己的肩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宁遥抬起眼睛。在那边遥着树干的男生对她说:“别捡地上那些,我给你摇点下来。”带着暧昧的弧度,不断扑落的叶子,红色斑驳的路面。宁遥没有发现自己停顿的动作,只是眼睛茫然。虽然没有发怔的夸张,却动不了了。一片叶子等待着细微的风声,沿着自己的额头飘过去。眼睛跟不过去,哑然在那里。像是追不上的海里的生物,只有不断的沙沙声如暗流在空中旋转。扶过自己的鼻尖。宁遥举起一片叶子冲萧逸祺摆了摆,男生在那里挺温和的笑起来。干燥的深秋的天。枫树并不清澈的味道。这样一来,好像什么都带上早点,模模糊糊,在枫叶中传递着的声音,也充满了不真实感。光的另一面男生哑哑的影子,眉目含糊,好似很平常,却因为这样的时间地点,和在空中旋转的落叶,让宁遥觉得有什么事情变得与众不同了。……“最后他们两人怎么样了呢?”“最后啊……”呵。忘记了。等到两人想起应该归队了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天了。宁遥跟在萧逸祺身后边跑边找,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有个人影闪进体育馆仓库后面。是那面“墙”的地方。她看了眼男生浑然不知向前的背影,掉转了方向。宁遥最初也只是期望。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好运至此。她躲在侧门后,一直等到那个女生离开,在去到那面墙前时,一眼就看见了那行新多出的字句:“王子杨超级大骚X”一怔不可压抑的愉悦从宁遥心头缓缓升起。那女生宁遥认识。应该是三班的文娱委员吧。似乎和王子杨经常会因为各种学校活动而碰面的样子。却很少挺王子杨提起。这就说明,两人的关系还不熟。那么王子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女生,似乎还需要好好探查一番,不过八成不是嫉妒,就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喜欢王子杨之类的无聊老套八卦吧。总之,暂时不必揭穿。过后几天,宁遥一直向王子杨旁敲侧击着关于那个女生的事情。首先弄明白了。对方叫谢怡。确实是文娱委员。“她怎么了?”王子杨很好奇。“啊?我就是听说三班的班花是文娱委员什么的,我想看嘛。”“班花?”王子杨有些刻薄的笑起来,“他们班除非就她一个女生。”“怎么,你跟她不太好?”宁遥抓住话题。“谁跟她不太好了。是那谢怡自己一天到晚的拿眼横我,莫名其妙。”“她干嘛啊。”“就是不知道嘛。好像是前个月起越来越明显了。”“一个月?”“是啊,就是我推上了前的一个礼拜,还和她一起开过会,那时还觉得没什么呢。”“……哦……”“宁遥――”王子杨靠了过来。“干嘛?”“我跟她如果哪天吵架,你要帮我哦。”“……我帮她。”“……你这人,专说假话。”“你才是,有些事明摆着的。还非得要我说,多无聊。”一旦注意到某个确定的对象后,连宁遥也能感觉到谢怡的不善之意,最明显的是一次宁遥和王子杨下楼梯,和对方及另一个女生擦肩而过后,宁遥很清楚的听见一句“骚货”。王子杨不只是没听见还是装聋作哑,宁遥也不吭声。但是,能够彻底确定了。王子杨被个把人讨厌,那是实在正常不过的事,连自己这个朋友都会忍不住想要找个洞,朝里面不断的骂出脏话,更别提其他人。只不过,宁遥并不能阻止别人的念头里除去这一部分,有时候她甚至会有找到同盟般的幸喜。但如果对方并不动作,把什么都分时称安然无恙的状态,不会让王子杨察觉到而愤怒或伤心时,宁遥也一样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一旦,女生在暗中的比拼摆到台面上要高成鱼死网破的结果,宁遥绝对不容许王子杨被他人诅咒或欺负。能够这样做的,一定只能是自己。别的谁也不可以。初中时宁遥便因为她的保护者姿态而常常受到他人取笑,不过王子杨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变成了宁遥的专属物品。别人可以欣赏,可以触摸,可以放在手里打量,却不可以愤怒的把她砸碎。最后能够这样做的,只有主人,厌恶或想放弃,才可以。