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狼群嗥叫着跑进了林间空地。突然之间,几百只眼睛一起看着他们。而多里没有把比尔博丢下,他一直等到比尔博从他的肩膀爬到树枝间,他自己才一跃而起抓住树枝。仅仅刚好来得及!当他骑上树枝的时候,一头狼扑到了他的斗篷,差点捉到他。 不一会儿,整个狼群就围住这棵树嚎叫,朝树干跳上去,眼睛发着青光,舌头伸出口外。 但即使是瓦尔格野狼(这是这种恶狼的名称,它们住在大荒野的边缘上)也不会爬树。 众人暂时是安全的。幸亏天气温暖,风也不大。虽然,在树上坐久了总是不舒服的;但如果天气寒冷,风又大,加上狠群在下达四面八方等着你,树上就会变成更痛苦的地方了。 这个树木环抱的林间空地,很显然是狼群聚会的地点。越来越多的狼不断到来。它们在多里和比尔博所在的那棵树下留下岗哨,然后继续用鼻子到处闻,直到闻出了每一棵有人躲藏的树。 它们在这些树下也没下岗哨,而所有其他的狼(看来有好几百只以上),则到空地上,坐成一个大圆圈,圆圈中间有一只大灰狼。 它对它们说话时,用的是瓦尔格狼的那种可怕的语言。甘达尔夫懂得这种狼语。比尔博听不懂,但这语言听起来使他觉得可怕,似乎它们所讲的全部都是一些残酷的、邪恶的事情,就像它们所做的那样。圆圈中的瓦尔格野狼们不时齐声应答它们的灰毛首领,它们可怕的吵嚷使比尔博几乎从松树上掉下来。 我会告诉你甘达尔夫听到了什么,尽管比尔博听不懂。瓦尔格狼和妖怪一样通常都不会冒险远离它们的山地,除非它们被赶了出来或者要找寻新家,或者要开赴战场(说到战争,我很高兴的说,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但在那些日子,它们常常会出发去进行袭击,特别是去夺取食物和抓获奴隶来为它们干活。于是妖怪们常常让恶狠们帮忙,同时一起分享掠获的赃物。有时他们还把狠当座骑,就像人骑马那样。现在看来,妖怪们已经策划好当晚要进行一项重大的袭击。恶狼们是来跟妖怪们会合的,而妖怪们迟到了。迟到的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大妖怪死了,而且被侏儒们和比尔博以及巫师搞得鸡犬不宁,也许他们至今还在追捕这些人。 尽管这遥远的土地有许多的危险,普通人类中一些较大胆的人,近来已逐渐从南方回到这里了。他们砍倒树木,在山谷中,河流两岸那些比较伯人的树林间,给自己建起了住所。他们的人数不少,他们很勇敢,而且武器精良,所以如果他们许多人住在一起,或者在大白天,就连恶狠也不敢攻击他们。但现在恶狠们打算在妖怪的帮助下,在夜间去袭击一些离山地最近的村庄。如果它们的计划能够得逞,第二天早晨就什么人也不会剩下,所有的人都要被杀死,除了妖怪们要从恶狼手下留下很少数的人带回山洞去做奴隶之外。 这番谈话听起来教人毛骨保然,不仅因为那些勇敢的林中居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有危险;而且因为眼前的危险正威胁着甘达尔夫和他的朋友们。瓦尔格狼们对于在这里发现外人感到愤怒和不解,这里可是它们的聚会地点哪。它们认为这帮人是那些林中居民的朋友,是来刺探它们的虚实的,会把它们的计划告诉山谷里的人类,这样妖怪和恶狠们就得跟他们打一场恶战,而不能趁人们熟睡之际轻易地把他们捉起来或者吞吃掉了。所以恶狼们完全不打算离开,不打算让树上的这班人逃掉,无论如何,至少不能在早晨到来之前让他们跑掉。然而不用等到天亮,它们说,妖怪的士兵就会从山里下来,妖怪们会爬树,也会把树砍倒。 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甘达尔夫听着它们的抱怨和叫嚷而变得非常害怕,尽管他是个巫师,但他仍觉得他们的处境非常糟糕,至今毫无逃脱的希望。不过他绝不会就这样听任它们照它们的办法做下去,尽管他被困在树上,面对地面上四面包围的狼群很难施展什么办法。他在他的树上采集巨大的松果。然后他用明亮的蓝色火焰点着一个个松果,飓的一声扔到狼的圈子中。它打中了一只狼的背,它那乱蓬蓬的皮毛马上看起火来,它在那儿跳来窜去,发出可怕的叫声。接着一粒又一粒的松果飞来,一粒是蓝色的火焰,一粒是红色的火焰,再一粒是绿色的火焰。它们在圈子中央的地面上爆裂开来,向四面溅开,发出彩色的火花和烟雾。 一只特大的松果打中为首的狼的鼻子,它跳到空中足足有十尺高,然后绕着圈子一个劲儿的跑,在愤怒和惊惧中甚至乱撕、乱咬其他的狼。 侏儒们和比尔博发出一片欢呼。恶狼们暴怒的样子看了令人觉得恐怖,它们发动的骚乱,震响整个森林。狠无论何时都怕火,而甘达尔夫这种火更显得极其可怕、极其神秘。 只要有一颗火星掉到它们的皮毛上,就会黏在身上,往里面烧去;除非它们在地上很快地滚动,否则很快就会被火焰里满全身。不久,整个林间空地上只见恶狠们在滚来滚去,扑灭它们背上的火星,而那些看了火的狼则到处跑着、嚎叫着,把别的狼也惹着了火,直到它们的同类起来把它们赶走,它们便逃出去往山下跑,一边哭喊着。 叫嚷着,一边去找水。 “今晚森林里一直闹腾腾的,是怎么回事?”雄鹰的首领说。 它坐在山地东面边缘一个孤零零的石头尖峰顶上,在月光中看上去黑乎乎的。“我听见狼群的声音!是妖怪们在树林里搞鬼吗?” 它掠一掠飞上天空,它的两名卫士也立刻从两边的岩石上跃起,跟随它飞行。它们在空中盘旋,俯瞰着恶狼圈成的圆圈,那只是遥远遥远下方的一个小圆点。但是老鹰们有锐利的视力,能在远距离外看到很细小的东西。云雾山众鹰的首领的双眼能够一眨不眨地直视太阳,甚至可以在月光下看到一哩之遥的下方有一只兔子在地面走动。所以尽管它看不见躲在树群内的人们,它可以辨别出狼群中的骚动,看到那小小的闪动的火光,还能听到遥远下方传上来的微弱的号叫声和呼喊声。它还能看到妖怪们的长矛和盔甲上一闪一闪地反射着月光;这些邪恶的家伙排成长长的队伍从他们的大门出来,蜿蜒曲折地走下山坡,进入树林。 老鹰并非仁慈的鸟类;有些还很怯懦,也很残忍。但是,古时候居住在北方山中的那个种族的鹰,是所有鸟类中最优秀的。 它们伟岸、坚强、心灵高尚。它们不喜欢妖怪们,也不怕他们c 它们一旦注意到妖怪们有些什么动静(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因为老鹰不吃这种生物),就向妖怪们俯冲下去,赶得他们尖叫着逃回山洞,就这样阻止了他们想干的任何邪恶的勾当。妖怪们对老鹰又恨又怕,但又构不着它们高高在上的栖息处,没法把它们从山中赶走。 今晚,鹰首领心中充满疑问,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它召集了许多别的鹰到它这儿来,它们都从山地飞出去,慢慢地盘旋着,一圈又一圈,它们越飞越低、越飞越低,向着狼围成的圆圈和妖怪的集合地点低飞下去c 那下面以前净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这回居然也出了一件大好事!那些身上着了火、逃进森林里的狼,使森林的好几个地方着起火来了。盛夏天气,山地东边的这些地方已经好些时候没下雨了。发黄的蕨类植物、落下的枯枝、堆积得厚厚的松针、随处可见的枯树,很快便燃起烈焰。恶狼的林中空地周围到处有火在跳跃,但站哨的狼并不离开所看守的树。它们愤怒得发狂,在树干周围跳跃、嚎叫,用它们可怕的语言诅咒侏儒们;它们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它们的眼睛像火焰一样,闪烁着红色的凶光。 接着,妖怪们突然出现,他们一边叫嚷一边跑来。他们以为野狼正在跟林中人打仗;但他们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妖怪索性坐下来大笑。其他妖怪也挥舞他们的长矛,用矛杆敲打盾牌。妖怪并不怕火,他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计策,他们觉得非常有趣的。 有的妖怪把所有的狼重新集合成一群。有的在树干周围堆积起获和灌木的枝叶。其余的都在周围冲来冲去,又端又踏、又踏又端,直到把所有的火焰都扑灭了——但是他们并不扑灭侏儒们栖身的那些树附近的火。他们还给这些火添上树叶、枯枝和蕨。 很快的他们就在侏儒们四周燃起一圈浓烟烈焰:他们控制着这个火圈不让它向四周蔓延,但却慢慢地向内收拢,直到火舌舔到堆积在树底下的燃料堆。烟呛着比尔博的双眼,他感觉到火的热力;虽然有烟表着,但他还是能看到妖怪们围成圆圈,像围着仲夏节的祝火那样,一圈一圈地跳着舞。在舞蹈圈外面,妖兵妖将们手持长矛和战斧,把狼群挡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之外,观察着,等待着c 他听见妖怪们唱起了一首可怕的歌:五棵树上有十五只小鸟,火热的风儿把羽毛烤焦;可笑的小鸟没翅膀,可笑的小鸟飞不了! 我们把小鸟怎么办? 能做的事情真太少,活活烤熟还是放锅里切? 用水煮呢还是用油来炒? 然后,他们停止歌唱,喊道:“飞走吧,小鸟!你们能飞就飞走吧!下来吧,小鸟;不然你们会被烤熟在巢里的呀!唱歌呀,唱歌呀小鸟!你们为什么不唱歌了呢?” “走开点!小孩子!”甘达尔夫喊着回答:“这不是小鸟归巢的时候。玩火的调皮孩子是要受罚的!”他讲这话是要激怒他们,而且表示他没有被他们吓倒一尽管他其实很害怕,虽然他是个巫师。 但妖怪们不理会这么多,还是继续唱歌:烧呀烧,烧蕨又烧树! 枝叶烤得焦又糊:火把滋滋响,夜空亮光光,我们欢乐齐歌唱,呀嘿:烧烧又烤烤,煎煎又炒炒:烧得他两眼发直,烧得他胡子变焦! 头发烧得臭,皮肤烧裂口,骨头烧得黑,肥肉烧出油! 灰堆朝天敞,骨头灰里藏,这就是侏儒们的好下场! 夜空亮光先,我们齐歌唱,呀嘿:呀呼哩嘿! 呀嗨! 随着那“呀嗨”的歌声,火焰已经烧到甘达尔夫的树下了。 再过一会,又蔓延到别的树下。树皮着火,长得低的树枝烧得劈劈啪啪地响。 这时甘达尔夫爬到树的顶端。他准备从高处径自跳进妖怪们的长矛阵中,这时他的魔杖突然放出闪光般的辉煌火光。那将会是他的末日,尽管当他呼的一声像雷电般降临时,可能会杀死许多妖怪。但是结果他并没有跳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鹰首领从高处俯冲下来,用双爪把甘达尔夫抓起来,飞走了。群妖发出一阵愤怒和惊讶的嚎叫。鹰首领也发出大声的喊叫,这时甘达尔夫已经跟老鹰们说起话来了。这些大鸟带着他往回滑翔,像巨大的影子那样降落下来。群狼咬牙切齿地嚎叫着,妖怪们狂怒地呼喊着、跺着脚,毫无用处地把他们沉重的长矛朝空中扔着。众鹰在妖怪们头顶盘旋,他们用鼓动的双翼从黑暗中冲下去袭击妖怪们,把他们击倒在地或者赶到老远去;他们用利爪去撕妖怪们的脸。别的鹰则飞到树梢上去抓住众侏儒,这时候侏儒们都已经尽量爬到他们敢爬的最高处。 可怜的比尔博又几乎被丢下!他总算刚好抓住多里的腿,因为多里总是落在最后一个;他们一起摆动着越过那一片喧嚣和燃烧的火焰时,比尔博觉得他的双臂几乎断裂开来。 现在在遥远的下方,在树林里,妖怪们和恶狠们已经被远远地抛开了,只有几只鹰还在战场上方盘旋、滑翔着。树木周围的火焰突然猛窜起来,超过最高的树枝。在劈啪啪的火焰中他们往上飞升。一阵突发的火花和烟往上冒起,比尔博仅仅能及时逃脱! 很快的,底下的火光就变得微弱了,只剩黑色的地面上有一个红色的闪烁的光亮;他们高高地飞上天空,在一圈圈强而有力的盘旋中不断地上升。比尔博永远不会忘记这次飞行;他双手抓住多里的脚踝,呻吟着:“我的手臂呀!我的手臂呀!”但多里却埋怨着:“我可怜的腿呀!我可怜的腿呀!” 在大多数情况下,比尔博在高处会感到晕眩。他平常从一个小悬崖的边缘往下看都觉得头晕,他从来不喜欢爬梯子,更不用说爬树了(以前从来没有遇到需要从狼口逃生的情况)。你可以想象他的头这时有多么晕:当他低头从自己摇摇晃晃的悬垂的脚趾间看着下面,看到黑沉沉的荒野在他下面广阔地展开,地面零星的点缀着一些光亮,那是月光照在山侧岩石上或平原的小河上形成的。 群山苍白的山峰离得越来越近了,月光照亮的石头尖峰从黑色的阴影中伸出来。尽管是夏天,还是觉得非常冷。他闭上双眼,不知道能否再支持下去。