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暗的火-7

①路加,《圣经》中早期基督教教会人物,相传原为医生,曾随保罗到各地传教,《路加福音》和《使徒行传》为其所著。②埃塞克斯郡,英国英格兰郡。@赖迈尔(Rymer),有面粉商之意。④斯克里威纳(Scrivener),有抄写员、文书之意。微暗的火 101林奈①(使羊皮纸生辉的人)、波特金②(制造狭颈小口鞋之类的花哨鞋鞋匠)等上千上万姓氏,其实都跟行当有关而派生出来的。我的一名苏格兰籍家庭教师,惯于把任何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楼房都叫作“赫尔利⑧房子”。不过,这方面的话说得也够多的了,就此打住。至于其他一些有关约翰·谢德在大学里的学术研究和他那异常平凡一生中的中年时代事迹,读者可以自行从那位教授那篇文章里查寻。总的说来,那篇文章,要不是具有某些特色使之——该用什么措词来形容好呢——活跃起来,想必会是一篇乏味透顶的玩艺儿。因此,其中只有一处提及我那位朋友的杰作(那一摞整洁的卡片,在我写到这儿时,正像一批巨额财富的金锭似的搁在我桌上的阳光这儿呢),我怀着病态的喜悦心情在此录下那句话:“就在我们的诗人不幸早逝之前,他似乎正在着手写一首自传体长诗。”这次死亡事件的真相也彻底让那位教授歪曲了,他是报社记者先生们的一名忠实追随者——也许是为了政治原因一一严重歪曲了那名杀人犯的动机和目的,没等到审判他就妄加判断——可惜的是那一审判没法儿在这尘世间进行了(参见我最后一个注释)。不过,当然啦,那篇讣文最突出的一大特点就是只宇未提那段使约翰在一生最后几个月里活跃起来的光辉灿烂的友谊。我的期友记不得他爹的形象。那位国王在他爹阿尔方国①林奈(Linner),有画线人之意。②波特金(Botkin),有制造长颈酒瓶者之意。⑤赫尔利(Hurley),有爱尔兰式曲棍球所用的曲棍之意。102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王驾崩的时候还不到三岁,也同样回忆不起来他爹的长相,然而古怪的却是他倒蛮清楚地记得一张老照片上他手里握着的那个巧克力糖作的小型单翼飞机,那是那位坐在机舱里的沉郁的飞行员生平最后一张照片(摄于1918年圣诞节);我们这位国王当时还是个圆脸蛋的娃娃呢,赶巧不情愿而且挺不舒服地张开四肢坐在那名飞行员的膝头上,手里握着那块飞机模型巧克力呐。糊涂王阿尔方(1873—1918;执政于1900一1918年,大多数人名词典中则为1900—1919年,这是由于赶巧碰到历法由旧历改为新历所造成的一种笨拙的处理),这个绰号是安费希艾特里克斯①给取的,该人并非是个不友好的作家,经常在自由派报纸上发表一些即兴小诗(把我的首都取名为乌拉诺格勒这个绰号也是此公j)。阿尔方国王那种精神恍惚的健忘症简直发展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又是个蹩脚的语言学家,只会支配那么几句法语和丹麦语,可是每逢他不得不向他的臣民——一群偏僻山谷里目瞪口呆的乡巴佬,他是由于飞机出了故障而迫降在那里的——发表一通讲话时,头脑里某个控制不住的转换器就会起作用,他便顺口诌出那些外国话,还在论题上加点拉丁语增添风趣。大多数有关他精神恍惚大发作的趣闻轶事太过愚蠢幼稚而粗鄙不堪,不便在这里玷污宝贵的篇幅;不过其中有一件我并不觉得特别好笑的事却惹得谢德那么狂笑不止(而且通过那间师生公共休息室,回了我几句他添油加醋联想到的十分猥亵的话),使我不得不在①原文是Amphitheatricus,有露天圆形剧场或竞技场之意。