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和你一道启程,用崭新的目光凝望曙光……在科尔托纳的平台上,你真 的呼唤我了吗?我听见了……在阿西西城的北山上,我们渴得要命!方济 各会修士给我的那杯水多么可口!我的朋友啊!我是透过你看每件事物。 我多么喜欢你给我的信上关于圣徒方济各的那段话!是的,应当寻求的, 绝不是思想的一种解放,而是一种狂热。思想的解放必定会产生可恶的骄 傲。树立思想的抱负,不是要反抗,而是要效劳…… 尼姆方面的消息好极了,我觉得这是上帝允许我尽情欢乐。今年夏天 的惟一阴影,就是我可怜父亲的精神状态。尽管我悉心照料,他依然愁眉 苦脸,确切说来,我一丢下他独自一人,他就重又沉入悲伤,而且总是难 以自拔。我们周围的大自然多么欢快,可是大自然的语言对他变得陌生了, 他甚至都不用心去听了。——阿什布通小姐还好。我给他们二人念你的信; 每封信,我们都要足足谈论三天;接着下一封信又寄到了。 ……罗贝尔前天离开我们:假期的最后几天,他要去他朋友R君家度过, R君的父亲经营一座模范农场。毫无疑问,我们在这里过的生活,在罗贝尔 看来不大快活。他提出要走,我当然只能支持他的计划…… ……要对你讲的事儿太多了!我真渴望这样永无休止地交谈下去!有 时,我想不出词儿来,思路也不清晰了,——今晚给你写信,就恍若做梦 ——只有一种近乎紧迫的感觉:有无限的财富要赠予和接受。 在那么漫长的几个月中,我们怎么竟然保持沉默呢?毫无疑问;我们 那是冬眠。噢!那个可怕的沉默的冬季,但愿它永远结束啦!我又重新找 到了你,就觉得生活、思想、我们的灵魂,一切都显得那么美,那么可爱, 那么丰饶而永不枯竭。 9月12日 你从比萨寄来的信收到了。我们这里也晴空万里。诺曼底从来没有像 现在这样美。前天我独自一人漫步,穿越田野兜了一大圈,回家并不觉得 累,还兴奋不已,完全陶醉在阳光和快乐之中。烈日下的草垛多美啊!我 无需想像自己在意大利,就能感到一切都很美好。 是的,我的朋友,你所说的大自然的“混杂的颂歌”,我聆听并听懂 了,这是欢乐的礼赞。这种礼赞,我从每声鸟啼中都能听出从每朵花的芳 香中都能闻到,因此我认定,赞美是惟一祈祷的形式——我和圣徒方济各 重复说: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而非别者”①,心中充满难以言传的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 爱。 你也不必担心,我绝不会转而成为无知修会修女!近来我看了不少书, 这几天也是下雨的关系,我仿佛将赞美收敛到书中了……刚看完马勒伯朗 士①,就立刻拿起莱布尼茨②的《致克拉克的信》。继而放松放松, ①马勒伯朗士(1638—1715),法国哲学家、神学家。 ②莱布尼茨(1646-1716),德国哲学家、数学家。 又看了雪莱①的《钦契一家》,没有什么意思;还看了《多愁善感的女 ①雪莱(1792—1822),英国诗人。 人》……说起来可能惹你生气,我觉得雪莱的全部作品、拜伦的全部作品, 也抵不上去年夏天我们一起念的济慈①的四首颂歌;同样,雨果的全部 ①济慈(1795—1821),英国诗人。四首颂歌当指《夜莺》等。 作品,也抵不上波德莱尔①的几首十四行诗。“大”诗人这个字眼儿, ①波德莱尔(1821—1867),法国诗人,著有《恶之花》。 说明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不是一位“纯”诗人……我的兄弟哟!谢谢你帮 我认识,理解并热爱这一切。 ……不,切勿为了相聚几天的欢乐就缩短你的族行。说正经的,我们 现在还是不见面为好。相信我:假如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进一步思念你 了。