然后他想到如果他支持不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很难过。 对他来说,飞行结束得非常及时,刚好在他的手臂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他一松手放开了多里的脚踝,正好掉落到鹰巢的粗糙平台上。他在那里一声不吭地躺着,思想里混合着惊奇和惧怕,惊的是火海获救的奇遇,怕的是会从这个狭窄的平台上掉下去,因为两边同样都是黑黝黝的万丈深谷。经过过去三天可怕的冒险,几乎一点东西都没吃,这时他觉得脑袋昏昏的,他发觉自己脱口而出说道:“现在我知道,如果一块腌肉突然被人从煎锅里用叉子又起来放回架子上,它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了!” “不,你不会知道它的感受的!”他听见多里回答道:“因为那块腌肉知道它迟早要回到煎锅里去;而我们呢,但愿就不用再回去了。而且,老鹰也不是叉子!” “哦,对!一点也不像沙子——我是说叉子。”比尔博说。 一边坐起来一边忧虑地看着栖息在旁的老鹰。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乱说别的话,老鹰会不会认为你不应该冒犯一只鹰,你只是那么个小不点儿的霍比特人,而且你是在夜晚、在它高高的巢里! 老鹰只顾在石头上磨它的喙、整理它的羽毛,并没有留意他。 很快地,另一只鹰飞了上来。“首领命令你把俘虏带到‘大架子’上去。”他喊道,然后又飞走了。另外那只鹰用爪子抓起多里,就在夜色中飞走了,留下比尔博一个人在原地。他仅仅有力气想到“俘虏”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开始想象当轮到他的时候,他会像兔子一样被撕开当晚餐吃。 老鹰飞了回来,用爪子从背后抓住他的外衣,滑翔着飞开了。 这回它只飞了很短的路程。比尔博很快就被放下来,害怕得发着抖,落在山侧一块宽阔扁平的石头上。除了飞之外,没有路可以从上面到这里来;也没有路可以从这里下去,除非跳过一处断崖。他发现所有的人都坐在那里,背靠着岩壁。鹰首领也在那里,正在跟甘达尔夫谈话。 无论如何比尔博看来不会被吃掉。巫师和鹰首领看来互相认识,关系甚至还相当友好。 事实上,甘达尔夫以前常常在山里活动,他曾经为老鹰们出过力,给鹰首领疗过箭伤。所以你现在可以明白,“俘虏”是指“从妖怪那儿救出来的俘虏”而已。当比尔博听到甘达尔夫的谈话时,他才明白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地从这可怕的群山里逃出去了。他正在跟鹰首领讨论着行动的方案,要把珠儒们和甘达尔夫自己以及比尔博送走,把他们准确地送到该走的路线上,使他们能横穿山下面的平原。 鹰首领不愿意把他们送到邻近有人类居住的地方。“他们会用柴杉木做的大弓来射我们,”他说:“他们以为我们想抓他们的羊。 在别的时候他们倒是对的。不过,我们很高兴耍点手段把妖怪的猎物弄走,也很高兴能报答你的恩惠,但我们不愿意为了侏儒们而冒生命危险到南部的平原上去。“”很好,“甘达尔夫说:”那就随你们吧,愿意送多远就送多远吧!我们对你们已经深为感谢了。不过同时我们的肚子也很饿。“ “我几乎要饿死了!”比尔博用很微弱的声音说,谁也没有听见。 “那倒有办法。”鹰首领说。 过了一会,你可以看到平台上燃起了明亮的火堆,保儒们的身影环坐在四周,烧着吃的东西,发出~阵阵烧烤的香昧。老鹰们带来干枯的树枝充当燃料,还叼来兔子和小羊。 做饭的事就由侏儒们动手。比尔博身体还很虚弱,帮不上忙!无论如何他并不擅长剥兔皮或者切内,他习惯了由肉店直接送来现成可以下锅的肉。甘达尔夫也躺了下来,他已经出了一份力,引着了火堆,因为奥因和格罗因弄丢了他们的火石盒子(侏儒们甚至连火柴都不喜欢用)。 于是云雾山的冒险到此结束。很快地,比尔博的肚子就饱起来,又觉得很舒服了。他觉得他可以很满足的睡上一觉,尽管实际上他宁可要牛油面包,而不要小块小块用棍子串着的烤肉。他蜷缩起来睡在硬梆梆的岩石上,睡得很熟,比他一向在自己小小山洞的羽绒床上睡得更熟。但整个晚上他都梦见他自己的家,在睡梦中走进一间间不同的房间,去寻找某种他找不到的,也记不清是什么样子的东西。第七章 借宿奇遇 第二天早上,比尔博一醒来就看见一轮旭日。他跳起来去看钟,同时要把烧水的水壶放到——他发现他根本不是在家里。他只好坐下来,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很希望洗洗脸、刷刷牙。他没能漱洗、没有茶、没有烤面包、没有腌肉来当早餐,只有冷的羊肉和兔肉。吃完之后又得准备再出发了。 这一次,他可以爬到一只鹰的背上,紧贴在它的两翼之间。 气流从他身边高速流过,他闭上了眼睛。当十五只大鸟从山边起飞的时候,侏儒们高声向鹰首领道别,而且许诺只要有可能,一定要报答它。太阳离东边的天际还没有多远。 早晨空气很清凉,云雾弥漫在一条条沟谷里,缭绕在一座座峰峦上。比尔博张开一点点眼睛,偷偷看了一下。他看到老鹰们已经飞得很高,远离尘埃,群山也已落到身后很远的地方。他重新闭起双眼,拖得更紧一些。 “别掐我!”他座下的鹰说:“你不必像兔子那样害怕嘛,尽管你的样子真的挺像兔子。今天早晨空气很好,没什么风。还有什么比飞行更好的呢?” 比尔博本想说:“当然有——洗个热水澡,然后在草地上吃一顿稍晚一点的早餐,多好。”但他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一些,只是把紧卡着老鹰的手稍微放松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老鹰们,尽管他们飞得很高很高,必定是看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了;他们开始绕着大圈子,螺旋形地下降。 他们盘旋了好一会儿,最后,比尔博再次睁开双眼。地面已经近得多了,他们下面是一些树林,看上去像是橡树和榆树,还有广阔的草地,草地上有一条小河横穿而过。但就在小河流经之处,地面忽然隆起一块巨石,几乎是一座石山,小河在巨石下流成一个环形。 这块巨石好像是那远处的群山最尽头的前哨,或者像曾经有一个巨人中的巨人,把这巨大的石块从许多哩外投掷到这儿。 现在,老鹰们很快——滑翔到这块巨石的顶上,放下他们的乘客。 “再见!”它们喊道:“一路顺风,直到你的巢在旅途结束时接纳你!”这是老鹰们之间常说的礼貌用语。 “愿你们双翼下的风承载你们飞行在日月运行的地方!”甘达尔夫答道。他知道正确的答法。 他们就这样分手了。虽然日后鹰首领当上了百鸟之王,戴上了金的王冠;他手下的十五位头目也戴上了金项圈,比尔博却从此没再见到过它们——除了在那次五军会战中看见它们在很高很远处之外。但由于那要到本故事结尾时才出现,我们现在就暂时不提它了。 那座石山顶有一处平坦的地方,有一条走得挺光滑的小路,通过许多石级下到河里。 从一些平坦的巨石构成的浅水处涉水过河,可以进入对岸的草地。在阶梯底部,靠近巨石浅滩的一端,有一个小洞穴。小部队在这里集合,讨论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我一直想护送你们安全地越过山地,”巫师说:“现在呢,由于安排得好而且运气好,我已经办到了。事实上,比起我当初的计划来,我已经陪你们向东走了更多的路,在行动完全结束之前,我可能还会关照你们的;可是我自己还有一些别的急事得去处理呢。” 侏儒唉声叹气,露出极其苦恼的表情;比尔博哭了起来。他们刚要以为甘达尔夫会一直和他们一起走,随时帮助他们摆脱困境。“我不会在此刻立即消失,”他说:“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两天时间。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摆脱你们目前的困境,我自己也需要一点帮助。我们没有粮食,没有行李,没有马匹,而且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还不是走在我们应该走的那条路上,我们依然向北偏了许多哩路。如果我们不是匆忙地离开那座山上的关口的话,我们应该是可以走在那条正确的路上的。这附近一带很少人居住,除非他们是在我上次走过这条路之后才搬来的;我上次来是在好几年前了。 但是我知道有某个人就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就是这个人凿出了那巨石上的石级:我相信他把这巨石叫做“卡洛克”石。他不常到这儿来,且肯定不会在白天来,在这儿等他也没好处。事实上,那是很危险的。 我们应该去拜访他。如果我们见面时一切顺利,我想我就可以离开,而且可以像老鹰们一样‘祝你们一路顺风’了。“众人恳求他不要离开他们,答应送给他恶龙的金银珠宝,但他没有改变主意。”我们看着办,看着办!“他说:”我想我已经挣到一些那条恶龙的金银了:当你们得到它的时候。“ 于是他们就不再恳求了。然后,众人都脱去衣服,在河水里洗了个澡;浅滩处的河床是石头形成的,河水又清又浅。他们在阳光了晒干身子,阳光已经变得强烈而温暖;他们的精神已恢复了,虽然身上还在疼,肚子也有点饿。很快地,他们就涉过津渡,然后走在绿色的、长长的草地上,沿着一行行婆娑的橡树和高耸的榆树前进。 “那石头为什么叫做‘卡洛克’石呢?”比尔博在巫师身旁并排走着问。 “他被称之为‘卡洛克’,是因为这个东西在他的语言里就是叫做‘卡洛克’。他把那种样子的东西都叫‘卡洛克’;而这个‘卡洛克’是个专用的地名,因为这是他家附近唯一的一个巨石,是他所熟悉的。” “他是谁?他这样称呼有谁懂?” “就是我说的‘某个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介绍你们认识他的时候,你们必须很有礼貌。我会慢慢地介绍你们,两个两个地介绍,我想!你们要小心别惹他生气,否则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生起气来会吓死人,尽管情绪好的时候很和气。不过还是得警告你们,他是很容易生气的。” 当巫师跟比尔博讲这番话的时候,侏儒们都围拢过来听着。 “那就是你现在要带我们去见的人吗?”他们问:“你不能找个脾气随和点的人吗?” “你把这件事再解释清楚一点好吗?”……等等。 “是的,当然是他!不,我不能!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巫师生气地回答道:“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更多东西,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他的名字叫博恩,他身材魁梧,他还是个换皮人。” “什么!是个毛皮商人?就是那种管兔子叫做兔皮的人?还是可以把兔皮变作松鼠皮?” 比尔博问。 “我的老天爷啊,不、不、不、不!”甘达尔夫说:“别傻了,巴金斯先生,如果你能办到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你在距离他家一百哩之内的地方,千万别提到‘毛皮商’这个词儿,也别提到皮毡、披肩、斗篷、皮手套等等这一类倒霉的字眼!他是个换皮人,是指他能改变自己的皮:有时他是一头大黑熊,有时他是一个健壮魁梧的人,长着黑头发,有巨大的双臂和大胡子。 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的情况,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有人说他是山地里那些古代巨熊的后代,那些熊早在巨人们到来之前就在那里居住。也有人说他是早期在这里居住的人类的后裔,那些人类在斯毛格或其他恶龙来到这个地区之前。!在妖怪们从北方来到这山地之前,曾在这里居住。我不清楚,不过我猜有一种讲法是真实的。他不是那种可以让人随便问问题的人。“”无论如何,除了他自己的魔法,他不受任何魔法的作用。