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维娜连忙缩回手。 彼德扭头看她。 他们靠得好近,她可以看见他眉梢稀疏的几点雀斑,关怀的棕色眼眸直视着她。他的身体略略向前倾,好像想说些什么。 她因恐惧而心跳加速,警告自己定定蹲着,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她的身子竟也略略向前倾。 “维娜,我…”他别开目光,面红耳赤。“我…” 她突然很害怕听到他要说的话,于是一跃而起。 她想转身走开,双脚却踩到裙脚,她歪歪斜斜地向下栽,彼德连忙站起来扶住她。 “谢了。”她缩了开去,不敢迎视他。“我得走了,我妈──”“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吐出来,她只是摇着头。“不要。”就抱著书急急跑开。 等追上蹲在路边神情萧索的凯蒂,她早已气喘吁吁。她来到妹妹身边,蹲下来,把书和饭盒放在一旁。 “我一定有问题,”凯蒂抖着声音说。“我很笨。” 维娜感到心痛。“不,你不笨。”她有点哽咽? 凯蒂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她红扑扑的脸庞。 维娜感到既沮丧又忿怒,双手握拳,仰望蓝天。她真希望可以把凯蒂的问题告诉妈妈,可是没有用的,妈妈会大声笑,亲口对凯蒂说她的确很笨。 爸爸可以帮得上忙。这个念头又涌上心头,带来了一线希望。 但这线希望来得快也去得快,只留下茫然无助的维娜。有一回她差点告诉他。那时是在凯蒂生日的庆祝会上,凯蒂一直很开心地笑他们父女三人都在笑──维娜看到父亲眼中有奇异的光芒。 她以为那是父爱,心跳差点没停止。她满怀希望和期待,站起身来朝他走去,想跟他说凯蒂的事和许许多多其他的事…… 笑声突然停了,只剩下一片岑寂。 他倏地起身大踏步走到屋外。维娜一直等他回来,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跟父亲心灵相契的那一刻早已消失,她猜想那纯粹是出自她的想像。这已是五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凯蒂的问题才刚刚有人注意到。 此后维娜一直也没机会告诉任何人。 “来吧,凯蒂,咱们回家。”她疲倦地说。 凯蒂泪盈盈地瞅着她。“我不想回家。”她低声说。 维娜握住妹妹冰冷的小手。“我知道,我也是。” 她们就整天坐在路边,等着学校放学的钟声响起。 “该回家了。”钟声响完,维娜轻声说。 凯蒂咽回眼泪点点头。她们手牵手站了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两个人都不想向前走,但都没有停下来。 道理很简单:她们无处可去。 黛丝站在炉前,既期待又害怕地瞅着巨大的金属炉门。她想跟自己说这是一大挑战,而她一向是喜欢挑战的人。 可是这一回不管用。 她很清楚她这辈子或任何”辈子都无法搞通烹饪这码子事。在一九九三年她不必担心这回事,多的是餐厅冷冻食品点心店让她填饱肚子,可是在一八七三年,她别无选择。她想替维娜分忧解劳,也想做个好母亲。烹饪可以达成这两大目标,所以她就煮吧。 她给自己充分的时间,现在才刚过中午,女儿们要再过几个小时才回来,她只消动手便成。 她跪下来瞅着满是煤灰的灶门,冷冷已熄的灰烬中还有一些细长扭曲焦黑的木柴,煤灰味十分刺鼻。 她以两根手指拉开灶门。 她立刻明白自己犯下了错误。灶门重达千斤,喔唧一声垮下来,砸在她膝盖上,她尖叫一声,向前扑去,却一头撞到了炉子。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她看看自己,忍不住爆笑出来。才不过在厨房待了十秒钟,她就把自己搞得昏过去。 她揉着左眼上方的红肿处,爬起来,又瞅着冷冷的死灰瞧,心里一沉,却又将心一横,站起身来,自信满满地站在炉前。 “好吧,”她大声说。“我要煮晚餐,”她想了想。