微暗的火 103这里拿它作个例子(同时也为了作出纠正)。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一个夏季,一位(我理解在这世界上少得多么难以选出来的)某王国的皇帝前来我们这个艰难的小国做一次极为不平常而讨好的访问,我爹便带领他和一位年轻的赞巴拉翻译(性别我空缺着,按下不表),乘坐一辆新买来的定做的汽车到乡镇作一次短途游览。阿尔方国王出访一向不带御警队,这次也一样,他亲自轻快地驾车,似乎很叫他的贵宾担惊害怕。在返回途中,离昂哈瓦市还有20多公里之处,阿尔方国王决定停下来修理一下车。他笨笨咧咧地修理马达的时候,那位皇帝和翻译就在公路边上几棵松树树荫下等待;阿尔方国王回到昂哈瓦之后,一再受到相当焦急的询问,才渐渐意识到他把某人拉下了(“什么皇帝?”是他留下的惟一一句令人难忘的话①)。总的说来,凡是有关我提供的素材(或者我认为是素材的东西),我都一再嘱咐我这位诗人务必用文字把它们记录下来,万勿在闲谈扯淡中扩散;然而,即使是诗人,也同样是凡人啊。阿尔方国王的健忘症却古怪地跟一股对机械玩艺儿的热情爱好,尤其是对飞行设备的爱好,混在一块儿了。1912年,他想方设法乘坐一架伞状的法布尔式“水上飞机”升空,结果差点儿在尼持拉和英德拉之间的海域里淹死。他撞毁过两①此处“话”为法语。mot”。104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架法尔芒①式飞机,三架赞巴拉自制的机器玩艺儿和一架心爱的桑托斯·杜蒙特②式“蜻蜓”号。1916年,一架单翼机“布兰达四世”号特地为他制造好了,制造者是经常出任他的“飞机参谋”的彼得·古塞夫上校(后来是一位先驱跳伞员,70多岁时成为一名空前伟大的跳伞者),但那也是一架致他于死命的飞机。天使们选择12月里一个清朗而不太冷的日子上午,撒下天罗地网捕捉他那温和而纯洁的灵魂,阿尔方国王当时正独自驾驶那架飞机在空中试着来个垂直下降再翻个筋斗的高难动作表演,那是安德烈·卡楚林亲王,俄罗斯著名特技飞行员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雄,在加特契纳③给他表演过的绝技。那架小“布兰达”忽然出了什么毛病,看上去无法控制地朝下俯冲。在他后面上空,古塞夫上校(这时已是瑞尔公爵)和王后在一架考德隆式双翼飞机上拍下不少起先像是一次壮丽优美的花样变换而接着就大成问题的照片。在那千钧一发时刻,阿尔方国王居然设法使机器恢复好①亨利·法尔芒(1874~1958)和莫里斯·法尔芒(1871—1964)兄弟,法国飞机飞行员、设计师和制造家,对早期航空事业有重大贡献,早期制造的是瓦赞式双翼机,1912年兄弟合办法尔芒工厂制造军用飞机和教练机,1 917年制造第一架远程客机。歌利亚巨人”号,1919年起在巴黎和伦敦之间定期航班飞行。②桑托斯‘杜蒙特(1873—1932),巴西航空业发展的先驱者,有动力装置的气球和重于空气的航空器的研制者和飞行家,在欧洲~度被称为航空之父。1891年全家迁居欧洲,以后27年中设计的飞艇、单翼机和双翼机多次获奖。1909年最后设计的壤杰出的单翼机“蜻蜓”号,突出之处在于机体小(翼长5.5米,发动机30马力)。1928年返回巴西,1932年逝世,在里约热内卢举行了国葬。③加特契纳,俄罗斯圣彼得堡市附近24公里处一城市。微暗的火 105转,又成了掌握重心的能手,可是紧接着他便机毁人亡地撞进一处海滨灌木丛生的荒野上正在兴建的一座饭店高搂的脚手架上,真好像那是特地等着御驾光临似的。布兰达王后后来下令铲平那座严重损坏而尚未完工的楼房,在原地另建起一座顶上有架奇形怪状的铜制飞机模型的不雅观的花岗石纪念碑取而代之。