因此一贯很平和又低调的宁遥,也会突然现出她异常激烈的状态。肃然进了高中后,因为女生明显都懂得伪装自己,所以宁遥一直没有因为王子杨和谁正面起过冲突。可这次,那个叫谢怡的女生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超出了宁遥承受的范围。只缺少一个导火索。4周五那天,王子杨被喊去为校庆活动做彩排。宁遥听到这个消息就给自己上了跟弦。尽管她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可又在一阵的兴奋中预感要出事。于是在同班女生冲进教室喊着“吵起来了”时,宁遥几乎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拉过秩序混乱的女生让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宁遥你去呀!王子杨和别的班的女生吵起来了呀!”那女生十分强调“王子杨”。“你先把出什么事告诉我啊。”“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注意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吵起来了,好像就是因为一个道具放在那里,结果王子杨说本来预备在这里的,那个女生不同意,就突然吵起来了。”“和谁啊?”一边有人问。“我也不太清楚她是那班的。”女生想想,“反正不是三班就是四班。”宁遥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恩!宁要你去看看那。”说完以后才感觉,好像无论自己或别人,都习惯了把王子杨交给自己拜托了一番似的。这么想着,有些莫名的得意,宁遥跑出教室们,却没有朝礼堂去,而是赚到了三班门前。看见萧逸祺,走过去拍他的肩:“喂。”“呀哈?”男生很惊讶,“你转班了?”“谢怡是哪个位置?”“啊?”“谢怡,你们班的吧?”“是啊……”男生朝前三排第四个位置指了指,“不过,你找她的座位干嘛?”宁遥走过去,终究还是因为在陌生的班级里收到一致的注意而有些紧张,不过她飞快的从座位里抽出谢怡的书包。连带着一些课本也掉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迅速的冲出前门跑下去。立刻停到了萧逸祺的喊声:“宁遥,你干什么――”干什么。打击报复呗。等待了礼堂。因为两个女生吵架,谁也没有去韩老师,大家一半看戏一半着急的停了手里的活站在或远或近的地方旁观。王子杨每次都会碍着面子的缘故。狠话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因此在宁遥走进大门时,仿佛处于弱势地位。走进了,宁遥便从王子杨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上察觉了她眼里亮亮的东西。“你妈把你生成这种德性,我才觉得丢人呢。”因为略感占了上风而得意洋洋的那为文娱委员,配合着话语,斜斜的瞥着王子杨。宁遥在这个时候爬上舞台,随后甩出大半力气,将那女生的书包朝她脸上扔过去。“卷铺盖滚吧。”周遭的人几乎都在散了一地的书本和文具里闷住了,王子杨险要柔过眼睛来确定宁遥是真是假。叫谢怡的女生显然是最摸不着头脑几乎要被砸晕过去的。但她很快跳起来,冲宁遥大吼一声。“你干什么!你怎么骂人?”“我就是骂你啊。”宁遥瞪住她,“骂你不行?你清高你圣洁你妈把你生成这种德性你妈是土星人还是火星人?”王子杨已经倚过来,宁遥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拉住,更是停不下来:“你没有骂过人?对,你是不骂人。你不都把那些话写墙上了么?”与对面的女生脸发青同时进行的,是王子杨的手快速的捏紧了。宁遥心里猛地察觉到什么,却没有来得及去想。“你放屁!”女声好似要打过来。宁遥站上去一步:“我放屁也不及你的嘴臭,那种话你也敢写,真是心灵的写照情怀的描摹啊谢怡同学,我等下就领这里所有人去看看,不是你写的也没有关系,你也可以感受一下世界上有比你更该骂的人!”“宁遥……她怎么了……”王子杨嗫嚅着问。