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着她就要抬头望他了,可是最后一刻她却将头调开一边,仅上下点了点头。 摩根“唉”的叹了一声。至少这也算是交往了嘛,不过只是那么一点点。 “请来三个玉米热狗。” 这父女俩与其它孩子在角落的那张大餐桌旁聚集起来。眨眼功夫,食物就全给吃光了。摩根抽空给安吉擦掉沾在她脸上和手上的胡椒和玉米面糊,她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满脸哭相,却又没哭出一声来。他真愿她哭叫起来,哪怕哭叫一声也好呀。 但是,没有,他的安吉就是不出声,她压根儿不想吱一声。 她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做了一个虚假动作来哄他。他瞧见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呢,于是赶紧弯下身子:“你说什么,安吉?” 她的目光盯着巨大的餐厅拱形圆顶,嗫嚅说:“莎拉。”他盼呀等呀,耐心等了两个星期,从她口中听到的第一个词儿却是说“莎拉”。摩根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她突然放开嗓门叫喊道:“莎拉!莎拉!” 摩根和其它的孩子四处观望,没见到一个像莎拉的人。“莎拉不在这儿,宝贝,”他以“可能是有个人看起来像她罢了。” 安吉拼力挣扎,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同时她的目光急切切地从一个陌生人身上转到另一个陌生人身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泄气地“扑通”一声坐回椅子里,满脸的沮丧失望。 “好了,”摩根从餐桌旁站起来,说。“我们回到楼上去,再瞧一瞧那件绿色的连衣裙,安吉。这一次,你可能会想试穿一下连衣裙的。”他怂恿说。 他使劲拉了一下她的手,她才跟着他走。 “对呀,安吉,”康妮说。“我们再去弄一条绿色的缎带来,配你的头发。” 摩根对康妮巧妙的打边鼓配合,心里十分感激,将她拉到他身边,拥抱她。 他们乘电梯上楼,孩子们对电梯的玻璃外壁很感兴趣,但安吉除外,她躲在摩根的双腿后面,不愿东张西望。 他们正要走出电梯,来乘电梯的人流几乎堵住了他们的出路,这时安吉突然猛力一挣,差点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莎拉!” 摩根心里真为安吉难过。他知道,她苦苦思念着莎拉,孩子们全都如此,苦苦思念莎拉。只是他除外,他不想她,当然,他是不想念她的。 可是,安吉一次又一次地把陌生人误看成是莎拉,这种眼花误看不知不觉也感染了他,他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宝贝,不是莎拉。” “是莎拉!”她再次决然说,再次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安吉,别胡闹了!” “不嘛!是莎拉,就是莎拉!” 她又一次拼力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那不是莎拉,安吉,”他坚定地说。 “是莎拉!是莎拉!” 摩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其它孩子,孩子们也不知所指地望着他。 安吉转过身来,张开口,她那尖利的小牙齿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哎哟!”他立即惊慌地松了手,放开她。 安吉脱身后,飞快钻进大腿构成的森林里,在大腿之间站来钻去。在摩根的眼中,这些全是陌生的面孔。一个这样小的孩子,在几百个生人中间独自一个人钻来跑去,会出事的。“安吉!”他和其它的孩子立即朝她追去。 莎拉心想,我所做的事肯定会让丽塔感到好笑的,现在她还感到离开费雷德里克服装柜时脸上的臊热仍然没退去。她把那包东西塞在肐肢窝里,尽量不让包上的商标文字显露出来,不然的话,弄得不好让性变态者看见了,会跟踪她回家的。 