那些描绘了整个儿那场大灾难的放大了的光溜溜照片,让八岁的查尔斯·扎威尔在一名秘书的书橱里发现了。您在几张可怕的照片上可以辨认出那位满不在乎的飞行员的肩膀和皮革头盔,而且在那一整套照片的倒数第二张上,您清晰地看到他在飞机撞得白花花粉碎之前还恢复信心而得意扬扬地举起一只手呐。那个男孩儿看过之后,从此夜间经常做恶梦,可他的母后却压根儿也不知道孩子曾经看过那些该死的记录。他多多少少记得他的母后的模样——一名女骑师,高大壮实,宽肩膀,红通通的脸膛。一位表亲向她保证她的儿子在令人钦佩的堪贝尔先生的教导下会安全而幸福,那位先生教过不少顺从的小王子怎样把蝴蝶摊开来,怎样欣赏罗纳德勋爵④的挽歌。可以这么说吧,他一辈子献身于众多的癖好都是些轻便的祭坛,从蠹鱼研究到猎熊,而且能在徒步旅行①罗纳德勋爵是英国诗人阿尔弗雷德·丁尼生(1809~1892)的《Ladyclare Vere de Vere》一诗中的人物。丁尼生1850年为纪念他的好友阿瑟.哈勒姆而作的挽歌集《悼念》大受欢迎,并赢得维多利亚女王的友谊,被封为桂冠诗人。他的主要诗作有《夏洛蒂小姐》、《尤利西斯》、《国王叙事诗》等,称号为丁尼生勋爵。1 06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中滔滔不绝地把《麦克白》,从头到尾背诵一遍;可他却一点也不关心那些受他托管的孩子的道德品行,喜欢女郎更胜过男孩儿,而且从不插手干预赞巴拉内部复杂激烈的火拼。他呆了10年光景,1932年就到另一个外国宫廷去高就了。当时,我们的王子17岁,已经开始一半时间在大学念书,一半时间在部队里受训。这是他生平最美好的一段时期。他压根儿拿不准什么使他更感到乐趣,究竟是对诗歌——尤其是对英国诗歌——进行研究呢,还是参加军队游行,或是在化装舞会上跟男孩扮的女孩和女孩扮的男孩跳舞。他的母后突然在1936年7月21日因患一种起因不明的血液症而去世,那种病也曾折磨过她的老母和奶奶。就在去世前一天,她还好好的呐——查尔斯·扎威尔到格林戴尔伍德那座所谓的公爵大厦参加通宵舞会去了:当时那是一种跟异性正规交往的途径,比以前的种种娱乐新鲜些。黎明四点钟左右,曙光开始染红树顶,染红法尔克山,使它状似一个粉红色锥体,那位国王在王宫大院一扇大铁门前停下他那辆马力十足的汽车。空气那么清新,亮光那么富有诗意,他和身边三位朋友决定步行穿过椴树丛走到孔雀宾馆去。他和他那位柏拉图式好友奥塔尔穿着燕尾服,不过两人的大礼帽方才都在公路上让风刮跑了。王宫城堡壕沟的斜坡和外崖的景致显得端庄古板,正反阴影更增强了那种气氛,他们四个人站在幼小椴树下,忽然都有一种古怪的感受。奥塔尔是个招人喜欢的小贵族,特大的鼻子,稀疏的头发,带着两个情人儿,一个是18岁的菲①《麦克白》是莎士比亚的名剧。微暗的火 107法尔达(后来跟他结了婚),另一个是17岁的弗萝尔(我们在另两个注释中还会遇到她),两个姑娘都是王后宠爱的女侍臣菲丽尔女伯爵的女儿。人往往不由自主地眷恋那种景色,就跟人在优越有利的时候往往依依不舍一样,事后才领悟到人的生活一瞬间就会起彻底变化。奥塔尔当时就处在这种心态中,他带着困惑的表情眺望远处王后居住区那边的楼房窗户;两个姑娘肩并肩地站在他身旁,她俩身穿闪亮的外衣,两腿修长,小鼻子粉红,绿眼睛现出犯困的神情,耳环动人地熠熠放光。那扇大铁门那儿,甭管什么时候,都一向出现的人不多,一条小道沿着那里展开,连接那条朝东的公路。