“第一步就是生火。” 她笑了笑,觉得好过些了。是的,听起来很有道理。生火。 炉边有一堆柴火。她打开灶门,用膝盖撑着,再倾身抓了几根木柴丢进灶里。 她在厨房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纸张,就把抹布点燃,放在那几根木柴上。 抹布冒出浓烟直冲到天花板,她挥开烟,眯眼看看灶内,最小根的木柴已经点着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她吹着口哨,在厨房内来来回回找食谱,把柜子二搜过,抽屉也都看过。 根本没有食谱。 没有食谱她要怎么作菜? 她拉开食品柜,心又是一沉。所有的食物都是装在工业用尺寸的布袋中,再用绳子绑好袋口。还有广口瓶,柜子内有数百个玻璃广口瓶,令她油然想起科学实验室。每个瓶子上都大刺刺地注明日期──活像作菜时要选日期而不选内容似的。 她开始感到心虚,闭上双眼向上苍求援。好吧,我相信轮□这回事,那么超感觉的知觉也一定是真的喽。妈,给我一份食谱。或是你,卡萝,来吧,别害羞,跳下来吧。 过了好久,没有人回答。 显然去世亲友和守护神就像警察,需要他们时偏偏找不到人。 她睁开眼睛,眼前柜中是一袋面粉。 面粉。好吧,面粉能做什么? 面包。她立刻又打消此意。作菜她可能不在行,却是世界级的购物者。卖到两百元的面包这么贵的东西一定很费工。她得从小处做起。 小面包。烘饼!对了! 她开心地着手张罗自认需要的东西──面粉盐蛋和牛奶,把东西放到桌上,就动手做了。 两个小时之后,她做好了”块切成五片的薄饼,捏起一小块尝了一下,差点没吐出来。 “受不了了。”她受够了一再品尝,这已是第一八张饼了。她肚子里的饼已够做一大块披萨饼。 她才不管这些饼尝起来像皮革。她受够了。 她以手背拭去眉心的汗珠,把一缯沾到面粉的头发塞到耳后,挺直腰杆,搁下杆面棍,拍去双手上的面粉。两个小时来头一次抬头…… 她暗暗叫苦。厨房真是……惨不忍睹。地板上散各色锅子,桌面粘满面粉,连地板上都像初落一场新雪一般,烟雾弥漫。作菜显然是肮脏的差事。哼,她心想,没打破几个蛋怎能做糕饼?她转身面对炉子,掀起锅盖把方才切好的马铃薯洋葱和胡萝卜丢进去,再在锅中加满水,添点盐巴,又丢了一块肉进去。她盯着肉在水中慢慢沸滚起来,这才把双手塞进口袋中回过身来。眼前凌乱的景象再度令她一惊她叹口气,走到桌边颓然坐下。她知道如果不找点事做,她会立刻睡着。她疲倦地站起来,在水槽下方找了两个水桶,朝屋外走去。一见午后的美景,她不禁屏息。绿草自房子这边一直绵延到海边,无数的各色野花在草丛间探出头来。在远处蔚蓝的海面上波光潋摊。日光自橡树沙沙作飨的枝叶间渗下来。 她闭上双眼,聆听春天的乐章。鸟呜啾啾,风声沙沙,枝叶窠宋,蜂呜嗡嗡。对黛丝而言,这简直是绝佳的交响乐。 她哼着曲子,懒洋洋地走到水牛那儿,掀起沉重的木制盖子,澄碧的清水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了十六桶水,但当她提着最后一桶水倒在贮藏间的浴缸中时,她知道努力是值得的。 她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一张椅子上,就连忙爬进浴缸里。 水微温,感觉好舒服,她用薰衣草香的肥皂洗头发和身体,直到皮肤发亮为止,然后她的头便枕着浴缸边缘,闭上眼睛。她打算松弛一会儿再去清理厨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七章 杰克步上台阶时已是筋疲力尽。他在门口停下来,想找出那种冷漠麻木的感觉去面对亚丽。这样做很困难口口地已经快累死了──但他还是继续尝试,在心灵深处寻找那种疏远感来屏障自己。他拉开门,走进厨房旁的贮藏间,却被一个浴缸挡住去路。 他低下头一看,立刻感到心一冷。 亚丽在浴缸内睡着了。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周围,如瀑布般垂泻到地面上。