她离开费雷德里克服装柜后,走过三个店铺,这时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在购买开学用品的熙攘人群中,没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她继续朝出口处走去。 俄顷,她又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这次喊叫的声音更响了。这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尖声呼叫她的名字。她转身四处望,惊喜地喘了口大气。“安吉!”莎拉蹲下身,张开双臂,她的心肝宝贝孩子一头猛扑进她的怀里,几乎将她撞倒在地。“安吉!安吉!” “莎拉!我知道是你,我知道的!” 莎拉抱住安吉站起身来,两人紧紧搂抱着,又哭又笑,高兴得哭,哭得高兴,不知名的陌生人匆匆从她俩身边走过去。 “是莎拉!” 莎拉抬起头来一瞧,见孩子们全来了,有杰夫、康妮、罗布和韦斯。在他们身后的是他们的父亲,他仍如过去那样,板起一副面孔,冷冰冰的。 她的心陡然蹦到了嗓子眼里。不管他是否板起个冷冰冰的面孔,只要一见到他的面,她的双膝就失去力气,发软了。 他俩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她又在他眼中瞧见了非常熟悉的激情和渴望的眼神,这使得她的嗓子眼感到一阵发紧。 但他的这种眼神很快便消失了,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他首先将目光移向别处。 “看见了吧?”安吉扬扬得意地说,努力引起莎拉的注意。“我告诉你们,是莎拉!” 莎拉逐个亲吻拥抱孩子们。啊,上帝,她才是两个星期没见到没抚摩他们,却仿佛是分离了好多年似的,她的喉咙仿佛给堵上了一大块东西。“啊,我是这样想你们呀。” 摩根本人也弄不明白,他干吧要在这样的时刻,打开他那没遮拦的嘴巴,说出下面这样残忍、妄加推断的话语来。这很可能是诸多原因引起的,特别是见到两个星期来默默无语的安吉,突然开口快乐地滔滔不绝说个不停,这触发了他的妒忌心。他搓揉了一下手上被她咬过的地方。 天哪,他的亲生女儿咬了他一口! 也许,他想要破坏这场小小欢聚的真正原因是,莎拉和韦斯那样无拘无束地拥抱在一起的样子。 他的妒忌心又爆发了,这次更加厉害,更加恶劣。他妒忌地自己的孩子们,妒忌莎拉对他们的爱恋,妒忌他们随心所欲地拥抱她,妒忌他们对她的浓烈眷念之情又恢复了。 意识到有妒忌心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糕,因为这必然会使人产生内疚感,内疚感驱使他不顾一切刻毒地讥讽给他造成种种麻烦的祸首。因此,在莎拉说她多么想念孩子们时,他张开他那肥大的嘴巴,说:“是想念每个月州政府支付的支票吧,你的意思难道不是这个吗?” 莎拉和韦斯猝然分开了。 “爸爸!”韦斯大叫道。 莎拉的双眼——莎拉那灰色的双眼里,喷射着吓人的愤怒火焰,这愤怒的火焰逼使他想要举起双手护卫自己。面对形形色色的间谍、杀手和大群的敌军,他都是心不惊肉不跳,泰然处之,因而博得了他的大多数特工同事的崇敬和羡慕。然而,这个女人却威逼得他惶惶然,想要寻求庇护。 但愿他随后能找到庇护所就好了。没有发出丝毫警告,她的右拳“”的一声,狠狠插在他的心窝上,捶得他“啊”的惊叫一声,痛得弯下腰来。 莎拉松开五指,转背对着他。“让你们亲眼看见这一幕,我很难过。我真不想那样做,但是……”她伸手进钱包掏摸了一会儿,拿出所要找的东西。“这些是你们的存款存折,”她回头望了一眼,见摩根在听着,又接着说。“自从你们搬来跟我住在一起以来,所有州政府寄来的钱全都在存折里。这些钱是你们的,你们拿回去。你们遗留下来的东西,我放在那边的汽车里。我把那些东西交给汤姆?卡特莱特。” 她最后一次深情而又伤感地逐个看了一眼孩子们的宝贝脸蛋,逐个对孩子说:“我爱你。” 说完,她转身向最近的一个出口处跑去。 “莎拉,等一等!你掉了——” 她没听到韦斯下面说的话,便冲出了门口,跑进那个停车场。 她回到家后,又过了一个小时,伤心的泪水才干,不再流淌。