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几岁口了,记得吗?” “那时候是十一岁。” “对,”奥伦道,“五六年前是十一岁。” 投标价涨到了四百五十元,麦克一边拽了拽自己的耳朵,表示 加五十,一边说:“对买马我可真是个门外汉。” 监视员向拍卖人做了个手势,拍卖人立即唱道广有人出五百 元了!五百了,五百了。” “我原以为你不喜欢搞这个,”奥伦对麦克说。 “我搞什么啦?”麦克装做不明白。 这时叫价涨到六百元,接着六百五十元。 “你们不张嘴,不摇头,什么也不表示,”拍卖人数叨着,“可这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i ,i. I _mmmm薩m戀m siiiisii 马值得总比这多吧,伙计们。” 最后,这马以七百元成交。沃冯巴格却一直也没有叫价。奥 伦瞟了麦克一眼: “是个贼小子,是不是?” “我可以说几句吗?” “说吧。,’ “我们干吗不按我们原先说好的办法买卖马,就当他不在场一 样?” “扯淡!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倒要你来教我了!” “是个圈套,是吧?” “差不多吧,对他这个蠢货,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时,马童牵进一匹麦克肯尼家的四岁的花毛马,起价六百 兀。 “刚才那四匹马呢? ”麦克问。 “不知道。” “好了,不管别的了,让我们正经来看这一匹吧! ” 麦克把一个指头按在耳朵上,拍卖监视员看见,立刻举手,扬 声器里便传出了拍卖人轰然作响的声音:“有人出六百了,六百了, 六百了!有叫七百的吗?谁叫七百?现在是七百。七百,七百,七 百!” “看,沃冯巴格那儿举手了。” “我看见了。” 价涨到七百,涨到七百五,八百,最后涨到了八百五十元。 “看来,这里满是买主,是不? ”奥伦说。 “满屋子的人都出价了。” “嗯,有啥办法!这马值多少?” “我不知道,看能卖多少吧。约翰?格雷迪,你看这马怎么样?” “我早相中了这匹马。” “他们该是先把那四匹嫩马卖了就好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个数。” “我是有过,但现在的叫价已超过我想的价码儿了。” “这就是刚才我们在围场里见到的那匹马。” “用着你大先生提醒吗!” 叫价在八百五十元上停住了。拍卖人停下来喝了口水,又说: “这是匹好马,伙计们,你们出价差得太远了。” 骑手把马骑到头,转身又骑回来。那马嘴里没勒马勒,骑手就 靠套在马脖子上的绳子骑着。他把马转过来,站定,说这匹马不 是我的,可这的确是匹好马啊! ” “一匹这样的马,光配种就得花一千块钱,”拍卖人说,“想想 吧,伙计们!” 监视员举手了。 “好,我这儿有九百了。九百了,九百了!现在谁加五十,加五 十。九百五,九百五,九百五喽!” “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约翰?格雷迪问麦克。 “行,说罢。” “你不是打算买了再卖吧?” “不,我不会卖的。” “那你就该买你真想要的马。” “你认为这是一匹好马?” “是的,先生。” 奥伦摇了摇头,直起身子啐了一口。麦克坐着又查看他的小 本子。 “仔细想想,不管我怎么做,这都要破费我不少钱。” “你是说那马?” “不,我说的不光是这马。” 叫价到了九百五,又到了一千。 约翰?格雷迪瞅了瞅麦克,又望着场子外面。 “我认识那穿花格衬衫的老小伙子,”麦克说。 “我也认识,”奥伦说。 “我倒希望看着他们把自己的马再买回去。”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I mmsm “我也是。” 最后,麦克用一千一百元买下了这匹马,“这简直叫我破产 了!” “可这真是匹棒马,”约翰?格雷迪说。 “我知道它有多好。别再哄我,安慰我了。” “你别听他,小子,”奥伦对约翰?格雷迪说他这是自己不好 意思,倒要你来夸他买的这匹马罢了。” “你觉得我让那有钱汉搅得多花了多少钱?” “这匹马上你大概没多花钱,”奥伦说,“可他肯定要叫你买下 一匹的时候多破费。” 一个马夫在用水管子往马厩的土地上洒水,然后又拉进来了 那四匹马。麦克也全买下来了。 “真是卖得太便宜了,像叫人偷了似的。”拍卖人叫道:“104号 马才卖了五百二十五块钱!” “这真比我想的还便宜麦克说。 “过雨不湿身,叫你偷了巧!” “可不!” 