“她啊?嫉妒你卷跑了她男朋友吧。”宁遥猜的,不过估计八九不离十。“你胡说!根本不是!”“哦……不是这个?那就是别的咯?!”宁遥盯住对方“总不见得是王子杨扶谁过马路你没扶到,还是王子杨捡了钱包交给警察叔叔你没捡到吧?”不少人嘻嘻哈哈哈的笑起来。女生没了面子,一下子在临界点上爆发了:“不不,不是我没扶到谁过马路,也不是我没捡到钱包啊。我是没本事伤了脚,装出瘸子的样子让人接送啊。我是没本事没完没了的请人到加里玩哪。”非常浅显易懂的挖苦,却突然想起凹进一根木刺,扎得宁遥某个地方,一下子没了进去。在血管里碰出一连串的刺痛。“你说什么啊……”王子杨也听明白了,立刻冲出来,“你跟陈谧什么关系啊。”“我哪儿会跟他有关系。”“……那你骂她干什么?”宁遥赶紧续过思维。“我是替我姐!!”晚上,在萧逸祺推荐的炒面馆里,宁遥和王子杨各端着一碗牛肉面。这里的生意依然热闹,与往常所不同的只在于,是非常喜爱吃面食的两个女生,都吃的异常文雅。宁遥筷子落下来,每次都要放掉一半。吃不下去。胃口好似被放光了气的袋子,明明空着,却因为束口太紧,而装不进任何东西。宁遥默默的看了一眼王子杨,她比自己吃的更少。看见宁遥的视线扫过来,王子杨笑起来:“你真是吓死我了。”“什么?”“宁遥好凶哦。”“……很讨厌么。”“不会。谢谢你,”王子杨拍了拍宁遥的手背。“……我也知道这是超级丢脸的是,”宁遥无限痛惜的样子,“我一定嫁不出去了。”“我养你呀。”“神经病。你是女的。”“有什么关系。好朋友嘛。”宁遥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你觉得……”“什么?”“谢怡她姐姐应该是……谢莛芮吧。”王子杨没有应声。一筷子一筷子的插着面条。“怎么了?”宁遥看她。“宁遥你……好像很喜欢谢莛芮吧。”“……哪儿有。再说了,什么叫很喜欢,什么叫不很喜欢啊,不都是朋友吗。”“……那你觉得……陈谧是不是跟她特配?”5王子杨是――大小姐。漂亮。娇蛮。惹人厌恶。行事自私。她每天都会在楼下等宁遥,从来没有想过宁遥是不是也愿意。从来都要和宁遥一起去吃饭,也不管宁遥有没有足够的胃口。从来宁遥到哪儿她也要跟到哪儿。宁遥做什么她全要问清楚。没有饭吃的时候就直接跑到宁遥家,借宁遥的书,评论她的海报。往往说的都是同一句话:“你怎么喜欢这种啊,啧啧。”宁遥和她认识了六年,六年?还是七年?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一种流行彻底毁灭,让一片海洋有推进大陆,让很多任何人和事都在风云中流散,让一个人失去照片上在他前后左右的所有的脸。可六七年里,王子杨却一直在宁遥身边。好像是哪个齿轮出了故障那样,意外的一直在身边。连讨厌她,对她在内心不断滋长的厌恶,都已经如同珊瑚礁,成了地图上固定的坐标。如果哪天突然消失,会让来到这里的旅行者摸不着头脑。而谢莛芮――喜欢。不熟。喜欢,可是不熟。她没有王子杨漂亮,也没有半点近似王子杨的脾性,宁遥每次见到的都是成熟于自己,瑰丽于自己的脸。声音好听,动作里是分辨不清哪科哪目的味道。似乎长自己两岁。知道的只有这些,只能说出这些。明显的喜恶分布里,仿佛是急于摆脱前者,踏进后者的世界般的心情。可是之前就说过了,女孩子的事,从来不能以表面的现象来轻易丈量,不然,就是是最精确的尺,也会随后在截然相反的结果前丢尽颜面。明明会发生很自然的事,让一切循着人们的“理所当然”而走。可终于在那个地方发生了致命的意外,条理裁决不了的,规则定夺不出的,惯例比对不准的,落在地上的纸团变成白色的牵牛花。真正的花朵。所有的魔法都在它面前哑然无声。宁遥摸过王子杨的额头说:“我觉得陈谧是喜欢你的吧。”“可谢莛芮真的和他超熟啊。”“那又怎么样?”宁遥埋头吃面。“而且我觉得……陈谧似乎挺喜欢她的。”“朋友的喜欢吧。”“那你怎么知道他对别人就不是朋友的喜欢。”“可我觉得你对他来说是比较特别的啊。”“……胡说。只是当我是个小妹妹。”“你想想他送你的生日礼物。”“……那又怎么样……”“还不能说明什么?”“说明什么?”“……我吃面了。”“哎呀呀,宁遥,说嘛。”“没什么好说的了啊,你自己想清楚就是了。”“真是。啊。我牛肉没有了。”“哦……”宁遥夹过两片放进王子杨的快餐盒里:“给。”有很多东西,都不能用好和坏来定义的话,怎么办。