他住在一片橡树林里,有一所很大的木头房子;作为人类,他也饲养牛马,他的牛马差不多跟他本人一样神奇。它们为他工作,也跟他谈话。他不吃它们;他也不打猎、不吃野生动物。他养了许许多多很厉害的大蜜蜂,主要靠吃奶油和蜂蜜为主。作为熊,他走动的范围很宽很远。我有一次看见他在夜间独自一个人在卡洛克石的顶上,注视着月亮落到云雾山后面去;我听见他用熊语吼叫:“他们的灭亡之日一定会来到,我一定要回去!‘所以我相信从前他自己也是从山地过来的。”比尔博和侏儒们现在要想的事情很多,他们不再提出问题。 他们面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费劲地走上山坡又走下溪谷。 天气变得很热。有时他们在树下休息,这时比尔博就会觉得很饿,如果地上有成熟落下的果实,他就会捡来吃。 是在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大片大片的花朵开始涌现出来,同一种类的花各自长在一块儿,就像是人工种植的一样。特别是首猪。大片大片的摇曳着的鸡冠首薄、紫花首满,还有广为蔓延的矮矮的、白色的、气味甜甜的蜜香首措。空气中一片嗡嗡声、呜呜声、营营声。蜜蜂们在到处奔忙。那是怎样的蜜蜂啊!比尔博从没见过这样的蜜蜂。 “如果有一只这样的蜜蜂叮了我,”他想:“我一定会肿成两倍大!” “它们的个儿比大黄蜂还要大。雄蜂比你的大拇指还大,大得多。它们黑色躯干上的黄色斑纹像闪亮的黄金一样耀眼。 “我们快到了,”甘达尔夫说:“我们现在在他的养蜂场的边缘呢。”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带高高的、很古老的橡树下,过了橡树就来到一排高高的带刺绿篱;这绿篱很密,看不透也爬不过。 “你们最好在这里等着,”巫师对林儒们说:“等到我喊你们或者吹口哨的时候再进去:你们要看清楚我走的方向——但只能两个两个来,注意,每隔五分钟你们进来一双。 邦波最胖,可以当两个算,他最好在最后独自进来。来吧,巴金斯先生!从这边弯过去有一座大门的。“说着他就沿着绿篱走去,带着心惊胆颤的霍比特小矮人跟他走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来到一座木头的大门外,那门又高又阔,他们可以看到门后面的花园和一群低矮的木头建筑物,有些是用未经切割的原木建造的,屋顶盖着茅草;有谷仓、马厩、储藏室和一座长长的、低矮的主屋。在绿篱内这块地方的南边,有一排又一排的蜂房,它们的顶端呈钟形,是用稻草盖的。那些巨大的蜜蜂在空中飞来飞去,在蜂房里爬进爬出,发出的声音充塞在整个空气里。 巫师和霍比特人推开沉重的吱嘎作响的大门,沿着一条宽阔的通道向房子走去。一些毛色润泽、修饰得很整洁的马,越过草地跑上来,很留心地看着他们,这些马的脸看上去很聪明,然后它们快跑着往房子那边去了。 “它们去告诉他,有陌生人来了。”甘达尔夫说。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个庭院,庭院的三面是一座木屋和它两旁的倒屋,侧屋显得太长了点儿。庭院的中央是一棵橡树的树干,树干旁有许多砍断的树枝。旁边站着一个巨大的人,长着浓密的黑胡子。黑头发,裸露的双臂和双腿长着一块块结实的肌肉。他身上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羊毛外衣,正倚着一柄大斧头站在那里。 那几匹马站在他旁边,鼻子触着他的肩头。 “啊!他们来了!”他对那些马说:“他们看来不会造成什么危险。你们可以走了!” 他哈哈大笑,放下斧子走向前来。“你们是什么人?要找什么人?”他态度生硬地问,站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甘达尔夫。至于比尔博,他可以很容易地从这巨人的双腿间跑过,不必缩头也不会碰到他褐色羊毛长外衣的毛边。 “我是甘达尔夫。”巫师说。 “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巨人嘟嚷着:“那么这个小家伙又是什么人?”他说,弯下腰,皱起浓密的眉毛看着比尔博。 “那是巴金斯先生,一位出身名门的霍比特人,有着无庸置疑的声誉。”甘达尔夫说。 比尔博躬身致敬。不过他手里没有帽子可脱,而且痛苦地留意到那许多颗丢失的钮扣。 “我是一个巫师。” 甘达尔夫继续说:“如果您没听说过我的话,我倒是久闻您的大名了。不过,您也许听说过我的堂兄弟拉达加斯特吧?他就住在黑森林的南面附近。” “是的,我认识他。我认为以作为巫师来说,他是一个不错的家伙。我以前时常见到他。”博恩说:“嗅,现在我知道你是准了;或者说,知道你说你是谁了。你有什么要求?” “跟您说实话吧,我们弄丢了行李,几乎还迷了路,很需要帮助,或者至少是指点。 也可以说,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在山地里跟妖怪们周旋,处境非常艰难。“ “妖怪?”大个子讲话的口气不那么生硬了。“哦呵!那么说你们跟他们发生冲突了,是吗?你们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呢?” “我们不想惹他们。我们要通过一个关口,他们在夜间袭击我们,把我们抓住了。我们从荒野那边经过西部到这边来的:说来话长。” “那你们最好进屋里来,给我讲讲这件事情,如果用不着讲一整天的话。”这大个子一面说一面领着路,走进一个黑洞洞的门,从庭院进入屋里。 他们跟着他进入了一个宽阔的大厅,中间有一个火炉。虽然是夏天,还是燃着柴火,烟往上升到熏黑的屋橡,寻找着出路,从屋顶开着的一个日冒出去。他们穿过这个只有炉火和烟囱的洞照亮的阴暗厅堂,再穿过另一个小门,走进一个走廊之类的地方。 这走廊下面是由一根根整条树干做成的木柱支撑的。它面朝南方,现在仍很温暖,落日的余晖斜射进来照得屋里一片光亮。金色的夕阳照在花园里,花园开满鲜花,一直开到台阶跟前。 在这里,他们坐在木头的长凳上,甘达尔夫就开始讲他的故事,比尔博摇晃着悬垂的双腿,看着花园里的花,不知道它们都叫什么名字,因为这些花有一大半是他以前从没有见过的。 “我当时和一、两个朋友一起翻山过来。”巫师说。 “一、两个?我只看见一个,就是那个小小的。”博恩说。 “跟您说实话吧,我不想带一大堆人来打扰您,我首先得弄清楚您是否在忙。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叫他们一声。” “你叫吧!” 于是甘达尔夫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尖的哨音,索林和多里马上从花园的通道转过房子后面,站在他们面前深深鞠躬。 “你是说‘一、两个’,我明白了!”博恩说:“但这些不是霍比特矮人,他们是保儒呀!” “索林。奥肯舍尔,为您效劳!”“多里为您效劳!”两个侏儒再次鞠躬说。 “我不需要你们效劳,谢谢。”博恩说:“但我看你们倒需要我效劳。我并不太喜欢侏儒,但你如果真的是索林,那你们一行人是值得尊敬的,你们是妖怪的敌人,不是来破坏我这地方的——顺便问一下,你们来干什么的?” “他们此行是为了探访他们祖先的土地,要穿过黑森林到东部去。”甘达尔夫说:“我们完全是因为偶然的事故走到您的土地上来的。我们原来打算从高关口横穿过去,那样我们就会走到你们这地方以南的那条路,但那时我们受到了那些邪恶的妖怪的攻击:我刚才正要给您讲到这事情。” “那么,接下去讲吧!”博恩说,此人从来都不太讲礼貌。 “当时下了一场狂风暴雨;石头巨人跑出来扔着大石头,在关口顶上我们在一个岩洞里避风雨。霍比特人和我以及我们几个伙伴。” “你把‘两个’说成‘几个’?!” “噢,是的。其实不只两个。” “他们现在在哪里?被杀死了?吃掉了?还是回家去了?” “噢,不。我吹口哨的时候他们没有全来。我看他们是有点不好意思。您知道,我们很怕要您招待我们那么多人。” “接下去,再吹一次口哨!看来,我得准备开个晚会了,那么再多来一两个也没多大关系。”博恩用轰鸣的低音说。 甘达尔夫再吹了一次口哨,但诺里和奥里几乎还没等他吹完口哨,就来到眼前了;因为如果你记得的话,甘达尔夫告诉过他们每隔五分钟来两个人。 “哈罗!”博恩说:“你们来得真快:你们躲在哪儿的?来吧,我的盒中人!” “诺里为您效劳!”“奥里为……”他们说着,被博恩打断了。 “谢谢!如果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会提出要求的。请坐,让我们继续讲这个故事,否则到吃晚饭都讲不完了。” “当我们睡着的时候,”甘达尔夫继续说:“洞后的一条裂缝张开了,妖怪从里边走出来,把霍比特人和侏儒们,以及我们的矮种马队!” “矮种马队?是你们运载了许多货物呢?还是你们总是把六个称为一队呢?” “噢,是的!其实我们不只有六匹马,因为我们不只有六个人一噢,你看,这里又来了两个!” 正在这时巴林和朵林出现了,他们鞠躬鞠得很低,胡子都拂到了石头地上。大个子开始时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们尽量表现得非常有礼貌,不断地点头哈腰,又是鞠躬又是把头巾在膝前甩动,直到他不再皱眉,而是喀喀地笑起来;他们的样子很滑稽。 “一队,对的,”他说:“一个挺不错的滑稽表演队。进来吧! 我的小丑们,你们叫什么名字?我目前不需要你们效劳,只要知道你们的名字;然后坐下来,不要再摇来晃去!“”巴林和朵林。“他们说,不敢生气,然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满脸惊讶的表情。 “现在继续讲下去!”博恩对巫师说。 “我刚才讲到哪儿啦?哦,对——我没有被抓住。我发出一道闪光,杀死了一、两个妖怪!” “好!”博恩用轰响的低音。“那么,当个巫师还是有点好处的。” “然后趁裂缝合拢之前溜了进去。我一直跟着到了大洞堂,那里挤满了妖怪。那里有一个大妖怪和三、四十个武装的卫兵。我心想:”即使他们不是被锁链锁住,十二个人怎么敌得过这么多妖怪呢?“ “十二个!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把八个叫做十二个的。你们还有一些人没有从盒子里跳出来吗?” “噢,是的,看来现在这里又多了一双:菲利和奇利,我看是。”甘达尔夫说,因为他们俩刚好这时出现,站在那里微笑和鞠躬。 “够了!”博恩说:“坐下来,别出声!甘达尔夫你继续讲下去!” 于是甘达尔夫继续讲他的故事,一直讲到黑暗中的战斗,讲到怎样发现下面的大门,讲到他们发觉巴金斯先生不见时的恐怖心情。“我们数了一下我们自己的人数,发现霍比特人不见了,只剩下十四个人了!” “十四个!这是我头一次听见说十个人里只剩下十四个人。你的意思是只剩下九个人吧?否则就是你还没有把你们小部队所有人的名字都告诉我。” “噢,当然您还没见过奥因和格罗因;天哪,他们来了!希望您能原谅他们来打搅您。” “啊呀,让他们全都来吧!快!来吧,你们俩,坐下!不过要注意,甘达尔夫,即使到现在我们也只有你自己和十个侏儒、一个霍比特小矮人。加起来也只有十二个,而没有十四个,除非巫师的计数跟常人不同吧。不过现在请继续讲故事。”博恩并不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对故事已经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在过去的时代,他对甘达尔夫所描绘的这部分山地是很熟悉的。当他听到霍比特人失踪,听到他们爬下那石头的滑坡,听到树林里狼围成的圆圈,他点着头,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当甘达尔夫讲到他们爬到树上,被群狼在下面围住时,他站起来走着,一边嗫儒道:“我在那儿就好了!我会给它们比焰火更厉害的东西!” “噢,”甘达尔夫说(他很高兴他的故事已经造成良好印象):“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我们当时下面有疯狂的狼群,树林里有好几个地方冒起火焰,妖怪们又从山下来,发现了我们。