麦克瞅着马夫把一匹马牵了进来,便说:“你该记得这一匹的, 约翰?格雷迪。” “是的,先生。这几匹马我都记得。” 麦克翻着他的小本子.?“真是的,我总把什么都写下来,可过不 多久,我就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本来就是因为你什么都记不住了,你才往本子上写的。”奥伦 说。 “我认识这匹小马,”麦克说,“该把它卖给沃冯巴格才好哩! ” “我还以为你要留着它哩 “用这马耍马戏,大概还凑合。” “看,这匹马牙口齐,八岁。”拍卖人开叫了。“干活也好,放牛 也好,好马一匹!可这比开价要值得多多了。” “让沃冯巴格买了这匹马吧。这马除了跑不好,什么都好。对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1 1部曲?第三部 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骑手策马在站台跑来跑去,然后勒起纟畺绳折回转来。 “五百,五百,五百了。”拍卖人叫喝着,“多好的马,伙计们!包 好!跑起来灵活得像只猫。好,现在该五百五十了。五百五十,五 百五十!” 麦克用手拽拽自己的耳朵。那拍卖人马上喝道广好有了,五 百五了。下面该六百了,六百了!” 奥伦脸上显出难看的样子。 ”妈的,”麦克说我们就这么跟那老小子开点玩笑,怎么样?” 拍卖叫价涨到了七百块。这时,马的主人在台子上站了起来, “听着,”他声言道,“我说,谁能把笼头套到这马上,我就把马白送 他!” 叫价到了七百五,又到了八百块。 “约翰?格雷迪,你听说过神父把匹瞎马卖给那个老小子的事 儿没有?” “没听过,先生。” “那神父做什么事情都引之《圣经》。人们找上门责问他:怎么 能对人家老小子做那样的事。他却厚脸皮地回答说:他是客人,所 以我迎他进门。” “我记得你对我讲过这事。” 麦克点点头,又埋头翻他的笔记本。 “沃冯巴格不懂得怎么对一组马投标,他完全给弄糊涂了。” “是的,先生。” “他今天大概准备要买一匹马。” “很可能。” “你打扑克吗,儿子?” “是的,打过一两次。先生。” “你说这匹马一千块以下能买下来吗?” “不能,先生,不可能。” “要是过了一千,能超过多少?”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1 “我不知道。” “我也估摸不清。” 马的出价到了八百五,又出到九百五,便涨停板了。奥伦又探 起了身,啐了一口。 “那笨小子口袋里的钱越多,我买这匹马就得花更多的钱。奥 伦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我奥伦明白丨”奥伦反唇道,“我只是认为你要是能,就按现在 这个价买下这马。要是再涨,就别买,别冒险啦。要知道,那小子 口袋里有的是钱。” 这时,监视员举起了手。 “我有一千的了,一千的了,一千的了! ”招标人唱道,“现在该 是一千一了,一千一!” 叫价涨到了一千一百块。这时沃冯巴格叫到一千二,麦克跟 着叫了一千三百块。 “这么高,可别怪我! ”奥伦急忙说。 “你还是个买马的人呐!”^ “你记得这马开始价多少吗?” “当然,记得。” “那好,你就继续吧!” “嗨,你这个老奥伦! ”麦克叹道。 最后沃冯巴格出到一千七百块钱买下了这匹马。 “真是匹好马,”麦克得意地说,“该是正合他的心意喽!” 他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约翰?格雷迪,怎么样,你 快去给咱们买几罐可口可乐吧?” “好的,先生。” 奥伦看着约翰?格雷迪爬下站台走了,才说广看起来,他听你 随便使唤,你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是,差不多吧。” “我要是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小伙子就好了。” “你知道,有些马的事儿,他只能用西班牙语说。” “那没关系,哪怕他只能用希腊语说话。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奇。你觉得他是圣安吉洛人吗?” “谁知道,他说是哪儿就是哪儿人吧! ” “我觉得他是圣安吉洛人。” “他对于马的知识都是从-本书上学的。” “从一本书上?” “华昆说他能说出马身上每一块骨头的名字。” 奥伦点点头说广是啊,可能。我知道还有些事他不是从书本 上学的。” “对,没错儿,”麦克道。 