我不愿意惹你难过,然而现在,我倒不希望你在眼前了。要我讲实话 吗?假如得知你今天晚上来……我马上就躲开。 唔!求求你,不要让我向你解释这种……感情。我仅仅知道我一刻不 停地思念你(这该足以使你幸福了),而我这样就很幸福。 …… 收到最后这封信不久;我便从意大利回国,并且立即应征入伍,派往南锡服兵役去了。那里我举目无亲,没有一个熟人;不过独自一人倒也欣然。因为这样一来,无论对阿莉莎和我这骄傲的情人来说,情况就更加清楚;她的书信是我的惟一庇护所,而我对她的思念,拿龙沙①的话来讲,就是“我的惟一隐德来希②”。 ①龙沙(1524—1585),法国七星诗社的诗人。 ②隐德来希: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用语,意为“圆满”。 老实说,我轻松愉快地遵守相当严厉的纪律,什么情况都能挺住,我在写给阿莉莎的信中,仅仅抱怨她不在身边。我们甚至认为,这样长时间的分离,才是对我们勇气的应有的考验。“你呀,从来不抱怨,”阿莉莎给我写道,“你呀,我也很难想像会气馁……”为了证明她这话,又有什么我不能忍受呢? 我们上次见面一别,将近一年过去了。这一点她似乎没有考虑,而仅仅从现在才开始等待。于是我写信责怪她,她却回信说: 我不是同你一道游览意大利了吗?忘恩负义!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你。 要明白,从现在起一段时间里,我不能跟随你了,正因为如此,也仅仅因 为如此,我才称作分离。不错,我也尽量想像你穿上军装的样子……可是 我想像不出来。顶多能想到晚上,你在甘必大街的那间小寝室里写信或看 信……甚至能想到,不是吗?一年之后你在封格斯马尔或者勒阿弗尔的样 子。 一年!我不计数已经过去的日子,我的希望盯着将来的那一点:看着 它缓慢地,缓慢地靠近。想必你还记得,在花园尽头,墙脚下栽种菊花的 那堵矮墙,我们曾冒险爬上去过,你和朱丽叶大胆地往前走,就像直奔天 堂的穆斯林教徒;可是我,刚走两步就头晕目眩,你在下面就冲我喊: “别低头看你的脚!……往前看!盯住目标!一直朝前走!”最后,你还 是爬上墙,在另一头等我,——这比你的话管用多了——我不再发抖了, 也不觉得眩晕了,眼睛只注视着你,跑过去,投入你张开的手臂…… 杰罗姆,如果没有对你的信赖,那我该怎么办呢?我需要感到你坚强, 需要依靠你。你可别软弱。 我们故意延长等待的时间,这是出于一种挑战的心理,也许是基于害怕的心理,害怕我们重聚不会那么完美,我们商定临近新年那几天假,我就去巴黎陪陪阿什布通小姐…… 我对您说过:我并不把所有信件照录下来。下面是我在二月中旬收到的一封信: 前天我好激动啊,经过巴黎街M书店,看见橱窗赫然摆着阿贝尔的书: 你告诉过我,可我总不相信他会真的出书。我忍不住走进去,但是觉得书 名十分可笑,犹豫半晌而没有对店员讲;我甚至想随便抓一本书就离开书 店;幸好柜台旁边有一小摞《狎昵》出售,我无须开口,操起一本,丢下 一百苏就走了。 我真感激阿贝尔没有把他的作品寄给我!我一翻阅就会感到丢脸;说 丢脸,主要不是指书本身,——我在书中看到的蠢话比下流话多——而是 想到书的作者阿贝尔,就是你的好友阿贝尔·沃蒂埃。我一页页看下去, 并没有找见《时代》杂志的批评家所发现的“伟大天才”。在我们勒阿弗 尔经常谈论阿贝尔的小圈子里,我听说这本书非常成功。这种不可理喻的 庸俗无聊的才智,被称作“轻松自如”和“优美”;自不待言,我始终持 谨慎的态度,只对你谈谈我的读后感。至于可怜的沃蒂埃牧师,开头他挺 伤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就拿不定主意了,是不是应当引以自豪; 周围的人都极力劝他相信儿子的成功。