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史春吉太太的房间,长官。门锁着。” “锁着?从这边?” “不,从另一边。” “从她那边,呃?” 巴陀思考了一两分钟。终于,他说:“我们再去见见那老主仆。” 哈士托心情紧张。利奇单刀直入地说: “哈士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昨天晚上听见史春吉先生和崔西莲夫人在吵架?” 老人眼睛一眨。 “我真的没再去想它,先生。我不认为那是你所谓的吵架——只是彼此意见不合,和和气气地沟通而已。” 利奇忍住没说出:“见你的大头鬼,什么和和气气地沟通!” 他继续说: “昨天晚饭时史春吉先生穿什么衣服?” 哈士托犹豫着。巴陀平静地说: “深蓝色或是灰色细条纹的西装?如果你不记得,也许其他人能告诉我们。” 哈士托打破沉默。 “我现在记起来了,先生。是他那套深蓝色西装。”他接着又说:“家里的人在夏天时没有换上晚礼服的习惯。他们经常晚饭后就出去——有时候到花园,有时候到码头去。” 巴陀点点头。哈士托离去。他在走道上与琼斯擦身而过。琼斯进门,满脸兴奋的神色。 他说: “轻松的工作,长官。我已经查证出来了。只有一个人的指纹符合。当然我只够时间做粗略的比对,不过我敢打赌绝对错不了。” “怎么样?”巴陀说。 “那把铁头球杆上的指纹是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长官。” 巴陀躺回椅背上。 “好了,”他说,“这好像解决了,不是吗?” 4 他们在警察署长的办公室里——三个神色凝重、困扰的男人。 米切尔少校叹了口气说: “好了,我看只有逮捕他一条路了吧?” 利奇平静地说: “看来是这样,长官。” 米切尔望着巴陀督察长。 “不要愁眉苦脸,巴陀,”他和蔼地说,“又不是死了什么最要好的朋友。” 巴陀督察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他说。 “我不认为我们有任何人喜欢,”米切尔说,“可是我们有足够证据取得拘捕证,我想。” “不只是足够。”巴陀说。 “事实上是,如果我们不申请拘捕证,任何人都可能问说为什么不?” 巴陀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我们再仔细回想一下,”警察署长说,“你们找到了动机——史春吉和他太太因老夫人之死而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根据所知,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她活着的人——有人听到他和她吵架。那天晚上他穿的西装沾有血迹——跟死者同型的血迹(这只是消极的证据,当然)。最要命的是,凶器上的指纹是他的——不是别人的。” “然而,长官,”巴陀说,“你也不喜欢。” “我要喜欢才怪。” “你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长官?” 米切尔少校摸摸鼻子。 “也许,这让那家伙显得有点太傻了吧?”他提示说。 “可是,长官,他们有时候的确表现得像傻子一般。” “噢,我知道——我知道。要是他们不这样,那还有我们立足的余地吗?” 巴陀对利奇说: “你呢,詹姆士,你不喜欢的是什么?” 利奇闷闷不乐地动动身子。 “我一向喜欢史春吉先生,看着他来来去去的好几年了。他是个好绅士——而且是个运动家。” “我不明白,”巴陀缓缓地说,“为什么一个好的网球选手不会同时也是个杀人凶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暂停下来。“我不喜欢的是那把铁头球杆。” “那把铁头球杆?”米切尔有点不解地问。 “是的,长官,或者是那叫人铃,两者任选其一——而不是两者都是。” 他缓慢、仔细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想想,事情确实是怎么发生的?是史春吉先生到她房里,发生争吵,脾气大发,用一把铁头球杆打她的头?如果是这样,那是无预谋的,他怎么会正好带着一把铁头球杆?那不是他会在晚上随手带着的东西。” “他可能正在练习挥杆之类的。” “可能——可是并没有人这样说。没有人看到他在练习。另外最后一次看见他手里拿着铁头球杆是在大约一个星期前他在沙坑里练习时。在我看来,你知道,这两者不可能同时存在。要不是发生了争吵,他一时情绪失去控制——记住,我看过他打网球,在那些竞争激烈的比赛当中,一些网球明星都极为紧张兴奋,如果他们容易发脾气,是会看得出来的。我从没见过史春吉先生发过脾气。