又一匹马牵出来了。拍卖人读了一篇长长的马的说明文件。 “肯定这是一匹《圣经》上的马,”麦克调侃道。 “说对了。” 这马起价一千块,然后一直升到一千八百五十块,还没成交。 奥伦又直起身,往地上晬了口唾沫。说看来,这卖主很看重 自己的马。” “没错,每个人都是,”麦克应道。 人们又牵进一匹威尔本马,麦克花了一千四百元买了下来。 “孩子们,”麦克说,“行了,今天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你不想再待一会儿,让沃冯巴格再多破费点钱了?” “沃冯巴格?是什么人?”麦克佯装糊涂。 索科洛把毛巾叠起来挂好,把脱下的围裙也挂起来,走到门边 转过身说晚安!” “晚安!”麦克应道。 她出去关上了门。麦克听见她在上那个旧铁皮钟发条的声 音。过了一会,又传来他的老岳父在过道里上大座钟发条的声音, 接着是玻璃门轻轻关上的声音,然后便是一片沉寂。整座屋子没 有声响,外面也是一片宁静。他静静坐着,抽着烟。屋后深山里传 来一声声野狗的嗥叫。他记得很久以前,在牧场东头的老房子里 过冬的时候,夜里入睡之前,总听到火车从艾尔帕索向东开出的呼 嘯声。火车在夜里驶过蓝色的大草原,驶过布兰卡’山脉,驶过凡 豪,又驶过马发,阿尔平和马拉松,一直向兰特里和代尔里约开去。 车头上探照灯的巨大光柱劈开漆黑的夜空,照亮了荒野上的丛丛 灌木。铁道两旁地里牛群的眼睛在黑暗里就像煤火一样地到处浮 动闪亮。这时分,山里的放牧者总裹着他们的大披肩,伫立在夜色 里张望山下奔驰的火车。列车驶过后,小山狐们便围聚到被煤烟 熏黑的路基上,用鼻子嗅着还在嗡嗡作响的发烫的钢轨。牧区生 活的这种情景,现在大多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剩下的不要多久也会 逐渐消失。麦克喝尽杯子里剩下的冷咖啡,点上睡觉前的最后一 支烟,从椅子上起身,关掉灯,又回到椅子上,在黑暗里坐着抽烟。 下午的时候,雨云就在北方蓄积了起来,天也变冷了,可现在还没 下雨。也许东面,在萨克拉门多一带正在下吧?人们总想着只要 熬过一场旱灾,就会有几年风调雨顺,就能有好年景把损失补回 来。可这只是像赢掷骰子一样的一厢情愿。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旱 灾什么时候过去,而下一次旱灾又什么时候来临。他的牧场眼看 月份他的妻子就死了整整三年了。她死在圣烛节,大概是个与圣 母马利亚有关的什么节吧。在墨西哥,人们不信上帝,只相信圣母 马利亚。麦克摁灭烟头,站着望了望灯光昏暗的马厩,发出一声叹 息广哦,我的玛格丽特……” 杰西把卡车停到摩得家酒店门前,下车把门碰上,和约翰?格 雷迪一^起向店里走去。 “瞧,又来了两个,”特洛依看见他们说。 他们都聚在吧台前。 “小伙子们要点什么?”特拉维斯问。 “来两瓶‘蓝带’吧。” 特拉维斯从冰盒里拿出两瓶蓝带啤酒,拧开瓶盖,搁在他们前 面吧台上。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三部 “我来付钱,”约翰?格雷迪说。 “我来付。”杰西说。 他拿出四毛钱放在吧台上,提起瓶子咕咚咕咚大口灌下去,用 手背抹了抹嘴,倚着吧台站着。 “在马背上辛苦了一天,你们? ”特洛依问。 “我大半是夜里骑马干活儿,”杰西说。 比利俯在台式保龄游戏机上,用手按着击子在台面上前后滑 来滑去。他抬头望了望特洛依,望了望杰西,然后把击子使劲抛 出。击子在硬木台面上飞快滑向前去,击中了那头的一排小立柱, 打得它们四散开来。记分牌上的灯亮了,一排小铃铛响起来记录 分数。特洛依咧嘴一笑,把雪茄放到嘴角上叼着,踱过来拿起击 子,在球台上。 “你要玩吗9”比利问道。 “杰西要玩。” “你要玩吗,杰西?” “嗯,我玩。我们赌什么?” 特洛依在保龄机上打中了一次,后退几步,把手指捏得叭叭 响。 “我和杰西对你和阿斯肯斯。” 阿斯肯斯站在游戏机旁,一手插在屁股口袋里,一手端着啤 酒。 “不,我和杰西对你和特洛依,”他说。 比利点上一支烟,望了望阿斯肯斯,又望了望杰西,才说: “你和特洛依跟他们打吧。” “好’开始吧。” “你和特洛依先打,动手吧。” “我们赌什么? ”杰西问。 “随便。” “还是输赢小一点对你好。” “赌多少,特洛依?” “看他们要赌多少就多少。” “我们就输赢一块钱吧!” “那还是不少啊!把零钱都拿出来,杰西。你来不来?” “我来,”杰西答道。 比利在吧台前约翰?