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是财政部门,将要象过去一样,永远是平民出身的杰出人物的地盘。德·封丹纳的这些新思想,和由此产生的为其长、次两女所缔结的明智的婚姻,在家中遇到了激烈的抵抗。贵族世家出身的伯爵夫人,始终保持着传统的观念。对于长、次两女的幸福而富有的亲事,她曾经一度加以反对,然而当晚上两夫妻睡在一个枕头上的时候,他们就秘密地谈起心事。德·封丹纳先生通过精确的计算,很冷静地向她指出:他们在巴黎居住,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固然是对过去逃亡在旺代的苦难时期的一种补偿,然而家庭的开支和三个儿子的费用占去了他们收入的绝大部分。因此长、次两女能够缔结这样富有的亲事,真是天赐的幸运,不能坐失良机。她们不是早晚会有六万、①拉布尔多内(1767 1839),当时法国的内政大臣,极右派代表人物。人间喜剧第一卷八万或十万利勿尔的年收入吗?没有嫁妆的女孩子能够这么有利地嫁出去是少有的事情。而且现在也该是节酋的时候了,酋下钱才能够重振家业,扩大自己的采邑。听了这些动听的理由,伯爵夫人让步了,所有的母亲处在她的地位大概也都会让步的。不过她加上一项声明:不幸她已在爱米莉心中培养起高傲的情绪,至少得将爱米莉称心如意地嫁出去。因此,本来是值得喜J夫的事情,却在家中撒下了不和的种子,伯爵夫人和爱米莉用冷淡的礼貌接待两位新女婿。在这个家庭中,她们蔑视的对象正在日益增加:老二中将指挥官娶了一个有钱的银行家的女儿蒙日诺小姐;老大法院院长很聪明地娶了一个拥有亿万财富的盐商的女儿;老三的思想更加平民化,娶了布尔日地方税务局长的独生女儿格罗斯泰特小姐。三位嫂子和两位姐夫进入了政界豪门,周旋于巴黎圣日耳曼区的沙龙之间,觉得这种生活既迷人又对他们本身大有好处,因此他们一致同意以高傲的爱米莉为中心结成一个小粗朝廷。然而这个以利益和自尊心为基础的结合是很不牢固的,年轻的女王免不了时常在她的王国内惹起革命。在礼貌所容许的范围内,经常发生一些争执,使家庭中每个人都养成了冷嘲热讽的脾气,虽然对外还保持一团和气,在家中有时感情就变得不很融洽。中将指挥官夫人自从丈夫被封为男爵以后,就自以为其贵族身分和她婆婆的门第不相上下;有了十万利勿尔的年收入,就自以为有权利学她的小姑爱米莉一样傲慢无礼。她时常讥讽地祝愿爱米莉嫁个好夫婿,但同时又简短地加上一句:某某贵族院议员的女儿嫁给平民某先生了呢!爱米莉的长嫂子爵夫人则喜欢以财富和情趣来压倒爱米莉,这从她的人间喜剧第一卷衣着、用具及车马上都看得出来。爱米莉有时说出自己的心愿,各位嫂子和两位姐夫总流露出轻蔑和冷笑的态度,使爱米莉怒不可遏,即使用一大堆讽刺的话来回敬他们,也平息不了她的怒气。一家之主的伯爵,感觉到王上对他那种心照不宣而又不大牢固的友谊又有几分冷淡的时候,眼见他的爱女虽然受到姐姐们的藐视嘲弄,却从来未将眼光放低,就不由得更加浑身哆嗦起来。在这种背景下,当家中小小的争执发展到了极端严重的时候,德·封丹纳先生正指望王上对自己的恩宠能够逐渐恢复,谁知这位能够在暴风雨中把着舵稳步前进的英明君王却倒了下来,患病逝世…。伯爵感到自己前途未h,就竭尽全力,将所有具备入选资格的青年人拉到爱女身边。有谁如果尝过将一个骄傲而又想入非非的女儿嫁出去的艰难滋味,也许能够了解这位可怜的老伯爵的煞费苦心。伯爵努力的结果如果能够满足爱女的心愿,那将是他在巴黎的十年生涯中最后完成的一件光辉事业。他的家庭成员侵入政府各部之中,使他这一家比得上奥地利王室:这个王室到处联姻,大有侵入全欧之势。为着女儿的幸福,伯爵不厌其烦地拉来一个个求婚者;无奈这位傲慢的少女总是用各种有趣的方法宣布她的裁决,批评她的爱慕者的短长。爱米莉仿佛是《一千零一日》…中那位又有钱又美丽的公主,有权在世界各国的王子中挑选丈夫。她①一八二四年,路易十八去世。其弟查理十世继位。②《一千零一日》,波斯故事集,由法国的东方学者贝蒂·德·拉克瓦译成法文。人间喜剧第一卷拒绝各个求婚者的理由一个比一个滑稽:这个腿太粗,或者是八字脚,那个是近视眼;这个叫杜朗…,那个又有点跛;差不多所有的人在她眼中都显得太胖。拒绝了两三个求婚者之后,她变得更活泼、更动人、更快活了,她投入冬季的交际活动,周旋于舞会之间,用尖利的眼睛端详当代的名人,以引诱人家向她求爱自娱,却又总是拒绝人家。她充分具备着天赋的条件,可以充当赛莉梅娜…的角色。爱米莉·德·封丹纳身材修长,体态轻盈,走起路来有时端庄稳重,有时活泼佻挞,完全随她的心意。她脖子稍长,使她能很可爱地作出轻蔑和傲慢的样子。她有各式各样的头部神态和女性的姿势,可以使她的微笑或含而不露的话语具有不同的意义,或使人感觉愉快,或使人感觉冷酷。深色的美发和浓密而极度弯曲的眉毛使她的睑有一种高傲的神态,镜子和卖弄风情更使她学会了或牢牢地盯着你,或温柔地注视你,或闭拢嘴唇,或嘴角微微下弯,或冷笑,或温和地微笑等方式,使那种高傲或者更加令人畏惧,或者有所减弱。当爱米莉想抓住一颗心的时候,她那清脆的声音非常悦耳;如果她想使一个轻狂放肆的青年闭嘴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干脆而简短。她那白净的面皮和晶莹如玉的前额宛如一池清澈的湖水,时而微风吹来,水面起着皱纹,时而风止波平,又恢复了愉快的恬静。不止一个被她蔑视的青年责备她在演戏;她为自己辩护的方法则是施①杜朗是法国最普通的姓,爱米莉嫌太俗。②赛莉梅娜,莫里哀所著五幕诗体喜剧《恨世者》中的女主角:年轻、貌美聪明而尖刻。人间喜剧第一卷展技巧,使恶意攻击的人们不得不爱慕她,不得不甘心忍受她的娇媚的轻蔑。她接受一个有才能的男子的敬礼,采取高傲的神态;接待同等身分的人,采取一种侮辱性的礼貌,使同等身分的人觉得自己好象低了一级;对于那些低一级而妄想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她表露出无限的轻蔑。在这方面,没有哪一个时髦的年轻女郎比她更高明。在她所到之处,她好象不是和人家招呼应答,而是在接受人家的敬礼。即使在一个公主的家中,她的态度和神气也使她坐着的那张交椅变成了王后的宝座。德·封丹纳先生终于发觉了他最心爱的女儿在全家的疼爱中被宠坏到什么地步,可惜已为时太晚。社交界对爱米莉的崇拜——可是不久也就对她进行报复——使她更加骄傲,更加自信。众口一词的恭维和赞美,更加助长了她自私的天性;粗宠坏的孩子象皇帝一样,总是喜欢捉弄所有接近他的人们。目前,她的青春魅力和过人的聪明使许多人看不到她的缺点,这些缺点在一个女子身上就尤为可恶,女子只能通过忠诚和克己才能讨人喜爱。然而什么也逃不过慈父的眼睛:德·封丹纳先生时常将一些谜样的人生真谛告诉女儿,可惜一点效用也没有!要改正这样一个不可救药的性格是一桩非常艰巨的工作,德·封丹纳先生受够了女儿的桀骜不驯和好讥讽的脾气,无法将这一工作坚持下去。他只好时常给她一些充满慈爱和善意的忠告。然而他痛苦地发觉:他最温柔的语句在女儿的心上也是一滑而过,仿佛她的心是大理石造的。父亲的眼睛张开得太迟了,以致他过了好久才发觉女儿很少爱抚他,每次爱抚总带着勉强让步的神气,就象一些儿童对母亲显露出这样人间喜剧第一卷的睑色:“赶快亲亲我,好让我去玩。”但是不管怎么说,爱米莉总还肯给自己双亲一点柔情。但是她常常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躲藏起来,很少露面;她埋怨太多的人和她分享了父母的爱;她对什么都忌妒,甚至忌妒她的哥嫂和姐姐们。这个古怪的姑娘费了很大的劲为自己制造孤独、冷清的环境,接着叉f曾恨这种自找的烦恼和寂静凄凉。根据她二十岁少女的经验,她把一切都归罪于命运,她不知道幸福的首要真谛是在我们自身,却向外界的事物追求幸福。她情愿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愿缔结象她两个姐姐那样的婚姻;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却狠命地妒忌她们能够这样富有和幸福地结了婚。她的双亲吃尽了她的苦头,以致有时她的母亲竞以为她有些疯狂。这个错觉是有理由的:一般出身于阀阅世家的青年女子,家庭在社会上的地位很高,本身又长得很美,暗中就产生了自傲自怜的情绪。她们总以为母亲上了四、五十岁年纪,再也不能同情她们年轻的心,再也不能了解她们丰富的幻想。她们凭着想象,以为大部分母亲都妒忌女儿,都和女儿争艳斗胜,她们强迫女儿穿上老式服装,有意使女儿在社交场中不为人注意或不能压倒她们。女儿们因此就时常暗暗流泪,默默地反抗所谓母亲的专横。在这种由幻想产生而弄假成真的哀怨中,女儿为自己制造了人生的憧憬,预h自己有无限美好的将来;她们把梦幻当作现实,在长期的幽思默想中,暗中决定将来她们的爱情只能够献给具备这种或那种长处的男子;她们在想象中描画了一个意中人,她们未来的夫婿无论如何一定要和这个意中人相似。只有在体验了人生,经过了与年俱增的严肃的思考,看惯了社会和它的平凡生活,看惯了许多不幸的例子以后,她们的人间喜剧第一卷理想才会失掉美丽的颜色,然后,在人生旅途中,有朝一日她们突然惊奇地发现:没有梦幻中充满诗意的婚姻,她们也能得到幸福。循着这样一个过程,爱米莉·德·封丹纳小姐凭着她那靠不住的智慧,定出了理想爱人的条件,由此也产生了她的看不起人和讥讽人的作风。“我要他年轻,而且出身于旧贵族,”爱米莉想,“还得是贵族院议员,或者一个贵族院议员的长子。如果在长野跑马场…赛马的日子里,我不能够象许多亲王一样,身披迎风飘扬的天粗蓝色外套,乘坐刻着贵族家徽的马车在爱丽舍田园大道宽广的路面上奔驰,那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而且父亲说过,贵族院议员将来是法国最高的荣誉。我要他是个军人,可是我保留随时叫他辞职的权利,我要他得过武功勋章,兵士见了我们就要举枪致敬。”但是如果这位理想的爱人不是非常温柔体贴,不是仪表堂堂,不是聪明过人,而且不是身材瘦削的话,即使具备了前面所说的稀有的优点,也是不侍合标准的。身材瘦削是一种风韵,不管这种风韵如何不能持久——尤其在宴会过多的代议制政府里——,但这一条绝无修改的余地。爱米莉·德·封丹纳小姐有一种理想的标准尺寸。一个青年男子如果一眼望去不侍合这个尺寸,他便休想使爱米莉望他第二眼。