昨天在普朗蒂埃姑妈家,V太太突然 说:“令郎成绩斐然,牧师先生,您应当高兴才是!”他却有点惶恐不安, 回答说:“上帝啊,我还没有想到这一步……”“您会想到的!您会想到 的!”姑妈连声说道,她这话当然没有恶意,不过语气充满了鼓励,把所 有人,包括牧师木人全逗笑了。据说报上已经载文,透露他正为一家通俗 剧院创作剧本:《新阿拜拉尔》,可是搬上舞台会怎么样呢?……可怜的 阿贝尔:难道这就是池所渴望的成功,并要以此为满足吗? 昨天我阅读《永恒的安慰》,看到这段话:“凡真正渴求真正永恒的 荣耀者,则必放弃世俗的荣耀;凡不能于内心鄙视世俗的荣耀者,则必不 会爱上天的荣耀。”由此我想:我的上帝,感谢你选中杰罗姆当此上天的 荣耀,而相比之下,另一种荣耀不值一提。 在单调的营生中,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流逝过去。然而,我的思想只能紧紧抓住回忆或者希望,倒也不怎么觉得时间过得多慢,时日多么漫长。 舅父和阿莉莎打算六月份去尼姆郊区看望朱丽叶,那是她的预产期;不过,那边的消息不太好,他们便提前动身了。 到尼姆之后,阿莉莎给我写信来: 你的上封信寄到勒阿弗尔时,不巧我们刚刚离开,经过一周才转到我 手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整整一周,我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又惊悚, 又猜疑,虚弱得很。我的兄弟啊!只有同你在一起,我才能真正成为我自 己,超越我自己…… 朱丽叶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说不上哪天就分娩,我们等着,并不怎么 担心。她知道我今天早晨给你写信。我们到达埃格一维弗的次日,她就问 过我:“杰罗姆呢,他怎么样啦?……他一直给你写信吗?……”我自然 不能对她说谎。“你再给他写信时,就告诉他……”她迟疑一下,又含笑 极为轻柔地说:“……说我治好了。”——她给我写信总那么快活,只怕 她是做戏骗我,也骗她自己……她今天用来营造幸福的东西,同她从前所 梦想的大相径庭,而当初她的幸福应当取决于她所梦想的东西!……噢! 所谓的幸福同心灵相去不远,而似乎构成幸福的外部因素则无足轻重!我 独自在常青灌木丛那边漫步,有许多感触,这里就不赘述了;不过我要说 一点:最令我惊讶的是,我并没有感到更快活。朱丽叶幸福了,我应当满 心欢喜才是……然而为什么又无缘无故地伤感,而我却摆脱不掉这种情绪 呢?……你从意大利给我写信那时候,我善于通过你观察万物;而现在我 没有你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从你那儿偷来的。还有,我在封格斯马尔 和勒阿弗尔,养成了忍耐雨天的抗力;可是到了这里,这种抗力用不上了, 而我感到它派不上用场,心中便觉不安。当地人和景物的笑容令我不快; 我所说的“忧愁”,也许仅仅不像他们那样喧闹罢了……毫无疑问,从前 我的快乐中搀杂几分骄傲,因为现在,我来到这种陌生的欢快的氛围,就 有一种近似屈辱的感觉。 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未能怎么祈祷:我有一种幼稚的感觉,上帝不在 原来的位置上了。再见,我马上就撂笔了。我感到羞愧,竟然这样亵渎上 帝,表现出软弱和伤感,而且还老实承认,写信告诉你这一切,这封信如 果今晚不寄走,明天我就可能撕掉…… 接下来的一封信,就只谈了刚出生的小外侄女,打算请她做教母,朱丽叶多么高兴、舅父多么高兴,就是不提她本人的感想。 继而,又是从封格斯马尔写来的信了,七月份朱丽叶去了那里…… 今天早晨,爱德华和朱丽叶离开了我们。