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忙忙地说:“或者应该说是耽误了您休息的时间。您确实需要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对付那几匹马可得费点功夫,你看,头一次追杀就费了不少工夫。所以对付盗贼也不例外。” 临走前添上这一句,算是道别,边说边抽身疾步往回折,沿地道逃去。 这话说得不大恰当,因为斯毛格已朝他身后喷出熊熊烈焰,火焰窜得飞快,虽然他已加快速度往上赶,可走得还不够远,还没来得及走到安全的地段,说时迟那时快,恶龙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头顿已朝着身后的入口冲过去。幸亏它的整个头部跟颚部太大,硬是挤不过来。但从它的鼻窟窿眼喷出来的火,夹着灼灼逼人的热气流紧跟着向比尔博扑过来,眼看他快要被击倒。只见他痛苦不堪、惊恐万状,蹒跚着盲目地走下去。就在刚才,他还为自己跟斯毛格对话时表现出来的机智感到得意,而最后走的那步棋失误,这在他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动,而由此他也变得更聪明了。 “千万不要嘲弄活着的巨龙,比尔博你这大傻瓜!”他对自己说道。这话后来成了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后来就演变成一句谚语。 “这路你还没走完呢”,他又补了一句,这话同样说得很有道理。 待比尔博第二次从洞里走出来,下午已变为夜晚。只见他脚步蹒跚、昏昏沉沉地走出来,倒在那“台阶”上。众侏儒赶紧把他叫醒,并尽其所能的给他医治被烧坏的伤口;身上的毛发都给烧焦了,有的弯弯曲曲的,一直焦到发报,大家及时给他处理了一下。尽管如此,后脑勺和两脚后面部分的毛发仍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长回原来的样子。众人同时也在想尽办法撩拨起他的情绪;再说他们迫切想听他讲里头的情形,特别想知道为何那恶龙方才发出那么恐怖的吼声,再来就是想知道比尔博是怎样逃脱的。 可是这霍比特人依旧是那么忧心仲忡,无论众人怎么撩拨,也难于从他口中间出点什么来。比尔博反复思量事情的前前后后,如今他直后悔方才跟恶龙透露了一些情况,故而不怎么念着复述刚才的惊险经历。那只老画眉立在不远的一块岩石上,头侧向一边,像在倾听他们所说的话呢。你看比尔博当时的脾气有多糟糕:只见他拣起一块石子凶狠狠地朝画眉扔去,而后者只是振翅飞向一旁,接着又飞了回来。 “讨厌的鸟!”比尔博忿忿地说。“我看它是在听我们说话呢,我就是不想看到它。” “别管它!”索林说道:“画眉鸟不坏,是一种友好的鸟,说不定它是自古以来就在这一带生息的我们祖先那一代的鸟。经过我父亲和我祖父亲手驯服的画眉鸟,恐怕只剩下它。这鸟能长时间生存;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鸟类。这只鸟可能就是上千年甚至更久的年代里,即当时就在这儿生存的鸟群中的一只。普通人跟戴尔山谷的人通常有办法听懂它们的语言,所以人们利用这种鸟来充当它们的信使,来往于莱克湖或别的地方传递讯息什么的。” “这么说,就让它将我们的消息带去莱克城好了,要是它在等的就是这个,”比尔博快快地说:“尽管我看莱克城那边也不会还有什么人费神去研究画眉鸟的语言。” “怎么样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众侏儒实在憋不住,嚷嚷起来。“快说说里头的情况吧厂比尔博于是一五一十地道出他所能记得起来的一切。接着坦诚地说,那条恶龙会从他的哑谜中嗅出点什么来,再加上已发现了山下的营地和那些矮种马,看样子它已猜出个端倪来,为此他心里感到很不安。”我肯定,它已经知道我们从莱克城过来并得到了城里人的帮助,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恶龙的下一步行动恐怕是冲着那边去的。我真该死,但愿我根本就没提过木桶骑士的事;连一个三岁的小孩也会想到莱克人的。“”嘿!嘿!那可是没法子的事。再说跟恶龙说话是很难避免说漏嘴的,况且我老听到这种事情,“巴林急忙宽慰他道:”如果你问我的看法的话,我认为你处理得非常棒——不管怎么说,你发现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事实,而且还活着回到这儿来。人们多半讲起有谁跟斯毛格之类的恶龙在口头上干过仗了,比起这来,那算得了什么?恐怕那还是上苍保佑你交了好运,得知那条大虫的钻石胄甲上有一处光秃秃的地方呢。“ 这样一来,话题就转到屠龙术上,他们谈起了人们歼灭恶龙的历史传说,令人半信半疑的神话般的传闻,谈论形形色色的用来刺杀巨龙的还有从它的身子底部戳杀龙体的利器什么的,还谈到它们刚想出来的如何跟斯毛格周旋的各种策略。手段及技巧。 总而言之,要抓住恶龙午睡的机会并非听说的那么容易,而不管是用剑或其他武器捅死它,还是趁它睡着时刺死它,其结局跟正面进攻没什么两样。大伙谈话的时候,那画眉鸟一直在旁边听着,直到后来天上的星星探头探脑地要现身之际,画眉鸟悄悄地张开双翼飞走了。大伙还是在议论纷纷,暮色苍茫时分,比尔博变得坐立不安,一种不祥的预兆感越来越强烈。 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众人,“我肯定,我们待在这儿不安全,”他说:“还有就是,我觉得光是坐在这也不行。所有植物都被恶龙烧光了,一到夜里天气就变得冷飕飕的。但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恶龙准会再次袭击这个地方。斯毛格既已知道我是怎么进到它睡觉的地方的,想想看,那恶龙的德性,再想想这条地道的另一头出所处的位置,你们大可以相信这一点的。假如它觉得有必要,它会把芒丁山这一带给翻遍并弄成碎片,堵住我们的入口,而且,它喜欢的话,我们也得跟着一起葬身此地。” “你也太悲观了吧,巴金斯先生!”索林说:“这么说来,既然它那么急切地要将我们当在外头,那为什么斯毛格没堵上底下那一头的入口?至少现在它没有,不然,我们一定会听到的。” “这我不太清楚,因为一开始它便企图把我引进洞厅里,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而现在它还没堵死那一头,可能是因为要等我回去。一直等到今天夜里的猎杀完事后,也说不定是因为它不想毁掉自己睡觉的地方,假如它还有其他办法的话——如此看来,我希望你们别再争了。现在斯毛格随时都会出洞,而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进到小洞口里,关上洞门。” 他的样子十分认真,以至于众侏儒最后还是依他所说的去做,虽然进洞后没马上关洞门——看来关上它是不得已的一着,只因没人知道能否在里头再把它打开,也不知道如何去开。一想到被封闭在一个地方,唯一的出口得通过恶龙的巢穴,他们当然不愿意了。此外,众人只是坐在离半开半闭的洞门不远处继续他们的谈话。 话题转向恶龙对侏儒的恶毒说法。比尔博真希望绝没听过这种说法,或者希望至少可以确信,众侏儒是绝对诚实的,他们声称从没想过找到宝藏后如河打发的事。“我们早就知道这是一次背水一战的行动,”索林解释道:“到如今我们的看法仍然没变;我还是认为,要是真能把宝藏从恶龙手中夺回来,那我们将会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如何处置这个问题,至于你那一份,巴金斯先生,我向你保证,我们对您感激不尽,一旦我们有东西可分的时候,你一定能选择你的十四分之一。如果你在担心如河把你那一份运出山的事,我对此感到遗憾。我承认这事的确棘手得很: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处仍然是一片荒凉,甚至变得更荒凉了——我们将尽全力帮助你,并且在必要时还要分担我们该承担的那部分支出的。 相不相信我,就随你啦!“ 说到这儿,大家的话题又转到那丰厚的宝藏上面,谈起了索林跟巴林两人记忆中的宝物。众人怀疑那些东西是不是还好好地放在底下的大厅里:比如为巴拉多辛国王(去世已久)的队伍锻造的长矛,每根长矛的尖端锻打了三遍,矛杆上精巧地镶着金子。 可是不知何故这批长矛从没交付出去,也没收取过什么价款:还有给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士兵锻造的盾牌,也有思罗尔的大金杯,金杯上有两个把手,上面雕着许多小鸟和花草,鸟眼路花瓣由宝石做成;还有那镀上了金银、刀枪不入的锁子铅甲;再莱就是戴尔山谷领主吉里恩的项链,项链由五百颗青草般翠绿的祖母绿做成,吉里恩在它上面套上了一些看起来小巧玲政、精致无比的链环,并将它赠与他的长子出征打仗时佩戴。因为链环用纯银铸成,强度和硬度是钢制品的三倍。然而,在所有这些宝物里头,最美的就数那颗大白石,那是当时的保儒在山底部也就是苦了山的心脏部位找到的那块思莱恩阿肯斯东。 “阿肯斯东!阿肯斯东!”索林喃喃道,脸颊搁在膝盖上半梦半醒,沉醉在美好的往事回忆中。“就像一块有上干个校面的球体;在火光之下像银子般闪闪发光,恍如阳光下面的水珠、星光下的白雪、月亮上的雨滴!” 比尔博对那些宝物毫无兴趣。只是自始至终地待在一旁,半张着耳朵听众人说话,他的位置离洞口最近,一边竖起一只耳朵静候外头以防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声响,另一只耳朵则在警惕地聆听洞里除了众人轻声说话之外的其他回响,聆听远在洞底下那一头一有动静传过来的声音。 夜更深了,他愈是感到不对劲儿。“把门关上吧!”他甚至以恳求的口吻来说服大家。 “我对那恶龙怕得要命,更不喜欢眼下这种恐怖的寂静,这还远不如昨天夜里那场骚乱,至少喧闹嘈杂还不至于使人心惊胆战。趁还来得及,赶紧把门关上吧!” 他的话里有某种东西在大伙心里引起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索林缓缓地从刚才那醉人的美梦中挣脱出来,立起来伸脚踢掉那块挡住洞门的石头,接着大家猛力推门,当啷一声,门关上了。在门的这一头却没有任何钥匙孔之类的痕迹,他们被关闭在芒丁山里头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朝下走,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重击劈在山腰处,就像哪个巨人抡起由原始森林橡木做成的攻城相猛击之下引发出来的炸裂声响。震得岩石隆隆作响,洞壁震裂,从洞顶处震落的碎石纷纷落在他们头上。假如洞门还开着的话,事情会是怎么样呢?我不愿去想。大家往洞里深处躲去,心中暗暗为自己还活着深感庆幸。他们同时还听到洞外头斯毛格暴怒时发出的咆哮声及狂暴地肆虐周围一切时发出的隆隆声响。斯毛格将岩石劈成碎片,甩动着它那巨大的尾巴扫向那道石壁和近处的峭壁,直到他们在上面设营地的那块高地、已被烧焦了的草、那画眉鸟栖息的大石头、爬满了蜗牛的石壁及那道窄窄的山梁,所有这一切霎那间都没了影儿,变成一堆堆杂乱的碎石,飞溅起来的碎石雪崩似的从山崖上倾下山谷。 就在刚才,斯毛格鬼鬼祟崇地离开它的巢穴,无声无息地飞上空中,像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鸦,慢慢地是在黑漆漆的半空,两翼往下一扑便朝芒丁山的西边掠去。一心想出其不意地逮住敌人或找到点什么,此外还想探查一下那盗贼潜入洞里的洞口。当它既找不到人也寻不着东西时,顿时怒火中烧,于是喷发出方才那阵摧心裂肺的狂怒。尽管徒劳,它心里仍然猜想那洞口必定在此处。 疯狂地发泄了一阵子,斯毛格觉得自在了点。心想,事到如今,它再也不用为芒丁山这一带劳神了。这时,它还有另一件复仇的事要办,“木桶骑士!”它哼哼道:“不用说,你的足迹来自水边,是顺着河水走过来的。尽管我对你的气味不熟悉,你若不是那些莱克人的其中之一,也是得到了莱克人的帮助。我要让这些湖上人知道,让他们记住谁才真正是芒丁山的国王!” 斯毛格在火焰中升腾起来,朝南边向伦宁河一带飞过去。第十三章 空巢之际 与此同时,在上头的侏儒待在黑暗之中,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胃口不佳,吃不下饭,寡言少语,也无法核算时间;他们极少动,也不敢挪动,因为他们说话及动作的声响会在洞里引起回响。如果要打个盹的话,也不敢睡死过去,依然要警觉身边的黑暗和寂静环境中有什么变化没有。