靠什么来判别。可我就是知道,就是这样认定了。那些犀牛认定草原,水鸟认定湖泊,地狱的人认定天堂,落叶认定秋风,寒冷认定北方……无数凌乱的一意孤行里,我只认定了,不能是我的东西,也不能是别人的。只能给你。都给你。两人吃完面刚上车,几粒水珠突然落到额头上,贴着脸,更是觉得突兀的凉。起初宁遥和王子杨都没有在意,没想到雨却突然势头凶猛,携着深秋粘稠入骨的寒意一直要侵蚀到肺里似的。两人抱定了一点执念,希望可以用最快的时间冲回家里。最后却不得不因为浑身湿透而妥协着,一起回到了邵近的宁遥家,一前一后挤进入楼道时,已经冷的控制不住牙齿打架。王子杨几乎赶在宁遥刚开门的一霎那就冲进屋,口口声声“冷死我了”。宁遥让她进卫生间洗把脸,有见彼此都湿了外套,很有将被感冒锁摧残的迹象。于是建议说:“你在我们这里洗一洗澡吧。”对于两个女生而言非常普通的建议,王子杨便进了卫生间。宁遥给她开燃气热水器。随后去翻自己的睡衣,蓝底白点,有点加厚的棉层,宁遥敲着门,听见里面说了声“哎?”就探头进去说:我们把衣服放在洗衣机上,你到时候换。”浴帘那边传来一声“好”宁遥便出来了。热水器的声音哄哄的烧在一侧,房间虽然不热,却也不冷,宁遥自己换了衣服,倒了杯热水慢慢的喝。小时候对于热水器这种东西感觉恐惧,因为总觉得点着煤气的玩意儿,没准哪天脾气一大就爆炸了,那么,从厨房算起的整个墙面,似乎都会在巨响中消失吧,站在那附近的人,自己或是父母,会受伤也说不定啊。可这样的不幸并没有朝自己驶来。就像很多的幸运也没有驾到一样。身体在开水的渗透下逐渐暖和了。宁遥就这样想起好像曾经自问说:“如果王子杨家的热水器爆炸,她受伤,甚至有更严重的后果的话,是不是会令自己开心?”当时曾经为这个念头的怨毒和卑鄙而吓一跳,那种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的难受让她矛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下这跟尖刺却突然变成小石子,滚进某个角落后,便不再出现。它的存在改变不了体面的重量。热水器的声音停止了。之前被淹没在下面的雨声突然盛大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王子杨推门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宁遥说:“你看呀,裤子都拖地上了。”这是一个雨天的小事件,她们因为淋浴而赶回家,一个洗完澡换好衣服,是借的衣服,蓝底白点,一个还有些凉意,就着水杯一口口的喝。宁遥从玻璃杯的热气后看向同样热气腾腾的王子杨,因为衣服的缘故,会让宁遥有些微的错觉,好像那是自己。这只是一个小事件,随着石子滚落的骨碌声,一路掉进沟壑里去。本应该是随便哪个无名的角落。却突然发现,原来是第四根肋骨下,被浓密的神经所包裹的那个知名的地方。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伤感从胸口深处破裂开来。亲密的感觉,完整的无懈可击。整个空气里弥漫着的是雨声,细微的热气,沐浴液的香味。想要把这些都给你。全部都给你。第八章1晚上树胶钱翻到初三时的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的样子总是会有些过分的丑化。不过多半还没有太夸张的偏差。自己那因为迅速的发育而微驼的背,脱发在过肩的时候就有些发黄,不知怎么总像没睡好似的,嘴唇白兮兮。那个时候,在自己身边的王子杨已经在用润唇膏,当时宁遥只会在她痛自己说话时,不字节的被那个地方吸引走注意力,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等到几年后她从某个报纸的情感类肉麻文章里读到“天生适合亲吻的嘴唇”时,才突然明白这样的嘴唇的该是什么样子。于是整个初三,已经储蓄了他们即将在踏进高中后变得更加恣意的能量,甚至波及到了宁遥身上。王子杨和班里某个男生叽叽呱呱的搞起暧昧之后,宁遥自然是比以往轻松了许多,她甚至很想给那男生写封感谢信,感谢他普度的光泽让自己从苦海中脱身。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宁遥渐渐的跟随王子杨身后进入了男生那边的小圈子。