一个手里拿着一小块亲自烘烤的糕饼的庄稼婆,无疑是那名哨兵的母亲,见那个没刮胡子、黑发的年轻nattdett(夜猫子)还没从他那个沉闷的岗亭下岗,便独自坐在虎爪式柱座的石头上,用女性纳闷儿的目光仰望着楼房那些萤火虫般的烛光从这个窗户到那个窗户来回闪烁;两名工人扶着他们的自行车也在注视着那些怪亮光;另一个蓄着两撇海象那种末端下垂的长胡须的醉汉,不断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时而还轻轻拍拍椴树树干。在这种呆滞的生活中,人往往会注意到一些次要细节。那位国王就发现一些微红的泥浆弄脏了那两辆自行车车身,而且前轮彼此平行地朝同一个方向转动呐。突然之间,从丁香花丛当中那条陡峭的小径——一条抄近路通往王后居住区的道路——那位女伯爵慌慌张张奔跑下来,被她那件带褶裥的长袍折边绊倒了;与此同时,从王宫另一头有七位枢密元老,都穿着正规大礼服,分别拿着各种葡萄干蛋糕般大小的王位标志复制件,从石阶上庄严地匆匆大步走下来,108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那位女伯爵却抢先了他们一步,大声吐露了那一噩耗。那名醉汉开始唱起一首有关“小卡尔——小嘎子”的下流民谣,接着一个筋斗栽进那条半月形沟渠里。要在一首诗的简短注解里一清二楚地讲明一座设防城堡里的条条通道,那是不大容易的一件事;有鉴于此,我早在6月里向约翰·谢德叙述我在若干注释里提到过的事(参见,比如说,第130行注释);那段时期就给他画过·张昂哈瓦王宫内部各个房间、平台、棱堡和娱乐场所的平面图。那张用几种颜色的墨水画在一大块(长30寸、宽20寸的)硬卡纸板上的详图,除非给毁掉或让人偷走了,想必还在我7月中旬最后一次见到它存放的地方放着呐,也就是在通往所谓的水果室那条小走廊的一个凹壁里,那架老织布机对面的大黑箱子上面呐。要是没在那儿放着,那就到楼上他的书房里四处找找。我为此事曾致函谢德夫人,可她却没回信。如果那张图纸还在,我想请求她,并不提高嗓门,而是十分谦卑地,就像那位国王最低下的臣民那样低声下气地乞求立刻恢复他的权益(那张图纸是我的,而且上面签署了“金波特”这个姓氏,在那后边还盖了一个黑色象棋棋子儿那样的国王王冠),把它包好,邮包上注明万勿折叠字样,挂号寄给我的出版商,以便这部著作再版时制版附加进去供读者参阅。甭管我以往有过多么大的干劲儿,我的精力最近已经衰退,再加上要命的头疼毛病,现在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有绘制另一幅那样的平面图所需要的出色记忆力和聚精会神的目力啦。那个黑箱子是放在另一个个儿更大的棕色或褐色的箱子上面;在那个黑糊糊的旮旯里,我想,还有一个剥制的狐狸或郊狼在箱子旁边立着呐。微暗的火 10979行:一个认为“启示录”预言业已实现的人草稿上,这一行的页边空白处还有两行,只有一行能辨认得出如下字迹:夜晚是赞颂白昼的时辰我很有把握相信我这位朋友在这里试图编入他们夫妇俩曾经听我在轻松愉快时刻摘引过的某些诗句,我们赞巴拉那部相当于《老埃达》①文集里的一首十分优美的四行诗,一位无名氏把它译成如下英诗(是克尔贝的译文吗?):智者在黄昏时赞颂白昼,赞颂那已经去世的妻子,那十字冰层,那跌跤的新娘和那匹稳健的马儿。80行:我的卧室我们的王子喜欢弗萝尔,把她当作亲妹妹那样看待,不①《埃达》是古代冰岛两部著名文学作品集的全称。其一为《老埃达》(TheElderEdda),亦称《诗体埃达)(The Poetic Edda);另一为<新埃达》(The Youn~erEdda),亦称l散文埃达》(T_he prose Edda)。110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过没有一点乱伦邪念或继发的同性恋并发症。她长着一张苍白的脸,凸出的颧骨,明亮的眼睛和鬈曲的黑发。