“喔!我的天!您看这位先生多胖呀!”这就是爱米莉表示极端蔑视的一句话。依照她的见解,身体肥胖的人是没有情感的,是坏丈夫,①长野原是一个著名的修道院。修道院早毁,原址改作跑马场。人间喜剧第一卷是不配进入文明社会的人。在东方,“丰腴”是人们追求的一种美,然而爱米莉却认为女人肥胖是一种不幸,男子肥胖则简直是一种罪悲。这些荒唐的见解由于表达方式轻松愉快,还颇能逗人开心。但是伯爵已感觉到他的女儿定出的条件将来必然要成为笑柄,有些乖觉而且刻薄的妇女,早已看出其可笑之处了。他害怕女儿的古怪见解会使她得罪人。他一想到这个无情的交际场可能已经开始嘲笑他那位一直在舞台上作滑稽表演而不下台的女儿,就浑身发抖。许多被她拒绝的男角,怀着满肚子不高兴,正在等待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施行报复。那粗些无所谓的闲人却开始厌倦起来:英雄崇拜从来是人类一种不能持久的情绪。老旺代党人比谁都更清楚地知道,进入交际场,进入宫廷、客厅或登上舞台,要很巧妙地选择最适当的时机;而更难的是:要能够在适当的时机退出去。因此在查理十世登基以后的头一个冬天,他和三个儿子和女婿加倍努力,使巴黎各酋议员家中最优秀的未婚青年聚集到他公馆的客厅中来。豪华的集会,言丽的餐厅,充满着香菰香味的晚宴,和当时内阁大臣们为拉拢选票而宴请议员们的著名宴会可以媲美。这位可敬的下议院议员因此被当代人士指为败坏议院官箴的为首者之一,当时的下议院似乎正因宴会过多而患着消化不良症。奇怪的是,伯爵以嫁出女儿为目的而举办的宴会却使他保持着官运亨通的地位,一部分自由派人士就讥讽地说:也许他所得到的秘密利益,比他用去的香菰的代价还多一倍。这一派人在下议院里人数不多,只好多说些话来补足人少的弱点,他们的攻击丝毫没有达到目的。一般而论,这个老贵族的操守是非常高尚可敬的。当时狡猾的报章用讽喻诗来攻击人间喜剧第一卷三百个温和派的议员,攻击内阁官员,攻击替他们奔走划策的人们,攻击喜欢吃喝的人们,攻击维莱勒…内阁的当然拥护者,但是却没有一首是攻击德·封丹纳先生的。德·封丹纳先生仿佛在打一个大战役,在这过程中,他曾经几次出动全部兵力。战役结束之后,他想,这许多未婚青年的集会,对于粗他的女儿再也不是一场幻梦了吧!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尽了父亲责任的满足。他既然用尽了一切方法,他就希望任性的爱米莉在许多向她求爱的青年中,至少碰到一个她看得上眼的。他已经竭尽心力,没有能力再继续下去,而且他对女儿的所作所为也感到了厌倦,因此在临近复活节的一天早上,他认为那天下议院不十分需要他出席,就决心留在家里,听听女儿的意见。正当他的贴身男仆象艺术家一样在他的黄脑盖上将粉扑成三角形,再加上一些下垂的鸽毛来补充他那令人尊敬的头发的时候,他带着内心的激动,命令他的男仆去通知那位骄傲的小姐马上来会见她的家长。“约瑟夫,”梳妆完毕以后他对男仆说,“把这块布拿掉,把窗帘拉起来,把沙发搬搬好,把壁炉前的地毯抖一抖,再放平整,到处都揩揩干净。晤,把窗子打开,让我的书房透透气吧。”伯爵不停地下命令,约瑟夫忙得气也透不过来,他猜到了主人的心意,便着手整理房间,使这间在整个公馆里一向最被忽略的房间添上一丝生气。他终于使那些帐单、纸夹、书籍、家具在这间管理王家禁地的“司令部”里有了一些整齐的气象。他将杂乱无章的东西整理得有了一些秩序,而且模仿时装商①维莱勒(1773 1 854),法国复辟时代的首相。人间喜剧第一卷店的摆设方法,把耀眼的和颜色悦目的东西放在显著的位置,他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然后他对着乱纸堆停下来,废纸到处都是,连地毯上也有,他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可怜的老官僚并不满意男仆的工作,坐进他那张有扶手粗的大交椅之前,他很不放心地向周围望了一眼,象侦察敌人似地检查了自己身上的便袍,掸去一些鼻烟粒;很仔细地揩了揩鼻子;把铲子和火钳搬动了一下,拨旺了炉火;把鞋后跟提了提;他的发束夹在他的背心衣领和便袍的衣领之间,他将发束甩在颈后,恢复了自然下垂的位置。然后他拿起扫帚,扫了扫火炉的灰烬。最后又环顾四周一下,才坐了下来。对于他的忠告,他的女儿惯常是用又风趣又放肆的批评来打岔的,他希望这一次把书房收拾得齐齐整整,使他的女儿无法再来那一套。在这种场合,他不愿意做父亲的尊严受到损害。他优雅地嗖了一撮鼻烟,咳了两三声,仿佛就要提出唱名表决似的。他听见了女儿的轻快的脚步声。她哼着il Barbiere…的曲调走进来了。“爸爸,早。这么大清早有什么事叫我呀?”这句话从她嘴里冲出来,好象她唱歌的尾声似的。她亲了亲伯爵,带着一个轻佻女人自信一举一动都可得人宠爱的神态,而丝毫没有那种骨肉之间的温情。“我亲爱的孩子,”德·封丹纳先生很严肃地说,“我叫你来是想和你正正经经地谈一谈你的将来。现在正是你必须选择一个丈夫以保证你的终身幸福的时候……”①意大利文:理发师。人间喜剧第一卷“我的好爸爸,”爱米莉用最温柔可爱的声音打断父亲的话,“关于我的婚姻问题,我们之间订立的停战协定似乎还没有失效吧!”粗“爱米莉,今天不要再拿这样重要的一个问题来开玩笑了。好些日子以来,我亲爱的孩子,那些真正爱你的人都集中精力想帮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如果你用轻率的态度来对待不单是我一个人所给予你的爱护和关怀,那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了。”听了这几句话,爱米莉狡猾地瞥了一瞥父亲书房里的摆设,然后走过去拿了一张看来很少有客人坐过的椅子,放在火炉的另一边,面对着她的父亲,装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可惜装得过分严肃,使人不能不看出隐藏在一本正经下面的嘲讽的痕迹。她抱着胳膊,把手臂压在雪白的短披肩上,无情地压皱了蜂窝似的纱绉。她笑着偷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老父亲,打破了沉默:“亲爱的爸爸,我从来没听您说过可以穿着便袍传达政府的命令呀!”她微笑着说,“不过,没关系,百姓不应该挑剔。请您把您的法律草案和正式推荐的名单公布出来吧!”“和你谈这个对于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侵孩子!听着,爱米莉,我的人格是我的子女财产的一部分,我不愿意损害我的人格再去招募一队队的舞伴来,让你每到春天就把他们赶走。你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是事实上你早已是我们和某些人家闹意见的原因。我希望你今天能够更好地了解你自己和我们处境的困难。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我的女儿,早在三年前你就应该结婚了。你的哥哥姐姐都富有而且幸福地结了婚。这些人间喜剧第一卷结婚费用,和你使母亲平日在家中所撑起的场面,已经花去了我们大部分的收入,以致我只能勉强给你十万法郎做嫁妆。粗从今天起,我要开始照顾你母亲的将来,不应该为子女将她牺牲。爱米莉,一旦家庭中少了我,我不愿意德·封丹纳夫人依靠别人,仰人鼻息。她应该继续过舒适的生活,这是我对她过去跟着我过苦难日子的报答,只可惜报答得太迟了。因此,你必须知道,你的嫁妆微薄,和你的心高气做是不相称的。而且我只为你一个人作这样的牺牲,其他几个孩子是没有的,他们已经很慷慨地一致同意,决不要求和父母最疼爱的女儿享受同样待遇。”“在他们的地位,他们还想!”爱米莉摇动着头,冷嘲地说。“我的女儿,千万不要贬低那些爱您的人。须知只有穷人才会慷慨,有钱人会经常找出一些理由来向亲戚讨回两万法郎的。好了,不要赌气了,我的孩子,我们正经地谈吧。在这许多未婚青年中,你没有注意到德·玛奈维尔先生吗?”“啊!他把‘赌’说成‘肚’…,他以为自己的脚小,时常望着自己的脚,他还有些自呜得意咧!而且他的头发是金栗色,我不喜欢金栗色头发的男子。”“那么,德·博德诺先生呢?”“他不是贵族,长得又丑,又胖。虽然他的头发是淡棕色的,然而最好还是这两位先生同意将他们的财宝合起来,头一个将他的身体和姓氏给第二个,而第二个仍然保持他头发的颜色,那么……也许……”①原文:他把jm念成zm。人间喜剧第一卷“你对于德·拉斯蒂涅先生又有什么话来反对呢?”粗“德·纽沁根太太已经将他培养成了一个银行家!”她狡猾而含有深意地说。“那么我们的亲戚德·波唐杜埃子爵呢?”“他跳舞跳得很糟糕,而且没有钱。何况,爸爸,这些人都没有爵位,而我至少要象母亲一样,做个伯爵夫人。”“那么整个冬季你一个人也没有看中吗?”“一个也没有,爸爸。”“你到底要什么样的人呢?”“要一位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的儿子。”“我的女儿,你疯了!”德·封丹纳先生一面说,一面站起来。突然间,他举目仰视,好象要从一种宗教思想中吸取忍耐的新力量,然后用慈祥的眼光望了女儿一眼,女儿感动了。他拿起女儿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用温柔的口气对她说:“上帝是我的证人,你这可怜的迷途的羔羊!对于你,我已经本着良心尽了为父的责任,你听见吗?我是本着良心而且为了爱你,我的爱米莉。是的,上帝知道的,这个冬天我把不少青年带到你身边,这些人的身分、地位、品行和人格我都很清楚,他们都配得上你。我的孩子,我的责任已经完了。从今天起,我让你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又喜又忧地总算把我最沉重的为父的责任卸除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会长久地听到我这个可惜太不严厉的声音;不过我希望你记着:婚姻的幸福并不完全建筑在显赫的身分和财产上,却建筑在互相崇敬上。这种幸福的本质是谦逊和朴实的。