虽然在大人的眼中看来是太过社会性以至于可笑的说话。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学生时代的圈子就如同分级指标那样决定着学生中的阶层。而对于宁遥来说,如果她不是王子杨的好朋友,也许整个初中都会于这些无缘。宁遥被王子杨带着去参加野游,几个男生几个女生一起上餐厅,给某人过生日,仿佛自己已经融入了对方的圈子,几个变得更加熟悉的男生,会和自己打招呼。宁遥也成了女生中被小小羡慕的对象。知道王子杨和男生告吹。紧张的关系将原先的拼合转化为了敌对。宁遥甚至不得不跟着王子杨在一边对他们冷嘲热讽。每当她在心里不断说着“全市王子杨的错”时,其实也很清楚,在这些“错”之前,全部的“对”也都是王子杨带来的。其实,王子杨也带给了她那么多。因为彼此是好朋友。听起来甚至有些势力的话。可没有错。因为是她的好朋友。可以接近到许多无法接近的人。跟他们熟络。知道哪一天,即便是家事有些凄苦的安静的男生,又温和又冷淡的男生,会在楼梯上为自己点亮打火机的男生,也许会因为王子杨而变得和自己熟络起来。这是一直最直接,却有最遥远的计算结果。好像两个人背对背。靠的再近,对方身体的热度切进自己的皮肤。却始终以对立的姿态这类感叹的距离。不过宁遥也逐渐明摆着,如果没有王子杨的话。陈谧也许永远都只是在山腰上的光,怎么也无法转向自己所处的山脚。怎么说。不幸中的万幸。万幸中的不幸。但终究还是留一个“幸”字。而不是空空的舀走所有东西。宁遥在周六补课,再次遇见陈谧的时候,玩起了台阶算命的游戏。左脚踏出去一步,就在心里说一句“不幸”,右脚踏出去一步,就在心里说一句“幸”,知道从楼上之一走到楼底。男生似乎有稍微等她的意思。宁遥笑着快走完最后几级。“不幸。”“幸。”“不幸。”“幸。”“不幸。”“幸。”台阶说,是幸运。两人一直走到车站,看见自己的电车来了,正要和宁遥说再见的陈谧,被女生一把拉住。他有些诧异。不仅因为这个小突发事件,还因为宁遥异常开朗的表情:“有事吗?接下来?”“……没什么要紧事。”“世纪公园里有画展啊。”“……什么?”“离这里挺近的。”“你想去?”“呵呵我没有票啦。”男生的神色越来越困惑:“那你想?”“去世纪公园门口看看也好。”宁遥非常非常陈恳的,如同请求般的说,“可以吗?”两人坐车一直到公园前两站路的地方。虽然说是两站路,可是公园布置了长长的坡道。用花坛和池水,将公园向外延伸了那么长。宁遥沿着上坡跑。回头看看男生在身后。边冲他招手,又跑。停下来时,看见两侧的玻璃暖房里,还没有摆进花朵。好像等着谁去住。过了不久,男生走进了视线。“其实我一直觉得这里比公园还要漂亮。”“恩,是很漂亮。”“是吧!就是啊。还不收门票。”男生微笑起来。看着宁遥跑去一边的玻璃房探头探脑。也跟着走过去。玻璃上有尘土渍。屋子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看清了,能发现中间是个通向地下的楼梯,挂着“机房”字样的牌子。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建筑,居然只是为了掩盖“机房”。“好奢侈哦。”男生不明白宁遥的意思。也不问。两人就前前后后地走在水泥路两边的林荫里,有时宁遥想看那树的标牌上写着什么,天黑了的关系,看不清楚。陈谧眼睛好,便一个个告诉她。有两个连他也要判断一下,是眯了眯眼睛的细微动作。那些从他口中说出的陌生的或者熟悉的词语。和每棵树不同的样子一起,以这样的光线和角度,以微微眯眼的一个毫无意义的表情,以这样的色彩,停留在宁遥的记忆中。“合欢。”“悬铃木。”“红花继木。”“黄菖蒲。”……“红花继木。”“黄菖蒲。”等到许多年后,当宁遥从过去中寻到这两个词语,出现在脑海里的也全然不是那样两类姿态各异的美丽的植物。它们早就在记忆中腐烂了所有的叶脉,连化石也没有留下来。假设她只能记住一些关于这两类植物的东西,那就只是自己的瞳孔中,看出去的暗蓝色的天,长得像鸽背一般起伏的坡路,一个男孩的生硬,这样诵读着它们。甚至能记得他也不是一下子就读出来的。而是现在数遍看了看后,迟疑了一刻,走上前去一步。努力的更接近那些植物的标牌,无意识的眯着眼。在一些列的动作后,才看清,回头告诉她。