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20

稀有的钻石。不久,她就一头睡去,但是我的思绪让我毫无睡意,后来一个不说话的女人径自过来坐在火堆边上,打着喷嚏,浑身发抖。她的玛瑙贝项链表明她是个哈诺姆渔民,如果她一直活着,肯定是个无忧无虑的人。这个女人在火中伸开双手,化成青铜色和红宝石颜色的花瓣,但是她只是寂寞地叹息,比关在井里的盒子中的鸟儿还寂寞,你看,火焰也无法让她感到温暖。她没有眼球,只有小鹅卵石,我想她爬上莫纳克亚山是不是求老乔吉让她的灵魂石化,永远睡去。死去的人听得到活人的想法,那个溺水而死的渔民用小鹅卵石盯着我,点点头意思说是的,她拿出一个烟斗想舒服下,但是我没有抽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我醒来,火堆快灭了,被石化的哈诺姆人已经离开了。那个人在灰尘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我有一阵闻到了她烟斗中烟的味道。瞧见了吧,我想,麦克尼姆知道很多关于智慧和生命的事情,但是山谷人知道更多关于死亡的事。第四个清晨,风并非来自这个世界,不,摧枯拉朽,昏天暗地。它刮得人说不出话来,透过身上的皮革和毛皮把身上的热气全都吹散。从宇航员村通往山顶的路被严重损坏了,是啊,大片大片的山崩,没有叶子,没有根,也没有苔藓,即使只是干燥冰冷的灰尘和沙砾也像一个疯婆子一样抓着我们的眼睛。我们山谷靴已经被撕碎了,后来麦克尼姆给我们两个都穿上了一双智者先知的靴子,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做的,但真是非常暖和、柔软和结实,于是我们可以继续前行。四五里之后,地面变平坦,你觉得你不再是在山上了,不,你更像是一张桌子上的蚂蚁,它就像悬在不同世界之间的一块平地。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绕过一个弯,我惊讶地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那个院子,跟杜鲁门讲的一样,尽管院墙不像红杉树那么高,不,也比云杉树高。山路径直通往那道铁门,对,但是它完好无损的院墙并非一望无尽,不,你用不了四分之一个早上就能绕着它走一圈。在院子里垫高的地面上有一些碗状的庙宇,是的,在夏威夷或整个世界最奇异的前辈建筑,谁知道呢?但我们怎么才能到那儿去呢?麦克尼姆拍打着那扇肃穆的大门,喃喃自语,我们需要一股特别强大的冲击力把这些门从折页上撞下来,对。尽管她的工具袋里没有能让她一下子把它撞开的工具,但她拿出了一根智者的绳子,跟交易会上先知们拿的那种一样,轻巧且做工精细。在大铁门上面伸着两个凸起的木桩,她想用绳子套住其中一个。狡猾的风没能让她完成目标,但是我接下去试了下,只试了一次就套上了,我们互相帮助爬上了老乔吉的院子。在那个世界顶端的可怕地方,是啊,就像到了飓风平静的风眼中一样,风一下子平息下来。炎炎烈日高悬在头顶,它一怒吼,时间就从里面流出来。里面没有路,只有数不清的大石块儿,跟杜鲁门·内普斯所讲的一样,他们是被石化、没有灵魂的人的身体,而且我在想,在夜幕降临之前是不是麦克尼姆,或者我,或者我们两个也都会变成大石块儿。四处坐落着十到十二座庙宇,白色和银色,还有金色和青铜色的,身子矮胖,顶上还戴着圆圆的王冠,而且大多数都没有窗户。最近的一座不过有一百步远,于是我们首先去了那儿。我问是不是这就是先辈们祭拜他们的智者的地方。麦克尼姆跟我一样感到惊异,她说它们不是庙宇,不是,而是天文台,先辈们用它们来研究星球、月亮和星星以及它们之间的太空,弄清万物的起源和终点。我们在扭曲的石头中间小心走着。我看见一块圆石头上有压碎的哈诺姆人式样的玛瑙贝,于是我明白了它就是前一天晚上来见我的人。风带来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我祖父轻轻的说话声……犹大。