我该说他的自制能力非常强——比大部分人都强——而我们却在说他一时脾气爆发,猛击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妇人头部。” “还有另一种说法,巴陀。”警察署长说。 “我知道,长官。假设是有预谋的说法。他想得到老夫人的财产。这跟叫人铃符合——对那女仆下毒——可是这跟那把铁头球杆和发生争吵不符!如果他下定决心除掉她,他会非常小心避免跟她争吵。他可以对女仆下毒——夜晚悄悄溜进她房里——敲碎她的头,安排得像是遭到抢劫一样,把铁头球杆擦干净,小心地放回原处!这根本全错了,长官——这是冷血预谋和偶发性的暴行的混合——而这两者根本不会混在一起!” “你说的有道理,巴陀——可是——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让我百思不解的是那把铁头球杆,长官。” “没有人能用那把铁头球杆打她的头而不破坏上面原有的奈维尔的指纹——这是相当确定的。” “因此,”巴陀督察长说,“她的头伤是别的东西造成的。” 米切尔少校深吸了一口气。 “这有点太离谱了,不是吗?” “我倒认为这是常识推断,长官。要不是史春吉用那把球杆打她,就是没有人这样做。我个人认为是后者。因此那把铁头球杆是故意放在那里的,上面还故意沾上血迹和头发。拉曾比医生也不怎么喜欢那把铁头球杆——他不得不接受它,因为它是明显的凶器,而且因为他无法确切说它不是凶器。” 米切尔少校躺回椅背上。 “继续下去,巴陀,”他说,“你尽管放手继续追查下去。下一步骤是什么?” “除掉那把铁头球杆,”巴陀说,“剩下来的是什么?首先,是动机。奈维尔·史春吉是不是真的有动机除掉崔西莲夫人?他是财产继承人——在我想来,这要看他是否需要钱而定。他说他不缺钱。我建议我们对这点查证一下,查出他的财务状况。如果他经济发生困难,需要钱用,那么就对他非常不利。如果,换一方面来说,他说的是实话,他的财务状况良好,那么——” “那么怎么样?” “那么我们就得从屋子里其他人身上去找动机。” “这么说,你认为奈维尔·史春吉是遭人陷害?” 巴陀督察长一对眼睛皱起。 “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读过一段活,激发了我的想像。是有关高明的意大利手法的一段话。这个案子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表面上看来,这是个粗略直率的残酷罪案,但是我似乎窥出了其他的一些什么来——一只在幕后操纵的高明的意大利人犯罪的手……” 警察署长看着巴陀,一阵良久的停顿。 “也许你对,”他终于说,“去他的,这件事是有蹊跷。现在,你对未来的行动有什么计划?” 巴陀摸摸方方正正的下巴。 “哦,长官,”他说,“我一向喜欢按照显而易见的方式行事。一切事实都在令我们怀疑奈维尔·史春吉,那么就让我们继续怀疑他吧。没有必要到真的逮捕他的地步。不过可以暗示要逮捕他,质问他,让他提心吊胆——同时观察每个人的反应。查证他的说辞,仔细查证他那天晚上的行踪。尽量明白显示我们的手法。” “相当不错的马基雅弗利权谋手法,”米切尔少校眨眨眼说,“铁腕警探,主角巴陀。” 督察长微微一笑。 “我一向喜欢做别人期待我做的事,长官。这一次我打算慢慢来——不慌不忙。我想到处刺探一下。对奈维尔·史春吉先生起疑是个很好的藉口,可以到处刺探。你知道,我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件有点奇怪的事在进行着。” “从性别的角度来看?” “可以这么说,长官。” “照你的法子去办吧,巴陀。你和利奇尽管放手去办。” “谢谢你,长官。”巴陀站了起来,“律师公司那边没什么派得上用场的线索吧?” “没有,我打过电话给他们。我跟屈罗尼还蛮熟的。他会寄一份马梭爵士的遗嘱副本给我,还有崔西莲夫人的。她一年大约有五百英镑的收入属于她自己的——投资在优良证券上。她留下一份遗产给巴蕾特,还有一小份给哈士托,其余的都留给玛丽·欧丁。” “我们可以留意一下这三个人。”巴陀说。 米切尔一脸逗笑的神色。 “你是个疑心重的家伙,可不是吗?” “不要被五万镑催眠了,”巴陀麻木地说,“很多凶手为了不到五十镑的钱杀人。这要看你有多急着钱用而定。巴蕾特得到一份遗产——说不定她事先自己服下麻醉药,好避开嫌疑。” “她几乎命都没有了。拉曾比还不让我们问她话。” “也许是一时疏忽,做得太过火了。再来是哈士托,他可能急需现金用。还有欧丁小姐,如果她本身没有钱,她可能想趁她还没老到不能动时,拥有一小笔收入,好好享受一番。”警察署长一脸怀疑的神色。 “好了,”他说,“全看你们两个的了。继续工作吧。” 5 两位警官回到“鸥岬”,威廉士向他们报告检查结果。 