好吧,我的女儿,随便你挑什么人做人间喜剧第一卷我的女婿,我都会表示同意;不过,如果你将来不幸福,你要记着不能埋怨你的父亲。你如果要我帮助你,为你奔走,我是不会拒绝的;只是有一条,你的选择要严肃而且带决定性,我不愿意再一次损害我满头白发的尊严。”父亲对她真挚的爱,和用庄严口吻说出的一番恳切动人的话,使爱米莉小姐大为感动。她掩藏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跳起来坐到伯爵的膝上。伯爵刚刚坐下来,浑身还在因刚才的激动而哆嗦。爱米莉异常温柔地抚爱他,哄他,使老头子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直到爱米莉认为父亲已经从刚才痛苦的情感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才低声对他说:“我很感谢您对我的爱护和关怀,我亲爱的爸爸。您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来接待您最疼爱的女儿,也许您想不到她会这么想入非非和这么不听话吧。不过,父亲,嫁给一个法兰西贵族院的议员难道真的这么困难吗?您不是说过他们是一打一打地产生出来的吗?您至少不会拒绝给我一些忠告吧?”“我不会拒绝的,可怜的孩子,我不会。我常常要向你警告:你要当心!须知贵族院的制度在我们政府里是一种太新的制度,因此这些贵族院议员不能一下子就有大笔的财产。那些有钱的希望更加富有,而我们贵族院议员中最有钱的那一位,其富有的程度还不及英国上议员中最穷的贵族的一半。因此法兰西贵族院的议员就需要到处为他们的儿子找寻有钱的媳妇。他们这种缔结金钱婚姻的需要可能要延续两个世纪以上。也许在你等待奇遇的过程中,这种寻觅会消耗掉你的青春,不过你的魅力,我是说,你的魅力很可能会使奇迹发生,因为在我们这个世纪,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出于爱情而结婚。当经验人间喜剧第一卷在象你这样青春焕发的相貌后躲藏着,就可以希望产生奇迹了。你不是能够看一眼就可以从一个人身体的肥瘦来判断他的好坏吗?这倒不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本领哩!因此我不必再向象你这样聪明的人述说这件事情的一切困难了。我确信:你不会看见一个陌生人的睑带着奉承的表情就认为他富于良知;也不会看见他长得漂亮就认为他富有道德。最后,我完全同意你的见解:所有贵族院议员的儿子都应该有特殊的气质和高贵的举止。虽然现在上层阶级没有什么标志,但对于你,这些贵族青年也许有一种什么‘特别的东西’,使你能够看出他们的身分。何况你控制自己的感情,就象一个良好的骑师,是不会马失前蹄的。我的女儿,祝你好运!”“你嘲笑我哩,爸爸!好吧,我向你宣布: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的夫人,我宁可终老在德·孔代小姐的修道院里。”她从父亲的臂膀里挣脱出来,为自己能够自主而感到骄傲,嘴里哼着轻快的曲调,走了出去。凑巧那一天家中正为着家庭的某一纪念日而设宴J夫祝。餐末吃点心的时候,爱米莉的大姐,税务局长普拉纳太太提高声音说:一个年轻而富有的美国人疯狂地爱上了她的小妹爱米莉,想攀这门亲事,而且提出了非常吸引人的条件。“他是个银行家吧,我想,”爱米莉随随便便地说,“我不喜欢金融界人士。”“可是,爱米莉,”德·魏兰讷男爵,爱米莉的二姐夫接着说,“您既不喜欢司法界人士,又拒绝那些没有贵族头衔的财主,真使我弄不明白您到底要在哪一个等级里挑选丈夫。”人间喜剧第一卷“特别是,爱米莉,你还有那种以瘦为美的观念,”中将指挥官也加上一句。“要什么样的,我自己知道,你们别管。”爱米莉回答。“我的妹妹需要高贵的姓氏,标致的青年,光辉的前程,”男爵夫人说,“再加上十万利勿尔年金的收入,打个比方说,就象德·玛赛先生那种人!”“我亲爱的姐姐,”爱米莉说,“我知道我不会象我所见到的许多人一样非常愚蠢地结婚的。现在,为着避免对这些问题的争执,我宣布:有谁如果再提起我的婚姻问题,我就认为他是存心和我捣蛋。”爱米莉有一个舅公,是个海军中将,最近因为赔偿法案…的颁布增加了二万多年金的收入,年纪上了七十岁,很溺爱他的外孙女儿,只有他敢对外孙女当面说实话,为着打断这场尖刻的舌战,他嚷了起来:“不要挖苦我可怜的爱米莉呀!你们没看见她在等待波尔多公爵…长大成年吗?”老头子的打诨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心我要嫁给您,老电!”爱米莉也回了一句,不过这句话让笑声淹没了。“孩子们,”伯爵夫人开口了,想减轻爱米莉说话的顶撞劲儿,“爱米莉也象你们几个一样,总要征求母亲的意见的。”“呀,我的天!关于我的终身大事,我只顺从我个人的心①查理十世登基以后,以十亿巨款赔偿贵族们在革命时期的损失。②波尔多公爵(1820 1883),查理十世的孙儿,当时只有七、八岁。人间喜剧第一卷愿,”德·封丹纳小姐一字一板地说。所有的视线都立刻集中到一家之长的伯爵身上来。似乎每个人都怀着好奇心,想看看伯爵用什么方法来应付才能保持他的尊严。老贵族不单在社会上享有极大的声誉,而且他比�人——愿他脚趾上的毛永不脱落!他的美酒佳肴真令人赞赏!”他停下来吸口气,同时准备接受比尔博礼貌的回应。 但是比尔博却没有跟他配合,他嘴里正在嘟嘟哝哝地抗议别人称他是“胆大妄为” 的,特别糟的是称他为“同谋者”!尽管他没有发出声音,可是觉得很狼狈。 索林接下去说道:“我们聚集在一起,来商讨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方法、手段、政策和策略。很快地,在黎明之前我们就要出发去作一次远行。 我们这一去,其中一些人,也许是全部的人(除了我们的朋友兼顾问,足智多谋的巫师甘达尔夫之外),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我想大家都清楚我们的目标c 对于令人尊敬的巴金斯先生,还有对一、两个年轻一点的侏儒来说(比如,我想,对奇利和菲利来说,对吧),我们此刻的形势也许需要作一些简短的解释。“这就是索林讲话的风格。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侏儒。如果让他讲下去的话,他可以一直这样讲到口干舌燥,其实他所讲的事情无一不是在座所有的人早已知道的。但是他被粗暴地打断了。可怜的比尔博再也受不了了。听到”可能永远也回不来“这句话,他就觉得身体内部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很快地,这尖锐的叫声就像火车头开出隧道口时发出的汽笛声一样,爆发出来。所有的殊儒们都跳起来,碰倒了桌子。甘达尔夫用他的魔杖的尖端击出一阵蓝光,在他那焰火般的双目凝视下,可以看到可怜的比尔博跪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抖得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果冻。接着,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停地叫喊:”我遭电击了,我遭电击了……“喊了一遍又一遍,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只听见他说这一句话。于是他们把他挪走,放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在他手边放一杯饮料,然后回去讨论他们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个小家伙容易激动,”大家坐回原位后,甘达尔夫说:“这种怪病发作起来真逗。 不过在霍比特人当中他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在危急的时刻会像一条龙那样勇猛。“ 如果你见过一条龙在危急时是什么样子,你就会明白,用这来形容任何一个霍比特人,都是一种诗歌式的夸张说法。即使老图克的高叔祖布尔劳勒也不例外。他在霍比特人中算是很魁梧的,甚至能够骑大种马。他曾在格林菲尔战役中向格兰姆山的众妖魔挑战,用一根木棒把他们的大王高尔芬布尔的头整个儿打掉。那颗头颅在空中飞了上百码远,最后落入一个兔子洞里;战役就这样取得了胜利,与此同时,高尔夫球这种运动就这样诞生了。 在同一时间,这位布尔劳勒的比较斯文的后代,在起居室里渐渐苏醒过来。过了一会,喝了点东西,他紧张地爬到客厅的门边。下面是他听到的内容。 格罗因在说话:“哼!(或者是类似打喷嚏的声音)你认为他行吗?不管甘达尔夫怎么夸这小矮人如何的勇猛,但是他激动起来发出的那种尖叫声,肯定会把恶龙和它的亲戚们都吵醒,然后我们这帮人都会被杀掉。我觉得这种叫声听起来与其说是激动还不如说是害怕!实际上,如果不是门上有记号,我当时一定会以为是找错房子了。我在门口看到他动作匆促、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就很疑惑。他看上去比较像是一个杂货店老板,而不像一个窃贼。” 巴金斯先生拧开门把走进去。图克家族的血统显露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为了使别人认为自己是勇猛的,他愿意舍弃床铺和早餐。“动作匆促的小家伙”这番话,几乎使他真的变得勇猛起来。后来有许多次,巴金斯家庭这边的血统使他一再后悔他现在所做的事,他对自己说:“比尔博呀比尔博,我这个笨蛋,竟然卷入这件事情,上了贼船。” “请原谅,”他说:“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并不想假装明白你们所讲的事情,还有你们提到的有关窃贼的事;不过有一点我认为我是对的(他自称这是摆架子),那就是我相信你们一定以为我不行。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我的门上并没有什么记号,那是一个星期之前才油漆的——我倒是十分肯定你们是进错门了。