奇怪,是的,但是令人震惊,不,因为那个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很诡异……犹大。我没告诉麦克尼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开那个天文台的门的,所以别像只蚊子似的来烦我。门上布满灰尘,一根脐带般的东西连接着锈迹斑斑的壁龛和她的记录仪,一会儿就把门打开了。那时候我正忙着保护我们,提防住在院子里的人的危险。我祖父的轻声说话时仿佛变成了骂人的半张脸,当你直勾勾地盯着它看时,它又消失了。天文台的门轰然打开,发出刺耳的嘶嘶声。散发出发霉的酸味,跟陷落前呼吸的味道一样,而且,是的,很可能就是这种味道。我们抬脚走了进去,我们发现了什么?要描述这样的智慧可不容易。那里的工具我从来不记得在夏威夷见过,所以也记不得它们的名字,对,那里大多数东西我都一点概念也没有。发光的地面,白色的墙壁和房顶,一个下陷的圆形大房间,里面放着一根大管子,一人多宽,五人多高,麦克尼姆称它为射电望远镜,她说,这是前辈们制造的能看得最远的眼睛。所有的东西都像星美的袍子一样洁白,是的,除了我们踩过的地方都一尘不染。阳台周围摆着的桌子和椅子等着有人光临,阳台是钢制的,所以我们踩上去发出咣咣的响声。连女船员都被这所有完美的智慧一下子惊呆了。她带着她的记录仪参观我们看到的所有的东西。这个记录仪发着光,发出低沉的声音,而且小窗户还不断伸缩,它在记忆这个地方,麦克尼姆解释说,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于是问那个记录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麦克尼姆顿了一下,喝了她烧瓶里的一口酒。记录仪是一个大脑加一扇窗户再加一个存储器。它的大脑让你做一些像是你看到的打开天文台门锁这样的事。它的窗户让你和遥远的其他记录仪谈话。它的存储器能让你看到以前的记录仪看到和听到过什么,还能保存我的记录仪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以免遗忘。我很羞愧让麦克尼姆想起了我偷偷翻她东西的事,是啊,但是如果我不问问,我可能再没有机会问了,于是我就问了,我以前在这个……记录仪里看到的那个闪闪发光的漂亮女孩……她是存储器还是一扇窗户?麦克尼姆犹豫了一下。存储器。我问这个女孩是否还活着。不,麦克尼姆回答说。我问,她是个先知吗?她犹豫了下,说她现在想告诉我全部事实,但是其他山谷人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我以老爸的灵牌的名义发誓,什么也不会说出去,不,对任何人都不说。很好。她就是星美,扎克里。星美是个天生畸形的人类,你们的祖先认为她是你们的神。星美是跟你我一样的人类?这完全超乎我的想象,院长也从来没有发表过这样的无稽之谈,没有。我们坚信星美是一个叫做达尔文的智慧之神的孩子。麦克尼姆认为这个星美以前是生活在先知岛上还是大岛上?她的出生和死亡都是好几百年前,发生在往西北方向跨越海洋的地方的事了,麦克尼姆接着说,在一个半岛上,现在那里都是不毛之地了,它以前的名字叫尼亚索考普洛斯,古代叫朝鲜半岛。她生命短暂,后被人出卖,是纯种还是畸形的猜测在她死后才盖棺定论。所有这些让人震惊的闻所未闻的说法让我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信准了。我问,几百年之后星美的记忆在麦克尼姆的记录仪里做什么。这下我看出麦克尼姆后悔告诉我这些了,是的。星美让那些先辈的首领感到恐惧,他们就把她杀了,但在她死之前,她对一个记录仪讲述了她的所作所为。在我的记录仪里有她的记忆,因为我为了更好地了解你们山谷人,正在研究她短暂的生命。那就是为什么那个小姑娘一直缠着我不放的原因。我看到的是一个像是智者的鬼魂一样的东西吧?