她的肌肤,天哪,她的肌肤。 她粉红色的乳头在水中闪亮。他一阵欲火中烧。他是多么怀念抚摸她肌肤的感觉。 他一时失神,手一松,门砰的一声关了回去。 她惊醒过来。“嗯?” 杰克这时才注意到厨房,立刻火冒三丈。“老天爷!” “杰克?”她困盹地说。“一定是你。我在梦里也会认出这种好听的声音。” “这里好像被大炮打中似的。你到底在搞什么?” “杰克!”这一回她是在尖叫了,仿佛此时才明白自己是一丝不挂。她连忙伸手去拿毛巾遮住身体。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又问。 她抱着毛巾慢慢站起来。“作菜。” “你根本不会作菜。” “你再说”次。” “我说你根本不会作菜,你也知道我最讨厌东西乱七八糟。” 她凝视着他。他想掩饰眼中的欲火,但他很肯定她早就看出来了。她朝他走来。“你很害怕。”她很惊奇地说。 杰克想后退,双脚却好像被钉住了。他站在那儿,屏气凝神。他的感官是如此活络敏锐,连水珠纷纷坠落浴缸里的声音都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好像灼热的针一般插进他的腹部,令他发颤冀求想望。 他别开目光,盯着地背后的炉子瞧。 她的手悄悄伸过来,他起初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等他留意到了,她的轻抚就如一巴掌一样。他攫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摸他的脸。“住手!”他的声音低哑得令他很尴尬。 地凝视着他。“我想我早料到你会这样。” 她的声音好轻好软,令他全身软朱酥的,他开口想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早料到你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局面。”她说道。“你这种人会在即将倾圯的墙壁上涂了厚厚一层油漆,还口口声声说墙是新的。 她身上薰衣草的香味缭绕着他,催眠着他。他好想抬手抚摸她滑嫩的肌肤。 “我则不然,”她仍定定凝视着他。“我可能会把事情弄得乱糟糟,但等我完成后,却会是一座崭新的墙,坚固耐用。” 杰克自觉要被吸进深深的漩涡去了。他再不挣脱,就会溺死在她深邃的眸子里。念及此,他便鼓起勇气,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向后,以便跟她保持距离。“把这该死的乱局收拾一下。” “好的。” 她的顺从令他不安。他皱着眉头又添了一句:“也不要到处筑墙。” 她神秘的笑笑。“别担心,显然我还得先拆掉几面墙呢!” 几个小时之后,厨房已清理干净,黛丝便抱着凯伦站在橡树下等女儿回来。傍晚凉风习习吹来,带来了春日初翻的泥土香草香和花香。 黛丝却无心享受眼前美景,回想方才跟杰克谈话的那一幕。 她轻轻摇着怀中的凯伦。 杰克今日有所不同,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当他撞见她时,她自觉很……性感。 黛丝一生见过不少世面,也做过不少事。她不是处女,却对性事不太自在。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不漂亮,或是她的失聪使她不易得到亲密感。 今日杰克却令她思之再三。在他们眼神相遇的那一刹那,她感到电光石火,强烈的欲望如电流一般在他们俩之间穿梭。她知道亚丽长得很漂亮,但这对黛丝而言却一点意义也没有。她知道美是发自内心。 但是今天在杰克眼中她却看见了自己的美。 这一发现意义非凡,如今她仍有点愕然。那时的她不假思索便站起来,被他的目光吸引过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他的痛苦哀愁所吸引,如今她才看出真相:吸引她的是超乎痛苦之上的东西,是杰克这个男人本身。 