在大门的台阶上一见到你们那可笑的面孔,我就已经怀疑了。不过你们就当是没找错吧。告诉我你们想要我怎么做,我可以尽力去做,就算要我从这儿走到最遥远最遥远的东方,去跟那穷荒中凶残的怪虫搏斗,我也在所不辞。我有一位曾祖的曾祖的曾祖,布尔劳勒。图克——” “对,对,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格罗因说:“我讲的是你。我向你保证这门上有一个记号,或者是以前有过一个记号——是那种干这一行的人通常用的记号。这记号的读法是:窃贼想做一笔好生意,兴奋刺激,报酬公道。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改用‘专业寻宝者’这个称呼,而不用‘窃贼’这个字眼。有些人已经这样做;不过对我们来说,什么称呼都是一样的。甘达尔夫告诉我们,这一带有个人曾经想找一份‘工作’,还告诉我们他安排在星期三的茶点时间在这里开一个会。” “记号当然是有的,”甘达尔夫说:“是我亲自做的。我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你们请我帮你们的探险队找第十四位成员,我就选中了巴金斯先生。就让所有的人说我选错了人或选错了人家吧,你们完全可以维持十三人不变,同时也保持‘十三’这个你们喜欢的数字的所有坏运气:或者干脆回去挖煤。” 他这样怒气冲冲地盯着格罗因,使得那株儒赶快缩回到椅子上,而当比尔博想开口问问题时,他转身对比尔博皱着眉头,他的浓眉坚得高高的,直到比尔博把张大的嘴巴闭上。 “这就对了,” 甘达尔地说:“我们不要再辩论下去了。我已经选定了巴金斯先生,对你们大家来说,他应该已经够好了。我说他是窃贼,他就是窃贼,或者到时候就会是个窃贼。他身上的好东西比你们猜想的还要多得多,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优秀的条件。你们都有可能(也许吧)活到懂得感谢我的那一天。现在,比尔博,我的孩子,去拿灯来吧,让我们弄点光线来照亮这个!” 在一盏泛红色光晕的大灯照射下,他在桌面上展开了一张类似地图的羊皮纸。 “这是你祖父思罗尔制作的,索林,”他回答侏儒们提出的问题说:“这是一份关于芒了山的计划。” “我看这东西对我们没有多大帮助,”索林瞥了一眼之后说:“那座希尔山和它周围的原野我记得够清楚的了。我也知道黑森林在什么地方,还有枯石南(住:石南为植物名) 荒地,那是龙繁殖后代的地方。“ “芒丁山上用红色标着一条龙,”巴林说:“其实根本不必看图都能很容易找到它的。” “有一点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巫师说:“那就是秘密人口。你们看西边的那些神秘古文字,还有指向它的,从另一些文字那儿伸出来的那只手(请参看本书开头的地图,即可见图上有古文字),那是标示着一条秘密通道,通往地下诸殿堂的。” “那里也许曾经是秘密,”索林说:“我们怎么知道它现在仍然是秘密呢?老斯毛格在那儿已经住了许多年,关于那些岩洞,有什么该知道的东西,它早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弄清楚了。” ‘它本来可以这样做——但是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它一直都没能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山洞大小了。这些古文字说那个洞穴‘门高五尺,三人可并肩而进’;斯毛格爬不过那样子的洞,即使它还是一条小龙的时候,它都钻不进去;而在吞噬了这么多侏儒和戴尔人之后,就更钻不进去了。” “这对我来说是个大大的大洞,”比尔博尖声地说。(他对龙没有什么经验,他只对霍比特洞穴有经验。)他又一次变得心情激动、兴趣盎然,以致忘了要缄口不言。他喜爱地图,他的厅堂里就挂着一幅当地的大地图,图上用红墨水标出他最喜爱的散步路线。 “且不说那龙吧,一个这么大的洞门怎么可能对外界所有的人保持秘密呢?”他问道。你得记住,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霍比特矮人呀。 “保守秘密的方法多的是,”甘达尔夫说:“不过这个秘密到底是怎样保守住的,我们还得去看看才会清楚。从图上所说的来看,我猜想应该有一个封闭的门,建造得使它看上去跟芒丁山的山坡一模一样的。那是佛儒们惯常用的手法——我想就是如此,对吗?” “十分正确。”索林说。 “还有,”甘达尔夫说:“我忘了提一下,这幅地图还附有一把钥匙,一枚小小的。 奇怪的钥匙。看,就是这个!“他一边说,一边递给索林一把银制的钥匙,这钥匙有长长的钥管和高低不平的齿凹。”好好保管!“ “我会好好保管的。”索林说着,把钥匙系在一条细链子上,这链子挂在他脖子上,衣服底下。“现在情况看来有点希望了。这个消息使大家的情绪大为好转,虽然至今我们还不清楚该怎么办。 我们想向东边走,尽可能小心地、悄悄地走,一直到长湖。那以后,麻烦就要开始了——“”要走到那儿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呢,向东走的那些路我根本还一无所知。“甘达尔夫打断他的话说。 索林却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从那里开始,我们可以沿着伦宁河走。这样可以走到戴尔城的遗址——那个在河谷中、芒了山阴影下的古老小镇。但是我们大家都不喜欢那个大门的样子,伦宁河穿过山南面的巨大石壁,径自由门内流出来,恶龙也正是从这里出来——出入非常频繁,除非它现在已经改变习性。” “那可真糟糕,”巫师说:“除非我们有一名武士,甚至要有一位英雄才行。我设法找过了,但武士们都在遥远的国度忙于互相厮杀;而在这一带地方,英雄更是罕见之物,根本就找不到。这里的剑都是钝的,斧头用来砍树,盾牌则用来当摇篮或者用来盖饭菜。 恶龙离这里远得很,所以只不过是一种传说,没有人会因此而不安。这就是我决定采取“ 偷“这个办法的理由——特别是我想起还有一个侧门存在。而且还有我们的比尔博。巴金斯先生,这位窃贼,他可是窃贼中的佼佼者啊。那么就让我们继续讨论,定一下计划吧。” “那好,”索林说:“现在是不是请我们的偷窃专家给我们出点主意、提点建议?” 他转向比尔博,一副假客气的样子。 “我想先多了解一些情况,”比尔博说。他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身体有点发抖;但至目前为止他还是有点图克家族的作风,决定干下去。“我的意思是说那些黄金、龙,还有那种种东西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的?是属于谁的等等。” “我的天啊!”索林说:“你不是有一张地图吗?你没听见我们唱的歌吗?我们不是一直在谈这件事,谈了好几个钟头了吗?” “还是一样,我想把所有情况都弄个一清二楚,”他固执地说,摆出一副办正事的姿态(这种态度通常只用来对待想向他借钱的那些人的),竭力要表现出自己是那样精明、稳健、内行,配得上被甘达尔夫推荐,“我还是想知道有什么风险?实际费用要多少。 需要多少时间?以及有什么报酬等等。“——他这话的意思是:”我能分到多少?我能活着回来吗?“ “噢,很好,”索林说。“那是很久以前,在我爷爷思罗尔还在的时候,我们的家族被逐出遥远的北部,带着所有的财产和用具回到地图上的这个芒丁山。这个山本来就是我的祖父老思莱因发现的。于是他们在那里开矿、挖隧道、建造巨大的殿堂和更大的工作坊——除此之外,我相信他们还找到大量的黄金和许多殊宝。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成了巨富,而且出了名。我的祖父重新成为芒丁山下的国王,受到普通人类的极大尊敬。普通人类是居住在南边一带。” “他们那时逐渐沿着伦宁河向上扩展,直到芒丁山下的河谷。 那时候,他们在那里建起了欢乐的城镇戴尔城。他们的国王常常请我们的金、银匠去干活,就连手艺最平常的匠人都能得到优厚的报酬。家长们总是求我们收他们的孩子当学徒,给我们的报酬给得很大方;特别是在吃的方面,我们从来不必费神去种、养或找寻食物c 那就是我们美好的往日,我们当中最穷的人都有钱花,还有钱可以借给别人;同时也有余暇可以仅仅为了好玩而制作一些美好的东西,更不用说那些神奇的魔术玩具了,现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样的东西了,我祖父的厅堂就摆满了盔甲、珠宝、雕刻和杯子;而戴尔城的玩具市场更成为北方的一大奇观。“”毫无疑问,正是这些东西把龙引来的。你知道,龙专爱偷金子和珠宝,从人类那儿、从小矮人那儿、从侏儒那儿偷,哪里有就到哪里偷;然后它们就一辈子守护着它们掠夺来的宝物(它们实际上是长生不老的,除非被杀死),却连一个黄铜戒指都不会享用。实际上它们分辨不出一件宝物的好坏,尽管它们对市价了解得很清楚。它们也没本事自己制作东西,就连它们自己的盔甲上如果有一个小小的鳞片松动了,它们也没本事自己把它补一补。“ “那时候北方有许多的龙,而由于侏儒们逃往南方或者被杀,那里的黄金也许变得越来越稀少了,龙造成的浪费和破坏越来越严重。有一条特别贪婪、特别强壮又特别狡猾的龙,名叫斯毛格;有一天,它升到空中,向南方飞来。我们最初听到它的声音时,以为是来自北方的一阵飓风,芒丁山上的松树在风中发出吱嘎声。 有些侏儒恰好身处室外(很幸运,我就是其中之———我当时还是个喜欢冒险的小伙子,整天到处乱跑,在那天这可救了我的命)——噢,我们远远地看到那条龙停在我们的山顶上,喷着火柱。然后它爬下山坡来,当它爬到树林时,树木全都着起火来。 这时候,戴尔城里所有的钟都敲响起来,武士们都穿上战袍。林儒们冲出他们的大门,但那条龙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从那儿出去的人无一幸免。河流在霭气中涌起波涛,而戴尔城也笼罩着一片雾气。龙在雾中飞临他们上方,几乎所有的武士都被消灭——通常那些不幸的故事都是这样的,这在那个时代是太平常了。然后它回头穿过前门爬进来,巡游过所有的殿堂、街巷、隧道、小径。 