麦克尼姆说是。扎克里,天黑前我们还得到很多房子里去呢。后来我们穿过院子到第二个天文台去的时候,大石块儿开始说话了。哦,你第一次谈论该死的先知们的时候就是对的,扎克里,她正在迷惑你的信仰,把一切都弄得黑白颠倒,乌烟瘴气!我捂住耳朵,但没错,他们的声音穿透了我的手。这个女人救凯特金不过是想让你思维混乱,觉得是你欠她的,帮她还是你的荣幸!石头的形状和它们的话让我浑身发紧。我紧紧地闭着嘴巴,不让自己跟他们说话。她正在搜刮大岛上本来属于山谷人的智慧!石头魔鬼就在我眼皮底下。你父亲可不会让撒谎的外乡人窃取他的信任,兄弟,也不会让她把他当作骡子来使唤!他们的话太对了,我都不能还口,我痛苦地倒下了。麦克尼姆扶住了我。我没有跟她讲这些大石块恶毒攻击她的话,但是她看出有些不对劲儿。这上面的空气非常稀薄,她说,你的脑子会感到非常饥饿,这让这个神秘的地方更为神秘。我们来到了第二座建筑,先知打开门的时候我有气无力地瘫坐着。哦,那轮不断叫喊的太阳掏空了我的脑袋。她是个狡猾的家伙,毫无疑问,扎克里!杜鲁门·内普斯三世坐在他那块大石头上说。麦克尼姆都没听到他的动静。你是相信她还是你自己的亲人?他伤心地对我喊。你说的事实只不过是“稀薄的空气”?我说的对吗?噢,接下来天文台的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终于得到了解脱。这些鬼魂和他们说的一针见血的事实不能跟我们到里面来,你瞧,我猜是智者把他们挡在了门外。后来整个下午都待在那儿,是的。大多数的天文台都跟第一个很相像。先知开了门,用她的记录仪打探这个地方,大多数时候都忘记了我还在那儿。我,我只是坐着呼吸那里智慧的空气,等她结束。但是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行走在建筑之间时,扭曲的大石块一起冲着我喊,叛徒犹大!骡子!船员的奴隶!山谷人的鬼魂那饱经风霜的嘴唇张也没张却在恳求我说,是的,她不是你的族人!连肤色都和你不一样!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噢,他们真让人感觉恐怖,此次此刻我得承认这点。怀疑侵蚀了我。没有先知曾经跟山谷人坦诚相待,而且那天我知道麦克尼姆也一样。在最后一座建筑前,大石块从天蓝色变成了让人不安的燧石一样的灰色。麦克尼姆告诉我这不是天文台,而是一座发电机房,能制造一种叫做电的智慧神奇的东西,它在这个地方的作用就像心脏在身体里的作用一样。她对机器等东西赞叹不已,但是我却发现自从她硬挤着要住到我家起,自己就被这个女船员骗了,只有愚蠢和叛变的感觉。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的计划,但是乔吉有他的计划,诅咒他。这座发电室的内部跟其他建筑的都不一样。我们走进这间房里的时候有回声,女先知眼里闪现出着迷的神情,但我可没有。你看,我就知道那里并不只有我们俩。当然,女船员不相信我,但是在最大的一块地方静静地矗立着一颗铁制心脏,像是个宝座的样子。周围环绕着小窗户和放了一堆东西的台子,在拱形窗户下方的宝座上,倒着一位死去的前辈牧师。先知使劲咽了口吐沫,仔细查看着。我猜是宇航员的长官。她小声说,他一定是在陷落降临的时候在这里自杀的。密封的空气使他的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腐烂。我猜在这样一个让人称奇的王宫里,他是牧师之王而不是长官,她一定要在那个记录仪上记录下那个世界末日降临之地上的每一寸地方。我靠近那个来自完美文明世界的牧师之王,只见他头发散乱,指甲像钩子,岁月已经让他的脸庞有些萎缩下垂,但是他的智者航天服还是完好无损。他的耳朵上戴着蓝宝石。他还让我想起了比斯姑父的猪鼻子,对。听我说,山谷人。自杀的牧师王说话了。对,听好,我们这些前辈因为智慧而生了病,陷落是拯救我们的方法。这个先知不知道她生了病,但是,哦,她真的是病了。那扇拱形玻璃窗外面,飞舞的雪花翻转着淹没了太阳。