我最舍不得的还是我那小教 女,半年之后再见面,恐怕认不出她的每一个动作了;而到现在为止,她 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我的注视下生发出来的。人的成长,总是那么神妙 难测而令人惊讶!我们只是因为不大留意,才没有经常产生这种惊奇之感。 有多少时辰,我俯看这充满希望的小摇篮。由于何等自私、自满和不求上 进,人的这种发展就戛然而止,距离上帝那么远就固定下来呢?唉!假如 我们能够,而且愿意靠上帝再近一点儿……那种竞赛该有多好啊! 看来朱丽叶很幸福。我见她放弃钢琴和阅读,起初我还挺伤心。可是, 爱德华·泰西埃不喜欢音乐,对书籍也没有什么大兴趣,因此,朱丽叶不 去寻求不能与他分享的乐趣,也算是明智之举。反之,她对丈夫的营生渐 渐发生兴趣,而丈夫也让她了解所有生意情况。今年,他的生意有很大发 展,他还开玩笑地说,他结了这门婚事,才在勒阿弗尔赢得大量客户。最 近这次外出洽谈生意,爱德华还让罗贝尔陪同,对他关怀备至,并说了解 他的性格,可望他对这项工作实实在在产生兴趣。 父亲的身体好多了。眼见女儿幸福了,他也年轻起来,又开始关心农 场、花园,有时还让我继续高声给他念书。前一阶段阿什布通小姐也在, 我开始给他们念德·于伯夺男爵的游记,我对这本书也产生浓厚的兴趣, 由于泰西埃一家人来才中断。现在,我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不过,我 还等你给予指点。今天上午,我一连翻看了好几本书,对哪一本也不感兴 趣!…… 从这时候起,阿莉莎的信越发暧昧而急迫了。夏末,她在给我的信中这样写道: 我怕让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我是多么盼望你回来。在重新见到你 之前,我度日如年,每一夭都压得我喘不上气来。还有两个月呀!我觉得 比我们已经别离的全部时间还要长!我在等待中为了消磨时光所干的事儿, 在我看来全是暂时性的,无足挂齿,我强制自己做什么都做不下去。书籍 丧失了灵验,读起来索然无味;散步也吸引不了我,整个大自然都失去了 魔力,花园也黯然失色,没有了芳香。我羡慕起你当兵的苦差事儿,羡慕 不由你选择的强制训练。那种训练让你顾不了自己,让你疲惫不堪,鲸吞 你的白天,而到了晚间,又把你困乏的身子推入梦乡。你向我谈到的操练, 描绘得活灵活现,真叫我心神不宁。这几天夜晚我觉都睡不好,好几次惊 醒,听见了起床号声,实实在在听到了。你说的那种微微的陶醉、清晨的 那种轻快、那种惺伙的状态……我都能想像得真真切切。在清冷的灿烂曙 光中,马尔泽维尔高原的景色该有多美!…… 近来我的身体不大好;唔!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大概只是因为盼你的 心情急切了些。 六周之后,我又收到一封信: 我的朋友,这是我最后一封信了。你的归期虽然还未确定,但是也不 会久拖了,因此我不能再给你写信了。本来我希望在封格斯马尔田庄与你 相见,可是现在季节变得很糟,天气非常冷了,父亲开口闭口要回城。朱 丽叶和罗贝尔都不在跟前,让你住在我们那家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你 最好住到菲莉西姑妈那里,她也会很高兴接待你的。 相见的日期迫近,我盼望的心情也越发焦急了,简直惶恐起来了。原 先那么盼你回来,现在仿佛又怕你回来;我尽量不去想它。我想像听见你 按门铃的声音、你上楼的脚步声,而我的心即刻停止跳动,或者感到不适…… 尤其不要期望我能对你说什么……我感到我的过去就此完结,往前什么也 看不见;我的生命停止了…… 不料四天之后,即我复员的前一周,我又收到她一封短简: 我的朋友,我完全同意你的想法:不在勒阿弗尔逗留太久,也不把我 们久别后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拉得太长。