就这么死耗下去,直到后来,这日子看起来就像过了好多天,大伙觉得心里憋得慌,直憋得脑子里一片茫然,渴望着呼吸到新鲜空气。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这时他们心里有时很不得能听到斯毛格有点什么声响从下面传过来。眼前这种令人心神不定的宁静反倒让他们感到害怕,担心恶龙会有什么狡诈诡计。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永无止境的待在这儿呀。 索林开口了,“打开这门看看!”接着又说:“我要吹吹风,不然我会死去。我想,与其说要闷死在这里,倒不如在外头让斯毛格劈成碎肉!”这样一来,有几个侏儒站起来,摸索着折回洞门那里。结果发现地道末端已被毁坏,碎石已把洞口堵死。无论是曾经打开过它的钥匙还是用魔法,再也不可能把这门打开了。 “我们被困在这儿了!”大伙叽叽喳喳的叫着。“完了,我们要葬身此地了。” 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众侏儒绝望到极点的时候,比尔博忽然奇怪地感到心头一亮,就好像心里一块沉着的大石头骤然不见了。 “来,来,来!”他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爸爸常这么叨念的,还有一句:”事不过三。‘我这就再往下走一趟,既然已走过两回了,头两次都知道恶龙就在下面。这一回,它还在不在,我心中没谱,可是我还是要铤而走险,来个第三次尝试。 不管怎么说,唯一的出口是在下面的那一头。这一回,我想你们最好都跟我来。“别无选择,众人只好同意,索林是头一个响应的。 “现在千万要小心!”霍比特小矮人用耳语叮嘱大家:“还有,尽量不要弄出声响来! 斯毛格说不定不在洞里,但也说不定就在里头。别让大伙冒风险!“ 于是,众人顺着地道往下一路走去。要说走起路来真的要做到蹑手蹑脚,不动声色的话,众侏儒谁也比不过这霍比特人。你看看,他们又是气喘吁吁又是拖踏着脚步的,硬是弄出一大堆声响来,响声在洞中回响扩音,让人听得心里惴惴的;所以,比尔博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不时地停住脚步,竖起两耳静听一下,还好,底下没什么动静。估计快走到尽头时,比尔博立即套上成指,比尔博不知不觉已摸到门口处,两手伸前,跌跌撞撞地,一个不留神竟一头朝前撞过去,朝下摔进了大厅里! 在洞厅中,他脸朝下躺在地上,不敢动弹,吓得一口气憋在喉咙出不来。意外的是,周围居然没什么动静,哪怕一点点光也没有: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后来,他慢慢抬起头,只见朦胧中隐隐约约泛着青白的光色。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是恶龙的妖火,尽管这里头那大虫留下的体臭恶味仍然很重,就连他的舌头上也能感觉到龙嘴呼出来的难闻臭味。 憋到后来,巴金斯先生再也按捺不住了,“去你的混蛋!斯毛格,你这条大虫!”他尖起嗓子嚷了起来:“别玩什么捉迷藏了! 来点亮光吧,你有能耐就把我逮住然后吃掉!“细细的回音一声一声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大厅里回荡着,可是就是没有斯毛格的回音。 比尔博爬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回去。 “我怀疑斯毛格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他不无顾虑地自语道:“我敢肯定,他今天不在家(也许只是今天夜里不在,也许是…… 管它呢)。要是奥因跟格罗因的打火盒还没丢的话,说不定能点个火,碰碰运气,瞧瞧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点个火!“他扯开嗓门喊道:”有谁能点个火吗?“ 在比尔博摸到洞门台阶处冷不防朝前栽了个跟斗,栽进厅中时,走在后头的侏儒不用说就如惊弓之鸟般,赶紧在原地蹲下缩成一团。 “嘘!嘘!”听到比尔博的喊叫,大伙不禁众口齐嘘;因为这样,霍比特小矮人得悉了他们的确切方位。可是除此以外,好一阵子,再也没听到别的动静。直到后来,比尔博实在不耐烦了,急得跺起脚来,尖着嗓子叫道:“快点,火!”索林这才消除顾虑,让奥因跟格罗因回到地道上头从他们的包袱里取点火的东西。 等了一会儿,洞那头出现了一点光亮,两人折回来了。奥因手握一枝燃着的松木火把,格罗因胳膊底下夹着一束还没启用的火把。比尔博见状疾步走向洞门处接过火把:但他没能说服众侏儒点亮其他火把后仍旧跟他一起走。就如索林小心地解释的那样,巴金斯先生仍然是他们的法定专业盗贼及职业侦察员。如果他本人愿意冒这个风险点个火把什么的,则是他个人的事,他们会待在地道那儿等候他的消息。因此,众人在门口附近坐了下来,等候消息。 大家目送比尔博那又小又黑的身影高举火把朝洞堂的那一头走去。在他还没走得太远时,每逢比尔博脚下踩到什么金色物品,他们还不时看到几点闪闪的星光。随着比尔博往巨大的洞堂深处走远,火把的亮光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亮光高升起来,火光舞动着。 比尔博爬上了那一大堆宝藏上面,很快就走上宝山的顶部,还接着走下去。然后看见他俯下身子停了一会儿;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是因为芒丁山的珍宝阿肯斯东的缘故。比尔博是根据索林对这宝石的描述推测出来的,而实际上,就算找遍全世界,甚至在这么金壁碧煌的一个巨大宝山当中,都不可能找到两块一模一样的阿肯斯东。走到宝山上面,只见眼前有块宝石焕发出皎洁夺目的光芒,两眼顿时被吸引住,便停住脚步走近前去。在飘忽不定的火光映照下那宝石的表面灼灼生光,闪耀着五光十色的眩目光彩。比尔博终于按捺不住地弯下腰定睛细瞧,这一看简直是看傻了眼。只见眼前这枚被誉为极品的宝玉,它的光彩是从里往外发射出来的。它是很久以前由当时的伟儒从芒丁山的心脏部位开采出来后加以切割而成的。这宝石能吸收所有投射到它上面的光,然后将这些光亮转换成万道放射状白色闪光,同时绽出一缕缕彩虹般的光芒。 看着看着,比尔博的手像是被勾住似的冷不防地伸了过去,他的小手合起来时还包不满整块宝五,只因它又大又重;但他还是把它拿了起来,两眼紧闭着把宝石放进最贴身的口袋里。 “现在我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盗贼了!”他心里想道:“不过,我想我一定得把这事告诉那些侏儒——看什么时候吧。他们确实说过我可以挑选属于我自己的那一份;而我认为我会选中它的,如果他们要了所有其他宝藏的话户尽管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因为可以挑选自己的那一份并没说这块美轮美奂的宝石也算在里头,结果后来引出不少麻烦来。 接下来,再往前走去,从宝山的另一头走下来,一直在伸长脖子观望着的众侏儒从那一头往这边看时,他的火光不见影了。 可是又过了一会儿,又看到火把飘曳到更远的地方,比尔博一直横着走到洞堂对面的那一头去了。 他径自走下去,来到洞堂深处通往前大门的出口处。这里有一股气流迎面扑来,使他顿觉神清气朗,却险些被穿堂风吹灭了火把。伸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往门洞里面张望,只隐隐约约地看到宽大的地道和一级级白色阶梯的上端,宽宽的阶梯走势朝上,一直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中。连这个地方也不见斯毛格的踪迹。比尔博正要转身往回走,突然间一个黑色的物体朝他扑了过来,击中了他的脸。比尔博惊得尖叫起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把头朝下掉落地面,灭了! “那不过是一只蝙蝠而已!我猜是的,希望它是蝙蝠!”他惨兮兮地自言自语道:“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哪边是东?哪边是南?哪边是西?哪边是北?” “索林!巴林!奥因、格罗因、菲利、奇利!”他扯尽嗓门高声呼叫起来——声音在广袤无际的黑地里听起来像是细细的嚷叫声。“我的火灭了!来个人帮帮我!”一时间,他的勇气跟火一起熄灭了。 在那一头的侏儒隐隐约约听到了他那细细的叫声,虽然只听清楚一句,“救救我!” “到底又出什么事了?”索林有点纳闷地说:“肯定跟恶龙无关,要不然,他不会不停地尖叫的。”众人又静候了一、两分钟,除了比尔博的声音外,仍没听到恶龙的咆哮声,根本没别的声响。 “走!你们派一个人,带一两校火把!”索林命令道:“看来我们得过去看看,帮帮我们的盗贼。” “如今该轮到我们救他了,”巴林说:“我很乐意去,无论如何,祈望大家平安泰吉。” 格罗因点着了几枝火把,接着所有侏儒一个个地爬了出来,然后顺着洞壁急急走过去。 走了没多远就碰到正往他们走来的比尔博,一见到众人手中的火光,他的理智马上恢复过来。 “只是撞上一只蝙蝠,火把掉在地上而已,没发生别的事情。” 他是这么回答大伙的疑问的。众人听毕虽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同时也正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弄得大惊小怪的大为光火,就差没发作出来;可是如果比尔博当即告诉他们那阿肯斯东的事,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方才跑到这头来时,侏儒们的眼睛曾瞥到那宝山的一鳞半爪,就这一闪而过的印象在一瞬间又点燃了他们那狭窄的心灵!一个侏儒,哪怕是一个极为体面的侏儒,其沉睡的心灵一旦为金子或宝石之类的财宝唤醒,他会在一霎之间变得勇敢起来,而且还可能会变得凶狠异常。 不用说,这些侏儒再也不需要别人的敦促,至少就眼前这一刻来讲,他们宁愿相信斯毛格还在外头没回来,人人都恨不得趁此良机将这洞堂勘查个一遍,你看,每人手中都握有一枝火把,定睛朝宝山看去,先是看看这一边,然后看看那一边,一时间心中的惧怕心理甚至那谨慎的戒心早给抛诸脑后。顿时不能自持,竟大声说起话来,相互之间吆喝着,一边从宝山上或是从洞壁上拿起那些年代古老的宝物,存火光下举起来细细端详,用手爱抚地拨弄一两下。 菲利和奇利几乎乐不可支,两人发现许多纯金的坚琴仍挂在洞壁上,都装着银弦,便取下来弹奏起来: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琴的音质仍然很好,没走调(因为恶龙没碰过这些琴,它对音乐兴趣不大人于是,动听的旋律一下子在黑漆漆沉寂多时的洞堂里又回荡起来。 而其余大部分的侏儒却实际得多:你看,他们拣取各色宝石并纷纷塞满各自的口袋,又不无惋惜地将无法带走的放归原处,且在撒手之际遗憾地哀叹一声。而索林却与众不同;他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四处均找遍,就是没找到。他找的是阿肯斯东;可是他还没对谁提起过这事。 这会儿,众侏儒又从洞壁上取下那些锁子销甲及其他兵器,各自穿戴起来。你看,索林穿上一件镶有金环的战袍,腰间系一根镶着紫红色玉石的腰带,腰带上别着一把银子为柄的斧头,的确有一派王者风采。 “巴金斯先生!”他嘴里叫道:“这是给你的头一笔酬劳!脱下你那件旧外套,穿上这个吧!” 说着就将一件小小的锁子销甲套在比尔博身上。这销甲是很久以前专为小精灵的王子制做的,用白银和铁锻造而成,小精灵称之为密斯里尔,跟它相匹配的还有一条用珍珠和水晶石做成的腰带,一个饰有花纹的轻巧皮制头盔,头盔的衬里由一匝匝的镯环加以固定,边上密密麻麻地镶着白玉。它也被戴到了比尔博的脑袋上。 “还真有点了不起的感觉,”比尔博心里想:“可是这样子看起来挺滑稽的。要是在希尔山家中,还不知他们要怎样取笑我呢! 这会儿如果手里有个镜子就好了!“尽管如此,巴金斯先生还不至于跟那些侏儒一样,被宝山的魅力弄得神魂颠倒,他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你看,众侏儒仍旧不知疲倦地查看看那些财宝,还远远未到喊累的地步。他反倒觉得累了,于是就颓然坐在地上,接下来脑子里又紧张地思索起来,照此下去,结局会怎么样。”我宁可不要许许多多这种名贵的酒杯,“他心想道:”只要能干上一碗用博恩的木碗所盛的酒!“ “索林!”