传闻那位上流社会的雕塑家兼诗人阿尔诺曾经携带着一个瓷杯和一双灰姑娘的拖鞋四处寻访模特儿,找了好几个月,最后终于在弗萝尔身上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一切,把她的乳房和双脚利用在他那幅题名为《莉莉丝①唤回亚当》的创作上面了,可我当然不是这类微妙事儿的行家。她的情人奥塔尔说,你在她身后走道儿而她也知道你在她身后走道儿,她就会摇晃她那苗条的腰肢和臀部,现出极其富有艺术性的姿态,就跟阿拉伯姑娘在专门学堂里受到巴黎拉皮条专家训练过的那种姿势一样,那些专家后来当然都给勒死了。他还说,弗萝尔走道儿时优雅地摆动她那对靠拢得挺紧的娇弱脚踝,是阿尔诺描绘一个miradarl(“海市蜃楼的姑娘”)那首诗中的一对“珍贵宝石”;为了换取那对宝石,“一位时光沙漠里的梦想国王愿出三百头骆驼和三百处喷泉。”on s~garen wel·占m tremk in tri st anaVerb Alala wod g÷v ut tr i phant ina(我注上了重音节)那位王子并不在意这种矫揉造作的胡扯(那也许是她母亲一手策划的),让人们去重复它吧,他只把她看成是位胞妹,①莉莉丝.犹太民间传说中亚当的第一个妻子。微暗的火 111芬芳而时髦,爱撅起那抹了口红的小嘴,爱用高卢①人那种阴郁②而模糊的方式表达自己想表达的那点意思。她沉着地顶撞那位爱唠叨的神经质女伯爵,叫王子觉得挺有趣儿。他喜欢跟她跳舞——只跟她跳舞。她抚摩他的手或者张嘴无声地吻他那已让舞会后苍白破晓的煤烟弄脏的面颊,他从来也没感到局促不安。他弃她而去享受更加男子气概的欢乐,她似乎也并不在乎;她会面带亲密的表妹那种克制而暧昧的微笑,在一辆汽车暗处或一家卡巴莱③昏暗亮光里再次跟他相遇。布兰达王后逝世和他加冕登基之间的40天也许是他平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他过去一点也不爱他的母后,如今觉得内心那种无望无助的悔恨变成了一种对她的幽灵病态的恐惧。那位女伯爵好像总在接近他,总在他身边慕寒搴窄地转悠,还让他跟一个专作灵媒的富有经验的美国佬一起搞桌灵转④降神会@那类玩艺儿;在那种场合,王后的灵魂,就像她本人生前经常在那种灵应牌乩板⑥上跟索尔摩道斯·陶尔①高卢,古代欧洲西部的一个地区,包括今日的法国、比利时、卢森堡以及荷兰、瑞士、德国和意大利北部的部分地区。②原文为法语“maussade”。③卡巴莱,一种带有歌舞表演的餐馆或酒吧间。④桌灵转,指桌子的非人力转动,关亡术用以表示亡人显灵的一种手法。⑤降神会,一种以鬼神附体者为中心人物设法与鬼魂通话的集会。⑥灵应牌乩板,一种三角形或心形小板,上置铅笔,迷信能在神灵指引下自动写出神的启示。112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法厄斯或阿·拉·华莱士(!)聊天那样,如今她也轻快地在那块板上用英文写下:“查尔斯赶快爱花儿花儿花儿②吧。”一位让女伯爵彻底贿赂收买的精神病科老大夫,长得连外表也像只烂洋梨,叫王子确信他的种种恶习已经不知不觉地害死了他的老娘,如果他不放弃鸡奸那一怪癖,还会继续“在内心杀害她”。宫廷阴谋是一种把你牢牢缠住的鬼怪般蜘蛛,你越想拼命挣脱,它越会吐丝把你恶毒地牢牢缠住不放。我们这位王子年轻没经验,再加失眠搞得他心神恍惚,几乎根本就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女伯爵花了一大笔钱收买了王子的kamergrum(内侍),王子的保镖,甚至大部分宫廷大臣。她还开始睡在他那单身卧室旁边的一小间前室里。