让她睡去吧,扎克里,否则她和她的同类会把所有外乡人的疾病带到你们漂亮的山谷来。我会在这个地方好好看着她的灵魂,不要害怕。女船员拿着她的记录仪四处走动着,还一边哼着她教给凯特金和萨希的一首先知童谣,我在紧张的思考着。杀了她,难道不是野蛮人的行径吗?不是对错的问题,宇航员之王告诉我说,只不过是要保护你的族人还是背叛你的族人的问题。对,不过是坚强的意志还是脆弱的意志的问题,杀了她,兄弟,她不是神,她不过是血肉之躯。我说我不能。碎嘴子会叫我杀人犯,而且院长会召集大家开会把我驱逐出山谷,哦,想想吧,这个大王开导我说,想想看!碎嘴子怎么会知道?碎嘴子会说:“那个无所不知的外乡人对我们的故事和习俗置若罔闻,而且,还擅自闯上莫纳克亚山。勇敢的扎克里长途跋涉,想要帮助她,但结果证明她不像她想得那么有智慧。”又过了好一会儿。好吧,我终于下定决心说,我们出去的时候,我用叉子捅死她。牧师王笑了,满足了,于是再也没说什么。我手下的牺牲品终于问我怎么了。挺好的,我说,尽管我也紧张,我杀过的最大的东西是羊,可那时候我却发誓要杀死一个人类先知。她说我们该动身了,因为她不想在这儿被困在暴风雪里,然后领着我走出发电室。外面,大石块静静地倒在膝盖深的雪里。一阵暴风雪已经过去了,但我猜另一场更大的暴风雪就要来临。我们走向铁门,她走在前面,我紧握着乔纳斯的叉子,用大拇指试试它有多锋利。现在就动手!莫纳克亚山上所有杀气腾腾的声音都在命令我。拖下去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不。我悄悄对准先知的脖子顶部,希望星美对我的灵魂发发慈悲,我用最大的力气把那把叉子对准要害插了下去。不,我没杀她,是这么回事,就在瞄准目标和插下去之间的当口,星美对我的灵魂发了慈悲,是的,她改变了我的瞄准目标,那把叉子高高飞过了那扇铁门。麦克尼姆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她的脑壳差点被人用叉子串起来,但是我很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中了莫纳克亚山魔鬼的巫术,是啊,我们都知道他的名字,诅咒他。你看到那上面有东西吗?我扔出那把叉子后,麦克尼姆问。对,我撒谎说,但是那儿什么也没有,没有,不过是这个地方的一些机关。我们走,她说,我们马上离开。老乔吉失败了,瞧见了吧,没有叉子我根本不可能瞬间出手把她杀死,但是他也不会躺着看我夺取胜利,不,我了解那个奸诈的老浑蛋。当我带着工具袋爬上那根绳子的时候,莫纳克亚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咆哮出让人头晕眼花的暴雪,我连地面都看不清了。四面八方的狂风撕扯着我们的脸,我的手指都冻僵了,我爬一半往下滑一半,那根绳子把我的手磨得发烫,但是我最后还是把自己拉到顶上,我拿起工具袋,手掌擦破了皮,一阵阵刺痛。麦克尼姆没这么快,但是她离墙顶也不远了,这时,时间突然停滞了。时间停住了,是的,你没听错。整个世界,除了我和某个狡猾的魔鬼,对,你知道那个家伙正大摇大摆地沿着墙走过来,时间就……停住了。悬着的雪花点缀着天空。老乔吉一把将它们捋到一边。我试过跟你晓之以理,扎克里,你这个固执的孩子,现在我得给你警告,占卜和命令。拿出你的刀,把绳子割断。他的脚踩住麦克尼姆握着的那根被时间凝固了的绳子。那是被暴风雪吹得扭曲了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她顺着绳子往上爬,肌肉绷得紧紧的。下面悬空的距离有二十英尺。我让时间再次走动时,她掉下来可能摔不死,老乔吉看出了我的想法,但下面的石头会弄断她的脊椎和腿,她活不过今晚。我要让她好好反省一下她的愚蠢行为。我问他为什么他不直接亲自动手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乔吉嘲笑说,我想让你做,我告诉你为什么。