格雷迪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他们把硬 币摆在游戏机上,把记分牌复原,铃铛不响了。特洛依把些蜡粉撒 在台面上,用手在上面来回磨了磨,然后开始击打。嘴里嚷道看 着,保龄学校开学了!” “露一手嘛!” “瞧着点!看你们从我这老手身上能学多少东西! ”说着便把 击子沿台面扔出,登时铃声大作。他退后几步,捏着响指,得意地 说有些东西你学了会让你受用一辈子 “我想跟你说点事,”约翰?格雷迪对比利悄声说。 比利往空中喷了一口烟,应道可以。” “我们到后边去吧。” “行。” 他们端了啤酒,走到后边有桌椅的地方。那儿有一个乐池和 水磨石的小舞池。他们用脚踢开两张椅子,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啤 酒瓶搁在桌上。这地方灯光暗淡,有一股霉味。 “我大概猜得到你要说什么,”比利说。 “嗯,我知道。”比利坐着,一边听,一边用指甲撕着瓶上的标 签,他连抬头看约翰?格雷迪也不看。约翰?格雷迪就这么对他讲 了那个姑娘,讲了白湖妓院,讲了爰德瓦多,还讲了那个音乐师对 他说过的话。说完了,比利还是不抬头看他,只是手停下不剥酒瓶 商标了。他一声也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 上一支,又把烟盒和打火机搁在桌上。 “你这是故意跟我开玩笑,是不是?”他才开口道。 “不,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他妈的怎么啦?你是喝了闹药了,还是怎么的?” 约翰?格雷迪把帽子往后推了推,往远处瞥了一眼,说不,没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I部曲?第三部 有。” “好,让我理理清楚:你要我到墨西哥的华雷斯城里一家妓院 去,拿钱把这个妓女赎出来,然后把她带到河这边来,带回我们牧 场,是不是这么回事?”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 “扯淡!”比利嚷道,“你还笑呢?真是活见鬼!你是不是整个 儿发疯了!” “我没有。” “妈的,你还没有!” “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比利。” 比利往后一倒,倒在椅背上,双手无奈地垂在两旁。 “荒唐,”他叫道,“真他妈荒唐!” “不管怎样,我也没办法不这样了。” “唉,这都是我作的孽。我本来不该带你到这儿,到这鬼地方 来。这都是我的错,操!我现在怨都不知道该怨谁去了!” 他欠身从烟灰缸上拿起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喷了一桌 子,接着摇摇头,说: “那我问你。” “问吧。” “就算你把她弄到这边来,那你他妈的究竟打算再拿她怎么 办?” “娶她。” 比利往嘴里送烟的手在半空僵住了,接着又把手放下来。 “明白了,”他说,“你真是疯了!” “我是当真的,比利。” 比利仰靠到椅背上。过了一会儿,他扬起一只手说我操,我 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这到底是你昏了,还是我昏了!你是狗娘 养的,还是我是狗娘养的。好哇!我这一辈子还没听过像你这样 的事!” “我知道。可我拿自己也没办法了。”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狗屁,你没办法了!” “你能帮助我吗?” “不,决不!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整你吗?他们会把你的头挂到 电椅上,大电闸一合,就教你脑子清醒清醒,再不干这种蠢事了!” “我还是要认真办成这事,比利。” “那我不是认真的?我还要帮他们拉电线呢!” “我自己不能去那边,爱德瓦多认识我。” “看着我,兄弟。你真是昏了!他妈的,你知道那家伙是干什 么吃的吗?你以为你就能这么去那儿,跟那妓院老板公开地做交 易?那墨西哥鬼是个买卖人口的贼匪,你以为这就像到街上法院 前的草地上买卖一把小刀子一样轻松、容易?” “我没法子不干。” “你闭嘴,操!你说没法子,这是什么意思?” “别揪住我这句话不放。就行了吧!” “什么就行了?狗屁!” 比利瘫坐在椅子上 “给你再来瓶啤酒?” “不,不要。我他妈的要一夸脱威士忌。” “你就是不帮忙,我也不会怨你的。” “哼,这还像句人话!” 