“红花继木。”或是“黄菖蒲。”无论怎么样,怎么样也好,等到宁遥从以后的几年里,当她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甚至二十八岁,提到十六七岁的自己时,会一直记得,有两种植物,是不记得了它们的样子的植物,却又奇特的以非常熟悉的姿态,傲慢的存在于心里。没一直没有消失。那是她已经变成成年人,有人说到“红花继木”的时候,她会兴奋的突然结果话题:“哦,那个我知道。”在边上的同时还有些诧异这个看起来与植物没什么关系的平淡女子怎么会突然那样激动。可那年的宁遥却说不出关于“红花继木”的半点东西,于是同事们又想“果然她还是与植物没什么关系。”可真相是,在她的那个年少的时间,却是因为一个男生,和“红花继木”,“黄菖蒲”发生了特别的联系。某种奇怪的牵绊。年华里的一个笔迹,即便没有意义,也长久的,永恒地存在着。2“可惜我都不认得……”宁遥朝他遗憾的笑。“我也不太认得。”“亏我爸爸还是教生物的咧。完全没有继承到。”“孩子未必都要继承父母啊。”“可我一直都认为,想要延续爸爸或妈妈的什么东西,等到他们哪一天,真的不在了的时候,”宁要顿了长长的一秒,“我能向其他人展示说,看,我的爸爸妈妈还在我的这个部分,我的这个部分就是他们。”陈谧的眼神突然柔软了下来,几乎要扶过女生的肩,命令都已经发出到手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怎么做,只能硬停下来。宁遥虽然没有被她按住肩膀,却听到了这个男生说出的史无前例温柔的话:“你不用想那么多……”“恩?”“你就是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你,都是看见他们了。”“恩??”好像是说的晦涩了些,男生自嘲的笑了笑:“你就是你爸爸妈妈的结晶嘛。”“啊……这样说也对……”“好比我没有见过你的爸爸妈妈,可我见到了你的时候,就像是见到了他们,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会想到如果没有他们,我的这些花就没有人听见……”宁遥被他长长的温柔的假设震的说不出话来,她强烈的压制住某些酸胀的情绪说:“那我也要谢谢你的爸爸妈妈啊。”男生笑了笑:“可以啊。”“不过,”这是一段宁遥在内心不知道打了多少腹搞,背到流畅而不觉刻意,才预备好的话,“我也会和我妈妈有一段生疏的时候。”“是吗。”男生只是看她一眼。“我有一阵住在外婆家,隔了很长时间也没回去,有一天喝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在我说‘喂,妈,是我’后,她喊了我的小名‘遥遥啊’,呵呵,我的小名叫‘遥遥’。”宁遥有些羞涩的摸过额头。男生还在静静的听。“她喊完‘遥遥’,突然就说了句‘你好’。”陈谧的眼睛飞快的转过来。“我当时一下子又气又尴尬,我就跟我妈说:‘你怎么能这么讲话的啦。’我妈还问我‘怎么啦,我说什么啦’。我就更气了,对她说:‘你怎么嫩跟亲身女儿说‘你好’的啊,你还有没有一点做妈妈的样子。’好像这个时候我妈妈才遗失到,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又嘴硬的跟我说:‘哦哟,那就对不起咯,不过,又有什么啦。’”陈谧的实现又移到远处。“不过经过这个事情后,我就很敏感,我就感觉我妈是不是真的跟我生分了,她连‘你好’都说出来了,多奇怪啊。可我过了很久终于想明白,我妈妈当时突然听到我的电话,我的声音,我跟她那时候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面了,她一定一直在担心我吧,她会在做家务的时候想到我现在在干什么吧,她会想我会不会打电话过去吧,这么想的时候,电话居然响起来了,妈妈去接,结果居然真的是我的声音,她当时一定很吃惊,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结果没有听错,那个时候,妈妈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也有点紧张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就突然对我说了句‘你好’出来。”