所有的卧房里没有再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仆人吵着要继续日常的清理工作。他该不该准许他们回房工作? “也好,我想,”巴陀说,“我自己先到楼上房间去走走。还没整理过的房间经常可以告诉你关于住在那个房间里的人一些值得知道的东西。” 琼斯把一个小硬纸盒放在桌上。 “从奈维尔·史春吉先生那件深蓝色外套找到的,”他说,“红色头发是在袖口上,金色头发是在衣领内部和右肩部上。” 巴陀拿起那纸盒里的两根红头发和半打金头发,在眼前看着。他微微眨动眼睛说: “方便。这屋子里两个是金头发,一个是红头发,还有一个是浅黑色。这么一来我们立见分晓。红头发在袖口上,金头发在衣领上?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确有点像是青髯公。他的手臂搂着一个太太,而另一个太太则把头靠在他肩上,享尽齐人之福。”(编者注:《孟子·离娄下》:“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此处之“齐人”,比喻奈维尔同时拥有两个太太。) “衣袖上的血迹已经送去化验了,长官。他们一有结果就会打电话告诉我们。” 利奇点点头。 “仆人呢?” “我遵照你的指示,长官。没有人打算辞职离去,或是对那老夫人怀有什么恶意。她是严厉,不过大家都喜欢她。再说管理仆人是欧丁小姐的事。她似乎蛮受他们欢迎的。” “我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个能干的女人,”巴陀说,“如果她是我们要找的女凶手,要让她上绞台可不容易。” 琼斯一脸惊愕。 “我知道——我知道,”巴陀说,“特别负责的史春吉先生的。一般都相信运动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话可一点也不真实),不过我无法相信奈维尔·史春吉是个大笨瓜。那个女仆的旃那叶呢?” “一向摆在三楼仆人专用浴室的架子上。她经常中午把它放在水里溶化,一直摆在那里,直到晚上上床前才喝。” “这么说,任何人都可能动手脚?也就是说,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 利奇深信不疑地说: “是自家人干的没错!” “嗯,我想是这样没错。这不是封闭性的罪案,不是。任何有钥匙的人都可以打开前门进来。奈维尔·史春吉那天晚上有钥匙——不过要照打一支是件简单的事,或者个中老手只要一根铁丝就成了。但是我不认为有任何外人知道叫人铃,还有巴蕾特晚上吃止泻药的事!这是自家人才知道的!来吧,詹姆士,我们上楼去看看这间浴室和其他所有的房间。” 他们从顶楼开始看起。首先是一间杂物贮藏室,里面堆满了老旧破损的家具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没有检查这一间,长官,”琼斯说,“我不知道——” “你能找到什么?不找也罢,只是徒然浪费时间。从地板上的积尘看来,至少有半年没有人来过这里。” 仆人的房间都在这一楼,还有两间没人用的房间和一间浴室。巴陀每个房间大致走走看看,注意到那凸眼女仆爱丽丝是关着窗子睡觉的;爱玛,瘦瘦的那个,亲戚很多,抽屉里都挤满了他们的照片,而哈士托拥有一两件名贵的瓷器,虽然已经破损了。 厨子的房间有条不紊,厨房女佣的房间则乱七八糟。巴陀继续前进,走进最靠近楼梯口的浴室。威廉士指着洗脸槽上的长架子,上面摆着牙刷、镜子、梳子,各种软膏和发水等瓶瓶罐罐的东西。一包旃那叶封口开着摆在尾端。 “纸包上或杯子上都没有指纹?” “只有那个女佣的。我从她房里采到她的指纹。” “他不必动到杯子,”利奇说,“他只要把东西滴进去就成了。” 巴陀走下楼梯,利奇随身在后。这层楼梯半途墙上开着一扇有点不三不四的窗子。一根顶端装有铁钩的木棍在角落里竖立着。 “那是用来拉下窗子的,”利奇解释说,“不过那里有个防盗钮,窗子只能拉下来到那里为止。空隙太窄,不可能从那里进来。” “我并不是在想有人从那里进来。”巴陀说,一副深思的样子。 他走进二楼的第一间卧房,奥德莉·史春吉睡的房间,房内整洁、清新,梳妆台上摆着象牙梳子——没有散置的衣物。巴陀开衣橱看,两套便衣裙,几件睡衣,一两件夏季洋装。睡衣是便宜货,订做的衣服剪裁得宜,价格昂贵,不过不是新的。 巴陀点点头。他站在写字桌前一两分钟,漫不经心地随意动动吸墨纸左侧的钢笔盘。 威廉士说:“吸墨纸上或是废纸篓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的活没错,”巴陀说,“这里没什么好看头的。” 他们继续到其他的房间去。 汤玛士·罗伊迪的房间杂乱无章,衣物散置。桌上都是烟丝和烟灰,床沿摆着一本半开着的吉卜龄的小说。 “习惯让土著仆人替他清理,”巴陀说,“喜欢看些旧小说。保守型的人物。” 玛丽·欧丁的房间小而舒适。巴陀看着架子上的一些旅游书籍,和老式的银梳。这房间的摆设和色调比其他的房间都来得现代。 “她并不怎么保守,”巴陀说,“没有任何照片。不是个生活在过去的人。” 有三四个房间空着,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随时准备让人住进去,还有几间浴室。再过来是崔西莲夫人的大双人房。双人房过去几步路,是史春吉夫妇占用的两个卧房带间浴室。 巴陀没有在奈维尔的房里浪费多少时间。他从敞开的窗口望出去,底下是一壁山崖直落至海。这是扇西向开着的窗子,可以望见突出在海面上的对岸断崖头。 “下午阳光可以照射进来,”他喃喃说道,“不过上午就有点阴郁了。低潮时还会有刺鼻的海草味道。而对岸的断崖看来险峻冷酷,难怪会引人到那里自杀!” 他走向较大的一房卧房,通道门的锁已经打开了。 这里一切乱七八糟。衣物成堆地到处放着——薄薄的内衣裤、袜子、背心,试过了就随地一丢——一件花格子洋装摊置在一张椅背上。巴陀打开衣橱看,里面满满都是毛皮衣、晚礼服、家居衣服、运动衣裤、网球装、海滩装等。 巴陀几近于虔诚地关上橱门。 “品味奢侈豪华,”他说,“她一定花了她先生不少钱。” 利奇阴郁地说: “也许正因为——” 他没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需要十万——或者该说是五万英镑?或许吧。我想,我们最好去找他谈谈,看他怎么说。” 他们下楼到书房。威廉士被派去告诉仆人可以开始继续日常工作。家人可以随意回到各人房间里去。他同时告诉他们利奇督察要跟他们逐一个别谈话,先从奈维尔·史春吉先生开始。 威廉士一离开书房,巴陀和利奇就坐在一张庞大的维多利亚式书桌后面。一个年轻的警员备好纸笔,坐在书房一角落里。 巴陀说: “你先开始跟他们谈,詹姆士,好好表现一下。”利奇点点头,巴陀手摸着下巴,皱起眉头。 “真希望我知道为什么赫邱里·白罗老是出现在我脑海里。” “你是说那个老头子——比利时人——那滑稽的矮小子?” “滑稽个屁,”巴陀督察长说,“他的危险性不下于非洲的黑毒蛇和母花豹——他一开始耍起江湖郎中来就是这样!我真希望他在这里——这种事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怎么说?” “心理学,”巴陀说,“真正的心理学——不是那些生吞活剥一窍不通的货色。”他愤愤地想起安夫瑞小姐和他的女儿西维亚。“不是——是货真价实——登堂入室,了解人的心理。让凶手不断地谈话……这是他的一招。说每个人迟早都会说出实话来——因为到头来还是说实话比说谎来得容易。这样他们会说溜了嘴,说出一些他们自以为没什么要紧的话来——这时候你就捉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了。” “所以你想放任奈维尔·史春吉,让他自取灭亡?” 巴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他有点困惑苦恼地又说: “不过真正令我感到烦恼的是——到底是什么让我想起了赫邱里·白罗?楼上——是楼上的东西。我到底在楼上看到什么让我想起那个矮小子的东西?” 奈维尔·史春吉走进来,中止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看来面色苍白、忧心忡忡,不过已经不再像吃早餐时那么紧张。巴陀以锐利的眼光看着他。真叫人难以置信,一个明知道——如果他有任何思考能力的话,他一定知道——他的指纹留在凶器上——后来自己的指纹还被警方采去——的人竟然还能表现得既不是十分紧张,也不是厚着脸皮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奈维尔·史春吉看来相当自然——受惊、担忧、悲伤——只有微微显出正常的紧张模样。 詹姆士·利奇以他和悦的西部乡村口音说话。 “我们想要你回答一些问题,史春吉先生。有关你昨晚的行踪和一些特别的事实。同时我必须提醒你小心回答,除非你愿意,你可以不必回答,而且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找你的律师来。” 他说完躺回椅背上,观察这段话的效果。 奈维尔·史春吉一副茫然的样子。 “他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主意,要不然他就是个他妈的好演员。”利奇心里想着。