等着瞧,如果你不割断绳子,三个月以内,你亲爱的家人就会死掉,我发誓!我发誓。所以你要选择。一边是你勇敢的老妈、强壮的萨希、聪明的乔纳斯、可爱的凯特金,她们都会死。胆小的扎克里会活下去,而且懊悔都会一直折磨他到死的那天。另一边不过是一个没有人会记得的死了的外乡人。四个你爱的人对一个你不爱的人。我甚至可能会施魔法把亚当从科纳人那儿弄回来。这种情况,我无处可逃了。麦克尼姆必须得死。对,无处可逃了,孩子。我数五下……我拔出刀。一颗记忆的种子破土而出,那颗种子是乔吉刚刚说过的一个词,占卜。扔掉我的叉子后,我又很快扔掉了我的刀,然后看着那个魔鬼令人恐惧的眼睛。他吃惊而且好奇,慢慢消失的笑容暗示着浓重的邪恶意味。我冲他吐了一口,可我的吐沫像回飞棒一样又回来了。怎么同事?我疯了还是傻了?老乔吉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看,是他让我记起了我那些来自梦境之夜的占卜。手火辣辣的,不要剪断那根绳子。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你看,我的手是在火辣辣地疼,星美命令着我不要割断的那根绳子。我的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时间又开始走动了,不计其数的手和那个魔鬼呼啸的暴风雪撕扯和击打着我,但却不能把我从院墙上弄下来,不能,我想办法把麦克尼姆拉了上来,然后我们又从另一边下来,骨头也没事。我们迎着狂暴的黑白混杂的暴风雪回到了宇航员村,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回去的时候已经冻得半死,但是拜星美的恩赐,那里放着一捆干柴,而且我还设法生了一堆噼噼啪啪燃烧的篝火,我发誓是那堆火又重新让我们活过来的。我们把冰烧成开水,暖暖筋骨,尽可能地把我们的毛皮外衣烤干些。我们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太冷了,而且精疲力竭。我是不是后悔拒绝老乔吉了?不,那时候没有后悔药,现在也没有。别管麦克尼姆爬这座被诅咒的山的原因是什么,我相信她不会背叛山谷人,不会,我心里不这么想,而且科纳人对山谷做的事别管怎样迟早会发生。这就是从山顶下来后的第一个晚上。吃完东西,我的朋友给了我们两个人一些药片,然后我们一觉睡去,没做任何关于那个宇航员之王的梦。接下来,回到山谷也决非什么夏日漫步这等易事,不,但是今晚不是讲这些历险故事的时候。麦克尼姆和我下山的时候没多说话,那时候像是信任和理解这些东西把我们绑在了一起。莫纳克亚山已经用尽了诅咒的本领要杀死我们,但是我们却一起活了下来。我感觉到她远离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且我为她的寂寞感到心痛。三天之后,亚伯在他做军营的家里欢迎我们,而且已经传消息给贝利家说我们已经回来了,所有的人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在上面看到了什么?我告诉他们上面很荒凉、寂静,还有庙宇中遗失的智慧和尸骨的事,但是关于宇航员之王和麦克尼姆告诉我的关于陷落的事我都只字未提,特别是我跟老乔吉斗争的那段,只要还活着就决不会说,我理解麦克尼姆为什么不把先知岛和她的部落的全部事实都说出来了,人们本相信这个世界是这样建成的,可告诉他们事情不是那样的,那会让他们头顶上的天都塌下来,或许你的也会。碎嘴子老妈把消息传开了,说那个从莫纳克亚山上下来的扎克里跟上山的那个不是一个人。我觉得挺对的。任何旅程可能都会多多少少改变你。我的表亲科博里承认说整个九折谷的妈妈们都在警告女儿不要和贝利家的扎克里一起玩,因为他们认为我为了能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同时我的灵魂待在脑壳里,一定是跟老乔吉达成了协议。尽管那不完全对,但它也不完全错。