她头一次不把他看作是一个父亲或痛苦的人,今天他纯粹是个男人,而她也不是饱受惊吓的聋子或是他儿女的速成妈妈,她只不过是个女人,被这个男人所吸引着。 那时她施施然向他走去,还抬手抚摸他只是到那间的轻微肌肤接触──却好像碰触到火一般。 她究竟是怎么了?她明知他恨他的妻子,这是她初见他时就看出来的。 但如今她又看出点别的成分,令人害怕又意外,还带有点危险的成分。 他想要她。 令她更害怕的是她居然也想要他。 “妈!” 呼唤声把她拉出白日梦,她抬头看见维娜和凯蒂在她面前停步。 “妈──妈。”维娜绞弄手上的便当盒。“你怎么出来了?” 凯蒂慌忙躲到姊姊背后,再小心地在维娜肘弯后窥视。 “我不知道,”黛丝说。“风景好美,我想在吃晚餐前先出来透透气。” 维娜脸色一白。“噢,我马上进去做──”“汤已在炉上煮了。” 两个女孩愣在那里。 黛丝笑了。“不知道尝起来如何,但我决定要尝试作菜。你们两个何不去玩,等晚餐好了我会叫你们。” 两个女孩都没动。 维娜终于开口道:“怎么玩?” 黛丝征了一怔,望着两个女儿。她们哀伤害怕的大眼睛令她的心一紧。她要是能解除她们的痛苦该有多好。可是要怎么做呢?她以前不常跟小孩一起玩。 然后她灵机一动。她不懂得为人父母之道又有何关系?她们都知道自己害怕且孤单,她们的父母又都一点也不关心她们。 她谨慎地说:“我我们一起去搞野花好吗?”。 维娜讶异得瞪大了眼睛。“真的?” 黛丝立刻知道自己说对了。“真的。” 她们开始向黛丝走来。 “等等。” 她们愣住了,满眼恐惧。 黛丝的心为之一紧。杰克和亚丽怎么会害两个女儿有如惊弓之鸟?她温柔一笑。“你们把课本和便当盒放下来,要不然怎能好好玩?” 她们走到门廊边,把课本和便当盒放在台阶上,这才慢慢转过身来。 黛丝含笑说:“好了,咱们走吧。” 她领着女孩穿过草原,傍晚阳光的靛紫色泽映照着原野,照亮了无数鲜艳的野花。海风拂来,青草因而轻轻摇曳。 “那里有一株野玫瑰。”她指着一丛刚萌新芽的小树。“我会把它拔起来种在屋旁,如此一来我们晚上坐在门廊上时就可已了。” “我们晚上从不坐在门廊上。”维娜实事求是的说。 “嗯,这一点会有所改善。噢!看─。”黛丝紧抱住凯伦,急急走向几株枫树。 “什么──”“快来二黛丝弯腰拾起几颗枫实。两个女孩围上来,皱着眉头注视黛丝把凯伦移个姿势改由左手抱着,再把枫实掷到空中,翅膀状的种子便在风中□旋起来,像架直升机般缓缓落到草丛中。 “暗。”她放几个在女儿手中。 维娜瞅着手心的枫实。“你要我掷到空中?为什么?” “很好玩。” 维娜蹙眉。“噢。” 黛丝又拿起一个枫实,用力掷向右侧,结果枫实打个转,击中她的眼睛。“哎哟─。”她掩住眼睛,夸张地坐在地上。 维娜和凯蒂冲上前来。“妈!你没事吧?” 黛丝抬眼笑笑。“当然没事。” 两个女孩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这才噗味一声笑出来。黛丝听了心中欢欣无限。 她笑着爬起来。“好,你们看到那边那棵树了吗?看谁可以打中。” 维娜和凯蒂咯咯笑了。掷枫实的奥运会于是热烈展开。 后来黛丝把绣得很美的桌巾铺整齐,将蓝色陶盘和银器放在最佳位置,桌子正中央摆了一瓶野花,盐和胡椒罐则放在花瓶旁边。 真是十全十美。 地低低吹声口哨,转身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瞅着里头整整齐齐的衣裳。 她想找点特别的衣服穿。刚才跟两个女孩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她开始对此生怀抱无穷的希望。今晚是他们全家头了回共进晚餐,她得好好打扮一番。 她先是取出一条长及足踝的棉布长裤。 “太平板了。”说着,她便把它丢到地上。 再来是沙漏形有铁线作骨架的紧身衣,像是给色比娃娃穿的一样,结果也是沦落到丢到地面的下场。 她取出一件接一件的衣裳,黛丝开始明白两件事:第一,除非她先穿上紧身衣,不然那些衣裳她”件也穿不下;第二,一八七三年代妇女穿的衣裳不太舒适。 