他那间卧室在高大的西南堡顶端一套华丽宽敞的环形套间里,那里原是他爹静居休养的地方,现在墙里还有一条有趣的滑道直通大厅下面一个圆型游泳池,使得年轻王子也可以像他爹当年那样开始每天的生活,那就是把他那张军用帆布床旁边一扇门板滑动开,翻身骨碌进滑道,嗖地一下子直接冲入亮晶晶的水中。查尔斯·扎威尔不光是为了睡觉用,还为了别的需要,在地板上那块波斯地毯当中放置一个所谓的patifolia,一个有一张床三倍大、镶着华丽荷叶边的巨大椭圆形天鹅绒枕头。弗萝尔现在就睡在那个宽敞的窝里,蜷缩在当中凹陷处,盖一块真正熊猫皮床罩,那是一群表示良好祝愿的亚洲人在他①阿尔弗雷德·拉赛尔·华莱士(1823 1913),英国博物学家,以提出生物进化的自然选择学说而著名。②花儿指弗萝尔(FIeur)。FIeur,法语,花儿之意。微暗的火 113登基时刻刚从西藏火速运送来的。女伯爵住进去的那间前室有内部楼梯和浴室,而且也靠一个滑动门跟西厢楼相通。我闹不清弗萝尔的母亲给了她什么指点或指令,反正那个小妞儿证实自己是个蹩脚的勾引者。她像个文疯子,一个劲儿试着修理一把裂了的古旧的中提琴,要不就摆出一副忧伤的姿态坐着,手里拿着两管都是音调哀伤而微弱的古旧笛子比来比去。这时候,王子一身土耳其装束打扮,懒洋洋地斜身躺坐在他爹那把大椅子上,两腿跨出一边的扶手,啪啪地翻阅一卷《赞巴拉史》,时而抄下几段,时而从那把座椅边上凹陷的地狱里摸出一副开车戴的老式风镜啦,一枚黑色蛋白石戒指啦,一团巧克力糖银色包装纸啦,或者一枚外国星形勋章。傍晚天气暖和。他俩这样荒谬地同居一室的第二天,她光着身子,只穿一件无扣无袖的睡衣上身。一看到她裸露的四肢和三个耗子洞(赞巴拉解剖学),他就感到一阵恶心;他一边踱来踱去,思考自己的登基发言,一边会两眼并不看她,朝她那边扔过去她的短裤或者一件毛巾布罩袍。有时候,他回到那把舒服的老椅子那边去,会发现她坐在那儿哀伤地凝视那部历史书上一名bogtur(古代战士)的照片呐。他就会两眼依旧看着他的拍纸簿,同时一下子把她从椅子上猛力揪开;她只好伸个懒腰,走向窗座和灰尘扑扑的太阳光柱那边去;可是没过多会儿,她又会试着偎依着他,他呢,不得不要么用一只手把她钻过来的卷发脑袋推开,另一只手还在写着什么,要么把她的两只小粉爪子从他的袖子或腰带上分别掰开。夜间虽然有她在场,却并没能使他不失眠,不过起码不114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使布兰达王后强大的鬼魂挨近。在精疲力尽和打瞌睡之间,他会玩弄些小把戏,诸如站起来,朝弗萝尔的光膀子上倒一点细颈盛水瓶里的水,好扑灭那上面映照的微微月光,等等。那位女伯爵在她的兽穴里打着声音响亮的呼噜。他彻夜不眠地待在前厅(在那儿才慢慢陷入梦乡),前厅外面那道阴冷的黑走廊里,紧挨着他那扇上锁的门的彩色大理石地上,躺着三四排他那些新来的小侍从,有的在打盹儿,有的在啜泣呜咽,那一大堆作为贡品的男孩儿来自特鲁斯、图斯卡尼和阿尔巴诺兰德各地。他醒来时发现弗萝尔正拿着一把梳子站在他的——无宁说他爹或他爷爷的——穿衣镜前面,那是一个能映出无限风光的三屏镜,一面妙不可言的镜子,上面有钻石刻写的制作人博凯的苏达格①签名。她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一种隐秘的反映装置便在镜子深处集合了无数裸体,一群花团锦簇的优美而哀伤的姑娘,在清晰的远方渐渐变得越来越小,或者突然变成一个个山林水泽的仙女,弗萝尔低声说其中有些肯定像她那些祖辈年轻时候的模样儿——一些站在目所能及的浅溪水里、梳理头发的乡村小妞儿,随后是那古老传说里的郁郁沉思的美人鱼,再靠后则一切均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三个夜晚,蓦地从墙内楼梯上传来一阵极响的嗵嗵脚步声,进来了首席枢密官、三名人民院议员和新警卫团头头。