他大声喊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虽然我们现在全副武装的,而这些盔甲过去的日子里,曾跟凶残成性的斯毛格对阵,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可不是到这洞里找金子来的,而是来找逃生的路;我们在这儿时间太长了,这是很危险的!” “你说的很对!”索林答道,理智顷刻又回复过来。“我们走! 我来带路,再过一千年我也不会忘掉这宫殿里头的路。“说着赶紧招呼其他侏儒。众人聚拢起来,火把高举在头上,穿过那打开的大门,一边往外走还一边频频回顾身后的宝山。 他们穿着灼灼生光的铠甲,外面又套上陈旧的斗篷,破破烂烂的头巾盖住了澄亮的头盔,一个挨一个地跟在索林身后走着,形成了一条小小的光带,还不时地停下来,恐惧地大张耳朵静听一下动静,看恶龙有没有回来。 尽管洞里头所有的装饰物经历了这么久,不是腐烂就是给毁掉了,而且由于那头大妖怪不断地进进出出,弄脏的弄脏,毁坏的毁坏,但是索林仍能清清楚楚记得每一条通道和每一个拐弯处。 众人爬上一段长长的阶梯,然后拐个弯沿着宽宽的、伴有回音的地道走,接着又转个方向,爬上一段更长的阶梯,之后又是长长的阶梯。阶梯光滑又宽又平整,那是就着原来的岩石凿成的。他们爬啊爬,一路上除了行进中的火把在穿堂风中不住地抖动着,投下了一连串神出鬼没的影子外,没有遇到任河活的东西。 那些阶梯跟别的东西一样,不是为霍比特人的小脚而设计筑成的,比尔博感到再也走不动了,这时洞顶突然升高,比他们头上的火把高出来一大截,从头上高高的开阔处,能看到一片微白色的光,空气也清新了点。在前头,阴暗的光线透过前大门溜了进来,那扇门被烧得残破不堪,扭扭歪歪地斜挂着。 “这就是思罗尔的大会厅,是用来举行宴会及内阁会议的地方。前大门离这儿不远了。” 大家穿过了这个给毁得不成样子的大厅时,只见桌子腐烂的腐烂;椅子、板凳翻倒在地,烧得黑黑的,同样腐烂不堪。一些骷髅头跟别的骨头混杂在一大堆堆积在地上的大酒壶、盘盘碗碗。 打破了的角状杯以及大量的灰尘里头。快到尽头时,一个又一个地穿过了许多门洞后,耳中听到了水声,光线原先是朦朦胧胧的,现在一下子变得豁亮起来。 “这就是伦宁河的源头,”索林说:“它从这儿出发,湍急地流到前大门。我们就顺着河边走出去!” 一股水流翻腾着从一堵石壁上的一个黑黑的洞口泄出,流进一条窄窄的渠道,打着漩涡奔涌而去。又深又直的渠道是由古时工匠精巧的手开凿出来的。渠道的旁边是一条石板铺的路,路面宽得足够许多人并排走。一群侏儒就在这条路上急匆匆地奔跑着,接着又沿着路甩了一个大圈,拐过弯来——看哪!眼前简直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了。只见前面有一道高高拱起来的门,尽管又残又旧又布满裂纹而且给熏得黑黑的,拱门上还能看到一些旧时工匠雕刻手艺的残缺不全的痕迹。一个神秘兮兮的太阳将它灰蒙蒙的光色从芒丁山的山梁之间送了过来,缕缕金色的阳光落在门前的地面上。 火把的烟火将睡梦中的蝙蝠熏醒过来,集结成群的蝙蝠在众人的头顶上飞来飞去。大伙往前跑时脚踩在恶龙进进出出时给蹭磨得又小又滑溜溜的石头上,两脚直打滑。渠里的水就在眼前这里哗哗啦啦地打着泡沫喷射出去,朝下奔向山谷。大家将火把扔在地上,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站在哪儿呆呆地朝外头看着。他们终于来到前大门,俯瞰着下面的戴尔城。 “好了!”比尔博说:“我从没想到会站在这个大门口朝外看的,也从没想过重见太阳是如此惬意的,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又是这么舒服的,啊!好冷的风啊!” 的确是的,一阵凛冽的东风吹来,提醒了大家,冬天就要来了。风掠过芒了山的山梁,在山梁之间盘旋着扑向山谷,在大大小小的岩石之间穿行呼号着。 在地下那令人窒闷得难以忍受的龙穴里待了这么久,这会儿大伙竟然战栗起来。 忽然间,比尔博意识到自己不仅累得慌,还饿得慌。“看样子快接近中午了,”他说:“我想这大概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假如有的话。但我觉得在斯毛格的前大门台阶上进餐并非是最安全的地方。得找个地方好让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吃上一顿!” “对极了!”巴林应声道:“我想我知道该往哪条路走:我们该去芒丁山西南角上那个古老的瞭望哨那儿。” “有多远?”霍比特小矮人间。 “我看要走五个钟头。这路不好走,前大门那沿着溪边左侧走向的路看样子全给毁了。 不过,你看看下面那边!水流在戴尔城废墟的前面猛地往东拐去,就在那里过去曾经有一座桥,桥那边紧连着右岸的陡峭阶梯,一直顺着阶梯往上走,就是通往渡鸦山的路。半路上有另一条小路与它交汇,然后沿这条婉蜒曲折的小径攀上上头的瞭望哨。虽然过去的阶梯还在,但走那条小道也得费点劲爬上去。“ “我的天!”霍比特小矮人喃喃道;‘吃不到早饭,还得又是走又是爬的走这么多路! 我怀疑在那个没有钟点、无法计时的该死的山洞里头,我们到底欠吃多少顿早饭和正餐呀? “实际上,自从斯毛格毁掉那魔法关闭的洞门后,已经过了两个晚上加上这个白天,可是比尔博已经忘了时间,就他所知,有可能是才过了一个晚上,也有可能是一个星期的夜晚。 “好了!好了!”索林大笑起来——他的情绪开始好起来,手里摇晃着口袋里的宝石嘎嘎作响。“别把我的地方说得那么寒伧,说成是该死的洞!等着吧,等这地方清理干净,重新装饰好时再看看吧!” “那还得等斯毛格死了之后再说吧,”比尔博愁容满面地说道:“这会儿它到底在哪儿呢?要是能得到它的消息,我宁可放弃一顿丰盛的早饭,希望它现在不是在芒丁山上,居高临下盯着我们!” 这一想法大大地惊动了那些侏儒,但很快地他们便拿定主意,认为比尔博和巴林没错。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多里说:“我怎么就觉得它的眼睛好像就在我的后脑勺那儿。” “这地方冷冷清清的,”邦波说。“这儿可能有喝的,可是我没看见有吃的东西。恶龙待在这种地方不挨饿才怪呢。” “走呀!走呀!”耐不住地叫了起来。“我们就顺着巴林说的那条路走。” 在石壁的右手边没有路,因此,大家不得不在溪流左岸的岩五丛中艰难地往前走,在沿路那荒凉萧瑟的景象的感染之下,连索林这么自负的人,脸色也不禁沉重起来。走了一段,结果发现巴林提到过的那道桥早已坍塌,大部分从桥上塌下来的石头如今只化作浅水中的砾石,任凭奔腾不已的河水在它们身上喧哗;众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涉过了河,并在河对岸找到了那道古老的阶梯。 接着顺着又高又陡的梯级蹬上了高高的河岸。再沿河岸走下去,过不了多久来到一个深深地陷在巨石之间的小山谷。大伙便在这小山谷里休息了一阵子,吃顿他们吃得到的早饭,这早饭不外乎是可廉和水而已。(假如你想知道什么是可廉的话,我所知道的不多,因为我不清楚它是用什么做的,这是一种饼干状的食物,长时间保存不变质,应该是一种维持体力用的食物,当然不会是招待客人用的。吃这种食物除了可作咀嚼运动之外,没有多少吸引力,是莱克城的人为长途旅行的需要而做的干粮。) 早饭已毕,接着走。走着走着,小路与小河分手,折向西边,朝那正对南方的山嘴旁一道高大的山梁走去,越走越近。终于来到那条小山路上。这条小路崎岖不平,陡峭地往山上延伸,大家缄默不语,闷头闷脑地爬着,一个挨一个,吃力地往上攀去,直到傍晚时分,最后来到了山脊顶端,看着那冬天的太阳西沉下去。 他们在这上头找到了一处三面有石壁的地方,在它的背面立着一堵石墙,墙上有一个状似门的洞口,站在这门口往外看时视野开阔,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景色一览无遗。 “就在这儿,”巴林说:“我们在久远的日子里习惯在这儿设岗,从这门后过去是一个在石头上劈凿成的房间,在当时被用作哨兵室。芒丁山上还有好几处这种地方。可是当时繁华的日子里,放哨似乎没多大用处。更何况,那些哨兵是在太平舒适的环境中培养出来的,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不然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早早就知悉恶龙人侵的消息。这样的话,所有事情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不管怎么说,眼前我们还可以在这里躲藏一阵子,还能不露踪迹地看到外头的动静。” “要是我们来这儿的时候就已被看见了,那就起不了多大用处。”多里说。他的目光总是盯着芒丁山的顶峰,就好像希望能看到斯毛格像鸟一般盘踞在山峰的顶端上。 “我们必须要冒这个险,”索林说:“今天我们再也走不远了。” “听!听!”比尔博叫起来,一边忽地跳着扑向地面。 那个石室里头可容纳上百人,石室里面还有着一个小石室,这小石室与冷风飕飕的外头相隔更远,里头显得挺荒凉的,看似自从斯毛格统治了芒丁山以来,甚至连野生动物也没光顾过。众人在这里头卸下身上背的东西。有人干脆立即瘫倒在地上呼呼睡去,而其余的人则坐在靠外头那道门的近处,商讨他们的行动计划。在众人的交谈中,说来说去,说起来没完的话题集中到一点:斯毛格在何方?他们朝西望去,什么也没看见,朝东望去,也没什么动静;再朝南边望去,除了那边上空盘聚了许许多多飞禽外,哪里有什么恶龙的踪迹。大家眼睛盯着那一大群鸟,心里正在琢磨。但他们根本就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这时,夜色降临,第一颗寒星出现在天幕上。第十四章 水与火 现在,要是你也像那些侏儒一般,希望听到斯毛格的消息的话,你得回到两天前的那个晚上,那天夜里它摧毁那道小洞门之后,怒不可遏地急急飞走了。 这时,莱克城的埃斯加罗思一族人多半待在室内,只因从黑乎乎的东边吹来寒风阵阵,令人感到冷飕飕的。但仍有几个热心人在码头上巡逻站哨,点点闪烁的星光在天幕上亮起来,浮在湖上一片片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从他们的莱克城往芒丁山望过去,那孤山被远在长湖那一头的低矮丘陵遮去了一大半,而在从北边流过来的伦宁河那边有个缺日,只有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才能从这儿见到那高高的顶峰。由于这山的名声不吉利,而且即使在早晨清朗的光线下看去也是阴沉沉的,这儿的人极少正眼看它一眼。 现在它已消溶在黑暗之中,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突然间,这芒丁山忽隐忽视,意外地跳进了几个巡逻者的视线中;只见有一团光亮在山那边闪了一下然后又灭了。 “看哪!”有人惊讶地说道:“那火光又出现了!昨天夜里的巡逻哨也看到这火光亮了又灭的,从半夜一直到黎明时分,山上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说不定那个芒丁山国王正在冶炼黄金呢!”另一个接口说:“他往北边去已经有不少日子了,现在该是那些歌谣付诸实现的时候了。” “哪个国王?”又一个哨兵阴沉沉地说道:“多半是恶龙大施淫威的妖火,它是我们的芒丁山独一无二的国王。” “你怎么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旁边的人不满道:“不是洪水就是死鱼什么的,想点高兴的事吧!” 话音未落,一团大大的火光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那些丘陵下面,湖北边的尽头给照得金光闪闪的。“芒丁山的国王!”众人不禁嚷叫起来。“他的财富像太阳般金光闪闪,他的银子如同喷泉喷发,他的河流流金淌彩!芒丁山流出来的河水溢满金子!”他们叫喊着,城里的人纷纷打开窗急急走出户外。 莱克城正笼罩在欢乐的气氛下,人人热情如火。而那个说话阴沉沉的警卫却急急忙忙跑到首领那儿,嘴里叫着:“恶龙来了! 如果不是,我就是头蠢猪!“他紧张得话也说不好了。”把桥弄断! 拿起武器!拿起武器!“紧接着,报警的号角在众人摔不及防之际吹响了,号声沿着湖边的岩石堤岸回响着。 雀跃欢腾的欢乐较然打住,兴高采烈转为惊恐万分。正因为如此,恶龙扑到莱克城时,才发现城里的人并非毫无准备。 