由于奈维尔没有回答,他大声说,“怎么样,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说: “当然,随你问吧。” “你知道,”巴陀和悦地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同时可能在法庭上用作证据。” 史春吉脸上掠过一阵怒气。他锐利地说: “你是在恐吓我?” “不,不,史春吉先生,是警告你。” 奈维尔耸耸肩。 “我想这一切只是你们的例行规矩。继续吧。” “你准备好作口供了?” “如果这是你们所谓的口供的话。” “那么告诉我们你昨晚确切的行踪,从晚餐开始吧,怎么样?” “当然。晚餐过后,我们到客厅去,我们喝咖啡。我们听收音机——新闻报导等等。然后我决定到东头湾去找一个住在那里的人——我的一个朋友。” “叫什么名字?” “拉提莫,泰德·拉提莫。” “亲近的朋友?” “噢,普普通通。他到这里来后,我们常跟他见面。他来过这里吃过午餐、晚餐,我们也去过他那里。” 巴陀说: “那个时候到东头湾去未免太晚了一点吧?” “噢,那是个娱乐场——他们开到很晚。” “不过这家人都是有点早睡,不是吗?” “是的,大致上是如此。不过,我带着钥匙,不用人家等我。” “你太太没想到要跟你一起去?” 奈维尔的声调有微微的变化,他有点僵硬地说: “没有,她头痛。她已经上床去了。” “请继续,史春吉先生。” “我正要上楼去换衣服。” 利奇插嘴说: “对不起,史春吉先生。换什么衣服?换上晚礼服或是换下晚礼服?” “都不是。我当时身上穿着一套蓝色西装——正好是我最好的一套,因为外面有点雨,我打算搭渡船,上岸要走一段路——大约半哩路,你们知道——我换上一套旧西装——如果你们要我说个详细的话,是一套灰色细条纹的。” “我们是喜欢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利奇谦逊地说,“请继续。” “如同我所说的,我正要上楼去,哈士托找我,告诉我崔西莲夫人要见我,所以我去找她,跟她——发生了一点口角。” 巴陀和蔼地说: “我想,你是最后一个看到她活着的人吧,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一阵脸红。 “是的——是的——我想是这样,她那时好端端的。”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 “大约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我想,然后我回房去,换上衣服,匆匆离去。我带着钥匙。” “当时是几点?” “大约十点半,我想。我匆匆下山,正好赶上渡船。我在旅馆找到拉提莫,我们喝了一两杯酒,玩了一局撞球。时间过得很快,我发现我赶不上最后一班渡船。最后一班是一点半开出。因此拉提莫开车送我回来。你们知道,这表示要绕道沙尔丁敦——十六哩路。我们两点离开饭店,回到这里大约两点半左右,我想。我向泰德·拉提莫致谢,要他进来喝一杯再走,可是他说他宁可直接回去,所以我进来,直接上楼,回房睡觉。我没听到什么异声,也没看到少掉什么东西。大家都在睡觉,屋内一片宁静。然后今天早上我听到那个女孩尖叫而——” 利奇止住了他。 “的确,的确。现在再回头一点——回到你和崔西莲夫人之间的谈话——她的态度相当正常吧?” “噢,完全正常。” “你们谈些什么?” “噢,随便谈谈。” “和和气气?” 奈维尔脸红起来。 “当然。” “你们没有——比方说,”利奇平顺地继续说,“发生激烈争吵?” 奈维尔没有立即回答。利奇说: “你最好老实说,你知道。我坦白告诉你,你们有些谈话被人家听到了。” 奈维尔简短地说: “我们有点意见不合。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什么意见不合?” 奈维尔强捺住脾气。他微微一笑。 “坦白说,”他说,“她责骂我。这种事常发生。如果她对任何人不表赞同,她就当面直截了当地数落他们,她是守旧的人,你知道,她不赞成一些现代的思想、方式——像离婚——等等。我们发生争论,我可能有点冒火,不过我们完全友善地分开了——各持己见,互不干涉。”他有点辛辣地补上一句,“我当然不会因为发生争论,控制不住脾气而砸烂她的头——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话!” 利奇看了巴陀一眼。巴陀猛然倾身向前。他说: “今天早上你认出那把铁头球杆是你的,你对上面有你的指纹作何解释?” 奈维尔瞠目而视。他锐利地说: “我——可是上面当然有我的指纹——那是我的球杆——我常常拿着。” “我是说,对上面有你的指纹,表示你是最后一个拿它的人这个事实,你有没有任何解释。” 奈维尔纹丝不动地坐着。他的脸上血色尽失。 “这不是真的,”他终于说,“这不可能。