①原文为Sudarg 0f Bokay,其中Suda。g Bokay两字反过来读则为“jacobGradus”,即本书中的杀手“贾考柏·格拉杜斯”。格拉杜斯亦为一玻璃工。此处反过来读则意谓着镜中影像,而格拉杜斯也是一位影子派成员。微暗的火 115有趣的是,那个让一名乐师的孙女当王后的主意竞惹火了大部分人民院议员。查尔斯·扎威尔和弗萝尔那段纯洁的罗曼史也就由此而告终,弗萝尔长得漂亮却并不讨人厌(正像有些猫儿比起别的猫儿较少引起脾气好的狗儿反感那样,那条狗儿也经过训练要容忍异类那股难闻的臭味儿)。两位女郎只好拎着她们的白色手提箱和几件过时的老乐器磨磨蹭蹭地回到王宫偏院去了。接着便出现一阵松了口气的迹象——前厅,那扇门轰隆一声欢乐地滑开了,成群的小侍从一窝蜂似地涌了进去。那位王子还要经过13个年头更富有戏剧性的折磨才在1949年跟佩恩女公爵迪莎结了婚,这在第275行和第433—434行的注释中作了详尽描述,研读谢德诗作的学生到时候就会看到的,不用着急。接下来几个夏季都很凉快。可怜的弗萝尔还在宫中,却叫人难以辨认出来了。那位年老的女伯爵在1950年玻璃动物展览会失火时在人群拥挤的门厅遇难身亡,此后迪莎倒跟弗萝尔交了朋友;那次火灾几乎把展品毁了一大部分,格拉杜斯协助救火队在广场上清理出一块地方,用来绞死那些没加入工会的纵火犯,其中至少有两个人(两名困惑不解的丹麦游客)被误杀了。我们年轻的王后也许是对她这位脸色苍白的女侍从有了点微妙的同情吧,国王也时不时瞥见弗萝尔借助一扇尖顶式窗户射进来的光芒照亮一张音乐会节目单,或者听见她在下房里奏出软弱无力的音乐。国王独身时住的那间漂亮卧室还会在第130行注释中给提到,却是作为他在那场冗长乏味而没必要的赞巴拉革命开始时被“监禁起来而尚有优厚待遇的”囚室了。116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85行;曾见到过罗马教皇指庇护十世①,吉奥赛普·麦尔契奥莱·萨尔托(1835—1914),1903年至1914年任教皇。86行:莫德姑妈莫德·谢德(1869--1950),塞缪尔·谢德的姐姐。莫德死的时候,(生于1934年的)海丝尔并不像第90行所指的那样还是个“IIJD”。我觉得她的绘画并不招人喜欢,却挺有趣儿。莫德姑妈的性格也远非老处女那种性格,她的生性讥讽的态度有时想必会使纽卫镇那帮高雅的夫人大为震惊。90一93行:她的房间,等等。在草稿上,代替定稿的原是下列诗句….-,……………………………”她的房间我们依然保持着原样。她的一些零星杂物叫我们忆起她的风格。那种树叶石棺①圣庇护十世(1835--1914),-意大利籍教皇(1903--1914),曾谴责现代派神学(1907),反对天主教民主党运动和法国的政教分离,策划编纂新的教会法规。微暗的火 117(一个月形无蚕蛾的干瘪皱缩的蚕茧)我那部字典解释那种飞蛾是“一种浅绿色带尾的大蚕蛾。它的毛虫在核桃树上觅食”。我猜想谢德改动了这个段落,大,概是因为他这个飞蛾的名字跟下一行出现的“月亮”这个词汇撞了车。91行:零星杂物那些零星杂物当中有一本剪贴簿,里面贴着莫德姑妈在一段时期(1937一1949)从报刊上剪下来的一些出于用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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