不久,那巨龙飞掠过来,速度快极了,人们只看见一束流光正向他们射来,而且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就连还没蠢透的傻瓜也会认定,那些无稽的所谓预言无疑是大错特错了。趁着他们还有一点点的时间时,赶紧行动起来,城里所有的容器都灌满了水,每一个战士也都武装起来,所有的弓箭、长矛都准备就绪,那座通向陆地的大桥也给砍断摧毁了。斯毛格那惊天动地的进犯吼声随即轰隆响着滚过来,它的妖火从双翼的底部被一张一合地煽下来,非常恐怖,湖面上翻起阵阵红色的涟满。 斯毛格在人们一片尖声惊叫、嚎陶恸哭及乱喊乱叫声中掠到上空,首先扑向大桥,但没得逞!那桥居然没了,而它的仇敌却待在深水中的岛国上——水太深太黑而且冷冰冰的,它不喜欢。 它要是投进湖水中,就会搅起一阵阵水汽和一条条水柱,巨量的水汽跟水柱升腾起来形成大雾,足以将所有的陆地笼罩起来达数日之久,然而,这湖比它要强大得多,在它还没来得及克服湖水的障碍之前,冰凉的湖水就会将它的火气淬灭。 恶龙咆哮着又掠回莱克城上空。只见一阵黑黑的箭流从底下急射上来,箭流撞到它皮甲上的金属片及宝石上,嘎嘎响着纷纷折断,恶龙呼出的热流燃着了断落的箭杆,带火的箭杆嘶嘶响着落进水里。作绝对想象不出有哪种壮丽辉煌的焰火能比得上这天夜里的情景。 在底下一片弯弓搭箭之声及阵阵报警号角声中,恶龙的狂怒上升到极点,暴跳如雷,直到失去理智疯狂无比。多少年代以来,有谁胆敢向它应战?那位说话嗓门深沉的警卫(他名叫巴得)不住地跑来跑去鼓动那些弓箭手,还不断催促首领下令让他们坚持到射完最后一根箭为止,否则到这时候,那些莱克人当然也没这胆量这么做的。 一团团烈焰从恶龙下颚处奔跃而出,它在莱克人头顶上空盘旋了一阵子,一整个长湖给大火照得通明,岸边的树在火光之下闪烁着古铜色或血红色的光,浓黑的树影在树根周围舞动个不停。 接着斯毛格猛地朝着箭雨直冲过去,盛怒之下不顾一切,一点也不在意地把那披着金属片的肚皮展露在敌人眼前,一心想着要烧光全城。 尽管所有房屋在恶龙到来之前都给泼得湿湿的,随着恶龙盘旋着一次次猛然俯冲下来,烈焰到底还是跃上了茅屋顶,燃着了横梁末端。火一窜到哪儿,即刻就有上百只手往那儿泼水去。斯毛格一个盘旋又掠过来了,巨大的尾巴就那么一挥,城里大会堂的屋顶便被击碎,塌了下来。顿时熊熊烈焰朝着上面的夜空高高窜起。接着在一个接一个的俯冲之下,一座一座房子落进了火海然后塌下。弓箭到底还是伤不了斯毛格,也挡不住它一次又一次地从沼泽地那边飞掠过来发动攻击。 那些男人已纷纷从各处跳进湖中,妇女跟小孩则藏在停泊在市集里头那块水域中的、载得满满的船中,缩成一团。弓箭、长矛乱扔一地,到处都有死伤和拗哭,不久之前,人们还在这里唱着那些歌颂快乐的古老歌谣,还唱着侏儒的光荣事迹,到这会儿那些男人却在诅咒那帮侏儒,而那首领本人呢,则一头钻进他那艘镀金的大船,只想着趁乱快快划走,保住自己的命要紧。过不了多久,眼看着整个城市就要被夷平,齐着湖面烧毁。 那正是恶龙的目的所在。人们若全都转到船上正是它求之不得的。那样的话它就可以开心地玩起花样来,在湖面上随意地追捕船上的人,或者是,等到他们饿得实在忍不住,而跑到岸上来,届时它就在那里等着呢。很快的,它就要烧光岸上所有的树林,烧焦每一块田野和每一片草原。而现在,它正陶醉于引诱城里的人投入圈套的游戏中,这么多年来它从没像现在这般开心过呢。 然而,城里还有一伙弓箭手夹在着火的建筑物之间坚守着他们的阵地。这伙人的队长就是巴得,他的股长得跟他的嗓门一样的深邃,就因为这样,朋友们说他总是预言洪水和死鱼,尽管他们都很清楚他既能干又有胆识。他是戴尔山谷谷生吉恩那一房的一个隔了好多代的后裔,吉里恩的妻子带着孩子早在很久以前便逃离戴尔城废墟,沿伦宁河而下来到这里。现在他正手持一把紫杉木做的大弓射个不停,直到大部分的箭都射光了,手头只剩一枝箭,而这箭马上就要射出。熊熊大火就在身边不远,身旁的同伴纷纷离他而去,他最后一次弯起了那把弓。 突然间,黑地里有什么东西在拍打他的肩膀。他怔了一下——扭头一看,不过是一只老画眉鸟而已。这鸟一点也不害怕,就停在他的耳旁,给他传递消息呢。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能听懂画眉鸟的话,因为他本人就是戴尔一族的成员。 “等一等!等一等!”画眉鸟告诉他。“月亮就要升起来了,等恶龙飞起来飞到你头上时,看准它左胸上那块空空的凹进去的地方!”巴得颇费猜疑地停下之际,画眉鸟接着将芒了山上的情况以及它所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接下来,巴得张起他的弓,弓弦拉到耳旁。这时那恶龙盘旋着飞回这边,在它低低地飞过来时,月亮刚好从湖东岸升起,巨龙的双翼被染成银色。 “黑箭啊!”持弓的人说道:“黑箭!我特意把你留到最后。你从没辜负过我,而我也从不轻待你。我是从父亲那里得到你的,而父亲又是从他的祖先那里得到了你。倘若你真的来自真真正正的芒丁山国王的锻炼,那么,这就出发吧,越快越好!” 又一次,斯毛格从没飞过这么低地猛扑过来,在它转身往下沉之际,它那肚皮上的宝石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光。但并不是整个腹部都这样。那把大弓崩的一声,黑箭从弓弦上蹦起,风驰电掣般神速飞驰而去,直射恶龙左胸那块空隙处,恰好这时它的前肢正大张开来。 只见黑箭又准又狠地、直直射进那空洞的地方,箭的倒钩、箭杆及箭杆上的羽毛一并消失在里头。随之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呼,斯毛格朝空中喷出一阵翻江倒海的强烈气流,摧倒了树木,劈碎了岩石,接着身子翻了过来,从高空处重重地坠落下来。 那恶龙四脚朝天正正地落在莱克城上,它的垂死挣扎将莱克城搅得粉碎,火花四溅,焦炭纷飞。在一片月色之下忽然而来的一片黑暗中,长湖跟着呼啸起来,巨大的水流奔涌跃起。先是一阵嘶嘶声,再是一团团喷涌的漩涡,接着是一片死寂。这,就是斯毛格在埃斯加罗思的结局,巴得胜利了。 半圆的月亮升得越来越高,晚风吹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冷。 冷风续缠着将笼罩在湖上的白雾拧成歪歪斜斜的柱子形状,变成一片片白色的云,然后又急急忙忙地将白云往西边驱去,驱散到黑森林前面的沼泽地那儿,活像撕得破破烂烂的破布那样散布在空中。这时,可以看到黑黑的湖面上许多星罗棋布的船只,还可以迎风听到埃斯加罗思的族人痛惜失去莱克城、失去许多货物以及被毁坏的房子的各种怨言。可是,如果他们细想一下,他们该感到大为庆幸才是,尽管在这种时候指望他们作出客观正确的判断几乎是不可能的:莱克城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活着逃了出来,而他们的树林、田野、草原、牲畜及大部分的船只也没被毁掉;况且,那万恶的恶龙完蛋了。所有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们并没有意识到。 人们成群地聚在湖的西岸上,愁容满面,在冷风之下,哆哆嗦嗦的。心中恼怒怨恨不已,怒火直指那不义的首领,就是他,在有的人还想着坚持护城的时候,弃众人不顾早早离城而去。 “恐怕在做生意上面他很有头脑——尤其是他自己的生意,” 有几个人低声抱怨道:“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他就没办法了!”接着众人赞颂巴得的英勇行为,称赞他所射出的强有力的最后一箭。 “假如他还活着,”他们众口同声说道:“我们要拥戴他做我们的国王,吉里恩的后裔——恶龙射手巴得!哎呀呀!真可惜!他失踪了!” 正当人们在雾霭中议论纷纷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从暗处走过来,全身湿透,黑黑的头发湿淋淋的搭在脸上和肩膀上,两眼明亮,炯炯有神。 “巴得没失踪!”他叫道:“在敌人被歼灭之后,他从埃斯加罗思潜水过来了,我就是吉里恩的后高巴得:我就是杀死恶龙的人!” “国王巴得!国王巴得!”众人嚷了起来,而那首领则在一旁恼恨交加、咬牙切齿。 “吉里恩曾经是戴尔城的谷主,不是埃斯加罗思的国王,”他说:“在莱克城这儿,我们一向从那些德高望重、聪明能干的老人当中推选首领。所以,我们还不能忍受武夫的统治。就让‘巴得国王’回到他自己的王国去吧——在他的英勇奋战之下,戴尔城如今解放了,什么也阻挡不住他重返家园。有谁愿意跟他走的请自便,假如他们更喜欢芒丁山荫庇下的河岸的话。明智的人会继续留在长湖那绿草茵茵的湖岸上,祈望重建我们的莱克城、再次欢享到莱克城的和平富足好时光。” “我们要巴得国王!”就在近处的人嚷着答道:“管事的那些老头跟守财奴,我们已经受够了!”而离得稍远一点的人则叫道:“弓箭上台,守财奴下台。”直嚷得湖岸响彻了喧嚣声。 “我绝不是低估弓箭手巴得,”首领小心翼翼地说(因为巴得现在就站在他的身旁)。 “今天夜里他可是赢尽莱克人的感恩与爱戴之心。!还应验了那许许多多长生不老的歌谣所唱的事实。然而,懊,为什么人们?”——说到这里,那首领站了起来大声朗朗说道——“为什么你们只指责我?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而该被废黜? 我可不可以问大家,是谁把恶龙从睡梦中弄醒的?是谁从我们这儿接受了丰厚的礼物,得到了慷慨的帮助,还让我们相信那些古老歌谣就要成为事实?是谁利用了我们的柔软心肠和天真幻想来欺骗我们?你们看看,作为回报,他们从河的上游到底给我们送来了什么宝物?是恶龙的大火跟一个毁得不为城池的废墟!我们究竟该向谁讨还这笔血债的,又该向谁求得补偿来抚恤我们那些孤儿寡妇呢?“ 就如你所看到的,这首领并没白当,他的话结果使众人一时全忘了有关新国王的事,满腔怒火转向索林跟他的远征队伍上面。 到处都能听见他们喊着粗野狠毒的话;而有些曾经在过去欢庆的日子里古老歌谣唱得最高兴的,如今却是嚷叫得最响的人,嚷着就是众侏儒蓄意挑拨恶龙来跟莱克人作对的! “大傻瓜!”巴得说:“干嘛朝着一群不幸的生灵白费口水干冒火气?毫无疑问,就在斯毛格向我们进犯之前,他们早已葬身火海了。”甚至在他说话的时候,心中不禁涌起一个念头,即传闻中那一大笔芒丁山宝藏如今变成了无主之物而且处在深山无人看管,一想到这顿时沉默下来。他想起了首领的话,想到了戴尔城的重建。如果他能做到的话,戴尔城将会金钟长鸣,歌舞升平。可是现在他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虚有雄心。 最后他又说道:“没时间说气话了,首领,况且也不是斟酌重大改制方案的时候。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这就为你效劳——尽管过一会儿我可能会再考虑一下你说过的话,之后与那些愿意跟我走的人到北方去。” 然后他大踏步走去帮忙传令搭棚子和帮助伤病者。而那首领在他离去时,仍坐在地上不动,眼睛却恶狠狠的盯着他的背影。 他想得很多,说得很少,后来又大声呼叫着要人给他带个火过来并送点吃的。 现在无论巴得走到哪儿,都碰到人们对那一笔现时无人看管的巨额宝藏的议论,如燎原大火般在所有人当中蔓延开来,男人们谈到对他们的所有损失会很快从宝藏中得到补偿的,多出的财富跟剩余的部分则用来从南方购买贵重的东西,这种想法使他们在困难的境况下得到很大的鼓舞。他们的处境的确困难,那天夜里很冷,痛苦不堪。头上能得到遮蔽的人很少(可是那首领就占了一个棚子),也没什么食物可吃(甚至首领的口粮也不多了)。 有许多人毫发无伤地从废墟中逃出来,却在又湿又冷又痛苦的情况下病倒在夜里,之后又死去;到了次日,病倒的更多,人饿得更厉害。 在这期间,巴得担起了领导的作用,他可以随意发令办事,虽然还是得以首领的名义发号施令,他的任务很重,既要安顿好众人,又要指导人们做好防护和建房的准备。秋天之后冬天就要接踵而来,倘若得不到尽速的援助,他们恐怕会在寒冬里死去。 然而,援助来得很快;因为巴得急中生智已派人快马前往上游的森林,向丛林小精灵的艾尔文王求援,而那些信使到了地方才发现,丛林小精灵已经行动起来迎接他们的到来,尽管那已是斯毛格毙命后的第三天了。 艾尔文王早已从他的探子那里,从一些跟他的族人交好的鸟类那里得到这一消息,而且知道的还不少。说实话,这一事变在栖息在恶龙魔掌统辖的荒野边上,所有有翅膀的飞禽中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动乱。空中飞满了盘旋不已的飞禽,它们当中飞得最快的信使忙着飞来飞去地传报消息。就在森林边缘上空响彻了乌啸声、鸟鸣及呼啸的声音。远至黑森林地带,到处传遍了“斯毛格完蛋了”的消息。就连树上的叶子也沙沙动荡起来,竖起警觉的耳朵。