这时,她才记起来,忘了将那个箱子交到汤姆的办公室去。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她跑出那个商场时,韦斯要告诉她的事是什么。 啊,我的天! 她掉了从弗雷德里克服装柜买来的那包东西! 摩根坐在床沿旁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脚分开搁在地板上,凝视着房间那边的梳妆柜上那个令人作呕的塑料袋,咯吱咯吱地咬动牙齿,腮帮的肌肉抽动着。 才他妈的没过多久,她就把她对他的信誓旦旦的爱给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才是两个星期,她就出门到好莱坞商店的弗雷德里克服装柜买东西了。他诅咒的话语会传到她的耳朵的。 去他妈的!她真该咒! 生活中没有男人为伴的女人,是不会奖……那样的东西的。 对,先生,没用多久她就把他全给拋到一边去了。 谁会想象得到,一个像莎拉?柯林斯那样的女子,朴实、本份、身体健康的农家女子,居然会——他脑海浬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活生生的画面:莎拉穿着他在那只塑料袋里发现的那套衣服,那套衣服薄得透明,小得几乎遮不住身体的任何部位,等于没穿衣服。他嘘了一口气,极力想要把这个画面从脑海浬抹掉去。但是,这个画面给人印象太强烈,太深刻,太活灵活现了。即使是他在气恨不已的心绪中,也太刺激人的神经了。太令人痛苦不堪了。 他仰倒在床上,双臂紧紧捂住眼睛。 我爱你,她对孩子们是这么说的。 这些话语萦绕在他脑海中,轻柔温馨地回响着。他苦楚而又愉快地回忆起,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些情意绵绵话语的情景:她情爱满怀,气喘吁吁,话语轻柔,却又那么动人心弦。 他至今还记得,他的手抚摸她肌肤的幸福快感——她的肌肤是那么的柔软光滑,如柔水如洁玉。她的手抚摸他的肌肤,使他兴奋快乐得透不过气来。还有她那销魂的胴体。她那轻声细语使他忘掉了世上的一切,唯独留下她在他心里。 去她妈的!她真该咒! 莎拉听到车胎在门前路上摩擦砂石的沙沙声,便猜到是谁来了。摩根跨出汽车,走进汽车卷起的尘埃中,她一见到他,心儿便禁不住怦怦狂跳起来。他按响了门铃,她迫使自己默数了十下才去开门。她推开防风雪的外扇门,然后退回来,但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那深棕色的眼睛射出的寒气逼人的目光,使她浑身发冷,寒颤起来。 “你床上的空缺立刻就给填补上了,没浪费掉一分一秒的时间,是吧?” 莎拉端了一口气,说:“什么呀——” “别费劲装出如此惊讶的样子啦。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诧。你肯定忘了,对你的多情程度我可是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的。啐,啐,如果你眨眼就把咱俩那欢乐快活的几晚忘得一干二净的话,莎拉,那你就太伤我的心了。拿去!”说完,他将弗雷德里克服装柜的塑料袋塞到她胸口上,她下意识地急忙抓紧塑料袋,塑料袋才未从她那毫无知觉的手指里滑落下地。“请相信我说的话,你那位最新的情人会对你所买的东西欣喜若狂的。” 莎拉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怔怔望着,对那些从他口中喷射出来的刻骨仇恨的话语,她简直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他转身朝他的汽车走回去时,她只是茫然地注视着。他伸手旋转车门把手时,一声叫喊猝然从她口中冲了出来。“滚你妈的蛋,摩根?福思特!”她尖声叫喊道。 “不,莎拉,”他高声反唇相讥:“是滚你妈的蛋。” “妒忌?来,继续说下去,丽塔。” “我是严肃认真的,”丽塔叫道。“他当然心有妒忌。该死的妒忌心理。不然,他干吗要开那么远的车跑到这儿来,对你说那些话语?” 