乔纳斯和萨希也不像以前那样跟我开玩笑了。但是老妈见我们回家,抱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小扎克里——我的羊也挺高兴,凯特金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她和学校的兄弟们发明了一个新游戏,叫莫纳克亚山上的扎克里和麦克尼姆,但是院长不让他们玩,因为有时候假装的游戏也能扭曲事情的本质。凯特金说那是个很棒的游戏,但是我还是不想知道游戏规则和结局。不久以后,麦克尼姆在山谷的最后一个月慢慢到头了,也到了荷诺卡交易会的时候了,它是向风岛的人最大规模的集会,一年只有在丰收季节才举行一次,因此许多天我们都非常努力地织羊毛毯,那是我们家家户户最好的交易物品。自从我爸被杀,我们出远门到荷诺卡的时候都是十个人或者更多的人一起去,但是那一年人数加倍了,多亏我们的客人麦克尼姆,我们换得的先知的东西值钱多了。所有的干肉、皮革、奶酪和羊毛都装在了手推车和骡子上。维摩威和罗斯要去换一些在山谷附近找不到的草药,尽管之前罗斯和科博里就已经开始卿卿我我了,我对此并不介意。我祝福我的表亲好运,因为他真的需要好运气,还有鞭子、钢铁般的后背等等。穿过思路刹路口的时候,我还得忍受观看路过的人往老爸的坟头上添些新石头的仪式,这样的风俗表明老爸以前有一大帮真正爱他的朋友和兄弟。在莫纳克亚山上那个魔鬼正在磨刀石上磨尖他的爪子,准备抓住这个懦弱的说谎者饱餐一顿。过了思路刹,就是通往奎奎哈勒山的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辆手推车坏了,饥渴得慢慢倒在一边,是啊,我们到达坐落在山远侧的那个崎岖不平的村落时,早就过了正午了。我们年轻人到椰子树上弄吃的,所有人都喜欢喝椰奶,肯定是。往南在通往荷诺卡镇的曲折的前辈的路上艰苦行进,海风变得新鲜起来,我们也恢复了精神,于是我们讲故事打发漫长的路途,讲故事的人倒着坐在领路的驴背上,这样每个人都能听得见。罗德里克讲了一个关于戴红色戒指的偷羊贼鲁道夫和铁人比利那把可怕的叉子的故事,沃尔特唱了一首情歌《哦,山谷的萨利,哦》,但是我们都往他身上扔棍子,因为他把原来那种轻快活泼的调子全唱变味了。接下来比斯姑父请麦克尼姆给我们讲一个先知的故事。她犹豫了一下,说先知的故事充满了悔恨和失落,在赶集前一天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讲这些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她可以给我们讲一个她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故事,那人来自遥远的叫巴拿马的一片焦土。我们都说好啊好啊,于是她坐到领头驴上,然后给我们讲了一个虽然挺短但是很好听的故事。我现在就讲给你们听,所以闭上嘴,坐好了,找个人再给我拿一杯烈酒,我的嗓子干得都快黏住了。回到陷落降临的时候,人类已经忘记了如何生火。哦,情况变得非常可怕,是啊。夜晚,人们什么也看不见;冬天,他们无法取暖;早晨,他们无法烤东西吃。所以族人去找哲人,求他帮忙,哲人,帮帮我们吧,你看我们忘记了如何生火,而且,噢,我们非常难过。于是哲人召唤来了乌鸦,命令他说:越过咆哮的、瞬息万变的海洋,飞到巨大火山,然后在它森林密布的山坡上寻找一根长木棍。用喙叼着它飞进巨大火山的山口,把木棍伸进火焰之湖,那里冒泡泡一样喷吐着炙热的火苗。然后把燃烧的木棍带回到巴拿马,这样人类就会再次记起火的样子以及如何生火。乌鸦听从哲人的命令,飞越过咆哮的、瞬息万变的海洋,看到巨大火山在不远处冒着烟。他盘旋着落在森林密布的山坡上,啄了一些醋栗吃,喝了清凉的泉水,让疲惫的翅膀歇息了片刻,然后四处搜寻一根长松树枝。一,二,三,乌鸦高高飞起来,嘴里衔着木棍,然后那只飞快的大鸟扑通一下往遍布硫黄的巨大火山山口掉落下去,对,在他俯冲的最后那一刻,他拖着那根木棍划过了燃烧的熔岩,呼~哧~~,它着了!