甚至在艾尔文王还没来得及传递时,消息便已向西边传播过去,传到了云雾山的松林那里;博恩是在自己的木屋里听到这个消息,而那些妖怪是在它们的洞穴里商量事情时得悉这一情况的。 “恐怕,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有关索林。奥肯舍尔的消息,”国王说道:“要是他能留在这儿继续做我的贵宾的话,情况就会好得多。尽管如此,这可是不祥之风啊,” 接着又添了一句:“吹到谁哪儿谁就没好事儿。”因为他本人也还没忘却有关思罗尔的财富的传说,结果巴得派出的信使在半路上撞见他正率领着大批长矛手和弓箭手往芒了山进发呢!有一大群乌鸦密集在国王头顶上空,因此他们认为这一带久已绝迹的战争就要被掀起了。 但是,这国王在得到巴得求援的消息后,心里觉得很难过,因为他的确是一个善良美好民族的国王;于是他改变了原来朝向芒了山前进的方向,顺河流而下,紧急开赴长湖。 他的船只和筏子载不下他的军队,不得不命令他的队伍徒步而行,俊一步赶到目的地,却将大量的物资藉水路先行运过去。与此同时,那些小精灵也不甘落后,尽管近来不大习惯于行军,况且森林跟长湖之间一带不甚安全,他们的行动也够敏捷的。就在恶龙死后的第五天,他们已登上湖岸,看见了莱克城的废墟。像意料中那样,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欢迎,而普通人及其首领已准备好与小精灵交涉将来如何回报艾尔文王的援助。 行动方案很快就定了下来。妇女、儿童、年老的、行动不便的及那头领留在后面,而小精灵国王则带了一些筏夫和许多熟练的小精灵到森林里帮忙砍伐原木,然后将原木从林子里运出来。 过不了多久,他们在湖边建起了许多座小木屋,以期抵挡正在到来的寒冬。同时,在那首领的指挥下,众人开始设计建造一个新城,设计一个比过去更美好、更大的莱克城,但新城不建在原地,他们另外选址新建,城址定在离北岸边有点距离的高地上,因为他们从此对恶龙死去的水域有~种恐惧感。斯毛格再也不能回到它那金子堆就的龙床上了,而是像块冷酷的石头瘫在湖中,蟋缩在黑暗的湖底上。就在那儿,有好几十年,在风和日丽的时候人们还能看到它那混杂在旧城废墟中的巨大骨架子。然而谁也不敢从这令人诅咒的水域上经过,更没有人胆敢潜入那冷得令人发抖的水中,更不用说去寻回从斯毛格腐烂的身上掉落下来的、极其珍贵的宝玉。 所有武装起来而且仍能行军的莱克人,以及艾尔文王部队中的大部分队伍都准备就绪向北朝芒丁山进发。就这样,在莱克城被摧毁的第十一天,他们的先遣部队已行经长湖尽头的岩石山口,进入了被恶龙践踏得荒凉不堪的地域。第十五章 乌云密布芒丁山 现在让我们把话题回到比尔博和那些侏儒来。一整夜,他们都有人负责瞭望,可是直到早晨到来众人既没听到也没见到任何危险到来的迹象。而昨日就已看到的南边那一大群鸟却越来越多,比昨天聚得愈加稠密。这些鸟的同类纷纷从南边飞过来,而一向栖息在芒丁山一带的乌鸦则不住地在上空盘旋着聒噪着。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索林说:“现在己过了秋日迁飞的时节,而且那些鸟是固定在平原居住的;里边有欧掠鸟和一群群的雀鸟;在那边还有许多专吃腐肉的鸟,看样子一场战役要打起来了!” 比尔博突然手指某个方向说:“看,那只老画眉鸟又来了,就在那儿!”他惊喊着:“看来在斯毛格摧毁半山腰的时候,它逃了出来,但我猜那些蜗牛就没那么走运了!” 一点也没错,那老画眉鸟就在那儿,而且在比尔博用手指向它时飞了过来,落在近处一块石头上。按着挥动它的翅膀唱了起来。然后头侧向一边状似在聆听什么,之后唱起歌来,再来就作侧耳恭听状。 “我确信,它试图要告诉我们点什么,”巴林说:“但我没法听懂这种鸟的话,它说得非常快又很难懂。巴金斯你能听懂吗?” “我不大行,”比尔博说道(说实话,他一点也听不懂这种鸟语)“可是那老鸟看来非常激动。” “但愿它只不过是一只渡鸦而已!”巴林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渡鸦呢!在我们来这儿之前,你好像对它还有点戒心呢。” “那可是乌鸦!是那种看起来可疑又残酷的畜生。你一定听到过它们给我们取的难听的名字。但渡鸦不同,这类鸟一向与思罗尔的旅人非常友好;它们经常给我们的人带来一些秘密的消息,为此得到一些美好东西作为回报,然后它们就将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藏在自己的窝里。” “这鸟的寿命很长,且能记住很久以前的事,并把它们的聪明才智传递给后代。在我还是个侏儒小男孩的时候,就认识在岩石丛中生存的许多渡鸦。就是这个山峰曾被称为渡鸦山,因为这儿曾住过一对既闻名又聪明的渡鸦,就是老卡克跟它的妻子,它们就住在这哨所的上头。但我觉得那对古老的夫妻的血脉不大可能延续到现在。” 话音未落,只见那老鸟长鸣一声,旋即飞走了。 “我肯定,可能是我们听不懂它的话,而那头老鸟却明白我们所说的话,”巴林说道。 “现在我们睁大眼睛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拍打翅膀的声响,那只画眉鸟飞回来了。 跟它一起飞回来的还有一只老得不能再老的鸟儿。这老鸟的目力退化得几乎瞎了,差不多飞都飞不动了,头顶上是光秃秃的。这是一只年迈的巨型渡鸦。只见这鸟动作笨拙地降落在众人面前,慢慢地拍打着双翼,朝索林躬身行个礼。 “噢,思莱因的公子索林,范丁的公子巴林,”老渡鸟声音沙哑说道(因为它不是说鸟语,说的是一般人说的话,连比尔博也能听懂):“我是卡克的儿子洛阿克。卡克已经去世,但你对卡克的名字应该是很熟悉的。从我从蛋壳里头出来至今已有三百五十三年了,但我并没忘记我父亲所告诉我的一切。如今我是芒丁山大渡鸦群落的首领,我们这个群落里没多少渡鸦了,可是过去的国王我们还记得清清楚楚。我的亲人大部分都在别的国度,只因南边传来了重大消息——有的对你来说是好消息,也有对你不利的消急。” “看哪!各种各类的鸟从南边。从东边和西边飞回来芒丁山,飞回来戴尔城,团聚在一起,因为有消息传了开来,说是斯毛格完蛋!!” “什么?恶龙完蛋了!真的死了?”那些侏儒听后惊讶的嚷叫起来。“斯毛格完蛋了! 这样我根本用不着害怕了——还有,那宝藏就是我们的了!“所有人乐不可支,跳了起来,雀跃欢呼这一重大喜讯。 “是的,恶龙死了,”洛可克说道:“那头画眉鸟,愿它的羽毛永不脱落,是它亲眼看着斯毛格死的,我们尽可以相信它的话。 它看到恶龙在与埃斯加罗思人的一场战斗中倒下的,那是距现在三天前的晚上,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发生的。“索林费了好一会儿才让大家静下来继续听完那老渡鸦带来的消息。在它讲完那场战斗的所有故事后,最后接着说道:”好消息就到这儿了,索林。奥肯舍尔。你大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宫殿里;所有的财宝都是你的——暂时而已。但是,除了鸟类以外,还有别的人往这儿聚集。那守财奴的死讯已传遍了四面八方,而且,多年以来有关思罗尔财富的传说并没被忘却,而且,还有许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现在已有一支小精灵的军队在往这边出发的途中,还有许多乌鸦之类的鸟跟在一起,期盼着战事和屠杀的出现。 在长湖那边的人则唠唠叨叨的,说他们现在的痛苦全是侏儒带来的;因为他们无家可归,又死了好多人,斯毛格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也在考虑从你的财富当中得到补偿。 以弥补他们的损失,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怎么做取决于你的聪明才智,而这儿只有十三个人,对曾经在这儿繁衍生息的都林这一大家族来说,所剩无几,还有的散居在别处。假如你愿听我一言,你可以不相信湖上人的首领,但你尽可以信任用箭射杀恶龙的那位勇士,他的名字叫巴得,是戴尔一族的血脉,吉里恩那一房的后人,是一个严肃诚挚的人。我们都期望再次看到,你们侏儒和莱克人以及小精灵在芒了山经历了这么久的荒芜之后能和睦相处,希望你们真的做到这一点,你可能要付出以黄金为支付手段的昂贵代价。我的话说完了。“ 听到这里,索林怒不可遏,火气冲口而出:“非常感谢你,卡克的儿子洛阿克,我们不会忘记你和你的同类的。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不管是谁,无论是盗取还是以暴力手段,甭想从我这儿取走一丝一毫属于我们的黄金。如果你还想从我们这儿赢得更多谢意的话,那就继续向我们提供所有最新的消息吧。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去办,要是你们渡鸦之中有谁还年轻力壮能作长途飞行的话,那就派几个信使飞去北方的山区,还有芒丁山的西边。 东边,去给我们的族人送个信,并将我们眼前的困境告诉他们。 但务必要将讯息告诉我那个住在铁丘陆的表亲丹因,因为他手下有许多武装良好的人。 而且他们的住地离我们这儿最近。叫他尽快赶过来!“”这个计划是好是坏,真不好说,“洛阿克声音沙哑地说道:”但我将尽力去办。“ 说毕缓缓地飞走了。 “我们这就返回芒丁山去!”索林招呼大伙。“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吃的也没剩多少了!”比尔博嚷道,对这类问题他总是那么现实。无论如何,他觉得斯毛格死了,严格地说来,这次的远征冒险就该结束了——而在这当中,自己大错特错,干了不少傻事——因此,他宁愿放弃自己大部分可能得到的利益,只求能和平地终结这些令人不愉快的纷争。 “返回芒丁山!”众侏儒嚷嚷着,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无奈之余,比尔博只好随大家一起往回走。 你已经听到一些情况,你会明白这些侏儒还有几天时间作准备的。他们再次勘查了全部山洞,如他们所料,只有前大门才能通向外头:其余所有的洞门(那神秘的小洞口当然除外)早已让斯毛格毁掉、堵死了,而且把洞门的痕迹也弄不见了。所以,众侏儒如今得艰苦劳作以巩固洞穴的主要出口前大门的工事,并且重修了通往前大门的路。他们在洞里找到许多旧时的矿工、采石工人及建筑工人留下来的各类工具,干这种活,这些侏儒还是相当熟练的。 众人动手修工事的时候,那群渡鸦不时地给他们带来最新的消息。由此知悉艾尔文王已掉头转向长湖那边,因而他们还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令他们更为高兴的是,还获悉当初走失的那些矮种马中有三匹马远在下游伦宁河边的野地里瞎游荡,但离他们储存在河边的补给品不太远。因此,他们派出菲利和奇利,在一头渡鸦的引领下,到山下去寻回三匹马并尽量将所有的物资运上山,其他人则继续留在山上建筑工事。 四天过去了,在此期间,他们获悉莱克人跟小精灵的联合部队正在加紧向芒丁山出发。 但由于众人又谨慎地备足了几个星期的口粮——自然是以可廉为主,而他们对这种食物已腻透了。可是有它总比没吃的好——这时,那前洞门的入口处已给一堵由方形石块干砌成的石墙堵上了,这墙又高又厚,横着拦在洞口。墙上留有一些洞眼,透过这些洞眼他们可以往外瞭望(或射箭)但不能通过。只是靠梯子爬进爬出,东西则用绳子吊上来。至于那往外喷的溪水,他们在新砌的墙下设计出一道小小的拱形渠道;而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改建了原来是窄窄的河道,改成一个宽大的水塘,水塘从石壁往外扩展一直伸至泄往戴尔山谷的瀑布顶端。 如今要接近这前大门不是不可能的,不是从水塘那儿游过来,就是得沿着一道狭窄的山梁来到洞门右侧,正好对看透过洞眼往外瞧的眼光。那几匹马只能走到那座旧桥头上的阶梯顶端,卸下驮载的东西后,吩咐马儿回头去寻它们的主人,然后就让马儿自己朝南边回去。 突然在一个夜里,在他们前方的戴尔山谷的南边远处出现了千千万万个火和火把的光亮。 “他们来了!!”巴林叫道:“你看,他们的营地还挺大的。他们一定是在黄昏之际沿着河两岸走进山谷的。” 这天夜里,众侏儒睡很少。天还没亮,他们就看见一队人朝前大门走来。透过那堵墙的洞眼,众人眼瞧着这队人马径自走到山谷的尽处,随后又慢慢地往上攀登。不一会儿就能看见这队人里头的莱克人穿甲戴盔的,严然一副决一死战的气势,队伍当中还有些小精灵弓箭手。最后这队人的先遣部队爬过了那堆滚石来到瀑布顶端。只见眼前一汪水塘,洞门被一堵新壁的石块砌成的石墙堵得严严实实,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队人站在那儿比手划脚相互交谈的时候,索林向他们打招呼:“你们是谁?” 