莎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摩根跑来臭骂指责她,将塑料袋丢还给她,这是两天前的事了。孤苦伶仃的两天,凄楚难挨的两天。一个钟头前,丽塔过来看她,她把心中的苦水一五一十向丽塔倾倒出来。 “莎拉,我的好朋友,你是心里方寸大乱,无法理解男人的心理罗。一个男人家,若是对一个女人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话,他是懒得惹丝毫麻烦来伤你的心的。这也就意味着,他本人心里也同时会受到刺激伤害、受到妒忌心的折磨,于是,他就用他所知道的唯一办法来进行反击。” 莎拉叹息一声,双手拥在厨房的饭桌上。她和丽塔坐在饭桌旁,一边聊着,一边啜饮冰冻茶。玻璃茶杯上附着一层水汽。“我看,那个男人之所以感到受到伤害,全是出于他的自尊心的缘故。他以为,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另外一个男人睡觉,胡思乱想使他心烦意乱,他根本用不着为我的事情操心嘛。” “我不理解的是,”丽塔困惑不解地说,“究竟是什么鬼原因使他匆匆离去。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认定,你是一门心思想要占有他的孩子?” 莎拉耸耸肩膀,说:“他只是说,他知道我会做出任何事情来把孩子们留在我身边。” 丽塔用她的玻璃杯底部凝结的水珠在桌面磨画水印圈圈,这两个女人的目光木然地凝视桌面。一会儿后,她俩同时抬起头,瞪大眼睛,惊愕的目光对视着。两个人同时想起了骑马赛跑的那天晚上,她俩通过的那个电话。 “你不认为是——” “他可能听到了咱俩的——” 她们两个人同时说了起来,说到中途又停了下来。 “肯定是这么回事!”莎拉省悟地大叫道。“那天晚上从赛路会回家的路上,他还是好好的,兴高采烈的哩。” “啊,我的天哪。” 即使她们俩认为,她们找到了产生问题的原因所在,但是,对此却毫无办法可想。过了一会儿,丽塔回家去了,对莎拉生活中的痛楚,她感到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莎拉在地板上踱来踱去,苦苦思索着。真是这么回事吗?他偷听到了她对丽塔的漫不经心的答话?这么几句无意中说出的话,竟会使得他把她看成这么坏?这么看扁了她? 如果是这样,她想,从一开始,他对她的人格就是不太相信的,一阵突发的怒火烧遍了她的全身。 现在,她该怎么办?跪倒在他脚下,乞求给她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吗? 她的怒火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 对﹒她非要解释清楚不可。她可以用那个箱子作借口。那些孩子们无意中留下的东西,她真愿意他们能失而复得。他把她的那包东西还回来的那天,他根本没让她有时间想起把箱子交给他。 可是,她不晓得他住的地方呀,他的电话号码在电话本上又查找不到。她怎么样才能获得这个机会呢? 摩根将剩下的一点丹尼尔牌水果白兰地酒在杯底摇来晃去,他咒了一声,意识到几乎过了中午了。这就是说,他变得好酒贪杯了?他把酒杯对着嘴巴,将剩余的酒一口喝干。 今天,他带孩子们到校注册。一个多星期后,他们就要开学上课了。但安吉除外。他得给她找一个日托中心。虽然一想到要把她送到陌生人中间去,他就心里不快,但是她需要与同龄的其它孩子交往呀。 起码,现在她开口说话了——只是跟哥哥姐姐说话,而不跟他说话。真见鬼,她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她不愿与他接触亲近,每天白天把她留在他身边,这毫无好处。 他无聊地纳闷,一辈子从未在阿巴拉契亚山脉的西部地区住过,他何苦要陷在俄克拉荷马城里呢。 愚蠢的问题,伙计。 对,蠢极了。 他现在仍然留在俄克拉荷马州,是因为莎拉也在俄克拉荷马州。他俩之间的某些事情还没有了结,到底是些什么事,他心里也不清楚。也许是,与她的关系彻底破裂掉,更为痛苦地与她一刀两断,各奔东西。如何使事情最后了结,更为无牵无挂地了结,而不是藕断丝连,他心里一点底数也没有。 但愿他心里有个谱就好。