有人可能在我之后动用过——某个戴上手套的人。” “不,奈维尔先生——没有人能像你说的那样——拿起它来打人——而不破坏到你的指纹。” 一阵停顿——冗长的停顿。 “噢,天啊,”奈维尔情不自禁地说,同时起了阵长长的颤抖。他的双手蒙住眼睛。两位警官注视着他。 然后他放下双手,坐正身子。 “这不是真的,”他平静地说,“这绝对不是真的。你们认为我杀了她,可是我并没有。我发誓我没有,一定搞错了。” “你对那些指纹提不出任何解释?” “我怎么能解释?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对你深兰色西装衣袖的袖口上的血迹有任何解释?” “血迹?”吓坏了的声音。“不可能!” “比方说,不是你割伤了你自己——” “不,不是,我当然没有!” 他们等了一会儿。 奈维尔·史春吉前额皱起,看来是正在思考。他终于抬头看他们,两眼充满惊吓的神色。 “这是凭空想像!”他说,“纯粹是凭空想像。这没有一样是真的。” “事实摆在眼前。”巴陀督察长说。 “可是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这简直想都不能想——不可相信!我认识卡美拉一辈子。” 利奇咳了一声。 “我想,你亲口告诉过我们,史春吉先生,崔西莲夫人一死你就可以继承一大笔财产吧?” “你以为这就是为什么——可是我不想要钱!我不需要!” “这,”利奇轻咳一声,“只是你自己说的,史春吉先生。” 奈维尔跳了起来。 “你听着,这我可提得出证明。我不需要钱。我打电话给我的银行经理——你可以自己跟他谈。” 电话接通。声音清晰,直接到伦敦去。奈维尔说: “是你吗,罗纳逊?我是奈维尔·史春吉。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听着,你告诉警方——他们现在人在这里——他们想要知道有关我的一切资料——是的——是的,请。” 利奇接过听筒。他平静地说着,一问一答。 终于,他放下话筒。 “怎么样?”奈维尔急切地说。 利奇泰然自若地说:“你的信用良好,存款余额不少,银行负责你的一切投资事务,并且报告说一切看好。” “现在你可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 “看来是如此——不过,史春吉先生,你可能有私人的承诺、债务——应付勒索款——各种我们不得而知的需要钱用的原因。” “可是我没有!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你不可能查出任何一个这类原因。” 巴陀督察长动动厚实的双肩,他的父执辈般和蔼的声音说: “我相信你也同意,史春吉先生,我们有足够的证据申请拘捕证将你逮捕。我们没有这样做——还没有这样做!我们是在给你‘善意怀疑’的优惠,你知道。” 奈维尔苦涩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是我干的,不过你们想要找出动机来,好套牢这个案子,将我起诉,可不是吗?” 巴陀默默不语。利奇望着天花板。 奈维尔沮丧地说: “这就像一场噩梦。我也没什么好说好做的,就像掉进一个陷阱里,脱身不得。” 巴陀督察长动动身子。他半闭着的眼睛闪现智慧的光芒。 “说得很好,”他说,“真是说得很好。这给了我一个念头……” 6 琼斯巡佐巧妙地让奈维尔从大厅和餐厅离去,然后带着凯伊从法国式落地窗门进来到书房里,以免夫妻两个碰面。 “他还是会见到所有其他的人。”利奇说。 “那更好,”巴陀说,“只有这个是我想趁她还蒙在鼓里时对付她。” 这一天风很大。凯伊穿着斜纹软呢裙,紫色套头毛衣,头发梳得像是一只闪闪发光的赤铜碗。她看来半惊吓、半兴奋。她的美貌和活力在灰沉的维多利亚式背景书本和鞍背椅的衬托之下更是如花盛放。 利奇轻易地引导她述说她昨晚的行踪。 她头疼,早早上床——大约九点过一刻,她想。她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到,直到第二天早上某人的尖叫声把她吵醒。 巴陀接过手来问话。 “你丈夫出去之前没有到你房间去看看你?” “没有。” “你从离开客厅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见过他。对不对?” 凯伊点点头。 “史春吉太太,你的房间和你丈夫房间之间的门锁着。谁锁的?” 凯伊简短地答说:“我。” 巴陀没说什么——不过他等着——像一只经验老到的老猫一样等着——等着老鼠从它正监视着的洞里出来。 他的沉默达到了问话可能无法达到的目的,凯伊冲动地脱口而出: “噢,我想你们是非知道不可!那个蹒跚的老哈士托一定在喝午茶之前听到我们所说的话,即使我不告诉你们他也会告诉你们。