他们发出一片欢呼,还唱歌取笑我们:”五棵树上有十五只小鸟……“‘”’我的天哪!“博恩吼道:”不要假装说妖怪不会数数。他们会的。十二不等于十五,他们知道的。“”我也知道。还有比弗和波弗。我刚才没敢介绍他们,他们现在来了。“ 比弗和波弗走了进来。“还有我!”邦波一面气喘吁吁地跑在后面,一边抢着说。他人很胖,而且因为被排在最后有点生气。 他不肯再等五分钟,直接跟在那两个人后面跑来。 “好,现在你们是十五个人了。那么因为妖怪们会数数,我想爬在树上全部的人就这么多了吧。现在我们也许可以讲完这个故事,不用再打岔了。”于是巴金斯先生看到甘达尔夫是多么聪明了;故事被打断了许多次,这正可以使博恩更加感兴趣,而因为要听故事,就使他不会立即把侏儒们赶走,像对待可疑的乞丐那样。如果他不是忍不住想听故事的话,他绝不会邀请他们到他家里去。他的朋友很少,而且都住得很远。即使是他的朋友,他也从来没有一次邀请两个人到家里来的。现在却有十五个陌生人坐在他的大厅里! 到甘达尔夫讲完他的故事,讲到老鹰们怎样来搭救他们,讲到他们怎样被带到卡洛克五上,这时太阳已经落到云雾山的群峰后面去了,博恩的花园里影子已经拉得很长。 “很好的故事!”他说:“我很久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了。如果所有的乞丐都会讲这么好的故事,他们会发现我是乐善好施的。 当然喽,这故事也可能完全是你们编造出来的,不过为了这个故事仍然值得给你们一顿晚餐。让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吧!“”好的,请吧!“他们大伙一块儿说:”非常感谢您!“ 大厅里现在已经很暗了。博恩拍了一下手,跑进来四匹很漂亮的白色矮种马和几只身躯长长的大灰狗。博恩对它们说了一些什么,他用的语言很奇怪,好像把动物发出的叫声化成了语言。 它们跑了出去,然后很快又回来,用嘴衔着一枝枝火把。它们把火把在炉火里点着,然后插在一些很低矮的支架上,这些支架放在大厅里围绕着火炉中心的一些柱墩上。 那些狗愿意时都能用后脚站立,用前脚捧东西。它们很快地从侧墙上取下桌板和脚架,在火炉边支起了桌子。 然后听见“咩一咩——咩”的声音,进来一些雪白的绵羊,由一只全黑的大公羊领着。 一只羊背上披着一块白布,边上绣着各种动物,别的羊宽宽的背上背着一个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碗。 碟、刀和木制的汤匙,那些狗很快地把这些托盘放到那些用木脚支撑起来的桌子上。 这些桌子很矮,矮得连比尔博坐上去都觉很舒适。在桌旁,一匹小马推来两张低矮的长凳给甘达尔夫和索林坐,这长凳有灯心草的垫子和小小的、粗短的凳脚。而在另外那头,他给邦波一把同类型的椅子。这些都是他大厅里的椅子。他把椅子做得很矮,跟矮矮的桌子相配合,可能是为了那些伺候他的奇妙的动物们的方便。别的人坐在哪儿呢?他们也没有被忘记。 另一些小马走进来,滚动着一截截像鼓那样形状的圆木,加工得又平又光滑,而且很矮,连比尔博都可以坐。于是他们很快就在博恩的餐桌旁就座,这大厅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热闹的聚会了。 他们在那儿吃一顿晚餐,或者说是一个宴席,自从他们离开西部的“最后家宅”,告别了埃尔伦之后,还没吃过这样丰盛的晚餐呢。火把和炉火的亮光在他们周围闪烁,桌上点着两技高高的。 蜂腊做成的红腊烛。他们不停地吃着,博恩用他那轰鸣的嗓音讲着山这边的荒野的故事,特别是那黑暗危险的树林,这树林离这里有骑马约一日的路程,它向南北两边远远伸延,阻断着他们东去的道路,这可怕的黑森林。 侏儒们一边听一边摇着他们的胡子,他们知道他们不久就要冒险进人那个森林,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在经过山地之后、到达巨龙的地盘之前所要经过的最危险的地方。吃完晚饭之后,众人都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来,但博恩显然困了,不大留意听他们讲。 他们所讲的大多是关于金、银和由能工巧匠制作的珍宝之类,而博恩看来并不喜爱这些东西;他的大厅里一点金银的东西都没有,而且除了刀子以外,连金属制造的东西都很少。 他们在桌旁坐了很久,用木制的酒碗喝着蜂蜜酒。在外面,黑夜降临了。大厅中央的炉火加进了新的圆木,火把被熄灭,他们仍然坐在那舞动的火焰的光影里,大厅的柱子高高地耸立在他们背后,柱子的上端黑黑的,就像森林中的树木。不管那是不是魔法,比尔博似乎觉得他听到一个像树林间的风那样的声音回响在屋橡之间,还听见了猫头鹰的鸣叫。 不久他就打起瞌睡来,不住地点头,觉得人们讲话的声音变得远远的,直到突然一下子惊醒过来。 那巨大的门吱嘎响着关上了。博恩走了。侏儒们盘着腿围着炉火坐在地板上,不久就唱起歌来。 其中有些歌词记载如下,不过实际上的歌词比这多得多;他们一直唱呀唱,唱了很长一段时间:荒野上风吹动枯萎石南,森林里无风树叶儿不翻,阴森森暗影不分日与夜,黑家伙在暗个悄悄往还;好像潮汐奔泻跑哮、喧腾,森林里枝权在呻吟叹息,树叶飘落覆盖层层霉烂;风儿不断地吹从东到西,只有树林里是一片死寂,而沼泽上风在放声呼啸,它横扫一切生硬而锐利;草叶嘶嘶响草穗地低低,凉风从天上来吹过水池,芦苇在簌簌声水波摇荡,水面奔跑的云碎裂成丝;吹过孤零光秃的芒丁山,掠过那恶龙的巢穴上空,巢里一片黑暗碎石裸露,毒烟在空气中到处飞动;它离开这尘世远远飞扬,在黑夜吹越那辽阔重洋,让月儿驾飓风扬帆破浪,把群星吹散成万点浮光。 比尔博又打起瞌睡来。甘达尔夫忽然站了起来。 “我们该睡觉了。”他说:“——我是说‘我们’,我想博恩是还没到时候睡觉的。 在这个厅堂里你们可以睡个好觉,很安全的;但我要警告你们不要忘了博恩离开时所讲的话:直到日出之前,你们千万不要冒险偷偷跑到外面去。“ 比尔博发现大厅边上已经铺好了床,就铺在柱子与外墙之间类似乎台的部位上,并替他准备了一张小草席和毛毯。虽然是夏天,他还是很高兴地钻进被窝里去。炉火里的柴已烧得低下去了,他也睡着了。可是半夜时他还是醒了,火炉里已经只剩下一些余烬!从呼吸声听起来,众株儒和甘达尔夫都在睡梦中。升到中天的月亮从屋顶烟孔中窥视下来,在屋里的地面上洒下一片白光。 外面有一个低沉的吼声,还有一种噪音,好像有某种巨大的野兽在门口拖着脚行走。 比尔博想知道那是什么,是不是博恩被施了妖术的形状,但他不知道变作了熊的博恩会不会走进来杀死他。他一头钻进毯子里,又睡着了,尽管他心里很害怕。 他醒来时已经完全是早晨。他所躺的地方是在暗影里,有个侏儒绊倒在他身上,从平台上滚下去,砰的一声掉到地上。那是邦波。当比尔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在呻吟。 “起来,懒骨头!”他说:“再不起来,早餐都吃光了。” 比尔博马上跳了起来。“早餐!”他叫道:“早餐在哪里?” “大部分已经在我们肚子里,”别的侏儒回答道。他们正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剩下的在外面走廊里。打从太阳升起来后,我们就一直四处在找博恩,但都不见他的踪影;虽然我们一出去就发现早餐已经摆好了。” “那甘达尔夫呢?”比尔博问。一边尽快地朝外边走着,去找点东西吃。 “哦!他出去了。”他们告诉他。但那天一直到傍晚,他都没有见到巫师的踪影。刚好在日落之前,他走进了大厅,比尔博和众侏儒正在那里吃晚饭,博恩的美好动物们正在伺候他们。那天一整天都是这样。从昨天晚上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博恩,也没有听说过他的踪迹;他们都感到迷惑不解。 “我们的东道主在哪里呢?你自己这一整天又在哪里呢?”他们喊道。 “一次问一个问题——而且吃完晚饭前我什么都不讲!我自从早餐以后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过!” 最后,甘达尔夫终于推开他的碟子和大酒杯——他吃了整整两条面包,喝了至少有一夸脱的蜜酒——拿出他的烟斗来。“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他说:“——可是天哪,这里真是吹烟圈最棒的地方!”实际上过了好一会,他们一直没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别的东西:他一直忙于喷出烟圈,使它们绕着大厅的柱子转圈儿,把它们变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和颜色,最后让它们一个个追逐着从屋顶上的那个洞飞出去。从外面看起来它们一定显得非常奇怪,一个一个噗噗地喷出来,有绿的、蓝的、银灰透红的、黄的、白的,有大有小;小烟圈从大烟圈里穿过去;小烟圈和小烟圈联成一个个“8 ”字,像一群小鸟一样飞出去,飞向远方。 “我去找熊的踪迹了。”他最后说:“昨晚这里肯定举行过一个熊的例行聚会。我很快就看出来,博恩应付不了它们;熊太多了,而且大大小小各种身材的都有。有小熊、大熊、普通大小的熊,还有特别大的巨熊,全都在外面跳舞,一直跳到差不多天亮。它们几乎是来自四面八方,只除了西边,也就是河对岸和山地之外。 通往那个方向的,只有一组足迹。我跟着这足迹一直到卡洛克石。 在那里,足迹进入河水,消失了。但巨石另一边的河水太深、太急,我过不去。你们知道的,从这边岸上涉过浅滩到卡洛克石上面是很容易的,但石头的另一边是悬崖峭壁,矗立在湍急的河道上。我走了许多哩路才找到一个河面宽阔、河水浅得我可以涉水和游泳渡过的地方,然后又往回走了许多哩,回到原来的河对面,来重寻那足迹。那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我不能继续跟踪他们远去。脚印直向云雾山东边松树林的方向走去,前天晚上我们就是在那儿跟那些瓦尔格恶狠开过一个愉快的晚会。现在我想,连你们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我也已经一块儿回答了。“甘达尔夫结束谈话。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一会儿。 比尔博觉得自己知道巫师指的是什么。他喊道:“如果他率领所有的恶狼和妖怪们到这里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都会被抓去杀掉!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他不是他们的探子呀。” “是的,我说过。所以你别那么傻!你最好去睡觉,你的头脑已经不清楚了。” 霍比特小矮人被说得哑口无言,看来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真的就去睡觉了。当徐儒们还在唱着歌的时候,他就沉沉入睡了;小小的脑袋里还在迷惑地想着博恩的事情。 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几百头黑熊在跳着缓慢沉重的舞蹈,在月光下的庭院里,跳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大伙都睡着的时候,他却醒了;他听见跟以前一样的摩擦声、拖着脚步的走路声、鼻音和低沉的咆哮声。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被博恩本人叫醒。“你们都还在这里呀!” 他说。他提起霍比特小矮人笑着说:“还没让那些瓦尔格狼呀、妖怪呀或者恶熊呀把你们全吃掉啊。” 他极其不敬地用手指戳着巴金斯先生的背心说:“小兔子吃了面包、喝了蜂蜜,已经长得好又胖了。”他咯咯地笑着说:“来,再多吃点!” 于是众人都跟他一起去吃早餐。博恩的情绪一变而为兴高采烈,看来他的心情真的好得不得了,他讲了一些有趣的故事,逗得众人哄堂大笑;他们不再打听他究竟去了哪里,或者他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他自己主动告诉了他们。