他喊叫的声音非常响亮,“看样子,你们像是要向芒丁山国王思莱恩的儿子索林宣战似的,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是对索林的发问,这批人没作回应。有几个人还立即回转身往回走,留在后面的几个朝大门这边的工事凝望了一会儿,随即跟着往回走。那天山谷里的营地便移到芒了山的山梁之间的正中间处。随后,山中的岩石之间响起了说话声和歌声的回音,那儿很久没有回荡过这类音响了。回响的声音里头,还混杂着小精灵的竖琴声和优雅的旋律。在岩石间回响的乐声一直传到上头来,听上去那冷冰冰的空气像是被那声响变得温暖宜人,众人还闻到了丛林地带春天的鲜花怒放时所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这时候,比尔博真恨不得从这黑森森的堡垒里头逃出去,跑到山下投进火堆旁那醉人的欢乐之中。有几个年轻的侏儒也为之感动起来,嘴里还嗫嚅道但愿事情的结局不是这个样子,如果能像对待朋友般迎接这些人,那该多好。但索林却总是绷着脸。 接着众侏儒从洞中得回的宝藏那儿取来竖琴和其他乐器,奏起乐声,想软化索林的情绪。然而他们所唱的歌跟小精灵的不一样,倒挺像很久以前大家在比尔博那小小的霍比特人洞穴里唱的歌。 黑黝的孤山高高在上,国土荣归自己的殿堂! 恐怖的巨龙已被消灭,我们的仇敌没好下场。 宝剑利,枪镖长,弓箭快,大门强,眼看着黄金心高胆壮;再欺负侏儒你休想! 昔日侏儒非凡力作,铁锤落下似钟声钻档,黑暗深处空物在沉睡,在荒野之下空荡殿堂。 银闪闪项链串起星辰,王冠上缀着巨龙火光,一股股金线丝丝缠绕,侏儒的竖琴音韵悠扬。 芒丁山王冠重现光芒! 失散的游子莫再流浪! 越过荒野你快快归来! 骨肉同胞国王在盼望! 国王的召唤越过大山,回归家园那古老洞堂! 家园大门国王在等待,宝石和金子与你共享。 黑黝的孤山高高在上,国土荣归自己的殿堂! 恐怖的巨龙已被消灭,我们的仇敌没好下场。 这歌看起来正合索林的心意,笑容又爬上了他的脸,人也变得欢悦起来,接着他又开始推算起芒丁山与铁丘陆的距离,估算丹因的人马若一接到讯息立即出发,究竟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赶到这孤独无援的芒丁山。听了众人唱的歌以及他们的谈话,比尔博的心可是沉了下去:听起来他们似乎真的要打仗了。 次日一大早,又看见一队持矛士兵涉水过河顺着山谷往上走。 他们扛着艾尔文王的绿色旗帜和莱克城的蓝色旗帜,径自往上走,一直来到前大门前面,正对着那堵石墙。 索林再次大声地向这些人招呼道:“你们是谁?全副武装地到芒丁山国王思莱因的儿子索林的山门前挑战来了?”这一回,他有了回音。 只见一个个于高高的男人朝前走了出来,头发黑黑的,脸色庄重。只听这人喊道:“你好!索林,你为什么像一个强盗把自己关在监牢里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们还算不上是你们的敌人,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们很高兴。我们还以为这山里头不会找到活着的人呢!既然我们在这儿相遇,有些事情需要我们一起商讨谈判的。” “你是谁?你要谈判些什么?” “我是巴得,是我亲手杀死那条恶龙,你才得以安然取回你的宝藏的。难道这事与你无关吗?还有,我是戴尔城的吉里恩的正宗传人,在你的宝库里头,混杂有一些吉里恩本人的宫里及戴尔城里的财宝,那都是老斯毛格从戴尔山谷盗去的。难道我们不该提这事吗? 还有就是,在斯毛格死前最后一次战役中,它摧毁了埃斯加罗恩人的家园,而我现在还是莱克人首领的仆人,我代表我的首领在这儿跟你说话,问问你到底有没有想到莱克人的悲惨遭遇和痛苦的心情。他们在你不得志的时候无私地向你伸出了双手,你却给他们带来了远远不只于家园全毁的结局,尽管这结局毫无疑问地是出乎意料的。“ 要是从自豪而严格的意义来讲,以上这番话讲得义正词严。 通情达理。比尔博心想索林会当即接纳其中的合理之处的。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提起就是他发现了巨龙的致命弱点这一事实,当然他也不巴望别人会记起这事儿。况且,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地盘算那些斯毛格霸占多时的黄金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更不会从一个保儒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几天里,索林已在那雄宝藏上面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而且他本人对占有这座宝山的欲望相当强烈。虽然他的主要目的是寻觅那阿肯斯东大宝石,但对着眼前那一件又一件奇妙无比的宝物他不会不动情的,每一件珍宝都牵动着他心灵深处,使他想起了那伤痕累累的远古往事,想起了他的族人在这些宝物上面所付出的汗水和艰辛。 “你把最不成理由的理由放在最后,也就是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了。”索林答道:“谁也没有资格对我的族人的财富提出索取的要求,因为斯毛格从我们那儿盗取了这些宝物,同样也掠夺了被盗者的性命及其家园。这财富并非是它的,也不意味着因为它的恶劣行为就该从中分出一部分宝物以补偿它所造成的损失。至于我们所接受过莱克人支援我们的物品及帮助,我们将照价公平偿付的——当然是在适当的时候喽。但是,除此以外,我们再也不会支付什么,即使在武力的威胁之下,哪怕是一条面包的价钱,我也不会给的。眼看着一支武装起来的部队就列在自家大门之前,我们就将你们看作为敌人,看作为盗贼。” “我脑子里倒有个想法要问问你,倘若是你发现了地下的宝藏,而恶龙则是由我们杀死的,你又如何偿付我们的族人他们该得到的那份遗产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巴得答道:“可是你还活着,而我们并非强盗。再者,富有的人若是不在人们最需要财富的时候友爱得适当地给予帮助,这种富有恐怕就是一种遗憾。 此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其他要求呢。“ “我己说过,门前有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我绝不会做什么谈判,更不会跟艾尔文王的人谈什么判,在我的记忆里,这些小精灵的心肠好不到哪儿,他们没资格参予我们这场辩论。在我们的箭射出之前,现在就从这里滚开!还有,如果你还想跟我说话,首先得将小精灵的军队遣散,让他们回到属于他们的丛林中去:然后再回过头来,在我的大门前放下你的武器。” “艾尔文王是我的朋友,就是他在莱克城人最需要帮助的关头伸出了热情的双手,尽管人们对他没什么要求,只是友情而已,” 巴得答道:“我们将给你时间让你悔过自己所说的话,在我们回来之前变得理智一点!” 话毕,转身走回山下的营地。 过了好多个钟头,那队扛旗的人折回来了,几个号角手越到前面先是吹起一阵号角声:“谨以埃斯加罗思和森林的名义,”一位号角手厉声喊道:“我们在此向索林,思莱恩的公子奥肯舍尔传话,并称之为芒丁山国王。请他本人认真考虑我方所提出的要求,否则,我方将视之为敌方。索林须将不少于十二分之一的芒丁山宝藏交与吉里恩的传人、杀灭恶龙的巴得。巴得将以他本人所分得的份量悉数赠献予埃斯加罗思;然而,倘若索林以其前辈先王为榜样,以与芒丁山相邻地带的友好和睦关系及其本人的荣誉为重,那么他将要从他本人所得的份量中献出一些财宝以安抚长湖受苦受难之人。” 索林听罢抓起一把角制的弓,朝传话人射了一箭。箭重重地射进那人的盾牌,插在那儿颤动着。 “既然这就是你的答复,”那传话人接着喊道:“我在此宣布芒丁山被包围了。你将出不了山,除非你单方面要求停战并与我方谈判。我们不打算向你诉诸武力与你方对仗。 而是让你与你的黄金相伴。假如你喜欢的话,你尽可以金子为主食!“ 说毕,那批传话的人旋即转身离去,众侏儒在那儿衡量势态的轻重。索林的脸色这样阴沉,以至于众人即使想按那人所说的去做,但谁也没那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胆量;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的想法多半跟索林的一般无二——恐怕只有老胖邦波、菲利和奇利除外。 比尔博当然并不赞成这事情急转而下的局势,此刻他对芒丁山这档子事儿已烦腻透项,再说,被牵扯在里头根本就不是他的初衷。 “这地方全都是讨人嫌的恶龙臭气味,还挺臭的,”他自言自语道:“闻起来真让我恶心。而那可廉现在吃起来,喉咙简直哽得难受。”第十六章 夜色中的小偷 这时山中的日子就像老牛赶慢车似的过得特慢,使人厌倦,那些侏儒多半待在洞里忙于将那一大堆宝物分门别类地堆好,以此来打发时光,现在索林常提到思莱因的阿肯斯东大宝石,叮嘱大家哪怕搜遍每一角落,也要把它找到。 “这阿肯斯东是我父亲的宝物,”他说:“这宝石本身的价值比一条河那么多的黄金还贵重,而对我来说,则是无价之宝。在所有这些宝物里头,这块宝石归我。不过,对任何找到了阿肯斯东并据为己有的人,我将现其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并予以复仇。” 比尔博听罢这番话不禁有点害怕,心里发愁,要是他们发现——那块宝石就在他那用一团撕下来的零星破布绑扎成的枕头里面,真不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尽管如此,他对此缄默无言,因为随着在洞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令人厌倦,他那小小脑瓜中开始冒出了一个计划。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渡鸦给他们带来了消息,说丹困带着五百多名侏儒正从铁丘陵往这边赶来,此刻在芒丁山的东北面,离这里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 “但是,他们无法毫不令人察觉地抵达芒丁山,”洛阿克说:“恐怕山谷里头会打起仗来。我说,事情并不妙,虽然他们的人还是挺坚强的,但看起来不大像能征服驻扎在你的眼前的那支大军;但就算征服了你的劲敌,你又会得到些什么呢?冬季下雪天随着就要到来。没有乡邻各地人们的友情和良好的帮助,你如何生存? 尽管恶龙再也不存在了,而这宝藏却会葬送掉你的性命!“然而,索林却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冬季下雪天同样会对普通人和小精灵带来不利,“ 他说道:“他们会发现待在这荒凉的地城里有多难受,眼前是严酷的冬天,身后是我的友军,如此的情形会使他们在谈判桌上态度温和些。” 那天夜里,比尔博拿定了主意。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片黑漆漆。一到天全黑了下来,他走进就在大门近处的一个房间,在某个角落从他的包袱里取出一根绳子,接着又取出裹在一块碎布中的阿肯斯东。然后爬上大门前那堵墙的墙头。只见只有邦波一人在那儿,这时正轮到他值班,众侏儒每次只派一个人站哨。 “天气还挺冷的!”邦波怨道:“但愿这儿能点上一堆火,就像他们在底下的营地那样做!” “洞里头倒是够暖的,”比尔博接口说。 “那倒是,可是一直到半夜我都得守在这儿,”那胖胖的侏儒嘟哝着说:“真是令人厌烦的工作,不是我吃了豹子胆竟敢冒犯索林,愿他的胡子永远长得长长的,但他依然还会是那个性倔强的侏儒。” “可是他还没我的两只脚倔呢,”比尔博说:“对那些阶梯跟地道我真觉得腻了。要能踩在草地上,我宁愿什么都放弃不要!” “我宁愿什么部不要,只要能喝上一口有劲酒,润润嗓子;而且还可以在吃一顿美好的晚餐后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就好了。” “正受围攻之际,我可没法满足你的这些要求。不过,既然我已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我可以替你值班,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今晚不睡了。” “你真是个好人,巴金期先生,对你的好意,我诚心接纳了。 