他也许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奈维尔和我吵了一架——火辣辣的一架!我恨死了他!我上楼去把门锁了,因为我还在气他!” “我明白——我明白,”巴陀尽量表示同情地说,“是为了什么事吵?” “那有什么关系吗?噢,我不妨告诉你,奈维尔简直像个白痴一样。尽管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什么女人?” “他的第一任妻子。她把他找来这里的。” “你是说——来跟你碰面?” “是的。奈维尔以为这全是他自己的主意——可怜的傻瓜!其实并不是。他从没想到这种事,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园遇见了她,她让他产生这个念头,同时让他相信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真的认为这是他的主意,但是我看得出来是奥德莉在幕后操纵,就像一只高明的意大利人的手。”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巴陀问道。 “因为她想要再得到他,”凯伊说。她说得很快,呼吸急促。“她从没原谅他离开她而跟我结婚,这是她的报复手段。她让他安排我们一起在这里碰面,然后她好对他下功夫。打从我们一到这里她就一直在下功夫。她很聪明,你知道。知道如何表现得楚楚可怜,让人无从捉摸——是的,而且知道如何拉拢另一个男人。她把汤玛士·罗伊迪,一个像条忠实的狗,一向爱慕她的男人同时也找来了,她假装要嫁给他好把奈维尔逼疯。” 她停了下来,愤怒地呼吸着。 巴陀温和地说: “我想他应该高兴她——呃——跟一个老朋友在一起找到快乐。” “高兴?他简直嫉妒得要死要活的!” “那么他一定非常喜欢她。” “噢,他是非常喜欢她,”凯伊很不是滋味地说,“她一手造成的!” 巴陀的手指仍旧摸着下巴。 “你也许反对到这里来这项安排吧?”他提示说。 “我怎么能反对?那会显得好像是我在嫉妒!” “哦,”巴陀说,“终究你是在嫉妒,不是吗?” 凯伊脸红起来。 “一直都是!我一直都嫉妒奥德莉。打从一开始——或将近一开始。我常常感到她在我们屋子里。好像那是她的房子,而不是我的。我换了屋子里的色调,全部重新装潢过,但是没有用!我感到她就像阴魂不散一样,鬼鬼祟祟地在那里。我知道奈维尔在担忧,因为他以为他亏待了她。他无法忘掉她——她老是在那里——在他心底存有自责感。你知道,有些人就像那样。她们看起来似乎有点没什么特色,也不怎么有趣——可是她们就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巴陀深思地点点头。他说: “哦,谢谢你,史春吉太太。目前就到此为止。我们不得不问——呃——不少问题——尤其是你先生继承崔西莲夫人那么多财产——五万英镑——” “有那么多吗?我们是依照马梭爵士的遗嘱而得到的,不是吗?” “你全都知道了?” “噢,是的。他立下遗嘱,财产由奈维尔和奈维尔的妻子平分。我并不是高兴那老家伙死了。我不是。我不太喜欢她——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不过想到某个窃贼跑进来把她打得脑袋开花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说完走了出去。巴陀看着利奇。 “你觉得她怎么样?漂亮极了,我认为。男人会轻易为她昏了头。” 利奇同意。 “不过,似乎不怎么端庄。”他怀疑地说。 “时下的女人就是这样,”巴陀说,“我们来见见第一任太太吧?不,我想我们先见见欧丁小姐,从局外人的角度来了解这桩婚姻事端。” 玛丽·欧丁泰然自若地走进来,坐了下来。在她平静的外表之下,她的眼睛露出忧色。 她清晰地回答利奇的问话,确认奈维尔所交代的昨晚行踪。她大约十点钟上床。 “那时史春吉先生和崔西莲夫人在一起?” “是的,我听得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是谈话还是争吵,欧丁小姐?” 她脸红起来,不过平静地回答: “你知道,崔西莲夫人喜欢跟人家讨论。她经常言辞严厉,其实并没什么恶意。还有,她有专横霸道、支配别人的倾向——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就不像女人那样容易接受。” “像你一样,也许吧。”巴陀心想。 他看着她一张聪明的脸。打破沉默的是她。 “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我笨——不过在我看来真的难以置信——相当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怀疑是这屋子里的人干的。