地窖、宅邸和走廊。在那以后,留在家里的侏儒们没有一个活下来,龙把他们的财物全都据为己有(那是它们习惯的做法)。龙把这些财宝全堆成一大堆,藏在山的深处,当作床,在上面睡觉。 后来,它常常在夜间爬出大门到戴尔城去,把人抓走,特别喜欢把年轻女孩抓回去吃,直到后来戴尔城成为一个废墟,所有的居民都逃跑了。现在那里的情况怎样,我不太清楚,但我想,现在从长湖的对岸到芒丁山,都不会有人居住的了。“”我们这些少数待在外面逃过了厄运的人,唯有躲起来坐着哭泣,诅咒那条恶龙。我们在躲藏的地方出乎意料地跟我的父亲和祖父会合了。他们的胡子都烧焦了。他们的脸色阴沉,很少说话。 我问他们是怎样逃出来的,他们却叫我闭嘴,说等以后在适当的时候再告诉我。“”从那以后我们就离开了那里,我们辗转各地,想尽办法维持生计,常常要降格做铁匠或者挖煤这样下等的工作。但我们从来也没有忘记我们被抢走的财宝。即使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相当的积蓄,已经不算很穷。“——说到这里索林拉了一下他颈上的金链子——”我们仍然要去把它找回来,还要把我们的诅咒带给恶龙斯毛格——如果我们能够做到的话。“ “我以前常常不明白我父亲和我祖父是怎样逃出来的。但我现在明白了,他们肯定是有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侧门。 现在看来,他们还画了一张地图。我倒很想知道甘达尔夫是怎样把地图弄到手的。为什么它不是落到我的手上?我是法定的继承人哪。“”不是我把它弄到手,而是别人给我的,“巫师说:”你的祖父思罗尔,你记得的,在摩里亚的矿井里被阿左格那妖怪杀死——“ “是的,那该死的妖怪!”索林说。 “你父亲思莱因离开的那天是四月二十日,就是一百年前的上星期四,自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对,对。”索林说。 “嗯,后来你父亲就把它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如果我选择了我自己认为合适的时间和方式来转交给你,我想你没有什么理由责怪我吧?要知道我经过多少艰难困苦才找到你。当你父亲把这份东西交给我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受到称赞和感谢。地图就在这里,拿去吧!” 他说着把地图递给索林。 “我不明白。”索林说。比尔博觉得他也想提出同样的问题。 看来甘达尔夫的解释并没有把事情讲清楚。 巫师甘达尔夫慢慢地。阴沉地说:“你祖父动身去磨里亚矿井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把地图交给了他的儿子。你祖父死后,你父亲带着地图去试试自己的运气。他经历了多次极痛苦的冒险,却始终没能接近芒了山。我是在妖术师内克罗曼瑟的地牢里发现他的。至于他怎么会到那里去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到那儿去干什么?”索林打了个冷颤,问道。其他谦儒也个个发抖。 “没事儿。我只不过像往常那样,到那里调查一点事情,那可是一件又危险又棘手的任务,就连我,甘达尔夫,也几乎不免于难。我努力设法救你父亲,但已经太迟了。他当时已经痴痴呆呆,到处游荡,除了这张地图和这把钥匙之外,他几乎什么都忘记了。” “我们早就对摩里亚的妖怪进行了报复,”索林说:“现在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怎么去找这个妖术师报仇了。” “不要胡闹!他可是一个劲敌;即使分散在全世界四面八方的侏儒重新聚拢起来,让你们的力量全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他。 你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看懂这幅地图,并用上这把钥匙。你若全力以赴,能对付恶龙和芒丁山就已经很不错了!“”听啊听啊!说得多对!“比尔博在心里说着,没想到说出了声。 “听什么?”他们一下子转过来看看他问。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说,“听我有话要说!” “你要说什么?”他们问。 “噢,我说,你们应该到东部去,把周围的地形看清楚。毕竟还有一个侧门,而且,我想,龙总有要睡觉的时候吧。如果你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久了,我敢说你一定会想出一点什么办法进去的。 你们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一个晚上谈那么多话,真的够久的了,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那就睡觉吧,怎么样?明天早点起来,再谈那此事情,怎么样?你们走之前我还可以给你们吃一顿很好的早餐。“”我想你的意思是‘我们’走之前吧?“索林说:”难道你不是窃贼吗?你不是可以坐在你‘职业’的门阶上,自然就会知道如何进入这个门吗?不过我对睡觉和早餐倒是赞成的。起程出远门的时候,我喜欢吃火腿蛋;要用煎的,不要水煮的,还要小心,别把蛋黄弄破了。“ 所有人都点了自己的早餐,连一个“请”字都没有说(这一点使比尔博很不高兴),点完后,大家都站了起来。比尔博得替所有的人找房间睡觉,他们把所有的房间都睡满了,把椅子和沙发都铺成床铺,这才把他们都安顿好。他自己这时才躺到他那张小小的床上,觉得很累,心里一点也不快乐。有一件事他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就是决定不自找麻烦地早早起床来给别人竟什么倒霉的早餐。他身上图克家族的性格已经消耗殆尽了,他现在已经不那么肯定他明天早晨会动身出一次远门了。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听见索林在隔壁那间最好的卧室里自己哼着歌:翻越寒冷的远山穿过雾和云,到那古老的岩穴与暗室深处,我们要在黎明前从这里出发,去找回我们遗忘已久的黄金。 比尔博耳际听着歌声入睡了,这歌声使他作了一些很不舒服的梦。他醒来的时候,黎明早已过去。第二章 烤羊肉 比尔博一跃而起,技起睡袍走进餐厅。他看到餐厅里寂无一人,只有大量明显的迹象说明有一大帮人曾在这里匆忙地吃过早餐。屋子里一片狼藉,厨房里没洗过的碗碟堆积如山。所有的锅子、罐子,几乎每一个都用过了。洗干净这些杯盘是一件实实在在的苦活儿,而且这样的沉闷,使比尔博不得不相信昨晚的聚会是真实地发生过的,而不是他恶梦中的一幕,他倒宁可那是一场梦。说真的,他们大家走了,没有费点神叫醒他,也没有带他一起去,真使他感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都没对我说一声谢谢,他想),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一点失望。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别傻了,比尔博。巴金斯!”他心想:“你这个年纪还在想什么龙呀,什么异国他乡的那些鬼东西呀!”于是他围上围裙,生起炉火,烧I 开水,洗起东西来。然后,在清扫餐厅之前,他就在厨房里吃了一顿小小的、精致的早餐。这时候,外头阳光明媚,和煦的春风从敞开着的前门吹进来。比尔博吹起了口哨,他已经渐渐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给忘掉了。正当他在餐厅里敞开的窗户旁坐下来,准备吃第二顿小小的精美早餐时,甘达尔夫走了进来c “亲爱的伙伴,”他说:“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早一点出发,好吗?——都十点半了,你还在这里吃早餐,或者随你叫那是什么餐吧!他们留下了字条给你,因为他们不能再等了。” “什么字条?”可怜的巴金斯先生十分狼狈地问。 “你这个笨东西!”甘达尔夫说:“你今天早上很不对劲——你没打扫过壁炉架吗?” “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忙着洗十四个人的碗碟,够忙的了!” “如果你打扫过壁炉架,你就会发现这个就压在座钟的下面。” 甘达尔夫说着交给比尔博一张字条(当然,是用比尔博自己的便条纸写的)。 字条上写道:索林公司致意窃贼比尔博:衷心地感谢您给我们的热情款待,同时欣然接受您为我们提供专业协助的提议。条件如下:现金支付额数为总利润(如果有的话)的十四分之一,不能超过这个比例;旅费在任何情况下全包;殡葬费由本公司或本公司的代表支付,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且没其他安排的话。考虑到没有必要打扰您的清眠,我们已先行出发去作一些必要的准备,并将于上午十一时正在沃特河畔的青龙客栈等候尊驾。 务祈准时。 您深感荣的仆人索林及众伙伴“你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你得跑着去。”甘达尔夫说。 “但是——”比尔博说。 “这没时间讲了。”甘达尔夫说。 ‘姐是——“比尔博又说。 “那也没时间讲了!快走吧!” 这一天,比尔博始终记不得他是怎样身不由己地走到外边的,没戴帽子、手杖和钱,没带任何他平时出门常带的东西,他那第二顿早餐吃了一半就扔下了,杯盘也没洗干净,他把钥匙匆匆地塞给甘达尔夫,迈开那一双有长毛的脚,拼了命地快跑,沿着小路,经过大坊,横过沃特河,再跑上整整一哩多的路。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青龙客栈的时候,十一点钟刚刚敲响,他发现自己连手帕都没带! “真棒!”巴林说。他正站在客栈门口朝外望,看看比尔博来了没有。 正在此时,所有其他的人都从村子那边的路上出现。