我们在信中什么都写到了,见了面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既然从二十八号起,你就得回巴黎注册,那你就别犹 豫,甚至不要惋惜只同我们一起呆了两天。我们不是有整整一生吗? 第六章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姨妈家。我突然觉得服了兵役,自己变得滞重而笨拙了……事后我想到,她一定觉得我变样了。然而对我们来说,初见的这种错觉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方面,开头还不敢怎么正眼看她,生怕不能完全认出她来了……不对,弄得我们这样不自在的;倒不如说是硬要我们扮演的未婚夫妇的这种荒唐角色,以及人人要走开、让我们单独在一起的这种殷勤态度。 “嗳,姑妈,你一点儿也不妨碍我们呀:我们并没有什么秘密事儿要说。”阿莉莎终于嚷起来,因为这位老人家要躲避的意图太明显了。 “不对!不对,孩子们!我非常了解你们;好久没见面了,总有一大堆小事儿,彼此要聊一聊……” “求求你了,姑妈,你走开,就太让我们扫兴了。”阿莉莎说这话,声调带有几分火气,真叫我难以辨认了。 “姨妈,我向您保证,如果您走开,我们就一句话也不讲了。”我笑着帮腔,但是我们俩单独在一起,心里就萌生几分惶恐。于是,我们三个又接着说话,讲些无聊的事儿,每人都装出快活的样子,故意显得那么兴奋,以掩饰内心的慌乱。次日我们还要见面,舅父邀请我去吃午饭,因此这第一个晚上,我们倒也不难分手,而且还很高兴结束这场戏。 我提早好多时间到舅父家,不巧阿莉莎正同一位女友说话,不好意思打发走,而那位又不识趣,没有主动离去。等到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还装作奇怪,为什么没有留人家吃饭。昨天一夜,我们都没有睡好觉,都显得无精打采,一副倦怠的样子。舅父来了。阿莉莎看出我觉得他老多了。他耳朵也背了,听不清我说什么。要让他听明白,我就只好大声嚷嚷,结果说出来的话也变蠢了。 午饭过后,普朗蒂埃姨妈如约开车来接我们,带我们去奥尔舍,并打算回来时让我和阿莉莎步行一段路,因为那段路风景最美。 虽已深秋,可这天的天气却很热。我们步行的一段海岸阳光直射,没有什么魅力了;树木光秃秃的,一路没有遮荫的地方。我们担心老人家的汽车在前边等久了,便不适当地加快了脚步。我头疼得厉害,根本想不出什么话茬儿,为了装作坦然一点儿,或者想借由免得说话,我就边走边拉着阿莉莎的手,而阿莉莎也任凭我拉着。一方面心情激动,快步走得气喘吁吁,另一方面彼此沉默又颇尴尬,结果我们的血液冲到脸上。我听见太阳穴怦怦直跳,阿莉莎的脸色也红得难看。不大工夫,我们感到手出汗了,潮乎乎的,握在一起挺别扭,就干脆放开,各自伤心地垂下去。 我们走得太急,到了路口却早早赶在汽车前面:姨母走另一条路,为了给我们聊天的时间,她的车开得很慢。于是,我和阿莉莎就坐到路边的斜坡上。我们浑身出了汗,忽然吹来一股冷风,吹得我们一激灵;我们又赶紧站起来,去迎姨母的车子。……然而,最糟糕的还是可怜的姨母的过分关心,她确信我们肯定说了很多话,就想问我们订婚的事儿。阿莉莎再也受不了,泪水盈眶,推说头疼得厉害。结果回去这一路,大家都默默无语。 次日我醒来,就觉得腰酸背痛,有点儿感冒,浑身难受得很,直到下午才决定再去布科兰家。不巧阿莉莎有客人,是菲莉西姨母的孙女玛德兰·普朗蒂埃去了,——我知道阿莉莎时常爱跟她聊天。她到祖母家住几天,一见我进屋便高声说: “一会儿你离开这儿,要是直接回‘山坡’,咱们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