他过了河,一直回到群山之中——从这一点你可以猜到他走得有多快,至少在以熊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从那火烧过的狼群聚会的林间空地,他很快就弄清楚他们的故事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他还发现了更多的东西;他抓到一只瓦尔格狼,还捉住了一个在树林里游荡的妖怪。从这一狼一妖的嘴里他获得消息;妖怪士兵们还在跟恶狠一起要追捕侏儒们,大妖怪的死令他们极其愤怒,还有恶浪首领的鼻子让巫师的火烧伤了,它的许多重要的仆从被烧死。在博恩的审问下,它们讲了很多事情,但他猜想有一个比这更邪恶的阴谋正在进行,一个由妖怪们全军出动,并且由他们的恶浪盟军配合的大型袭击将要发生,他们要进攻群山阴影所及的这片地方,想找到休儒们,或者向居住在那里的人类和生物进行报复,他们认为这些人肯定庇护过侏儒们。 “那是一个好故事,你们讲的那个。”博恩说:“我现在知道它是真实的,就更加喜欢了。你们要原谅当初我不相信你们的话。 如果你们住在黑森林的边缘上,你们就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除非你对他熟悉得像亲兄弟一样,或者比亲兄弟更熟悉。事实上,我只能说我急急地尽快赶回家来,想看到你们安然无恙,还想给你们一些我能力所及的帮助。从此以后我对诛儒们一定刮目相看,杀掉了大妖怪,杀掉了大妖怪!“他咯咯笑着,语气很重地对自己说。 “您怎样处理那个妖怪和那只狼?”比尔博突然问道。 “你们来看!”博恩说。于是他们跟着他转过房子那边。一个妖怪的头颅钉在大门外面,一张狼庆用钉子钉在紧靠大门外购一棵树上。博恩是个凶恶的敌人,但现在他是他们的朋友。甘达尔夫认为把他们的故事和他们此行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是明智之举,这样就可以得到他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 博恩果然答应尽力帮助他们。他要为他们每个人提供矮种马,为甘达尔夫提供一匹大种马,让他们骑着走到森林;他要给他们装载足够吃好几个星期的粮食,而且尽可能包装得便于携带:坚果、面粉、封了口的罐装干果、红色瓦坛子盛的蜂蜜,还有能够经久不坏的、烘过两次的蛋糕,他们只要吃一点点,就能走很远的路。怎样制作这种蛋糕是他的秘密;但这种蛋糕跟他的大部分的食物一样,都加了蜂蜜,非常好吃,只不过吃完之后会令人口渴。水,他说,他们在这边的森林里走路是不用带的,因为沿路都有小河和泉水。 “但是,你们穿过黑森林的道路是又黑暗、又危险、又艰难的。”他说:“那里很难找到水,也很难找到食物。坚果的季节还没有到,而坚果是那里生长的唯一可以吃的东西,那个森林里的野生动物是黑黝黝、古怪而粗野的。我会给你们装水的皮袋,还会给你们一些弓和箭。但我非常怀疑你们在黑森林里找到的任何东西会是卫生的、可以吃喝的。我知道那里有~条小河,河水又黑又急,从通路上横过。你们千万不要喝那条河里的水,也不要在那河里洗澡,因为我们听说那河水是被施过魔法的,会使人严重地打瞌睡和健忘。那里光线很暗,我想你们既然不能偏离路径,就不大可能猎到什么东西,猎到的东西能不能吃还是另一回事。总之,无论你们有什么理由,千万不可偏离路径。” “这就是我所能给你们的全部意见。一过了森林的边界我就帮不上你们多少忙了;那就得靠你们的运气和勇敢,及依靠我给你们带去的那些食物。在进入森林之前我要请你们送回我的大、小马匹。但我祝你们一路顺风,我的家门也为你们敞开着,如果你们以后还从这条路回来的话。” 他们向他道谢,当然,都纷纷向他鞠躬,用头巾划出弧形,一个个都说“为您效劳,啊,木头大厅的主人!”但他们听着他那番沉重的话语,情绪都有些低落,大家都觉得这次冒险要比他们以前想象的要危险得多,况且即使他们克服了路途上的所有危险,最后还有那条恶龙一直在等着他们呢。 那天,整个上午他们都忙于做准备工作。正午过后一会儿,他们就跟博恩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然后就备好借来的骏马,再三跟主人道别,然后骑着马正步走出大门。 他们一离开他那围住的园地的东边高高的绿篱,就转向北方,然后又转向西北而行。 根据他的意见,他们不再走向他的领地南方去找那条林中大路了。如果他们当初从关口上过来,所走的通道本该把他们从山上带到那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在卡洛克石以南几哩之外跟大河汇合,那个地点有一处水比较深的浅滩,他们当初有马,本来是可以涉过的。河的那边有一条脚踩出的小道通向森林的边缘,通到旧的林中大路的人口。但是博恩警告过他们,妖怪们现在常常走那条小路;至于林中大路,他听说东边出口已被树木的生长封死,没人在走了。现在走这条路会走到一些无法通过的沼泽上去,沼泽上的小径也早已湮没了。 而且大路的东边出口一向是在离大孤山很远的南边,他们走出森林到那一边之后,还得走一段很长很难走的路程。 卡洛克石的北边,即黑森林的边缘有妖怪的离大河的河岸近些,而这里的山路也伸展得更近,但是博恩还是建议他们走这条路;因为从卡洛克石一直向北骑马走几天,就可以走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的入口,这条路几乎可以笔直地穿过黑森林,到达大孤山。 博恩说过:“妖怪们在卡洛克石以北一百哩的范围内不敢渡过大河,也不敢走近我的家:在这里夜间是防卫森严的!但我得骑得很快;因为如果他们很快地发起袭击,他们会过河到南边,迅速巡查整个森林的边缘,截住你们的去路。!瓦尔格狼跑得比你们的矮种马快。你们还是向北走比较好,尽管你们看起来好像在走回头路,但靠近他们的地盘还是比较安全些,因为这是他们最意料不到的。这样他们就得花更多的时间才能抓住你们。现在快走吧!” 所以,他们现在一言不发地骑着马奔跑,不依路径,看见平坦有草的地方就跑过去;黑乎乎的群山在左边,远处可以见到一线河流,连同河边的树木,都离得越来越近。他们出发的时候,太阳刚刚过午;到傍晚的时候,太阳在他们周围的大地洒下金黄色的光。很难想象后面有妖怪追来,当他们跑出离博恩的住宅许多哩路时,他们就开始谈起话来、唱起歌来了,渐渐忘记了在他们面前摆着的黑黝黝的林间小径了。但是在傍晚,当黄昏降临,群山的尖峰在夕照中发光,他们架起营帐,安排好哨兵,他们大部分都难以人睡,睡着了就做恶梦,梦见狼群追逐而来的嚎叫及妖怪们的喊声。 不过,第二天黎明降临,仍然是一个明朗晴和的日子。大地上笼罩着一层像秋天那样的薄雾,空气是清冷的,但不久之后,红红的旭日在东方升起,雾气就散去了。当影子还很长的时候,他们又出发了。就这样他们又骑行了两天,整个这段时间他们只看见草地、鲜花、鸟儿和零星的树木,偶尔看见小群的赤鹿在正午时在树荫里吃草或闲坐。有时比尔博看到雄鹿的角从长长的草中伸出来,最初他以为那是枯死的树枝。在这第三天的傍晚,他们走得特别急,因为博恩说过,他们第四天一早就可以到达进入森林的路口。就这样,他们在黄昏之后继续前进,连夜赶着月色赶路。当光线暗下来后,比尔博认为他向左右两边看的时候,常看到朦朦胧胧的一只巨熊的身影,正朝着同一个方向选巡而来。 但如果他向甘达尔夫提起这事,巫师只是说:“嘘!别管它!”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尽管他们睡的时间很短。 天一亮,他们就看到森林逼近前来,好像要迎接他们,或者像一堵黑黑的、皱着眉头的墙横在他们面前。地面的坡度开始变得越来越陡,比尔博觉得沉默开始降临。鸟儿唱得少了。再也看不到鹿;甚至连兔子也看不到了。他们在下午之前到达黑森林,他们几乎就歇在森林外围的树木枝条下,它们的树干巨大而多结,树枝纠屈,树叶长而色深。藤萝长在树上,拖到地面。 “好啦,我们到了黑森林啦!”甘达尔夫说:“这是全世界北部最大的森林之一。我希望你们喜欢它的景色。现在你们要送还这些借来的极好的矮种马了。” 侏儒们听了,想抱怨,但巫师说他们是傻瓜:“博恩就在这附近,正如你们认为的那样;无论如何你们还是信守诺言比较好一点,他可不是好惹的。巴金斯先生的眼睛比你们尖,也许你们没有看到每天晚上天黑后,一头巨熊就跟着我们一起行进或者远远地在月光下坐下来看守我们的营帐。那不仅是为了保卫你们和给你们当向导,同时也是在照顾这些马匹呀。博恩也许是你们的朋友,但是他爱他的动物就像爱孩子一样。你们绝对想象不到,他让价儒们骑这些小马,骑得这样远、这样快,这已经是给你们很大的恩惠了;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如果把它们带进森林,你们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那匹大种马呢?”索林说:“你怎么没提到要归还它呢?” “我是没提到,因为我还不还。” “那么你许下的诺言呢?” “我以后会考虑的。这马我现在不能还,我还要骑哩!” 就这样,他们知道甘达尔夫在黑森林的边缘就要跟他们分手了,他们都很失望。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说,他就是不改变主意。 “这可是我们事先讲好了的,当我们在卡洛克石上着陆的时候就讲好了的。”他说:“吵是没有用的。我告诉过你们,我在南方那边有些紧急的事务;因为跟你们一起遇到这些麻烦事,我现在已经迟了。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们可能还会再见面的;当然呷,还是那句话——也可能不会。这就得看你们的运气,也要靠你们的勇敢和机敏了;我会派巴金斯先生跟你们在一起。我告诉过你们,他身上的本事比你们想象的要多,你们不久就会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嘛,比尔博,高兴点,别这样愁眉苦脸的。索林和大伙儿都高兴点!无论如何,这是你们自己的探险。想想最后能得到的宝物,别去想森林,别去想恶龙;不管怎么说,到明天早上之前,都别去想这些东西!“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的口气还是一点也没改变。于是,没有别的选择,大家只好在一个清泉旁装满水袋,同时卸下马身上的行李鞍鞯。他们分摊背行李时,尽可能做到公平合理,虽然比尔博觉得他的那份重得累死人!要把所有这些东西背在背上,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许多许多哩的路,这令他光想起来都觉得烦闷。 “你们不必担心!!”索林说:“行李很快就会变轻的,只怕会轻得太快了。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希望我们的包里重一点了——当食物开始短缺的时候。” 最后,他们终于跟他们的小马儿珍重道别,把它们的头转向家的方向。它们欢快地跑着离去,看来它们很高兴能把尾巴对着那黑森林的阴影。它们离开的时候,比尔博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只像熊那样的东西,踉踉跄跄地离开树荫,很快地跟在它们后面走了。 现在,甘达尔夫也要向众人道别了。比尔博坐在地上,心里很不愉快;他想要的是他现在跟巫师一起坐在他那匹高头大马上。 他在吃完早餐之后,刚刚进入了这个森林,在这森林里面,白天跟黑夜一样黑,而且很神秘。“给人一种老是被监视和等待的感觉。”他心想。 “再见!”甘达尔夫对索林说:“各位,再见了!再见了!你们现在的路就是一直穿过森林。千万别偏离别人走过的足迹——如果偏离了,你们想找回这条路径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而且你们永远也走不出黑森林!如果是那样,我想,我,或者任何别的人,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我们真的得穿越过去吗?”