嘴里叼着那根燃烧的木棍,那只乌鸦往上飞出焦灼的山口,对,向着家的方向,用力拍打着翅膀,木棍在燃烧,白天慢慢过去,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云层越来越厚,哦,火苗不断吞噬着那根木棍,熏着眼睛了,烤着羽毛了,烧着嘴巴了……真疼!乌鸦叫着。真疼!那,他把那根木棍丢了还是没丢?我们还记不记得怎么生火?现在明白了吧,麦克尼姆倒骑在那头领路的驴上说,这不是关于乌鸦或火的故事,这是关于我们人类如何鼓起勇气的故事。我觉得那个故事没有多大意思,但我总忘不了它,而且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故事越能让人回味无穷。别管怎样,天色在厚厚的云层遮盖下暗了下来,我们离荷诺卡还有几英里的距离,于是我们搭帐篷过夜,掷骰子决定准站岗,你看,那时情况不好,而且我们也不想冒被伏击的险。我掷了两个六点.看来我的运气有起色,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是的,我们所有人都是。荷诺卡是向风岛东北部最繁忙的城镇,瞧,前辈们为了能躲过海水涨潮,把它建得很高,不像科纳和半个希罗一年的多数时候都是被淹的。荷诺卡的男人们多数是生意人和制造商,噢,他们信仰星美,但是他们狡猾地分摊了风险,因为他们也信仰希罗的神,所以我们山谷人觉得他们的一半是野蛮人。他们的首领叫元老院议员,权力比我们的院长的还大,是的,他有一支十到十五人的战斗部队,都拿着很棒的叉子,职责是执行议员的命令,而且议员不是大家选出来的,不,是那种不开化的子承父业。荷诺卡正好处在希罗和哈诺姆人、山谷人和成为奴隶之前的蒙基尼人,还有内地部落的中间位置。镇上前辈人的城墙被修葺一新,被风吹掉的房顶也被一遍遍地整修,但是你在它刮风的狭窄街道上自由漫步时还是能够想象四处都是飞艇和来来往往、不用马拉的马车。最后是交易大厅,一座大得令人啧啧称奇的建筑,院长说那里曾经叫做教堂,供奉一个古老的神,但是关于那个神的信息在陷落中也一并遗失了。教堂的墙很结实,彩色的玻璃也很漂亮,它坐落在一片安静的绿色中间,那里有很多石板,用来圈养绵羊、山羊和猪什么的。集会期间,议员的守卫把守镇子的城门和商店,他们还有一处带铁栏杆的监狱。但是从来没有战士袭击过商人,除非有人偷东西或者破坏了和平或法律。我猜,在大岛,除了九折谷,荷诺卡比其他任何地方的法律都多,尽管法律和文明并不总是一码事,不,比如说,科纳人有科纳人的法律,但是他们一点都不文明。那次交易会上,我们山谷人为自己和下议院做了一笔极好的生意。我们用从山上部落弄到的二十袋大米换来了先知的油布,是的,还用从帕克的牧场里弄来的奶牛和皮革换来了金属制品。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说麦克尼姆是个外乡人,没有,我们说她是住在波罗陆峡谷山上隐士家的奥特莉,我们说她是个草药医生,碰巧能用天生畸形来解释她暗黑的皮肤和洁白的牙齿。我们说先知的工具是我们在一个隐蔽的藏身之处找到的沉船上的东西,但是没人问你们从哪儿弄到的这个东西,然后期待一个诚实的回答。碎嘴子老妈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在九折谷外倒是堵得挺严,所以有个叫里昂的爱讲故事的人还问我,上个月登上莫纳克亚山,那个来自艾利派奥山谷的扎克里和我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显得非常吃惊。是的,我说,我是那个山谷的扎克里,但是我讨厌这种生活还没有到那个程度,要跑到任何靠近那座山山顶的地方,不。我说我和前世的阿姨奥特莉一起去那儿寻找一些珍稀的叶子和根,但是我们走到没树的地方就再也没往上爬,没有,而且如果他听说的不一样,那,我本人要跟他说你听到的是假的。