他知道,他不打算再去见她,既然如此,干吗他还要留在这里? 他知道,有一件事是他非做不可的——与韦斯谈一谈这件事,他推迟了好几个星期了。他俩关于莎拉的争论,他一直未处理,没有理清。摩根本不该那样凶地呵斥韦斯的。 摩根见韦斯在另一个房间里,与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看电视。韦斯的目光越过他们的头顶瞧着摩根。摩根朝门口点了点头,韦斯跟着他走去。他俩来到摩根的卧室,关上门。摩根不愿意这次谈话让其它的孩子偷听到。 “你想说什么事?” 摩根喟叹了一声。这次谈话不会使人感到轻松的。自认他们离开农场以来,他与孩子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个方面是轻松如意的,事事都不尽如人意。这次谈话没有什么时间去字斟句酌。他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干吗你认为我和莎拉在……在……” “一块睡觉?” 韦斯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嘲讽意味,摩根大大放下心来,说:“对。” 韦斯耸耸肩膀,说:“一天晚上我饿醒起来。莎拉的卧室就在厨房的紧隔壁。我听到了说话声。” “仅仅因为你听见我们在她房里说话,你就认为我们在……” “一块睡觉。是的,我是这样想的。嗯……当时已是凌晨三点钟了。” 摩根在床头旁踱过来踱过去,他的真实内心是想弄清楚,对于父亲和养母睡觉,韦斯是怎么个看法。经过了好一会儿沉默之后,他终于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韦斯低头看着地板,再次耸了耸肩头:“我认为这是好事。我原以为,这意味着你们两人要……这就是说,我们会留下来,我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摩根见儿子满脸真诚坦然而又痛苦不堪的神色,心想,这么说来,莎拉完全是对的罗。韦斯对莎拉压根儿没有……非份之想。摩根的心情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解脱过。但是,韦斯的痛楚却没有因此得到毫厘的缓解。这也没有回答完所有的问题。“还有谁知道?”摩根问道。 韦斯抬起头来,说:“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你以为,我会把这样的事情给捅出去吗?他们全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呢,爸爸。” 摩根放心地笑了一会儿,随即蹙起了眉头:“你问起我这件事时,我那样粗暴地对待你,我心里感到很难过。我本不该对你那样凶的。” “你……你爱过她吗,爸爸?” “关键的一点是,儿子,她没有爱过我。” “你真荒唐!” 摩根用责备的目光瞧着韦斯:“你再说一遍看。”他不习惯横遭他人指责,特别是受不了他自己孩子的责难。 韦斯做了一个鬼脸,说:“请原谅。但是,爸爸,你是错的。莎拉肯定爱过你。你知道,如果她不爱你的话,嗯,她就不会……莎拉可不是那种人。” 摩根差点唉叹出声来。也许,她是爱过他,至少以为她爱过他。“唉,现在这事已无关紧要了,也没有办法了。让你和其它的孩子夹在这事中间受连累,我心里很不安,很不好受。我知道,你们全都想留在那儿,可是我不能留下来;而没有你们在身边,我又哪儿也不想去。” 响起了电话铃声,一会儿后不响了。 “爸爸,你的电话,”罗布在另一个房间大声喊道。 “我是摩根。” “摩根,我是本森。我们终于得到消息了。” “库柏的?” “他被捉住关起来了。” 第九章 莎拉第十二次长时间在客厅镜子前,注视着自己的脸。看起来美吗?头发漂亮吗?她还从上到下地检查了衬衣前面的纽扣。今天没有穿T恤,他们还会认出她来吗? 约在两个小时前,韦斯来了一个电话说,他们会随时来这里,她一想到又会见到孩子们,眼泪差不多就要流出来了。 她仿佛仍能听到韦斯的声音,那么犹豫,那么含糊,在问起他们的父亲出城去做事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能和她一起呆上两三个星期。