比尔博烦闷地说。 “是的,你们不得不穿过去!”巫师说:“如果你们想走到森林的那一边的话。你们如果不想穿过去,就得放弃探险。我不会允许你现在掉头离去的,巴金斯先生。我为你有这样的想法而替你感到羞耻。你得替我照顾这些侏儒。”他笑道。 “不!不!”尔博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路能绕过去吗?” “路是有的,如果你喜欢离开你的路朝北走二百哩,然后再朝南走双倍的距离,那么你就走吧。在全世界的这一部分,没有一条路是安全的。请记住你现在是跨越大荒野的边缘,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迫经历许多有趣的事情。从北面绕过黑森林的路上,你恰好要从格雷山脉的斜坡之间经过,那里到处都是妖怪和最坏的那种大山怪。从南面绕过黑森林的路上,你就要进入妖术师内克罗曼塞的领地;即使是你,比尔博,也不用我来告诉你那个妖术师的故事了吧。我建议你们不要走近他的阴暗塔楼能够了望得到的任何地方!紧紧跟着这条林中的小路,打起精神来,希望你们能做到最好,如果再加上非常好的运气,你们有朝一日便可能走出去。长沼就在你们下面,沼泽的后面,在东边有大孤山耸立着,那就是老恶龙斯毛格居住的地方,不过我希望他没有刻意在等你们。” “你这么有信心,真令人欣慰。”索林唉声叹气地说:“再见! 如果你不打算跟我们一块走,你最好马上走开,什么也别说了!“”那么再见吧,真的再见了!“甘达尔夫说。一边调转马头,向西边骑行而去。但是他怎么也忍不住要再说最后一句话。在他走到远得几乎要听不到喊声的时候,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向他们喊去。他们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传来:”再见!好好干,照顾好自己:别离开这条通道!“ 然后他纵马奔驰而去,很快地消失在远方。“哦,再见吧!走吧!”侏儒们发牢骚说。 他们对于失去甘达尔夫感到沮丧,这一点,使他们自己感到更加愤怒。现在就开始了整个旅途中最危险的一段。他们一个个背着各人分担的、重重的包里和水袋,掉头离开林外大地上的阳光,投入大森林的黑暗中去。第八章 苍蝇与蜘蛛 他们列成单行队伍往前走。通往前方路径的人口处像个拱门,引向一条幽暗的通道。 这条通道是由两棵大树各向对方伸展的枝桩缠绕生长而形成的。经年累月,通道壁被长青藤密不透风地绞缠遮盖着,连地衣也大胆地蔓延上来,把不少叶子打扮成沉甸甸的墨绿色。 通道本身并不宽,在树干丛中穿行而过。才走了一会儿功夫,森林入口处随即变成一小片光亮的点,被远远地甩在他们的身后,树林里是那么的静,就好像所有的树都向他们弯着身子,倾听他们往里走的脚步声。 在他们的眼睛适应了林子里的幽暗时,他们在绿得发黑的微光中依稀辨认出身边的一小段路。偶尔,一缕细细的阳光有幸穿过高高在上的树叶空隙而投射进来,更走运的话,漏网的阳光没被树叶下方缠结在一起的大树枝和铺天盖地的小技枢截获在半途,它才会以又细又明亮的姿态出现在眼前。但是,这样的阳光极希罕,一闪即逝。 林子里有黑松鼠。比尔博那双锐利好奇的眼睛适应了密林中的黑暗而能辨认物体时,他马上就捕捉到那些在路上疾驰而过。 闪避到树后的松鼠。树林中还有各种怪异的声音,呼噜声、拖沓着脚走路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下层林木急于往上生长的声音,还有森林地面上所铺盖着的厚厚的落叶堆里发出来的声音。而这些声音是如何发生的,比尔博则无从知晓。在众人所见到的东西里头,令人最感到恶心的是蜘蛛网;又黑又密的蜘蛛网连着蜘蛛丝,格外地稠密,常常从一棵树延伸到另一棵树,要不就缠绕在他们身旁的低矮树枝上。然而却没有蜘蛛丝从他们走的小路上拦腰而过,这是不是因为有某种魔术在起作用,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他们就无法猜测了。 过了不久,他们变得越来越憎恨这森林,就像憎恨妖怪的隧道那样。而且,这林子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于是能走到尽头的希望更加渺茫。他们不停地走呀走的,希望看到一丝阳光和一点点的天空,更渴望着风拂面庞的感觉。在大森林的绿叶笼罩下,林中没有空气流动,里面是永久的寂静,长久的黑暗和令人发呆的无生气。就连习惯于长久时间不见阳光而在隧道里生存的侏儒也感觉到这一点。但对霍比特小矮人来说,他有一种被慢慢窒息的感觉。霍比特人只喜欢在洞穴里建个家居住,但并不在里头度过夏天。 夜里最糟糕。此刻,天色变得漆黑一片——这不是你口中随便说的那种漆黑,而是真正的漆黑。它是那么黑,真的让你什么也看不见。比尔博试着在自己的鼻子前挥了挥手,但眼睛根本就看不到。可是,要说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恐怕也不对,他们能看见好多眼睛。 于是大家紧紧地挤成一团睡觉,轮流站哨。轮到比尔博时,他会看到周围有细微的物体闪亮着,有时候在不远处有一双双黄色、红色或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接着眼睛的亮光渐渐逝去直至消失,之后又慢慢地在另一个方向出现。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些眼睛有时候就在头顶上的树枝下面闪现。他最不喜欢的是那种可怕的苍白色球状眼睛。“昆虫眼,”他猜想:“应该不是鸟兽的眼睛,只有昆虫的眼睛才大得这么吓人。” 尽管天还不太冷,他们仍试着点亮了夜间照明用的火光,但马上又取消了这一举动,因为这火光招来了成千上万只眼睛。虽然这些动物,不管是什么动物,都很小心地站在周围,从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微弱的火光之下,更糟的是,火光还招来无数只暗灰色和黑色的飞蛾,有的甚至跟你的手掌一般大。这些蛾在他们的耳旁拍打着双翼呼呼地飞来飞去;他们最不能忍受的还有那长得像大礼帽般黑的大蝙蝠。所以,大家只好打消点火的念头,只得在这广阔无边、神秘恐怖的黑暗中坐着过夜。 就这样,天天如此。对比尔博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况且,由于他们一直很谨慎地耗用所携带的食物,使他总觉得饿。 尽管如此,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这森林看来一如往昔,没什么变化,大伙开始焦躁起来c 所带的食物不能长久地支持下去;实际上,食物存量已经不多了。他们试图射些松鼠来增加补给。 而为了在小路上射倒一只松鼠则耗去他们许多枝箭。当大家吃烤熟的松鼠时,味道不佳,难以下咽,只好放弃射松鼠的打算。 他们还得忍受口渴。因为没带多少水,进入林子以来,一直没见到泉水,也没碰见溪流。这种情况一直没变。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林间小路被一条流动的河流截断。河中的水又急又猛,但不是很宽。河水是黑色的,或者是在阴暗中看起来是黑的。要不是博恩曾经告诫过他们要警惕那条河,大伙就会不管河是什么颜色而喝下河中的水,井灌满身上所带的皮袋。 河中曾造有一座木桥,但桥已腐朽塌下,只留下几根靠近岸边的破桥桩。 比尔博在水边跪下,两眼向前方搜索。“河对岸有一条小船! 哎!它为什么不是在这边?“ “你看有多远?”索林问。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他们当中就数比尔博的眼睛最敏锐。 “不怎么远,我看不到十二码远。” “才十二码?我以为至少有三十码呢。咳,眼睛没一百年前那么好用了。但是,这十二码跟一英里没什么不同,我们没办法跳过去,更不敢淌水过去或游过去。” “你们有谁会抛绳子?” “那有什么用?我怀疑,就算用绳子把它套住也没用,船一定是被拴在岸边的。” “我不认为它是被拴着的,”比尔博说道:“当然啦,尽管就着眼前的光线看起来的把握不大;可是依我看来,它是拽靠在岸边,那边河岸较低,而且一直斜伸进水里。” “多里的力气最大,而菲利最年轻,而且眼力也是最好的,” 索林说:“菲利,你过来看看能不能看到巴金斯先生所说的小船。” 菲利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到,于是他盯着河对岸,顺着手指的方向凝视了一阵,打量一下。其余的人向他递了根绳子。他们有几根绳子,有人在最长的那根绳子的末端挂上一个大铁钩。这铁钩是他们把背袋挂在肩膀上用的。菲利拿起大铁钩,在手中掂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向河对岸抛去。 扑通一声,铁钩掉进了水里。“抛得不够远!”一直朝前眺望的比尔博说:“要是再过去几英尺远就能勾着那艘船。再来一次,要是你只握着一小截湿绳子,那河水的魔力便还没厉害到会伤害你。” 菲利还有点迟疑,把绳子拽回来重握在手中。这一回,他以更大的力气把钩子抛出去。 “稳一点!”比尔博说:“你正好把钩子抛到对岸的树丛里了,轻轻把它拉回来。” 菲利慢慢地往回拖挽绳子。过了一会儿,比尔博又说:“小心!铁钩被拖到船上了,希望能钩住。” 绳子钩住了。菲利用力拉的,没拉动。奇利跑过来帮忙。接着,奥因和格罗因也过来帮手。他们拉呀拉。冷不防地,全部仰天跌倒在地上。在旁边看看的比尔博此时过来抓住绳子,用一根棍子挡了一下从河对面冲过来的船。“快来帮个忙!”他喊道。于是,巴林在船就要顺流漂下去的那一刹那及时抓住了它。 “这艘船是被挂在岸边的,”索林看了看仍吊在船头被扯断了的船缆说:“拉得好! 我的小伙子们;还有,幸好我们的绳子比这条船缆还要结实,才能弄到这条船的。“ “谁先过河?”比尔博问。 “我先过,”索林说:“你跟我一起走,还有菲利和巴林,这船能载多少人就上多少人。之后是奇利和奥因、格罗因、多里;再来是奥里、诺里、比弗和波弗;最后是朵林跟邦波。” “我老是排在最后一个,我不愿意,”邦波说:“这次该轮到别人了。” “谁叫你长得这么胖?像你这样,你就得跟在最后而且和最轻的一个上船。别发牢骚抵抗命令,不然的话,你要倒霉的。” “这船没桨,你怎样将船弄过去呢?”小矮人问。 “另外给我一根长绳子和铁钩,”菲利说。绳和钩子就绪后,他尽力把铁钩在黑暗中往高处抛去,绳子没掉下来。他们知道,铁钧一定勾在树枝上了。“上船吧,”菲利说:“你们找个人拉着钩在对岸树上的绳子,船上另外有个人必须留意我们抛过去的铁钩,在安全到达对岸时把它勾住小船,就能把船拉回来。” 就以这种办法,他们很快地就都渡过了这条着了魔法的河流,到了对岸。朵林刚把绕成圈状的绳子搭上肩头,邦波(还在嘀咕) 正准备跟着走。这时候,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小路前方传来了飞跑着的蹄声。朦胧中突然飞出来一头鹿的身影。它冲进这群侏儒当中,让他们大吃一惊。接着,这鹿躬身一跃,强而有力地高高跃起,掠过水面。但它没能安然跳至对岸。索林是唯一稳住阵脚的人,一踏上岸,他就弯好了弓搭上箭,提防可能有护船的卫士出现。这时,他的箭已向那头飞奔而来的动物急射过去,肯定是射中了,这头鹿跃上彼岸时,跌了一足。昏暗的天色吞没了跛足的鹿。但他们仍能听到急急而踉跄的蹄声,接着就消失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为索林射中猎物喝彩,比尔博的一声哀号打消了大家脑中所有吃鹿肉的念头。“邦波掉进水里了!”他喊道。 于真万确,当那头雄鹿冲过来时,邦波一只脚才刚踏上地面,这头动物就从他头上跃过去,把他碰倒,他倒下时将小船推离岸边,两手抓不住岸边泥泞的植物根茎,接着沉到黑水里。此时,小船弹离河岸,慢慢地消失了。 大伙跑到水边时,还能见到他的头巾漂在水面上,赶紧向他抛去一根绳子。邦波抓住绳子,众人马上把他拉上岸。