她褪下身上的衣裳,穿上宽松的棉布长裤,再套上及地的棉布蕾彩裙边的白裙,最后是无袖尖领低腰的白衬衫? 她打量镜中的自己,立刻感觉很美很有女人味。 她满意地走出卧室来到厨房,匆匆检查过晚餐,便去唤女儿。 维娜和凯蒂从卧室跑出来。一见到黛丝,维娜便停下脚步;凯蒂则躲到姊姊背后大声咯咯笑。 黛丝蹙眉。“怎么了?” 维娜瞥”眼门口,好像深怕杰克随时会进来似的。“你穿……不体面的衣服。” 黛丝很意外地低头看看。“真的?这是内衣?全都是?” 维娜点点头。 黛丝笑了。“真是的。嗯,这样一来就会吸引杰克的注意力,你不认为吗?” 维娜想说什么,看到桌面,眼珠就凸了出来。 “又怎么了?”黛丝问。 “那是星期日用的桌布,自从魏牧师去年来用晚餐后,我们就从来没用过。” “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四。” “差不多了,现在去洗手吧,你们的爸爸很快就要进来了。” 杰克把头顶上的帽子往后推,以手背拭去眉心的汗水,眯眼望望天边的余晖,低头看看今天做的这排篱笆。 他真喜欢在户外独自在土地上工作,就像以往一样。在这里他不会害怕孤寂或满心懊悔,没有人会对他有所期待,以充满委屈或仇恨的目光看他。他只是平平凡凡的雷杰克,圣琼安岛上的牧场主人。 他再度感到满心的懊悔。他们在这个岛上原可过着很好的生活,要是亚丽给这个小岛────以及他本人一个机会的话。但她当然是没有。才刚在佳里逊海湾靠岸,她就傲慢地摆手表示不屑住在这个小岛跟这些居民共处。她说只有一穷二白的白人才会住在这种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而雷亚丽拒绝跟这种人有任何往来。当时杰克看出维娜闻言一惊,看见痛苦爬进了女儿眼中,直至今日杰克还想不起来女儿不痛苦的模样。 他屹立良久,望着微风拂过青草,形成一层层的波浪。 他又拭一下额头,朝屋子走回去。 他穿过院子,缓步登上台阶,每走一步心里就越紧张。在今天下午的出浴插曲之后,他就一直感觉像是在走钢索,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他深深吸口气,打开门步进屋内。 “嗨,杰克,他的妻子懒洋洋地说。欢迎回─。” 他愣在那儿。“你穿的是……” “不体面的衣服,我知道,维娜告诉过我。”她眼中闪着幽默的光芒。“这就是生活,反正我的胸部都遮住了。” 维娜和凯蒂掩口窃笑。 杰克张望一下厨房,想不去注意她诱人的胸部。“那是星期日用的桌布。” “星期四。” 他皱起眉头。“嗯?” “今天是星期四桌布,明天是星期五桌布,然后我想我们可以来个野餐。女儿们,你们以为如何?星期六来个野餐好不好?” “野餐?你一定是在说笑。” “当然可能会下雨,所以我们得来个变通计划──比方说在谷仓吃晚餐。” 他突然怀疑她是不是跌倒撞坏了头。“亚丽,你没事吧?” “我很高兴你提起。”她弯腰收盘子。 杰克开始感到头痛。她一定是在跟他玩把戏,一定是的……“提起什么?” “我的名字难听死了,她──我是说我妈妈怎么会取这种名字?” 杰克睁大了眼睛瞅着地。“你一向很喜欢你的名字,你说透露出一股南方好教养的气息。” “好教养?哼,我觉得太俗气了。” 他按捺住性子。“是吗?” 她一本正经。“是的。最近我想了想,决定改个名字……至少稍加改变,把它变成睨称。”她停下来,皱着眉头。“我真希望换个名字……比方说黛丝,不过我想这样做不妥,毕竟新生要有新名,叫艾蜜好吗?” 杰克愣在那儿,无言以对。 “不成,”她又说道。“太年轻了,玛丽又太传统。”她的眉头皱得更深。“我知道了!就叫丽莎。”她抬头直视他。“从今以后我要大家叫我丽莎,好吗?” 他们俩靠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她的气息呼在他唇际。他按捺住向后倒退的冲动。 她递给他一个妩媚的笑容,伸手想摸他。 这回他当真向后倒退了。“就叫丽莎吧。”他咬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