他们骑着矮种马,每匹马的身体两边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行李,大包小包的,以及随身用具。其中有一匹非常小的矮种马,显然是为比尔博准备的。 “上马,你们两个,我们要走了!”索林说。 “非常抱歉,”比尔博说:“我没戴帽子就跑来了,我的手帕也放在家里,我还连一分钱都没带。准确一点说,我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才收到你们的字条。” “不用算得那么细,”朵林说:“也不用担忧!你必须习惯不用手帕也能过活。你还得习惯许多别的事,最后才能达到旅行的终点。至于帽子嘛,我的行李里有一顶多余的头巾和一件斗篷。” 他们就这样集合出发了,在快要到五月的一个明朗的早晨,骑着驮满东西的小马漫步地离开小客栈。比尔博戴着深绿色的头巾,披着深绿色的斗篷,这些都是向朵林借来的。 头巾和斗篷都太大,他穿起来的样子有点好笑。他父亲邦戈如果看到会怎样呢? 他不敢想象。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不会被误会为你儒,因为他没有胡子。 他们走了没多远,甘达尔夫就赶上来了。他气度不凡,骑着一匹大种的白马。他带来了许多手帕,还有比尔博的烟斗和烟叶。 于是,这支小部队从此便快活地向前走。他们在马背上一边唱歌。 讲故事,一边前进。一天到晚都这样走,当然罗,除了停下来吃饭之外。吃饭的次数没有比尔博希望的那么多,不过他还是开始觉得,冒险毕竟也并非那么可怕的事情。 首先,他们要穿过霍比特人的国度。那是一个纯朴、自然。 可敬的国家,居住着善良的人民,有很好的道路,一、两家小客栈,不时可见一个林德或一个农民缓步走过,去办他们自己的事情。后来,他们来到一些讲着陌生语言的地方,就连人们所唱的歌,比尔博也从来没有听过。现在,他们继续往前走,就要进入荒城了。 荒城里已经没有人居住,没有客栈,道路渐渐地越来越坏。不远的前方就是一片阴郁的丘陵,山势越来越高,全被树木遮蔽。一些山岗上有着古老的城堡,看上去有一股邪气,好像是当年坏人建造的。那天的天气正好变壤了,一切都显得阴阴沉沉的。到现在为止,天气一直是五月里所能有的最好的天气,最愉快的故事里的天气也不过如此;但现在却变得又冷又湿。在荒城里,他们必须在野地里露营。幸好还没有到雨季。 “想想,马上就要到六月了,”比尔博发牢骚说。他正跟在众人后面,踏着泥水走在一条稀烂的小路上。已经过了茶点时间;下着倾盆大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他的头巾套盖到他的眼睛上,他的斗篷被水浸透了;小矮马也累了,踩在石路上东歪西倒的;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没人说话。“雨水肯定已经浸湿了干净的衣服,并且浸到食物袋里去了。” 比尔博想:“要去偷东西,还要搞这个搞那个的,真讨厌!我现在要是在家里,在我那个舒适的洞穴里,壁炉旁,水壶里的水正在开始唱歌,那该有多好!”他后来不只一次有这样的愿望。 然而侏儒们仍然缓慢地向前走着,从不回头,也从不留意比尔博怎么样。那灰色的云层后面的某个地方,太阳应该已经下山了,天色渐渐黑起来。起风了,河岸边的一株株柳树被吹弯了腰,发出呼啸声。我不知道那叫什么河,那是一条湍急的、红色的河;因为最近下了几天雨,雨水从前面的丘陵和山地流下来,使河水暴涨。很快天就几乎全黑了。风刮散了乌云,在众山之颠,乱云飞逝之际,出现了一弯缺月。后来他们停下步来,索林咕饿了几句关于吃晚饭什么的话。“还有,我们上哪儿去找个小小的、干燥的地方未睡觉呢?”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甘达尔夫不见了。在此之前,他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在冒险,没说过只打算跟他们暂时结伴而行。他一直是吃得最多、讲得最多、笑得最多的人。 但是现在他却踪影全无! “而且是在一个巫师可能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多里和诺里咕哝着说(这两位赞成那个霍比特矮人的观点,喜欢按时用餐,喜欢多吃、常吃)。 最后他们决定就地宿营。这次出门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露营,虽然他们知道以后常要露营,身处云雾山中,远离可敬的人们的国度。看来他们要准备过一个潮湿而难受的夜晚了。 他们迁移到一个树丛里。这里虽然有树木荫蔽,较平爽一些,但风吹动树叶,抖落一滴滴雨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非常讨厌。这些讨厌的水滴同样也往火堆里滴。林儒们本来能在没有任何遮蔽的地方生起火,有风没风都没关系。但那天晚上他们却办不到,连奥因和格罗因都不行,他们俩本来是最擅长生火的。 接着,一匹矮种马又无端受惊,跑掉了。那匹马跳进了河里才抓着它。菲利和奇利几乎淹死,才把它救上岸。这匹马所驮的行李也全都被冲走了,当然,那些行李里面大部分是食物;因此,他们身边可以当晚饭吃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而可以留给明天作早餐的就更少了。 他们一个个阴沉沉地坐在那里,身上湿漉漉的,口里咕哝着;奥因和格罗因则继续设法生火,一边为此不断地争吵。比尔博在痛苦地沉思,看来冒险这件事并非总是在五月的阳光下骑着小马前进。这时,巴林——他们的哨兵说:“那边有亮光!”那是在相当远的距离之外的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树木,有些地方长得特别茂密。他们现在可以看到一个火光在闪动,一个微带红色的。 看上去很舒服的光亮,就像闪烁的炉火或火炬的光。 他们朝这个光看了一会儿后,就辩论起来。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有人说要弄清楚的话,只有自己去看看;也有人说什么事情都不怕,总比没有晚饭、更没有早餐,甚至整晚穿着湿衣服睡觉要强些。 更有人说:“这一带地方情况不明,这里离群山太近了,现在已经很少有旅行者到这边来。这份旧地图毫无用处,这附近的环境已变得更差了,公路上也没人守卫。这儿的人们很少听说有国王这回事儿。情况弄清楚再往前走,遇到的麻烦可能会少些。”也有人说:“无论如何,我们有十四个人。”有人则说:“甘达尔夫到哪里去了?”人人都重复着这个问题。 后来,大雨飘落而下,而奥因和格罗因两人打起架来了。 这使争论停了下来。他们说:“无论如何,我们还有一个窃贼跟我们在一起呢介于是他们就拉着他们的小马,尽可能谨慎小心地朝有火光的方向去。他们来到小山前,很快地进入树林。他们走上山岗,但没有看到什么路径像是通向人家或农场的。他们使尽力气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穿行,不断地弄出沙沙声、哗啪声。 吱嘎声(同时还有不断的嘟喊声、咒骂声)。 突然,那红光就从前面不远的树干之间穿透出来,非常明亮。 “现在该轮到窃贼了。”他们说,指的是比尔博。“你要到前面去,把那亮光的情况探清楚。搞清处那道亮光是干什么的,看看一切是否绝对安全和方便。”索林对比尔博说:“现在快出发吧,如果一切正常,快去快回。如果有问题,那你能回来就回来;如果你回不来,就学两声低沉的猫头鹰叫,再学一声尖利的猫头鹰叫,我们就会尽力去救援。” 比尔博不得不立即出发,他还来不及解释说他根本不会学猫头鹰叫,不管哪一种叫法,他连一声都不会;让他学猫头鹰叫,就跟让他学编幅飞一样难。但还好,霍比特矮人在树林里能很安静地走动,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们为此而颇感自豪,比尔博就曾不只一次在行进中对他所谓的“株儒式的一片喧闹”嗤之以鼻,的确,在有风的夜晚,我们绝对听不出霍比特矮人行走的声响;即使整队人马走了几尺远,也是如此c 至于比尔博悄悄地朝那道红光走去时,静得连一只融鼠搅动一根胡须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就这样,他一直走到那道亮光的前面——那是一堆火——而没有惊动任何人。以下是他见到的景象。 三个块头很大的人围坐在~堆很大的火堆旁,火堆烧的是山毛泽树的大木头。他们用长长的木条串着羊肉在火上烤着。一边舔掉流到手指上的肉汁,散发出一股可口的香味。 旁边还有一大桶的饮料,他们正用大杯子在喝着。他们是特洛尔巨人。很明显的看出他们就是特洛尔巨人。 即使比尔博过着封闭的生活,也能看得出来;从他们沉重的大脸庞,还有他们的身材,及他们腿的形状,更不用说他们的语言了,耶完完全全不是在客厅里用的那种文明的语言。 “昨天是羊肉,今天又是羊肉,哎,明天不要又是羊肉就好了。”一个特洛尔人说。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一丁点人肉了。”另一个巨人说:“威廉,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酒也喝光了,而且……”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推了一下威廉的手肘,威廉正拿着大杯子喝酒呢。 威廉呛了一下。“闭嘴厂他一开口就说:”你不能指望人们跑到这里来等着你和伯特来吃他们。打从我们下山以来,你们两个都已经吃掉一个半村子的人了。你还想吃多少? 我们就要赶路了,到时你还能吃到像这样的一块肥美的山羊肉,就该对我说‘谢谢你,比尔。’(注:比尔是威廉的匿称)“他拿起一条正在烤的羊腿,咬了一大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唇。 是的,特洛尔巨人,即使他们也一样只长有一个头,但他们的举止就是这副样子。听了这些话之后,比尔博本该立即采取一些行动的。他应该悄悄的回去警告他的朋友们,说有三个相当巨大的特洛尔人就在附近,他们情绪不佳,很可能会把作儒们甚至连他们的小马一起烤熟当食物吃;或者是他应该小试一下他高明快速的偷窃术。