只见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当大伙把他手放在堤岸上时,他已昏睡过去,手中紧抓着那根绳子,使众人无法取下。 无论大家做些什么,他一直酣睡不醒。 他们站在邦波眼前,诅咒自己的恶运,责备邦波做事笨手笨脚,并哀悼那条失去的船。 有这小船,他们或许能回到岸边寻回那头雄鹿。到这时候,他们艘才察觉到丛林中微弱的号角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远,接下来是一片寂静。大家坐下来时,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似乎还是能听到有一大规模的狩猎活动正在小道北面进行。 就这样,他们坐了好一阵子,没敢挪动。邦波胖胖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仍在呼呼地睡着,就好像他再也不在乎他们所面对的恼人的事儿。忽然,小道前方出现了几头白鹿,是一头牡鹿和几头小鹿,其毛色白如雪,方才的雄鹿是黑色的。几头鹿在黑暗中隐隐若现。 索林还没来得及吆喝,三个侏儒已经跳起来,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看来,谁也没射中自己的目标。那几头鹿像来时那样,悄悄地转身而去,消失在丛林中,几个侏儒徒然地朝它们的身后射箭。 “住手!住手!”索林喊道。太晚了,那几个兴奋的侏儒已耗尽了最后几枝箭。博恩给他们的弓如今失去了用途。 这一夜,大家情绪低落。在后来的几天里,越来越严重的郁郁不乐的情绪令他们的心情更加低落。现在已渡过了着了魔法的河流,在河的这边,林中小路一如既往地向前方蔓延,在他们看来,这森林中的路径一点也没变。倘若大伙对这种情况早就了解,便会重视打猎的用处和那头在路上出现的白鹿对他们的含意,并能知道他们终于已经走到这片森林东部的边缘。要是他们能打起精神满怀希望,过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密林,来到树木稀一点又能见到阳光的地方。 但大家对此毫不知情,并且还有邦波这个沉重的负担,众人得费尽力气背着他继续赶路,四人一组轮流担负这个累人的工作,其余的人分担大伙的行李。要不是在最后的几天里,行李包变得越来越轻的话,他们实在走不下去了。无论装食物的背包有多沉重,如果跟一个带着笑意酣睡的邦波比起来,那实在算不了什么。 几天之内,水尽粮绝的这一刻终于来到了。他们没办法在森林中找到能吃的东西,只有真菌和带着怪味的谈青色野草。 离开那条着了魔法的小河大约有四天了,众人来到一处长着许多山毛律的地方。大伙一开始就为了周围的变化而欢欣,因为这里没有灌木,林子里也没那么暗。周围是一片淡淡的青色的光,使他们能看清路两旁的情况。然而,这道光线充其量只是使他们看到,那无数灰色的、直直的树干,就像那些在暮色中的礼堂内的柱子。这儿有一丝令人感到舒畅的空气,还有风声,但那是一种悲哀的响声。几片叶子沙沙作响地飘落地面,提醒大家这野外的秋天正来临。众人的脚步惊动了地上死气沉沉的秋叶,这数不胜数的叶子是从林中深红色地毯般的地上经过小径旁的斜坡飘落过来的。 邦波还在死死的睡着,大家累得筋疲力尽。间或听到让人心慌慌的笑声。有时还听到远处传来的歌声。那笑声悦耳,不像是妖怪的声音,歌声也很美,但听起来怪怪的令人不安。他们觉得不舒服,宁可在没剩多少体力时赶快离开此地。 两天后,众人发觉这条路在往低处延伸,很快地,他们来到了一个几乎长满了高大挺拔的橡树的山谷。 “这该死的森林到底有没有尽头?”索林埋怨道:“得有个人爬上树顶着看周围的情况,而唯一的办法是找棵长在路中央最高大的树。” 自然,这“有个人”指的是比尔博。他们挑中他是因为爬这棵树的人必须能把头伸出树的顶端,所以其体重一定要够轻以便让最细的枝权也能承载得起。而可怜的巴金斯先生从来没怎么练过爬树,大家把他扯上一棵正好长在小径边的巨大的橡树最下面的树枝上,他不得不使尽吃奶的力气往上爬,两手拨开挡在眼前续缠着生长的小技社,小树枝一次又一次拍打着他的眼睛;他的身影在那些粗大树枝上苍老的树皮映照下被染得绿绿的,真是可怕;不只一次,他险些失手滑落下来,而每次都让他及时硬生生地掰了回去;经历了一场拼死排活的争斗,攀过一段全然没有技社的树干,终于,快爬到树的顶端了。他一边爬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这棵树上是不是有蜘蛛之类的,还有,待会儿怎么下去?最后,比尔博把头伸出了树梢上的叶子外面。在这儿,他可看到蜘蛛了。 但这些蜘蛛只有普通蜘蛛般大小,且在有蝴蝶的地方出没。在上面的阳光刺射下,两眼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在这儿能听到从远远的树底下传来的众珠儒朝他呼喊的声音,但他无法回答,只能抓牢树枝,眨着眼睛。这儿阳光灿烂,过了好一阵子才能在阳光下张开两眼。待能看到东西时,只见四周是一片深绿色的海洋,树叶在微风中飘动,此起彼伏,沙沙作响;上千只蝴蝶布满各处。 我宁愿他是那种“紫皇帝”,那是一种喜欢在橡树顶上活动的蝴蝶。而眼前的蝴蝶山谷底部。因此,在树顶上往旁边看去,四周的树就像一个大盘子的边缘向四周朝上伸展,在这种情况下,甭想看得到这森林究竟有多大。可惜到如今他还没明白过来。于是,比尔博只好带着失望的心情爬下树来。待爬至树底下时,只见一身的擦伤,气喘吁吁,样子可怜兮兮的。在下面的黑暗中,大家两眼什么都看不见。听了他带回来的消息,众人很快地就变得像他那样,垂头丧气,沮丧不已。 “这林子朝四面八方没完没了的伸展下去!我们到底要干嘛呢?送一个霍比特小矮人上去干嘛的?”众人喊叫着,就好像这是他的错。他们根本不在乎蝴蝶呀什么的,可是在比尔博提到上面那美妙的轻风时,大伙愈加恼火。因为他们太笨重,无法爬上去领略一番。 这天夜里,众人吃光了所有的面包屑。次日早上醒来时大伙感觉到的头一件事就是那翻江倒海般的饥饿感。其次就是下雨了,到处都有雨水滴落下来,雨水重重地滴落在森林的土地上。无需任何救济行为,雨水让大家想起来,他们还火烧火燎地渴着呢! 但总不能站在大橡树下,大张着嘴,眼巴巴地恭候雨水滴到舌头上来,用这种办法来浇灭那口干舌燥的口渴感觉。这时候,意想不到地给他们带来唯—一丝安慰的是邦波。 他突然醒过来,手搔着脑袋坐了起来。全然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且自己为什么这般的饿;因为他已记不起来,自从很久以前那一个五月的早晨开始的这次旅程,旅途当中所发生的事情,邦波无从知晓。脑子里能记住的最后一件事是在霍比特小矮人家里的聚会。众人费了好大的劲才使他相信从开始以来所有冒险的事情。 当他听到没有吃的东西时,当场在地上哭了起来,只因他饿得两腿无力直发抖。“我干嘛要醒过来呢?”他哭道:“我正在美梦中,梦到我走进了一个像眼前这样的森林,林中树上燃点着火把,火光在树上晃动,地上点着火堆;那儿正好有个大型宴会,而且看来会永远地举行下去。里头有一个头戴树叶作成的皇冠的丛林大王,那儿有快乐的歌声,而我没办法说清楚那些人们在吃喝的东西。” “别说了!”索林不耐烦地说:“如果你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话,最好别出声。 我们看你已经够烦的了。要不是你醒了过来,我们真该把你留在林子里,让你继续你那愚蠢的梦。即使几个星期的粮食都没了,只背你也不是容易的事!“ 如今除了勒紧裤带,没别的事可做,扯紧空空的布袋和背包,大家沿着林中小径向前跋涉,至于在饿倒在地直到死去之前到底能不能走出森林,他们不抱任何奢望。那日一整天,他们是这么走下去的,倦倦地、缓缓地前行。而邦波还在不住地抱怨他的腿快撑不住了,要躺下来睡觉。 “不,你不能这么做!”众人说:“你得自己走路了,我们背着你已经走得够远的了。” 他还是没听大家的话。突然拒绝再往前挪动一步,重重地顿坐在地。“你们走吧,如果你们一定要走的话,”他疲惫地说:“我只想要躺在这儿睡觉,做有好吃东西的梦。要是没别的办法,我希望再也不要醒来。” 就在这时候,在前面不远的巴林叫了起来:“那是什么?我想我看见林子里有火光闪动。” 大家都看见了,好像看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一点红光一闪,接着在旁边又有一点,再一点闪闪的红光。连邦波也站了起来,众人偏不择路地向亮光奔去,无暇顾及这是特波尔巨人还是妖怪。 亮光就在前方,处在林间小径的左侧。最后来到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位置时,看得更清楚了,那是在树下的一些火把和火堆的亮光,但离他们前行的小径还有一段距离。 “我的梦好像要实现了。”在后头的邦波气喘吁吁地说。一心要朝着火光向林中直奔过去。而其他人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巫师和博恩告诫过他们的话。 “有食物不一定就是好事,要是不能活着回来的话。”索林说。 “但如果没有食物的话,我们也活不了多久。”邦波反驳道。 而比尔博打心眼里赞成这句话。 结果大伙就在去还是不去的情况下争论了老半天,直到最后意见达成一致,决定派几个探子光潜行至光亮近处探清楚,多了解情况。可是,让谁去好呢?众人意见不一,似乎谁也不那么急切地想去争取这个机会,这可是个有可能会被丢下,再也见不到朋友的机会。 而由于邦波根据那个梦中的情节,不停地向大家述说丛林筵席上好吃的东西。终于,巫师和博恩的警言被置之脑后,饥饿的感觉占了上风。于是大伙离开小径,一起朝林中横插过去。 边走边爬了好一阵子,走近刚才的亮光了,他们从树干后面往前面一片开阔的地方望去,只见那里的树已经被砍倒,地面也被整理过。有好些长得矮矮的、都穿着绿色和褐色衣服的人,坐在砍倒的树桩上围成一个大圈,圈中有一堆火堆,周围的树上系有火把;而最精彩的镜头是:他们在吃喝并兴高采烈地笑着。 烤肉的香味是那么的迷人,还没等大家商量一下,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向那个大圈扑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讨点吃的。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人刚一踏进那块空地,冷不防地,所有的火光就像中了魔法似的灭了。有人踢了踢那堆火,只见火星如火箭般激射开来,紧接着熄灭了。众人又落在一片黑不隆步的黑暗中,无论费多长的时间摸索,谁也找不着谁。他们在黑暗中歇斯底里、跌跌撞撞地,有的绊倒在原木上,有的撞在树上,大伙喊啊叫啊的,弄得这林子里方圆几哩不得安宁,最后他们还是设法聚在一起,用触摸来数人数。自然得很,在这种时候,林间小道在哪个方向,大家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因而他们毫无希望地迷了路,至少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分晓。 没办法,只好在原地安顿过夜。他们连在地上搜寻食物碎屑的胆量也没有,因为害怕再次分开。但他们躺下没多久,在比尔博刚要昏昏入睡的时候,头一个轮值站哨的多里即压低嗓门喊道:“快来看哪!那边又有光亮了,比上次还多呢。” 大伙都跳了起来。一点没错,就在不远处有许多闪烁着的光亮,还清楚地听到笑声。 于是,众人成单列纵队,前胸贴着后背,蹑手蹑脚地往光亮处挪过去。快走近时,索林小心翼翼地说:“这回可不能冲上去。我不说话,谁都不准动。我要让巴金斯先生一个人先去跟他们交涉。他们对他不会有戒心的——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 走到光圈的边缘时,他们从后面冷不防地把比尔博推向前去。 还没来得及套上那只戒指,比尔博就跌跌撞撞地陷进火堆与火把那闪闪的光亮之中。 但是,糟糕得很,所有的火光再次灭掉,漆黑的夜色降落下来。 