若有什么动静的话,切记,一定得先把我叫醒!我就躺在左边的房间,离这儿不远。 “”你走吧!“比尔博催促道:”到半夜我会叫醒你的,那么你就可以叫醒接你班的人了。“ 邦波一走,比尔博旋即套上那枚戒指,拴好绳子之后从墙头溜下去,然后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只有五个钟头的时间。在这期间,邦波会昏昏然睡过去(他能在任何时候倒头便睡,加之自从那次森林历险之后,他老想着能重温在林子里做过的那个美妙的梦境),而其余的人则跟在索林后头忙着呢。在这种时候,除非是该轮到自己站哨了,否则哪怕是菲利或者奇利,谁也不会跑到门口的那堵墙上。 天很黑,走了一段新修的路后,往下攀到溪水边上那条低低的小路,再往后的路他觉得有点陌生。最后来到那拐弯处,正如他所预料的,要是此行的目的地是山下的营地,他得在这儿过河。 这河床的水虽浅但已是较宽的,而对一个小小的霍比特小矮人来说,在这黑漆漆的夜晚涉水过河并非易事。快涉到对岸时,一不留神一只脚在圆溜溜的石头上踩空了,跟着人就落进冷冰冰的水里,溅起一片水。好不容易爬上对面那高高的岸边,只见他哆哩哆嗦、又是口水又是鼻涕的,黑地里冷不防地冲出来几个小精灵,这些人听到了他刚才落水的声响,正手持亮晃晃的灯笼过来看个究竟。 “这儿哪有什么鱼呀!”一个小精灵说:“附近有探子。快把火光遮挡起来!火光对他更有用,如果他就是人们称之为侏儒仆人的那个怪怪的小家伙的话。”比尔博哼着鼻子接口道,间或猛烈地打着喷嚏,这一来,那些小精灵马上朝着说话的声音围了过来。 “把火拿出来吧!”他说:“如果你们想抓我的话,我在这儿!” 说罢取下戒指,从一块岩石后面现身出来。 惊讶归惊讶,他们还是毫不费力地抓住了他。“你是谁?你就是那侏儒的霍比特人吗? 你在干什么?你究竟是怎么躲过我们的哨兵走了这么远的?“他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询问他。 “我是比尔博。巴金斯先生,”他答道:“倘若你想知道的话,我是索林的同伴,我见过你的国王,对他的相貌很熟悉,尽管他不一定能一见面就认出我来。不过,巴得会认出我来的,我来这儿就是要见巴得。” “是吗?”众人说:“那你来这儿有何贵干?” “不管是什么事,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我的好小精灵们。而假如你们真想能从这又令又冷人沮丧的荒野回到你们自己的丛林中去的话,”他颤抖着说道:“你们快点把我带到火堆旁,那么我就可以烤干身子——接下来你们要让我尽快地跟你们的上司说话。 我只有一、两个钟头的时间了。“这就是他离开前大门两个小时后所发生的事,比尔博坐在一座大帐篷前的火堆旁,旁边还坐着艾尔文王跟巴得。两人疑惑不解地凝望着他,这个身上穿戴着小精灵的盔甲,半里在一条旧毛毯里的霍比特人使他们觉得很奇怪。 “说真的,你们也知道,”比尔博一本正经地说,“事情是不大可能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对这一整个事情已很厌倦了。但愿我现就回到西边自己的家里,那儿的人的头脑要清醒得多。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有点兴趣——十四分之一的宝藏,准确一点来说,这一说法的根据来自一封信,有幸的是,我确信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说着,他从自己那件旧外套(他仍然将这外套穿在销甲的外头)的口袋里掏出一封折了又折、皱皱巴巴的信来。 这就是索林在那个五月的晚上用闹钟压在他家的壁炉上面的那封信! “告诉你,这可是我能分到的利益,”他接着说下去:“这一点我心里明白。但就我个人来讲,我非常愿意考虑你所提出的索赔要求,从所得的总额中扣除应扣的部分,然后再分得我那一份。 但是,你对索林。奥肯舍尔的了解可没找那么清楚。我向你保证,你在这山里头能待多久,他就准备好饿着肚子抱着那金山跟你耗下去。“”那就随他的便!“巴得愤愤地说:”如此冥顽不化的人活该挨饿。“ “一点也没错,”比尔博赞同道。“你的看法我很清楚。但是寒冬即将到来,过不了多久你们除了雪之外,也得不到别的东西,而生活补给相当困难——连小精灵也不例外,我想。再说,你们还会碰到别的难题的。你们没听说过丹因及铁丘陵那些侏儒的事吗?” “听到过,早就听闻这事儿了,可是他跟我们之间又有多大关系?” “我也这么想。我知道,我这儿有些情况你还不大清楚的。丹因,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他们离这儿不到两天的路程了,跟他一起过来的有不下于五百个英勇善战的侏儒——有许多人曾经历过好几场侏儒跟妖怪之间的战斗,不用说,那几场令人敬畏的战役你是听过的。这班人马一抵达芒丁山,恐怕会有大麻烦。” “为什么要把这些情况告诉我们?难道你是要背叛你的朋友,抑或是在向我们示威?” 巴得神情严肃地问。 “我亲爱的巴得!”比尔博尖声叫了起来:“别那么急躁嘛!我还没碰到过疑心病像你这么重的人呢!我唯一的目的只不过是试图避免麻烦而已。我这就给你提供一个有利的条件!!” “那就让我们洗耳恭听!”他们认真起来了。 “你们可以看看这个!”他说:“就是它!”说着将阿肯斯东取出来,打开包在宝石外头的布。 只见艾尔文王本人,他那看惯了各种各类神奇美妙的宝物的眼睛,此刻惊愕得不禁站了起来。就连巴得也惊异地盯着宝石,默不作声。那情景就像是一个盛满了月光的球体被装在一个由星星射出来的冷光编织而成的网里,悬挂在他们的眼前。 “这就是思莱因的阿肯斯东,”比尔博解释道:“芒丁山的珍宝:同时也是索林的最爱。他把它看得比一条河那么多的黄金还要贵重。现在交给你了,在你们双方的谈判桌上会对你有用的。” 说完,比尔博就把那块美妙绝伦的宝石递给巴得,递过去的手没有抖动,也没留恋地多看一眼。巴得手捧着阿肯斯东,眼花缭乱。 “可是怎么会在你的手中呢?”他愣愣地,好不容易说出这句问话。 “哦!事情是这样的,”小矮人不大情愿地解释道:“不全是这样的;但是,哦,你不知道吧,我巴不得以它来作为筹码向索林提出种种要求的。我是个盗贼——他们是这样称呼我的,而就我个人来讲,我从还没有过真像一个盗贼那样的感觉——如果说是我的话,我希望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诚实的盗贼而已。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得回去了,至于那些侏儒如何处置我,随他们的便。 希望你会发现它对你有用的。“艾尔文王眼光更为惊异地看着比尔博。”比尔博。巴金斯!“他叹道:”比起许多看起来更适合穿这身小精灵王子盔甲的人,你是更配得上穿上它的人。倘若素林。奥肯舍尔也是这么看待你,我会感到惊讶的。要说对侏儒的了解嘛,一般来说,恐怕我知道的要比你多。我建议你还是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在这儿,你将得到尊敬并受到热情的款待。“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比尔博边说边鞠了一躬:“但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我的朋友,我们毕竟是一起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而且我还答应过老邦波在半夜时分叫醒他的!真的,我一定得走了,而且要快。” 他们说什么也没能使他留下来,于是他们派了一队人护送他回去,临行时,国王和巴得两人都很尊敬地跟他——道别。就在他们在营地中穿行时,一个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老头朝他们走来,这人刚才还坐在帐篷门口那儿。 “干得好啊!巴金斯先生!”他边说边拍着比尔博的肩膀。“你总是有好多谁都清不出来的能耐嘛!”这老头是甘达尔夫。 在这么久的日子里,比尔博还是头一回这么高兴。他恨不得即刻将心中的疑问都问个清楚,只可惜没时间了。 “正是时候!”甘达尔夫的话稍微带着赞许。“我没弄错的话,故事快到尾声阶段了。 可是对你来说,眼前这一阵子就不那么好过了。不过别灰心!你有能耐挺过去的。这儿还有一些连渡鸦都蒙在鼓里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晚安!“ 比尔博接着往回赶,虽然大惑不解,但毕竟还是蛮高兴的。 小精灵把他带到一处安全的过河地点,不必下水就将他送过了河对岸,比尔博与送行的小精灵道别之后便朝前大门攀去。爬着爬着,一阵阵沉沉的倦意向他袭来,而在他扯着绳子爬回那堵墙上时,正好快到午夜时分了——那绳子跟他离去时一样,没动过。 他解开绳子并把绳子藏好,然后心神不定地坐在墙头上,心里直发愁不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午夜时分,他唤醒邦波后,顾不得听那侏儒的道谢(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谢),就自个儿蜷成一团往角落里一躺,旋即忘却了所有烦恼,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直到次日早上。事实上他还梦见了鸡蛋和火腿呢。第十七章 云开雾散 翌日早晨,山下营地的号角声比以往响得早,不久便看见一个人沿着那条窄窄的小路单独朝前大门跑来。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停下来,朝守在前大门的侏儒打过招呼,说他们掌握了新的消息,情况有所变化,问索林是否愿意听取另一位使者的意见。 “准是丹因的消息!”索林一听这话就说:“他们听闻了丹因过来了的风声,我想他们会因此改变主意的!告诉他们,只有在少数几个人过来时不带武器的前提下,我才愿意听他们说话。”他对那传信儿的人说。 大概中午时分,又见到一支人马扛着丛林小精灵和莱克城的旗帜从山谷走上来,这支队伍十来人。走到窄窄的路口处,众人将手中的剑和长矛搁在一旁,接着朝前大门走来。 众侏儒眼看到巴得跟艾尔文王也夹在这群人当中,在这两人前面还有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头巾的老头,老头拿着一个用铁丝结结实实地捆起来的木头盒子,众侏儒看了,心里都有点纳闷。 “嘿!索林!”巴得说:“你还是那个想法吗?” “短短几天日出日落,我没改变主意,”索林答道:“你来这儿就是问我这种无聊问题的吗?小精灵的部队还没按照我的要求撤离芒丁山!在他们撤军之前你休想跟我谈判。” “那么说,在你的黄金上面,你也丝毫不让步了?” “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朋友,不管什么条件,我寸步不让。” “思莱因的阿肯斯东怎么样?”巴得说,与此同时,那老头打开了那个盒子并高高举起了盒子里的宝石。只见光芒从他的手中跃出,在晨光中显得又白又亮。 索林当场就像给人打了闷棍似的,惊得呆呆的,迷惑不解,好一阵子,谁也没出声。 最后还是索林打破沉默,说话的声音又粗又重,饱含着愤怒。 “这宝石曾经属于我的父亲,如今是我的,”他说:“我干嘛得掏钱买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呢?”然而,震惊压倒了一切,他又加了一句:“可是你怎么会得到我们家的传家宝的——是不是有必要在这儿问一个有关盗窃的问题呢?” “我们不是盗贼,”巴得答道:“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将把属于你的东西交还给你,从而取回属于我们的那一份。” “你是怎么得来的?”索林怒不可遏,厉声喊道。 “是我交给他们的!”比尔博尖声说道,他刚才还在墙头上偷偷往下看,眼下却害怕得不得了。 “你!你——”索林叫了起来,转过身来双手把他抓了起来。 “你这可恶的霍比特人!你这个小得不起眼的——盗贼!”他气得连喊叫的词儿也找不到了,两手抓起比尔博像甩兔子似的摇撼着小矮人。 “看在都林的份上——!但愿甘达尔夫就在这儿!我要诅咒他给我们挑了你这个盗贼! 愿他那该死的胡子枯萎掉落!至于你嘛,我要将你摔在岩石上把你摔死!“他嘶声裂肺地喊叫着把比尔博举起来。 “慢着!你的愿望被允许认可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手捧盒子的老人将头巾和斗篷猛地甩开。