一个真正一流的、传奇性的窃贼在这个时候总会窃取特泪尔人的钱包——几乎任何时候都是值得偷的;如果能办得到的话,还可以把那串烤着的羊肉拿下来,偷走啤酒,然后一点也不被他们察觉地走开。或者更实际一点而不用那么专业,就是趁他们不备,给他们每人捅上一剑,然后这一夜就可以过得很快活了。 比尔博知道这一点。他在书里读到许多他从未见过和从未做过的事。他觉得很恶心,同时也很警惕,他但愿自己是远在千里之外,不过——他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见索林和众人吧。他站在树的暗影里犹豫不决。在他听说过的各种偷窃术中,掏特洛尔的人钱包看来是困难最小的一项,于是他终于偷偷走到威廉身后最近的一棵树后面。 伯特和汤姆起来走到啤酒桶那儿。威廉正在喝另一杯啤酒。 这时比尔博鼓起勇气把小手伸进威廉那巨大的口袋里。那里面有一个小钱包,但对比尔博来说,它大得就像一个手提袋。“哈!” 当地为自己的新工作做着准备动作、小心地把钱包抽出来时,他心里想:“这是一个开始!” 这真的只是一个开始!特洛尔人的钱包是个鬼把戏,这一个也不例外。“喂,你是谁?” 钱包离开口袋的时候发出声音;威廉立即回过头来,一手抓住比尔博的脖子,使他无法逃到树的背后去。 “天哪,伯特,你看我抓住了什么?”威廉说。 “这是什么?”另外那两个走过来问。 “啊,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是比尔博。巴金斯,一个窃——一个霍比特人。”可怜的比尔博说,浑身发着抖,同时又不知道在被掐死之前怎样学猫头鹰叫。 “一个霍比特穴居人?”他们有点吃惊地说。特洛尔人的领悟力比较迟钝,对一切他们认为新鲜的东西都抱着强烈的怀疑。 “一个霍比特穴居人跟我的口袋有什么关系呢?”威廉说。 “可以把他们煮来吃吗?”汤姆说。 “最多只够吃一口。”威廉说。他已经吃过一顿饱饱的晚餐了。 “去掉皮和骨,连一口都不够。” “可能附近还有像他这样的东西,我们可以弄上一堆。”伯特说,他看着比尔博长毛的双脚,捏着他的脚趾把他倒提起来摇晃着,说:“嘿,听着,这里附近还有像你这样鬼鬼祟祟的家伙吗? 你这讨厌的兔忠子!“”有,有的是!“比尔博说。话说了出来才想起不应该出卖朋友,于是立即又改口说:”环,根本没有,一个都没有。“ ‘称这是什么意思?“伯特说着就把比尔博整个提起来,这回是抓着头发。 “我说的是实话,”比尔博倒抽着气说:“请不要煮我,仁慈的先生们!我本身是一个好厨师,让我煮东西给你们吃比把我煮来吃更好。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可以用我漂亮的烹调手艺替你们做吃的,只要你们不把我当晚饭吃掉就行了。” ‘可怜的小家伙,“威廉说。他晚餐已经吃得饱饱的,再也撑不下一Z ,又喝了很多啤酒。”可怜的小家伙!放他走吧!“”得让他讲清楚为什么一会儿说’有的是‘,一会儿说’一个都没有‘。讲清楚才能放他走。“伯特说:”我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割断脖子!把他的脚趾头放到火里去,直到他讲出来为止!“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威廉说:“不管怎么说,是我抓到他的。” “你是个傻胖子,威廉,”伯特说:“我早就说过。” “你是个蠢货!” “我不会理你那一套的,比尔。哈里斯。”伯特说着把拳头举到威廉的眼前。 接下去是一场激烈的打斗。比尔博被伯特扔到地上时,仅仅勉强保持着知觉,但他能勉强爬走。眼看他们两个马上就要像狗那样相斗,而且就要放开喉咙互相喊着各种各样完全合适且非常贴切的名称了;比尔博赶快避开他们的脚所能端到的地方。 他们很快就扭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这本来是比尔博逃走的大好时机,但是他那可怜的小脚因为被伯特的大爪子重重他捏过,以致于他气息奄奄、头晕目眩;所以他躺在那儿喘了一阵子,正好在火光范围的边缘之外。 打架打到一半的时候,巴林来了。珠儒们听到了远处的吵声;他们等着比尔博,但既不见他回来,也不见他学猫头鹰叫,于是他们就一个个尽量轻手轻脚,悄悄地朝着火光走过来。汤姆一看见巴林,立刻发出一声可怕的嚎叫。特洛尔人就是讨厌保儒的样子(没有煮熟的)。伯特和比尔立即停止打架,说:“快拿一个大袋子来!”巴林正在想,在这一片骚乱中比尔博到底在哪里?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一只大袋子已经朝他头上罩下来,把他装了进去。 “还会有更多个来,”汤姆说:“除非我弄错了。否则,要嘛不来,要嘛就来一大帮。” 他说。 “不是霍比特穴居人,而是一大堆眼前这种保儒。体型跟这个差不多!” “我承认你是对的,”伯特说:“我们最好躲到火堆外面去。” 他们躲开了,手里拿着大袋子(那是他们用来装羊肉和其他战利品的,在暗影里等着。 当每一个珠儒走过来,惊讶地看着火堆,看着倒洒的酒杯,看着啃过的羊肉时:“噗”的一声,头上罩下来一个又脏又臭的袋子,他们就被装进去了。很快的,朵林就躺到巴林身边,菲利和奇利也躺在一块儿,多里、诺里和奥里也都躺成一堆;奥因、格罗因、比弗和波弗被堆在靠近火堆的地方,很不舒服。 “这是给他们一些教训。”汤姆说。因为比弗和波弗就像伤儒们被逼到绝路上时那样,曾经疯狂地抵抗,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索林最后一个来到——他没有冷不防地被逮住。他早就料到事有蹊跷,不用看到同伴们的脚从袋子里伸出来,他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太顺利。他远远地站在被树遮蔽的暗影里,说:“出了什么事呢?谁在乱抓我的人呢?” “是特洛尔人!”比尔博在一棵树后边说。他们完全把他给忘记了。“他们拿着大袋子躲在灌木丛里呢。”他说。 “哦!是吗?”索林说,不等他们跳起来捉他,他一跳就跳到火堆旁。他从一端拿起一根在火堆中燃烧着的树枝,伯特来不及闪避,眼睛已被这树枝的另一端打着了;这使他暂时被迫退出战斗。比尔博也奋力搏斗。他抓住汤姆的小腿竭尽全力的抓住,那腿粗得像树干——但是当汤姆踢起火星溅到索林脸上时,他也被踢飞了起来,旋转着落在一些灌木的树梢上。 这一招也使汤姆的牙齿被那树枝打到,打掉了一颗门牙。这使他嚎叫起来。正在此时,威廉从后面走上来,“噗”的一声用一个袋子把索林从头到脚罩I 起来,这样搏斗便告结束。 他们这回全都陷入困境。三个愤怒的特洛尔人坐在他们旁边(其中两个有被烧伤和打伤的样子),正在争论是应该慢火烤熟他们呢,还是把他们细细剁成肉末再煮熟,还是干脆一个个轮流坐在他们上面,把他们压成肉酱。比尔博则身处一丛灌木上,衣服和皮肤都划破了,一动也不敢动,怕被巨人们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甘达尔夫回来了。但谁也没有看到他。三个特洛尔人这时终于决定把保儒们烤熟,迟些再吃——那本是伯特的主意,经过好一番争论之后,他们都同意这样做。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现在烤他们不好,那得花整整一个晚上。”伯特以为那是威廉的声音。 “是谁还在争——争论?”威廉说,他以为说话的是伯特。 “是你呀!”伯特说“你说谎!”威廉说。于是他们又从头开始争论一番。最后他们决定把他们剁成肉未来煮熟。于是他们拿来一个黑锅,又拿出他们的刀子。 “煮的吃不好!我们没有水,到井里打水又要走那么远。”只听见一个声音又说。伯特和威廉都以为是汤姆的声音。 “闭嘴!”他们说:“否则我们永远也吃不成了。如果你再说话,就要你一个人去打水。” “你们自己才要闭嘴!”汤姆说。他以为那是威廉的声音。“除了你自己,还有谁在争论,我倒想知道。” “你是个蠢才!”威廉说。 “你才是蠢才!”汤姆说。 于是争论又重新开始,而且争得比刚才更激烈,直到最后他们决定一个个轮流坐在袋子上压扁他们,然后再把他们煮熟。 “我们先坐哪一个?”一个声音说。 “最好先坐最后捉住的那个。”伯特说(他的眼睛被索林弄伤了)。他以为刚才讲话的是汤姆。 “不要在那里自言自语!”‘汤姆说:“如果你想坐最后抓到的一个,你坐就是了。 哪一个是他?“ “穿黄色袜子的那个。”伯特说。 “胡说,是穿灰色袜子的那个。”一个很像威廉的声音说。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黄色!”伯特说。 “是黄色没错。”威廉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是灰色?”伯特说。 “我从来没说过。是汤姆说的。” “我从来没那样说!”汤姆说:“是你说的。” “二比一,你闭嘴吧!”伯特说。 “你们在跟谁说话?”‘威廉问。 “停止!”汤姆和伯特一起说:“夜就要过完了,黎明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动手吧!” “黎明会使你们都凝固,你们都会变成石头!”一个听上去很像威廉的声音说。 但那不是威廉。因为正当这个时候,阳光从山头那边照过来了,在树枝间引起了一阵强烈的颤动。威廉没有说话,因为他正在弯腰的时候就变成了石头,伯特和汤姆正看着他,自己也变成了僵硬的石头。他们就那样在那儿站着,孤零零的,直到今日。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特洛尔人必须在天明之前回到地下,否则他们就会变回原先构成他们的材料——僵硬的山石,再也不能动弹了。这就是发生在伯特、汤姆和威廉身上的事情。 “好极了!”甘达尔夫说着,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帮比尔博从一丛有刺的灌木上爬下来。这时比尔博才明白是巫师的声音使那些特洛尔人不断地斗嘴和争吵,直到阳光出来凝固他们。 下一步就是解开袋子把保儒们放出来,他们几乎都快窒息了,大家却非常恼火,他们一点也不喜欢躺在那里听着特洛尔人在打算烤熟他们、压扁他们或别碎他们。他们直到听了比尔博把他发生的事情详细报告了两遍,才表示满意。 “挑这样的时刻来练习偷东西、掏钱包真是太愚蠢了,”邦波说:“我们这时候需要的是火和食物!” “但如果你想从那些人手中得到火和食物的话,无论如何你还是得跟他们斗。”甘达尔夫说:“不管怎么说,你们现在是在浪费时间。你们难道不明白,这些特洛尔人在附近某处一定有一个岩穴或地洞,好让他们可以躲藏在里面逃避太阳的。我们应该找一找。” 他们在四周搜查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特洛尔人的硬靴于在树林里行走时留下的脚印。 他们追踪着脚印走上山岗,终于来到一道被灌木掩蔽的大石门,门里面是一个山洞。但是,尽管他们合力推门,同时甘达尔夫还试念了各种咒语,他们还是打不开这道门。 “你看这会不会有点用处?”正当他们弄得又累又生气的时候,比尔博问:“这是我在那些特洛尔人打架的地方捡到的。”他拿出一把硕大的钥匙,尽管威廉会认为它是又小又隐密的。很幸运的,这把钥匙在威廉变成五头之前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 “怎么搞的?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说?”他们都喊起来。甘达尔夫一把拿过钥匙,插进匙孔里,然后再用力一推,五头门便敞开了。大家都进到洞里。地上到处是骸骨,空气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是有大量的食物随意乱放在架子上及地面上,在一堆杂乱无章的战利品中——这些战利品包括有从黄铜钮扣到放在角落里的满满的一罐罐金币,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 还有许多衣服,都挂在墙上——这些衣服,特洛尔人部嫌太小,不能穿。我想它们恐怕都是那些受害者们的东西——衣服之间还有一些剑,来自不同的产地,形状大小各不相同。其中两柄因为有美丽的剑鞘和镶嵌宝石的剑柄,特别引起他们的注目。 甘达尔夫和索林各拿了一柄剑,比尔博拿了一把刀,有皮革的刀鞘,那本来是特洛尔人拿来用作袖珍小刀的,但对于霍比特人来说,就跟一柄短剑一样。 “这些刀剑看起来都很锋利。”甘达尔夫把刀剑半抽出鞘,好奇地看着说:“他们不是特洛尔人造的,也不是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的人造的;将来等我们能看懂这上面的古文字时,我们就会知道得更多了。” “我们出去吧,这里的气味太难闻了!”菲利说。于是他们把那些一罐罐的金币搬了出去,把那些没有被吃过的、看来仍可以食用的食物也搬走;还搬了满满一大桶的浓啤酒。 这时,他们觉得想吃早餐了。由于肚子很饿,他们对于从特洛尔人的食品库拿出来的东西已顾不得挑剔,全都埋头大嚼起来。他们自己的食品准备得不太多。现在他们有了面包、乳酪、充足的啤酒,还有腌肉,可以放在火堆的余烬里烤着吃。 由于晚上被打扰,没有睡觉;所以吃完东西以后他们便睡着了。直到隔天下午,什么事也没做。然后,他们把马牵来,把那些一罐罐的金币运走,埋在离小径不远的河边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再向这个地方念了许多咒语,以便他们有机会回来的话,可以重新找到这些东西。一切安顿好了之后,他们重新上马,又沿着通向东方的小路慢步前行。 “如果我可以问的话,你刚才到哪里去了?”骑着马一起在路上走的时候,索林问甘达尔夫。 “我到前面去探路了。”他说。 “怎么会在紧要关头时刚好赶回来呢?” “我回头看的时候看到的。”他说。 “真的吗?”索林说:“你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些呢?” “我往前走,去侦察我们要走的路。路很快就变得既危险又困难。同时我也急于想补充我们那不太够的储备粮食。然而,我还没有走多远,就遇到我的两、三个朋友从利文德尔来。” “在哪儿?”比尔博问。 “别打岔!”甘达尔夫说:“如果我们运气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到达那里,一切就都清楚了。我刚才说了,我遇到两个埃尔伦人。 他们正急着赶路,害怕遇到特洛尔人。是他们告诉我有三个特洛尔人从山上下来了,并且已经在路边不远的树林里定居。他们把这一带所有的人部都吓跑了,甚至还伏击陌生人。“”我立即有一种感觉,觉得这里需要我回来。我回头一看,看见远处有一火光,便朝这边走过来。其他的,你都知道了。下次请小心一点,否则的话我们哪儿都去不成了!“ “谢谢你!”索林说。第三章 小憩 虽然天气好转了,但那天他们一路上既没有唱歌也没有讲故事;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没有。他们开始感到危机四伏,近在咫尺。他们在星空下露营,他们的马能得到的食物比他们多,因为青草多的是;而他们的袋子里即使加上从特洛尔人那里得来的食物,东西也不多。一天早晨,他们在一个宽阔的浅滩涉水渡河,滩上一片水沫和石块的喧闹声,对面的河岸又陡又滑,当他们牵着小马登上岸顶时,看到巨大的群山已经俯身向他们逼近,扑面而来。看来从最近的一座山的山脚到这里,一天之内就可以走到了。虽然在棕色的山坡上有一片片的阳光,但那座山还是显得阴森沉寂;在它的山肩后面,众雪峰的尖顶在发出闪光。 “那个就是芒丁山吗?”比尔博用敬畏的口吻问,他睁大双眼看着这座山。他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样大的东西。 “当然不是!”巴林说:“那只是云雾山脉的开端。我们要到山脉那边的大荒野夫,就得要设法穿过,或者翻过这座山脉,又或者葬身在这座山底下。过了这座山脉再往前走,还要走许多路才能到达东部的大孤山,那才是恶龙斯毛格躺在我们的珠宝上睡觉的那座山。” “噢!”比尔博说。这时他一下子觉得很疲倦,在他记忆中,以前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疲倦过。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他那霍比特人洞穴中,自己最喜欢的起居室里的壁炉前舒适的座椅,想起那水壶的鸣唱声。他以后还不只一次地想起这些东西呢。 现在由甘达尔夫在带路。“我们可不能迷路,一迷路就要命了。”他说:“一则我们需要食物,同时我们也要在比较安全的地方休息;再则我们必须由正确的路径进入云雾山脉,否则的话,我们会在山里迷路,又得回过头来重新开始行程(如果能回得来的话)。” 他们问他正在朝哪里走,他回答说:“你们有些人可能知道,你们已经来到大荒野的边缘。我们前面的某处隐藏着那美好的利文德尔河谷;埃尔伦人就在那儿,我们将住在那间‘最后家宅’里面。我已经让朋友捎了信去,人家现在正等着我们呢。” 这听来让人觉得美好舒适,但他们现在还没有走到那里;况且,要在芒丁山以西找到那“最后家宅”也并非如同听起来那么容易。他们面前的这块土地看起来没有任何树木、任何溪谷、任何山的把它分割开。它只是一面被广阔的斜坡,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升高再升高,直到与最近一座山的山脚会合在一起。这是一片由石南(植物名)和碎石组成的广阔土地,带有一些草绿或苔绿色的零星点缀,显示那里可能有水。 早晨过去,下午来临,但在一片静寂的荒野里,毫无迹象表明可能有人居住。他们着急起来,因为他们明白,那间房子可能就隐藏在他们与群山之间的任何地方。他们来到一些出乎意料的山谷;窄窄的,两边深深的,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他们的脚下,他们惊奇地俯视,看到下面的树木,看到谷底流动的河水。有一些窄窄的沟壑,他们几乎能一跃而过,但却很深,里面还有飞泉瀑布。有些山洞里黑黝黝的,人既不能跳进去也不能爬进去。还有沼泽。有些沼泽地,看上去青翠可爱,长着挺拔而明艳的花朵;但是如果小马载着行李不小心踩了上去,就别想再出来了。 从渡口到山地之间的这片地带,其实比你刚看到时还要宽广得多。比尔博觉得惊奇。 唯一的小路用白色的石头作了标记,有些石子儿很小,有些则一半被苔藓或石南遮盖着。 尽管有甘达尔夫领路(他看来对路径很熟悉),要辨认路的痕迹仍是很费时的事情。 他在找寻那些石块时,头和胡子不断地左右摇摆,大伙儿也跟着他的头摇摆着。不过,他们的寻找工作还尚未结束,白天就要过完了。茶点时间早已过去,看来晚饭时间也很快就要过去。 飞蛾在周围飞来飞去,光线变得很暗,因为月亮还没有出来。比尔博的小马开始在树根和石块上蹒跚而行。他们走到一条陡峭的瀑布上方;这道瀑布的沟壑出现得如此突然,连甘达尔夫的马都几乎滑下陡坡。 “终于找到了!”他喊道。大家都聚拢过来围在他身旁,越过沟边望下去。他们看到在深送的下方是一个河谷。他们可以听见湍急的河水在谷底石头的河床上奔腾的声响,空气里有树木的清香,河对岸的山谷进上有一处灯光。 比尔博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在苍茫暮色中一步一滑地走下那条曲折的羊肠小径,进入神秘的利文德尔河谷的情景。他们越往下走,空气就变得越温暖,松岗发出的气味使人昏昏欲睡;比尔博几次在马背上睡着了,险些掉下马来,有时鼻子还撞在小马的脖子上。越往下走,他们的精神也越好起来。树木渐渐变为山毛泽和橡树,夕阳的余晖也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最后他们来到离小河岸边不远的一块林间空地上,这时候草地的绿色在夜幕下已经模糊不清了。 “嗯!我闻到小精灵的气味!”比尔博想,他抬头望一望星星。 星星是蓝色的,非常明亮。正在此时,树林里响起一阵像欢笑似的歌声:哦!你为什么奔忙? 你想去什么地方? 你的马需打蹄铁,那河水正在流淌,哦!特拉拉拉利! 已经下到谷底…… 哦!你为了什么在寻访? 你要赶往何方? 一把把木柴冒青烟,一个个烧饼烤得香,哦!特哩哩哩罗哩! 河谷里一片喜气!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