老天爷!他会以为她会拒绝吗? 前几分钟她每次照镜子,心里思忖,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使摩根离城出走呢,孩子们会怎样想呢。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许诺他再也不离开家了。 他带着情报局的工作回来?此事是否与他打给华盛顿的那些电话有关?还是与寄去的报告有关? 也许,上帝啊,也许他现在有了另外的工作,这是一次简单的出差。她把卧室的东西摆整齐,然后下到厨房,喂喂鸡,把两个茶罐搁到冰箱上面,再用一块茶巾把刚做好巧克力曲奇饼的盒子盖上。 当她回到客厅的时候,摩根的旅行车正好在大门口前停下。克米特和皮基小姐,汪汪地叫着,围着汽车转,使劲摇动尾巴,狗爪几乎把车门抓出了许多印痕。车门砰的一声打开,五个孩子高声大笑着跳了出来,露出欣喜的眼神,大声地向牧羊犬打招呼:“克米特!皮基!” 莎拉站着,朝门外看,双手压着心窝,强忍着心中的喜悦,免得大喊出来。 接着,摩兰走下了车,高高瘦瘦,尽管戴着的水银太阳眼镜遮去了他的半个脸,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英俊。她的心激动得快要跳了出来了。当她缓过气来的时候,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摩根!”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摩根终于回来了。 “莎拉,莎拉!我们回来了,莎拉!” 她把围着她的孩子们搂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亲吻着,欢迎他们回家。与此同时,她的眼睛一直未离开过摩根。 还没等从车上卸下他们的衣服、玩具来,这些小家伙们却跑开了,狗也跟着跑了,跑去看马儿。 摩根站着没有动。莎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不过来,她就走过去。 “你好,摩根。” 他毫无表情地点点头。“莎拉。” “我们能谈谈吗?” “可以,”他耸耸肩。 “你离城外出得到了新工作?” “不。” “那么,又是你原来的工作了?” “是。” “你能用简单的一个字来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吗?” “你想要什么,莎拉?”他腮帮的肌肉抽动着。 “我要你和我谈谈!”她灰心丧气地叫喊着。“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她质问说。“你打算去哪里?危险吗?什么时候你才会回来?我该带着这些小家伙们在这里开始上学,还是等你带着他们再回来时?回答我,摩根。取下那该死的眼镜,让我能看着你的脸!” 摩根突然咧嘴笑了,摘下了眼镜。笑里带着挑逗的眼神,莎拉的心怦怦直跳。“我的孩子们从未提起过你这方面的个性。”他说。 “你的孩子们很少见到过这点。他们的脑筋不像他们的父亲那样顽固。你打算回答我的话还是不回答?你为什么站在太阳底下?进屋来嘛。”她下命令似地说。 “是,夫人。”他一字一顿地说。 屋里,莎拉一边示意他坐在饭桌旁,一边倒了两杯冰冻茶水,各人一杯。“好,现在谈吧。” 摩根喝了一大口茶,两手托着杯子。“干吗这么火气大呀,莎拉?” 莎拉撅着嘴,说:“对于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不弄清事情原委就错误胡来的人,说话留着半截的人,叫我如何与他相处呢?” “我想你指的是我吧?”他坐回他的椅子中。 “如你对上号了,那就是说你。” “这怎么啦,莎拉?你显然心里有想法,为什么不直接讲出来呢?” “我的想法很多,但是首先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了看表。“我没有很多时间了,早上离开前我还要做些事情。” “摩根,请讲讲好吗?我需要懂得。” 摩根低头盯着她的眼睛,沉思着:为什么?