宁遥笑起来:“我想,我妈妈也是很扑通的啊,也会忘记掉一些大人的能力,也会突然在女儿面前紧张,紧张的说出‘你好’,又或者……像‘再见’。”“不是什么生分疏远,只是因为她在很想我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我,所以紧张。妈妈也会紧张的啊。”没有对她的话发表任何意见的男生,知道走出十几米才回过身问:“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什么?”“父母对你说‘你好’或者‘再见’,又或者……总之,你觉得他们这样说,是因为――”“紧张。”宁遥截过他的话,“或许是好久没见到我的紧张,或许是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太像长辈该做的事的紧张……”陈谧定定的看着宁遥,努力想象着自己那样的母亲,会被一种叫紧张的情绪所包裹的样子。“其实我永远也否认不了我妈对我的重视啊,就是她说一个‘你好’又怎样。因为我们自己也感觉出,父母有的话有道理,有的话说错了,有的话,后来回忆到,能出察觉他们再说的时候也不是真心的,可不管怎么说,会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紧张的妈妈,一定是爱着他的。”恩。没错。一定是爱着他的。男生朝宁遥笑起来:“你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吗?”“什么?”不是啊。“这,这是约会吧!”不是为了说这些。陈谧笑得更深了:“哪儿有这种约会。”说这些只是开个头。我把我所有想告诉你的话,都说完后,才能开始进入正题啊。3从开始的地方,走到尽头,要到公园门前了。陈谧问:“不用进去么?”“不了,不了。我也就是喜欢前面免费的那段路。”“那,再怎么走?”宁遥指一指一边无人的直马路:“不用原路返回了,我们走这里吧。”平整笔直的马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的缘故,除了车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是夜晚的冷风,吹得宁遥有些发抖。但她努力克制,没有流露出来。不然就功亏一篑了。等到陈谧若有所思的走到前面去时,宁遥喊住他:“你有没有感谢我?”男生一愣,回身,茫然一会儿,冲她缓慢的点了一下头。“那,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这样的女生?”过了很久,对方也没有作出应答。“你不用觉得我是喜欢你谢谢我,而喜欢我哈。你直管说吧。”男生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却看的清是“对不起”。宁遥吸吸鼻子――我只是最后的确认一下,虽然很早就肯定了你会做出这个回答。我只是为了可以豪不遗憾的说出下面的话,才向你求证。宁遥看着他困惑而无奈的眼睛。冷气变成风,从两人之间的距离里穿过去。这样的距离。原本就可以放进太多东西――彼此的不熟悉。忽视。遗忘。偶尔的迷惑。在狭窄的世界里偶然的遇见之后,又被撤走了那些控制着偶然的便见,周遭在一瞬间恢复了广袤与无边。先搞接近的步伐却远远比不过世界迅速扩张的速度,除了眼睁睁看彼此的距离变远,又能做什么。她笑起来:“你认为王子杨,怎么概括呢?我就说她是三个字‘大小姐’。”“‘大小姐’……啊……”男生认真思考着的样子,“好像有一些,不过,怎么说好呢,我反觉得她……”宁遥走近他:“觉得什么?”“……”男生突然犹豫住。非常清晰的一个被截断的动作,向宁遥展示着它光滑的切面――欲言又止的暧昧在上面发出清亮的反光。仅仅这一点,已经可以说明什么。“王子杨她,跟我是很长很长时间的朋友。她有很臭脾气的地方,会让人受不了。其实我一直蛮讨厌她的哈。不过这东西怎么说呢。又希望她好。陈谧觉得她漂亮吗?”“……恩……蛮漂亮的。”“也挺可爱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