“甘达尔夫就在这儿!如果你不喜欢我的盗贼,也请别伤害他。把他放下来,先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 “看来你们都是一伙的。”索林边说边将比尔博放在墙头上。 “我永远不再跟任何巫师及其朋友打交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这狗杂种?” “哎呀!哎呀!”比尔博说道:“我肯定,坐在这里根本是很不舒服的。你还记得吧,你不是说过我可以挑选属于我的那十四分之一的财宝吗?恐怕我挑得也太随便了点儿——我曾经听说过,侏儒有时候说的比做的要好听。在你觉得我还有点用处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你才是真的狗杂种!你老说你和你的家人愿为我效劳,这就是你为我所做的效劳吗,索林?就当是我自己愿意,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份,就这么算了罢!” “我会的,”索林睑色阴沉地说:“还有,我会让你就这样地了结我们之间的关系——愿我们、永远不再见面!”说完转过身去,从墙头上往外说话。“我被出卖了!”他说。 “有件事是毫无疑问的,就是我没法忍受要赎回自家的传家宝阿肯斯东这一事实。为了得回它,我愿从宝藏当中拿出十四分之一的金银,各类宝石不算;但这只能算作是履行我对这叛徒所作出的承诺而已。而作为条件,他得离开这里。那么你们就随心所欲地瓜分这笔财富。他只要一点点就心满意足了?我怀疑那是不可能的。倘若你们希望他活着,把他带走吧;我和他之间再也没什么友情了。” “这就滚下去,滚到你的朋友那儿去!”他恶狠狠地对比尔博说:“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那些金银呢?”比尔博问道。 “事情一安排好,随后就会给你,”他不耐烦地说:“滚下去!” “那么我们将保留这块宝石,直到你交出金银为止,”巴得叫道。 “你并没有表现出一个芒丁山国王该有的王者形象,”甘达尔夫说道:“然而,事情还会变的。” “尽管变吧。”索林说。看来,那宝藏已经深深地把他迷惑住了,竟至神魂颠倒,失去理性。他的心里在思量着,如果丹因施予援手,他有可能不必支付这十四分之一的份又能将阿肯斯东抢回来。 就这样,比尔博从墙头上跳下来,除了身上穿着索林亲手送的盔甲及所有让人心烦意乱的烦恼外,就这么两袖清风地离去了。 眼看着他走去,不只一个侏儒为此心里感到羞耻和难过。 “再见了!”他向众侏儒喊道:“下次相见时我们还是朋友的。” “滚!”索林叫着。“你身穿着我的族人所制作的盔甲,这也太抬举你了。弓箭虽射不进这盔甲;但是你若不快点滚,我会瞄准你那该死的脚射的。快点!” “别那么急嘛!”巴得说道:“明天我们会把宝石交还给你的。 到了中午时分,我们会再回到这儿来,看看你是否拿出了宝藏的十四分之一的份,作为这块宝石的交换物。如果事情办妥,没有欺诈行为,我们就会离开芒丁山,而小精灵将撤回森林地域。到时再见了!“话毕,他们回到山底下的营地去:而索林却派洛阿克给丹因送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情况,令丹因尽速赶到。 那天的白天和夜晚过去了。次日风向转西,天空灰沉沉的。 一大早在营地里听到一声呼叫,传令兵跑来报告说一支侏儒军队在芒丁山东边山口出现,现正往戴尔赶去。丹因来了。他必定带着队伍连夜赶路,因此出乎预料地提前向营地袭过来。他的手下每人都穿着钢做的锁子销甲,销甲长至膝盖,两脚套着精巧加工的、可前后伸缩的金属网罩,丹因这支部队的装扮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一般来说,侏儒个子不高但体格健壮,而这批人比一般的侏儒还要强壮、威猛得多。打仗时他们挥舞着双把手的鹤嘴锄,但每人身边都带有一柄宽宽的短剑,腰后挂一个圆形盾牌,胡子则给分开来编成辫子再掖进腰带那儿;头盔是铁做的;脚穿的鞋也是铁做的。众人上下脸色铁青。 号角在营地响起,召唤莱克人跟小精灵武装起来上阵。不久,只见侏儒的队伍以相当快的速度走近山谷,在小河与山口之间停住脚步:但仍有一些人继续往前走过了河,接近营地附近,并在此原地将武器放下来,扬起手来以示和平交往。巴得走出去跟这班人见面,比尔博也跟了过去。 “奈因的公子丹因派遣我们来此地,”那几个人回答巴得这边的询问道:“自从听到我们的古老王国复国的消息,我们就赶来芒丁山与我们的同胞会合。而你们是何许人也? 驻扎在这野地里,看上去是与森严壁垒的芒丁山对峙的敌人。“在这种场合,他们说话的口吻自然是彬彬有礼的,而且用的还是老式的客套用语,无非是说:这儿没你们的事儿。 我们要过去,围攻者你们得让开,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动真家伙了!他们打算沿芒丁山与河流拐弯地带之间往前推进,因为这一狭长地段的看守似乎不大严密。 巴得当然拒绝让他们通过这里直奔芒丁山。他决意还是等等看,等索林拿出金银来交换阿肯斯东;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这要塞被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控制了,索林不会继续答应这笔交易的。 这些侏儒带来了大量的补给物品:由于侏儒能负很重的东西,丹因的手下,先不说那飞快的行军速度,除了所带的武器外,几乎所有人都背上一个巨大的背包。有这种实力他们就能在被包围的状态下坚持好几个星期,在这几个星期之间,还会有更多的侏儒赶来,之后还会有更多增援,因为索林的亲属很多,遍及各地。 再说,他们还有可能重新打开其他洞口,驻兵守卫,这样一来,就得将整个芒丁山包围起来;但由于他们的兵员不足,无法做到。 确切地说,这就是他们的策略(因为那些渡鸦在索林和丹因之间不断地传递着消息) ;可见后路却给阻断了,所以那几个侏儒传令兵气骂了几句,然后退下低声地咕咕哝哝的。 巴得当即派人前往前大门;但那儿既没有黄金也没有其他的宝物。人一走进射程,箭就如雨般射了过来,这些人惊得赶紧往回撤。这会儿,丹因的队伍正沿着河东岸向前推进,整个营地一下子都动了起来,俨然要打一场大仗似的。 “笨蛋!”巴得笑道:“就这样走到芒丁山的山梁之下!不管他们是不是懂得坑道战的打法,他们却不懂如何打地面战。我们在他们右侧上方的岩石堆中分布有许多弓箭手和长矛手。侏儒的盔甲也有点用,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支撑不住的。在他们全部倒下之前,我们就从两面夹攻过去!” 但艾尔文王说。“在我决意为金子而战之前,我要等上一阵子。侏儒奈何不了我们,除非我们想那么做,不然就是我们粗心大意出了差错。我们还是期望有什么能使双方和解的事吧。在兵力上面我们是不成问题的,但还是等到最后实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动用真家伙吧。” 但他低估了侏儒。阿肯斯东落在围攻者的手中这一事实如同一把大火,在众侏儒的心中熊熊燃烧着;他们还推断巴得及其友军犹豫不决到底原因何在,结果决定在双方约好谈判的时候采取罢谈的姿态。 突然间,号令还没发出,众人无声地跃向前去,准备进攻。 弓张了起来,箭响了起来,战斗在即。接着,更突然地,周围一下子变得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一片乌云一刹那遮盖了上空,狂风席卷着冬天的雷电,咆哮着轰轰隆隆响彻芒了山,闪电将山的顶峰照得通明。就在雷电的下方,还可以看到又一片黑云掠了过来:但这黑云不是随风而来的,它来自北边,活像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鸟构成的云,那些鸟稠密得很,结果在鸟的翅膀之间简直就没有透光的空隙。 “停下!”甘达尔夫叫道,他是冷不防地出现的,一个人站在那儿,双手高高举起,就站在往前进攻的侏儒跟等着迎战的队列之间。“停下!”他的呼声响如霹雳,他的手杖光芒四射,光亮如闪电。“恐惧已经降临到你们每一个人头上!哎呀!它的到来比我预料的快了许多。妖怪就在你们的头上!北边的伯尔格(阿佐格的儿子)来了。喔,丹因!你在摩里亚杀死了他的父亲。看哪! 在他的队伍上方有一大群蝙幅,就跟铺天盖地的蝗虫那样。他们骑着狼过来了,跟在后头的瓦尔格恶狼!“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大惑不解。在甘达尔夫说话的时候,空中变得更黑了。那些进攻的侏儒停住脚步,抬头凝视着天空。小精灵则吱吱喳喳大呼小叫起来。 “来吧!”甘达尔夫呼道:“事情还有商量的时间。让奈因的儿子丹因尽快过来这儿!” 就这样,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战役开始了;这场战役被称为五军之战,打了个翻天覆地、你死我活。一方是妖怪和野狼,另一方是小精灵、普通人跟侏儒。事情是这样的。自从云雾山的大妖怪被杀死后,他们的人对侏儒的怨恨已转为狂怒。传递信息的人在他们的城镇之间、侨居地及要塞之间来来往往,因为他们决心要霸占北方。消息通过秘密渠道汇集;在所有的大山中,都设有一个兵器制造和储存点。之后他们在丘陵和山村那儿集结,不是通过隧道,就是趁天黑时赶路,一直来到北边的根德巴得大山的山脚下,他们的首都就在这里。就在这儿他们汇集成一支规模甚大的军队,整装待发,准备趁南边上空一出现不期而遇的风暴就冲杀过去。接着他们听到了斯毛格的死讯,为此心头大喜过望,于是他们在大山中一夜又一夜地赶路,结果紧跟在丹因队伍的脚后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芒丁山的北边。甚至那些渡鸦,直到妖怪在芒丁山与那些丘陵之间零零碎碎不相连接的那一带平地上露头时,才知道这个情况。而甘达尔夫对此又知道多少呢?这就不好说了,但是平心而论,他确是没预料到这次猝然袭击的。 下面就是他在与艾尔文王、巴得及丹因(因为这侏儒首领现在跟他们站到一起了)商议情况时,所制订的策略;妖怪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大敌当头之际,他们之间的纠纷就置之脑后。他们唯一的希望是把妖怪引到芒丁山山梁之间的山谷中,而他们则控制着几个险要的山口,朝南边、东边出击。如果妖怪那一方兵力充足,足以横扫整个芒丁山的话,还会从上方和后面夹攻他们,这是很危险的;但事情紧急,这会儿已没时间做其他策划或是求援什么的。 雷阵很快就过去了,轰隆着滚向东南面,可是蝙蝠云阵紧接着惊了过来,越飞越低,掠过了芒丁山的山梁,遮天盖地地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着,令人感到恐怖万分。 “到芒丁山去!”巴得呼叫道。“到芒丁山去!趁还有点时间,让我们占据有利地形!” 在南边的山口,小精灵给布置在稍低一点的山坡上和山脚的岩石丛中;莱克人跟侏儒被布置在东边的山口。而巴得则带着一些聪明伶俐的普通人和小精灵爬上东边山梁的最高处,以便观察北边的情形。旋即看见芒丁山山脚前一带顷刻之间被大群大群潮水般涌来的黑潮淹没。不一会儿,敌人的先遣部队已在山口那儿盘旋并冲进了戴尔山谷。这些先锋是速度最快的野狼骑士,还没来到山口,远远就已听到它们那叫喊声和嚎叫声震天价响,响彻云霄。一些勇敢的莱克人横列成一队迎上前去声东击西,佯作抵抗,结果有不少人倒下了,剩下的人迅即撤回赶紧往旁边问避。 正如甘达尔夫所预料的,妖怪的队伍就在它们已跟敌方交上锋的先遣部队后面集结起来,眼下正怒不可遏地往山谷倾泻而来,顺着山梁之间疯狂地冲上来,朝它们的敌人扑过去。它们带着无数的旗帜,有黑的有红的,裹挟着狂怒,如潮水一般杂乱无序地涌过来。 这场仗可真是打得昏天暗地,日月光光。它成了比尔博所有的经历里头最恐怖的一幕,是他当时最痛恨的——但也就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后,这就成了一场他感到最自豪、最热衷于回顾的战事,尽管他在这当中的作用微不足道,甚不起眼。实际上我得说,战事发生的时候,他早就戴上了他的戒指,消失得无踪无影了,虽然那并不等于完全避开危险。在妖怪冲锋陷阵的时候,有这样一枚魔戒并不意味着刀枪不入万事大吉,也挡不住飞射过来的箭雨和乱飞如蝗的长矛,但是,这魔戒毕竟还是有用处的,至少能让他安然地避开,不至于让妖怪的剑有机会朝着他的脑袋壳横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