说着,比利从烟盒里又抖出一支烟。 “你那支烟还没灭呐! ”约翰?格雷迪提醒他。 比利没听见,继续说:“你又没钱,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拿什么 去赎那窑姐儿。” “我会弄到钱的。” “从哪儿?” “反正总会弄到的。” “你打算出多少给他?” “两千块。” “两千块!”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部曲*第三部 “对。” “嗬!你可真是疯了,你已经整个儿疯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不是?” “不知道。” “我知道!我就看你是疯了,他妈的,你从什么鬼地方能找到 两千块钱呢?” “我不知道,可我会弄到。” “花一整年你也凑不了那么多! ” “这我知道。” “你现在情迷意乱,危险啊,兄弟!你知道吗?” “可能是吧。” “我以前也见过你这种情况。你知道,自从你有了那骚货以 后,你就变得有点古怪。你自己觉得吗?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认 真对你这么说的。” “可我并没发昏,比利。” “哼,反正我们俩中间有一个是昏了头了。去他妈的!我该骂 我自己。就这么回事,该骂我自己。” “这不是你的事,怎么能怨你。” “对,关我什么闲事!” “好了,好了。不谈这个了。” 比利靠到椅背上眼睛盯着烟灰缸里两支都点燃着的烟。过了 一会儿,他把头上的帽子往后一推,一只手抹过眼睛,抹到嘴上。 又把帽子拉回来。他往房间里瞅了瞅,远处游戏机上正铃声大作。 他看着约翰?格雷迪,问:“你怎么会惹上这一大堆麻烦?” “我不知道。” “怎么会搞到这个地步?”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作为,事情就自然是这 样的了。好像从来就是这样子的。” 比利阴沉地摇摇头,“这就更昏了!”他说,“不过,你要知道,要 改变还不晚。”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恐怕已经太晚了。” “干什么都不会太晚,就看你能不能下决心。” “我决心早已下了。” “那就重下决心,改过再来!” “要是早两个月我可能听你的,可现在我心里是更明白了。世 上有些事,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不用你做决定,事情就已经定在 那儿了。” 他们俩对坐了很久。比利望望约翰,望望屋子那边,又望着落 满灰尘的舞场,空空的乐池和蒙着罩布的鼓和钹。接着他推开椅 子站起来,又把椅子仔细地放回原先的地方,然后走过酒吧,穿过 屋子走到门外去了。 那天深夜,他躺在黑暗中的屋里,外面传来厨房门开关的声响 和铁纱门的声响。他静静地躺着。接着,他坐起来,腿伸下床铺, 找到靴子,又拿过裤子穿上,然后戴上帽子,走了出去。外面冷飕 飕的,天上挂着一轮满月。夜深了,厨房烟囱口上不见一丝青烟。 约翰逊老爹在房背后的台阶上坐着,身上穿着猎装,一个人在那里 吸烟D他抬眼看见约翰?格雷迪,向他点点头,约翰?格雷迪便在他 身边台阶上坐下。 “您坐在外边干吗?也不戴帽子? ”他问道。 “不知道。” “您没事儿吧?” “嗯,我好着呐。有时候,人就想夜里在外面待会儿。要抽根 烟吗?” “不,谢谢。” “你也睡不着?” “是,老爹。有点睡不着。” “买的新马怎么样?” “还行。” “我见那边圈栏里圈着好几匹小破马。”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三部 “是,麦克大概会卖掉几匹的。” “买马卖马,”老人家自言自语。他摇摇头,又吸烟。 “你以前也驯过马吗,约翰逊老爹?” “干过一点,大多都是人家要我干才干的。要说,我从来也算 不上一个驯马师。有一次我自己还伤得很利害。你受过一次伤就 害怕马了,自己还不知道。有时候就那么一点点怕,连自己可能都 没有注意到。” “可你还是爱骑马?” “那是,可玛格丽特以前比我骑得好得多。再没有见过比她更 会骑马的女人了,比我好多了。本来骑马这事儿上,男人很难夸奖 一个女人,可这是事实,不由我不夸她。” “你给马达多家干过活,是吗 “是,干过。” “怎么样?” “苦活儿,那时活儿挺苦的。” “大概现在还是一样,没变。” “也可能变了一点,好一些了吧。其实,我从来就不喜欢跟牲 口打交道。可我又只会这个。” 他继续吸着烟。 “我能问你点事儿吗? ”约翰?格雷迪说。 “问吧。” “你多大年纪结的婚?” “我从来没有结过婚。从来没找到一个愿意嫁我的人。” 他瞅了瞅约翰?格雷迪,接着说: “玛格特是我哥哥的女儿。他和他老婆都在一九一八年那 场瘟疫中死了。” “啊,我不知道这个。” “她差不多完全记不得她父母了,她那时还很小,大概五岁吧。 你怎么没穿外套?” “我没事,没关系。”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1部曲■第三部 攀 _ 谶 iiiim i _ lilik “那时我正在科罗拉多州的柯林斯堡。他们来人找我,我就把 我的马托运了,跟他们一起搭火车回来了……你可别着凉了啊!” “不,老爹,不会的,我不冷。” “我倒有心找,可我总也没能找到一个对玛格丽特也合适的。” “一个什么?” “女人,一个女人。最后我也就死心了。也许,我这是干了一 件错事,我说不清。后来玛格丽特主要是索科洛拉扯大的。她后 来西班牙话说得比索科洛还好。她这一死,可让大家难过坏了。 索科洛差点活不成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怕是永远也缓不过 来了 “是,老爹。” “大家对玛格丽特是百般呵护,千方百计地宠她惯她,可结果 这孩子并没有给宠坏。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出落得那么好,你大 概会说这是个奇迹。我并没有什么功劳,我老实对你说。” “我明白,老爹。” “你瞧,”老人向月亮扬了扬头。 “什么?” “一群鸟儿刚从月亮前面飞过去了,大概是天鹅。说不准。” “我没看见,往哪边飞去了?” “往北飞了,大概是往森林那边的沼泽飞去了。” “哦,是了。” “我以前特别喜欢夜里出去骑马。” “我也是。” “夜里,在荒原上能遇见好多奇怪的东西,马儿也能看见。马 头一次看见有些东西会惊起来,以后它就不再受惊了,可你还是能 感觉到它看见了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你是说是鬼魂之类的东西?” “不,我不知道是什么。你只知道它看见什么了,那些东西就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_ 1部曲?第三部 在周围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野兽吗?” “不,是只有马才知道的什么东西。” “而你不知道?” “我+知道,是的。” 老人吸着烟,望着月亮。再没有鸟飞过来。停了一会儿,他又 说我不是在说鬼什么的,我只是说这样的情形。我要是能明白 就好了。” “对,老爹。” “有一天夜里,我在奥卡拉拉城外普莱特河边,裹着毯子睡在 营地外面远处。那天就像今天一样,是个有月亮的晚上,刚刚开 春,天很冷。我好像在睡梦里听见了什么东西,醒了过来,就听见 周围都是很响的沙沙声。原来是上千只天鹅正往河那边飞去,它 们飞到那边去寻找它们的欢乐。天鹅把月亮整个遮黑了。我想我 们的牛可能炸群,要被惊起来,到处狂奔了。我便起身走过去,站 在牛群旁守着。还有几个年轻牛仔也起来了。我们都就穿着睡衣 睡裤站在那里守着牛群。四周还就是那种低语声,那声音在天上, 不很响,也不很大,很难想象我们就是被这声音吵醒的。我的马里 有一匹叫布泽的夜行马,那当儿,布泽跑到我跟前,我觉得它也感 觉到牛要炸群了。还好,牛群到底没乱。你遇上过牲口炸群的事 儿吗? “我遇上过一次。那是一八八五年,我们往阿比林赶牛的时候 的事。我那时还是个小不点儿。我们搞得牲口炸了群,全是因为 一个流浪汉。他跟着我们到了里德河边,大家正准备在多安纳家 铺子那儿渡河,到印第安人居住地去。他知道我们把牛赶到那儿 已经够难的了,可还故意惹祸。后来我们抓住了那个坏蛋,我们知 道是他千的,因为他身上有一股油烟味。那小子夜里钻过来,把只 猫架在火上烧着以后,弄到了我们的牛群里。他是扔进去的。瓦 尔特沃若克斯当时正好值中班要完了,听见响声,回头一看,看见 就像是一颗流星从天上落下,然后就是一片牛的嗥叫。老天,牛群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三部 一下子就炸了窝。我们费了三天时间才勉强把牛群收归到一起。 到我们再走的时候还差四十多头牛,两匹马。