里昂说话挺友好,但是我的兄弟哈里特告诉我说,他看见里昂和大胡子里瑞在一个烟雾弥漫的小巷尽头嘀咕什么,我觉得回家后我得把他的事儿告诉院长,看她怎么想。我总是能觉察出里瑞要动什么马脚,而且用不了几个小时我就能发现了,哦,我真是太聪明了。麦克尼姆和我很快就把所有羊毛织物和毯子之类的都换出手了。是的,我换到一袋上好的麦卢卡咖啡、一些不错的塑料管、饱满的燕麦,还从一个皮肤黝黑的科莱科莱女孩那里换到几袋葡萄干以及一些工具,我现在记不起来了。我觉得科莱科莱人不算很野蛮,尽管他们把死人埋在他们居住的长屋下面,因为他们相信这样死去的人就不会感到那么孤单了。后来,我帮着下议院换了一会儿东西,然后到处逛逛,跟周围一些商人打个招呼,野蛮人不都是坏蛋。我听说麦肯基人空想出一个鲨鱼神,还把杀死的羊砍掉腿扔到海湾里祭祀。我还听过人们常讲的故事,说科纳人在他们通常打猎的地方以东犯下的一些暴行,那些故事给我们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我发现一群围观者聚集在一个人周围,挤到近处才看见是麦克尼姆,或者叫奥特莉,坐在一个凳子上给人们画脸部素描,对!她用素描画换一些便宜的小东西或者一点粮食,人们开心得不得了,惊奇地看着他们的脸变戏法般跃然纸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说,下个画我!下个画我!人们问她是从哪儿学的,她总是回答说,不是学来的,兄弟,只是多练习而已。她把丑人的脸画得比实际漂亮,但会画素描的草药医生奥特莉说艺术家历来都是这么干的。对,说到面子问题,美妙的谎言总是比满是伤疤的事实要好。夜幕来临,我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商店,抽签决定谁站岗,然后派对就在一个叫酒吧的特别的地方开始了。我早早站完岗,带着麦克尼姆及沃尔特和比斯姑父一起逛了几个地方,后来乐师们就把我们吸引回了教堂。人们喘着气在里面挤来挤去,那里还有班卓琴、长得像鲶鱼的小提琴手和一把少见的名贵夏威夷吉他。每个部落都带来好几桶烈酒,表明他们的富庶。还有好几袋赐福草(注:指大麻类植物。),因为,呃,有希罗人的地方就有赐福草。我沉浸在沃尔特的烟斗中,从我们自由自在的向风岛到科纳背风岛有四天的行程,但它像是花了我们无数个四天一样,是啊,那天晚上赐福草宝贝好像让我回到了摇篮,接着响起了敲鼓声,要知道,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鼓。莲花池家的福迪和两个山谷人敲的是羊皮和木头做的手鼓,希罗大胡子们使劲捶打的是松软的鼓,荷诺卡的一家人拍打的是克兰格腰鼓,哈诺姆人拿的是他们的贝壳沙锤。这场鼓的盛会拨动了年轻人快乐的神经,我也是,是的,而且赐福草会带你去一个充满沉重的“砰砰”、“嗡嗡隆隆”和“乓一乒一乓”的世界,后来我们这些跳舞的就只知道拼命跺脚,血直往脑门上涌。往事在眼前重现,每一下鼓声敲响,我身上就脱落一条生命,是的,我看到了我的灵魂曾经投胎过的所有生命,一直到陷落前遥远的过去,是的,我是在飓风中骑在一匹奔跑的马上看到的,但是我描述不出他们的样子,因为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不过我清楚地记得那个皮肤黝黑的科莱科莱女孩和她部落的文身,是的,她是一棵被吹弯的小树苗,我就是那飓风,我吹得她弯下身来,我吹得越厉害,她弯得越深挨得越近,然后我化身成乌鸦拍打的翅膀,她则成了吞噬我的火苗。当这棵科莱科莱树苗用她柳枝般的手指环绕着我的脖子,她的眼睛发出石英一样的荧光,她还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对,我会再来的,对,我们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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