为什么你需要懂得,莎拉?为什么你看起来是那么的关心?你现在玩什么把戏?然而,他没有提出这些问题,而是开口回答起她的问题来。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得不返回中美洲两三个星期,也许两三个月,我不敢肯定说。就在我回国之前,情报局派我的一个朋友到那里去找我,那时我已经离开那个国家。他仍在那里寻找我,而现在他自己被投进监狱了,我得去把他救出来。” “你为什么一定得去?我想你可以不管,他们不能再派其它人去吗?” 他抬起凝视着桌面的目光,望着她那充满懮虑的灰色大眼睛,心里在捉摸着。妈的!这个女人凭什么左右他?他曾发过誓,和她再没有什么关系了,可现在他想要做的,却是抱住她,狂热地吻她,直吻得她眼睛又变成蓝色。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地点,那个地带,也不知道我所坐的那种特别监狱。我欠他许多情,我们一起在军队里的时候,我记不清库柏曾救过我多少次命。” “嗯——莎拉停了停,把话咽了下去。“孩子们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吗?” “大多数知道。给你,”他说着,从口袋里拉出了一张纸条,“我离开后,如果你需要什么就拨这个电话号码。” 不理睬这张纸条,她从桌子这一边走过去,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 “你小心一点嘛,行不行?” 在他面前,她无法克制自己。该死,她克制不了。她无法使他认为,她是在关心他。他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接着站了起来说,“我总是很小心的。” 莎拉还想说什么,后门猛地打开了,孩子们蜂拥进了厨房。 “去,把你们的东西从车上拿下来,”摩根告诉他们,“我该走了。” “不要急于走,爸爸。”康妮恳求着。 “我们还没有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他不会走的。真傻!”杰夫告诉她。 “哎呀,”罗布咧着嘴笑着说,“搬行李要段时间,你大概要在这里住一夜吧,爸爸。” “行,你们这些嘻嘻哈哈的家伙,”摩根说。“去,把东西卸下来。” “好了,摩根……”莎拉把他推回去和孩子们站在一起。“我肯定,他们现在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晚饭后才能卸车。你可呆久一点了,对吗?我去做油炸鸡,你是很喜欢我的油炸鸡的。” 他想要告诉她不必了,但又不懂她这时想要玩些什么花招,只懂得他不能再玩捉迷藏游 缺XX页 “啊,乖乖!” 安吉抬起头,用手臂抹着鼻子,一看到摩根站在那里,呜咽得更起劲了。 “过来,孩子。”他激动得声音也变沙哑了。 莎拉站着,把安吉扶过去。孩子依贴着他大声地哭喊着,“我再也不淘气了,爸爸,我爱你,不要走,爸爸!” 摩根闭起眼睛。一阵痛楚使得他的脸变了形。“宝贝,我不是因为你淘气才离开的。我是出去办点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宝贝,无论你怎样淘气,都不会使我离开你的。” “我淘气过,我淘气过!”她的脸紧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细但话语清晰。“我是个淘气的女孩。我让飞人鳖撒尿在你身上,我不和你讲话……我……啊,爸爸,我还咬了你!”她又抽了口气说,“有一次我还冲着你的背伸舌头。我再也不那样做了,真的,再也不那样做了。我不是真心想淘气的。我要做个好孩子。你别走,爸爸,别走。” 安吉的痛苦使莎拉心碎,她无可奈何地注视摩根那动情的脸色。他的心在撕裂着,莎拉对此无能为力,这是他和安吉的事。 她眼里噙着泪水,把康妮安顿上床睡觉,好让摩根和安吉有时间单独在一起。她听见他在温柔地安慰小女儿,心里在渴望着获得他的安慰。 她安顿好其它的孩子后,走下了楼。差不多半小时后摩根也下来了。 “安吉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