有的丢了,有的残 了,还有的被偷了 “把那小子怎么办了?” “哪个小子?” “扔死猫的那个。” “噢,我记不太清了,总归是没给他好受的。” “活该。” “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是,老爹,是这样。” “你要活得再长一些,你就更知道了。” “是,老爹。我已经知道了。” 约翰逊老爹没作声,他轻轻一弹,手中的烟屁股在黑暗中划了 一个红色的弧线,落到院子里。 “那儿可别有什么会着火的东西。记得以前这儿总会有引火 草什么的。” “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我什么都知道……”约翰?格雷迪解释 说。*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想说,我但愿没有见过那些东西。” “我知道,这世上常会有很痛心的教训的。” “那最痛心的教训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失去的东西永远没有了,再也回不来T,这大 概就是最痛心的吧。” “是的,老爹。”他们继续坐着,过了一会儿老人又开口 了广那 是一九一七年的三月里,我五十岁生日后的第二天,我骑马到怀尔 德泉边的老营房去了。在那儿看见五六只死狼挂在篱笆上。我沿 着篱笆骑过去,一面用手划过那些死狼的身子,我一个个看着它们 的眼睛。一个为政府捕狼的人头一晚上买下了这些狼,它们大概 是被毒药毒死的。用的马钱子碱,还有别的什么药,就在萨克拉门 平原上的城市辺境I i 1部曲.第三部 多山那边。一个星期后那人又买了几只。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听 说过这一带有狼出没了。这大概也是好事吧,狼是牲畜的克星嘛。 可我觉得我总有点那个。你大概会叫作迷信吧。我很清楚自己是 不信神的,可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会生,会死,但就是死了,魂灵还仍 然总在那儿。我不信你能把他魂灵也毒死。三十多年了,我再也 没有听见过一声狼嚎,也不知道到哪儿才能听到。大概再也没有 这样的地方了。” 约翰?格雷迪顺着马厩过道走回去,碰到比利正站在门口。 “老爹回去睡了吗?” “嗯,回去了。” “他干吗起来?” “他说他睡不着。你怎么了?” “也一样。你呢?” “ 性 ” "Ti〇 “好像这儿有什么事儿似的,教人睡不着觉。” “说不清。” “你们都说什么来着?” “都是些闲事儿。” “到底说了些什么?” “大概就说了些什么牛群能辨别飞着的天鹅和火上的野猫之 类的事。” “你还是不要老跟他泡那么久。” “也许吧。” “你们俩都有点一样了,神经兮兮的。” “他没疯,比利。” “也许。可我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这个,你自己也不对劲儿 “我去睡了。” “晚安。” “晚安。”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1部曲■第三部 比利用西班牙语对管衣帽的女人说他要自己拿着帽子,便提 着帽子跨上台阶走到酒吧前,又重新戴在头上。酒吧前围着几个 墨西哥商人。他一边走过去,一边冲他们点点头。对方也敷衍地 点点头。酒吧侍者在他面前铺下一张纸巾,问道先生,要点什 么?” “老爷牌威士忌,外加一^杯水。” 侍者走开了。比利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吧台上。他朝吧 台背后的大镜子里望去,看见后面有几个妓女斜倚在休息厅的沙 发上,看上去就像刚从化妆舞会逃出来的一样。吧台侍者回来,端 了一杯威士忌和一杯水,都放在吧台上。比利端起威士忌慢慢转 圈子晃了晃,然后举起来喝下,接着伸手去拿香烟,一边向吧台侍 者点点头再来一杯。”他说。 吧台侍者拿着酒瓶走过来,又给他斟上。 “爱德瓦多在哪儿?” “谁?” “爱德瓦多。” 酒吧侍者一边倒酒一边想,然后摇摇头。 “你们老板,”比利说。 “老板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侍者拿着酒瓶站着,“出什么事了? ”他又问道。 比利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伸手去拿打火机。 “没有他说。“没出什么事儿。我是要和他谈点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