如果说上一次大伙聚拢在一块儿并不容易的话,这回更糟。 他们居然找不着比尔博了。每次数人头,都只有十三个人。大家又嚷又叫的:“比尔博。巴金斯!霍比特人!你这该死的霍比特人! 喂!霍比持小矮人,你这制造混乱的人,你在哪儿?“还嚷了几句其他类似的话,但都没有回应。 在大伙即将失望的那一刻,多里偶然地被绊倒在地,黑暗中他以为是被一根原木绊倒的,后来发现那竟是比尔博,只见他蜷作一团沉沉睡去。大伙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摇醒。 待他醒来时,一脸的不高兴。 “人家还在梦中呢,多可爱的梦呀,”他嘟哝着:“梦里全都是一个个豪华的晚宴哪。” “天哪!你看看,他变得像邦波那样了,”大伙说:“别再跟我们说梦里的事儿,梦到宴席可不是好事,我们又不能沾光。” “可是在这种蛮荒之地,这可是我最乐意的事情了。”他嘴里南咕着,在大家旁边躺下来,老想着再次入睡,重回到刚才那个美梦之中。 但是,先前的火光并不是林子里最后的光。夜更深时,正在站哨的奇利走近来再次唤醒大家,说:“不远处看了一片亮亮的火光,一定是有什么魔法让上千个火把跟那么多的火堆一下子点燃起来。你听,还有唱歌的跟弹竖琴的声音呢!” 众人躺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想过去再试试来个求援什么的。于是,大伙儿重又站了起来。结果这一回可是糟透了。只见眼前这个宴会比先前看到的要大得多、豪华得多,在长长的参宴者队列的尽头坐着一位丛林国王,国王那金色的头发上有一个树叶做成的王冠,跟邦波所描述的那个梦中人物十分相似。这帮矮小的小精灵相互之间用手将碗传来递去的,有的还超过火堆传递,有的人在弹坚琴,还有许多人在歌唱。他们灼灼闪亮的头发上插着鲜花;绿色的、白色的宝石在他们的领子和腰带上闪烁着光亮;他们的脸上和歌声中充满了欢乐。歌声是那么的嘹亮、清澈和动听。这时,索林走了过去,站到这帮人当中。 没多久,死一般的寂静又落了下来,所有的火光全灭了。火堆上冒出浓浓的黑烟,腾起来的灰烬落进了众侏儒的眼睛。又一次,树林里尽是他们的喧嚷叫喊声。 比尔博发现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地绕着圈,嘴里喊了又喊:“多里、诺里、奥里、奥因、格罗因、菲利、奇利、邦波、比弗、朵林、巴林、索林。奥肯舍尔。”与此同时,他本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其他人也都在他的周围做着同样的动作。但是,众保儒的喊叫声渐渐远去,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喊叫声变成了从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和哭叫声。 最后,所有这些嘈杂的声音全然逝去,他被孤零零地遗落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中。 这可是他最悲惨的一次经历。但他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在白天到来之前任何举措并非良策,至少白天还会带来一点微弱的光亮,而且在早饭全然无望的前提下,在林子里盲目乱间是毫无用处的。于是,他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不只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那个在远方的那个有着漂亮的食物间的霍比特人洞穴,他的思绪停留在火腿、鸡蛋、烤面包和奶油上面。就在这时,比尔博觉得有什么东西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发觉左手上黏着一根绳状的东西,黏乎乎的,他试着挪动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早已被同样的东西缠绕住。结果在他站起身来的时候被绊倒在地上。 接着,一只在他打瞌睡时一直忙着将他捆绑起来的大蜘蛛从身后爬过来,向他扑过去。 虽然只看得见它的眼睛,但能感觉到那些毛茸茸的蜘蛛腿在挥舞着将它那令人恶心的丝索朝他一圈又一圈的缠绕过来。幸亏比尔博恰好在这一霎那之间回过神来,不然,再过一下子他就无法动弹了。这样一来,他得拼命决斗一番才能挣脱缠在身上的蜘蛛丝。这时,那蜘蛛正要向他下毒,就跟普通的蜘蛛对付苍蝇那样把他毒晕,他即刻用双手一挥将它击开: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自己的剑,他立即把剑拔出来。那蜘蛛回过头又向他扑来,比尔博瞅准蜘蛛丝一砍,松开自己的腿。这回该轮到他反攻了。显然,那蜘蛛不习惯对付身边带着这种“刺儿” 的猎物,不然的话,它早就飞快地溜之大吉了。比尔博及时拦住其退路朝它扑过去,刺中蜘蛛的眼睛。结果这只虫子发疯似的跳跃着、舞动着,甩着它那痉挛的肢足,直到他又一剑结束了它的生命。接着,比尔博顿然跌坐在地,除了这只蜘蛛的事,脑子里好一阵子什么也想不起来。 回过神来之际,只见是一片白天的森林中常见的灰暗,那只死去的蜘蛛就在身旁,手上的剑的剑锋上黏有黑色的东西。一个人单枪匹马,没有巫师、众侏儒或任何别人的相助,在黑暗中杀死了这么大的一只蜘蛛,这使巴金斯先生产生一种大异往昔的感觉。他擦净剑锋,插入剑鞘:虽然肚子空空的,但他觉得自己跟过去有所不同,变得更勇猛、果敢了。 “我要给你取个名字,”比尔博瞅着剑说道:“就叫‘刺儿’吧。” 接着动身探险去。林子里恐怖万分,鸦雀无声。头一件要做的事显然就是寻回他的朋友们。看起来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不然就是已经成了那些小精灵的俘虏。他心里觉得喊叫并不安全,他站在原地呆了好一阵子,琢磨着路在何方,究竟应先往哪个方向走,去寻找那些侏儒。 “唉!我们怎么忘了博恩的警告呢?还有甘达尔夫!”他哀叹道:“我们目前的情形真是一塌糊涂!我们……但愿是我们,孤单一人多可怕。” 最终,比尔博绞尽脑汁后断定昨天夜里那些呼叫声传来的方向——侥幸的是(他天生就有这种运气),他的猜测多多少少是对的,随后你会看到这一点的。决定之后,他尽量轻手轻脚地往前走。霍比特人的动作特别轻捷宁静,尤其在树林里,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同时,他在出发前又套上了他的戒指。所以那些蜘蛛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他走近身旁。 隐秘地走了一段路,他注意到前面一处黑暗特别浓的地方,它在林子里头黑得与众不同,就像从未触动过的夜深时分的黑暗。 走近前去,才看到这是由一堆蜘蛛网前后左右一个挨着一个重叠叠续缠在一块构成的。 冷不防地,他看到头顶上的树枝里头有一群大得吓人的蜘蛛。他吓得直发抖,生怕被蜘蛛发现其行踪,也无暇顾及那戒指还在不在身上,马上躲在一棵树后用眼睛瞅着那些蜘蛛。 接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这些可恶的虫子在这寂静沉默的林子里正交头接耳地说话呢。蜘蛛说话的声音像一种吱吱嘎嘎的嘶嘶声,轻轻的。但他能听出它们所说的大部分内容,它们正说到那些侏儒呢! “真是一场剧烈的搏斗,但值得!”一只蜘蛛说:“不用说,他们的皮厚得很。而我敢打赌,里头的味道一定好得很。” ‘当然是了,吊了这么久,他们一定很好吃。“”别吊太久了,“第三只蜘蛛接口道:”他们比平时要瘦,看来是最近没怎么吃东西。“ “把他们杀掉,我认为,”第四只蜘蛛嘶嘶道:“今天就杀掉,然后再把他们吊一阵子。” “我保证,他们都死了。”头一个说话的蜘蛛说。 “没死,我刚才还看见有一个挣扎了一下子。我保证他们还活着。睡个好觉再过来看吧,到时我会让你好好看看。” 说着说着,一只肥肥的蜘蛛沿着一根蜘蛛丝跑起来,一直来到一个地方,那儿有一根高高的树枝,上面挂着一排十二个包里形状的袋子。比尔博害怕起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那些侏儒晃荡着被高高地吊在黑暗之中,头一次看到有个侏儒的双脚从袋状物的下端穿了出来,在这些袋子外头可以看到鼻子的形状,还能看到~络胡子或一条头巾什么的。 那只蜘蛛朝最肥大的一个袋子爬去——“那一定是可怜的老邦波,我敢打赌,”比尔博心想道。那蜘蛛使劲地捏了一把袋子上凸现出来的鼻子。只听到里头发出一声被压抑的叫喊声,紧接着一只脚趾头伸了出来,直向蜘蛛狠狠地踢去。邦波还活着,那脚踢出去的声音就像是踢在没了气的足球上。只见那只蜘蛛惊得从树上坠落下来,及时地扯住它的蜘蛛丝才没掉落在地。 其余的蜘蛛都笑了起来,“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笑道:“这鲜肉还活着踢踢脚呢!” “我这就把他干掉。”那只气汹汹的蜘蛛爬回到枝头上。 比尔博明白,是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这些畜生在树上,他够不看,又没东西可扔它们。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只见这地方看似一条干涸的小河道,上面有许多石头。而扔石头这种事,比尔博非常擅长。没费多少功夭,他找到一块滑溜溜的卵石,用手掂掂,还合用。在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便常常练习掷石头,直扔得那些兔子、松鼠甚至鸟类一见到他弯下腰来即如闪电般飞快逃走!甚至在稍大一点的时候,他仍然花不少时间在抛圈子。 射标枪,向箭靶、盘碗、九竿戏的柱子以及别的东西瞄准,玩抛掷的游戏——其实呀,除了吹烟圈、出谜语和烹任外,他还会做好多事,我一直没功夫告诉你。现在也没时间了。 就在他挑拣石头的时候,那只蜘蛛已挨近邦波。眼看邦波就要没命了,就在这一关键时刻,比尔博的石头掷了过去,砰的一声打中了蜘蛛的头,它毫无知觉地从树上坠落下来,噗地一声落在地上,所有的足肢赌成一团。 第二块石头峻地穿过一个大蜘蛛网,击断了网上的粗条,打落了处在网中央的蜘蛛,啪的一下,这蜘蛛完了。这一来,只见蜘蛛群中一片混乱。它们一时忘了那些侏儒了。尽管看不见比尔博,但它们可以从石头扔过来的方向判断他的方位。快如闪电般,那些蜘蛛又是跑又是荡地向小矮人扑过来,从四面八方抛甩长长的丝,一直到从空中看起来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是,比尔博很快地溜到另一个地方。他脑子里有个念头,就是要将这帮暴怒的蜘蛛远远地引离众侏儒;让它们变得多疑,激忿及至狂怒。在大概有五十只蜘蛛离开原地来到他刚才所站的位置时,他向它们扔去更多的石头,还向那些落在后头的蜘蛛扔去;然后,他在树林中一边跳着舞一边唱起歌来激怒那些蜘蛛,好让它们去追他。同时,还让众侏儒听到他的声音。 这是他唱的歌谣:老肥蜘蛛织网树群中! 老肥蜘蛛不见我影踪! 害人虫!害人虫! 劝你快停工停工停工来寻我影踪! 大块头,老笨蛋,老笨蛋难寻我影踪! 害人虫!害人虫! 你敢下来才算有种! 你在树上怎能把我动! 也许这还不能算太好的一招。但你一定还记得,他不得不在这进退两难的危急关头由自己来拿主意。无论如何,事情正是依着他的意思进行。他一边唱着一边抛出更多石头,一边还跺着脚。 几乎所有的蜘蛛都跟在他的后头:或者是落在地上再冲过来,或者是在树枝上穿行而来,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或者是直接冲着黑黑的夜空吐出新的丝线。它们冲着他的声音飞攻过来的速度比他预料的要快得多。它们的怒态可怕得很,除了石头,没有哪一只蜘蛛愿意被人称作臭害人虫的,还有老笨蛋当然也是一种污辱人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