为什么不会是外人?” “为了几个理由,欧丁小姐,第一,没有丢掉任何东西,门窗也没遭到破坏,我不用提醒你这幢房子的地理位置和四周环境,不过你记住这一点,西面是直落到海的断崖,南面是一两处庭院阳台,围墙挡着,下临大海,东面花园斜坡几乎一直延伸到海岸,可是四周有一道高墙围着。唯一的出路是一道通往大路的小门,这道门今天早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从里面上闩锁得好好的,以及面向大路的大门。我并不是说没有人能爬过那道墙,也不是说他们不能用备用钥匙甚至用根铁丝之类的东西打开前门——不过据我所知,并没有人这样做。不管是谁干下了这桩罪案,这个人知道巴蕾特每天晚上都服用旃那叶防泻药,而在里面加了麻醉药——这表示是个在这屋子里的人。铁头球杆是从楼梯下面的橱子里拿出来的。这不是外人干的,欧丁小姐。” “不是奈维尔!我确信不是奈维尔。” “为什么你这么有把握?” 她无助地举起双手。 “这不像是他——原因就在此!他不会杀害一个躺在床上毫无抵抗力的老妇人——奈维尔不会!” “似乎是不太可能,”巴陀合理地说,“不过你会为人们所做出来的一些事大吃一惊,在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时。史春吉先生可能非常需要钱用。” “我确信他不需要,他不是个奢侈的人——一向都不是。” “嗯,不过他太太是。” “凯伊?是的,也许——可是,噢,这太荒谬了。我确信最近奈维尔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到钱的问题。” 巴陀督察长咳了一声。 “据我的了解,他有其他烦心的事?” “我想,凯伊告诉你了?是的,是一直有点棘手。然而,跟这件可怕的事毫无关系。” “也许是没有关系,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对那件事的说法,欧丁小姐。” 玛丽缓缓地说: “哦,如同我所说的,那造成了棘手的——局面。不管起初是谁的主意——” 他敏捷地打断她的话。 “据我所知是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主意?” “他说是他的主意。” “可是你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我——不——这有点不像是奈维尔。我一直有个感觉,觉得是某人让他产生这个主意的。” “也许是奥德莉·史春吉太太吧?” “很难相信奥德莉会做出这种事。” “那么可能是谁?” 玛丽无助地耸耸肩。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古怪。” “古怪,”巴陀深思地说,“这正是我对这件案子的感觉。是古怪。” “每件事都是古古怪怪的。有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某种气氛,给人一种压迫感。” “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提心吊胆?”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都受到折磨。甚至拉提莫先生——”她停了下来。 “我正要去找拉提莫先生。关于拉提莫先生,你能告诉我些什么,欧丁小姐?拉提莫先生是谁?” “哦,真的,我对他不太清楚。他是凯伊的朋友。” “他是史春吉太太的朋友?彼此认识很久了?” “是的,她在婚前就认识他。” “史春吉先生喜欢他吗?” “还不错,我相信。” “没有——麻烦?” 巴陀含蓄地说。玛丽立即加重语气回答说: “当然没有!” “崔西莲夫人喜欢拉提莫先生吗?” “不怎么喜欢。” 巴陀警觉到她冷淡的语气,换了个话题。 “那位女仆,珍·巴蕾特,她跟崔西莲夫人很久了吧?你认为她可靠吗?” “噢,绝对可靠。她对崔西莲夫人忠心耿耿。” “事实上你根本不会去考虑有可能巴蕾特打击崔西莲夫人的头部,然后自己服下麻醉药以避免受人怀疑?” “当然不会。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得到一份遗产,你知道。” “我也是。”玛丽·欧丁说。 她以平稳的眼光直视着他。 “是的,”巴陀说,“你也是。你知道有多少吗?” “屈罗尼先生刚来,他告诉了我。” “你以前并不知道?” “不知道。当然,从崔西莲夫人偶尔透露的,我猜想她留给了我什么。我自己没多少东西,你知道。不继续工作就不够维持生活。我想崔西莲夫人会至少留给我每年一百英镑——不过她有些表亲,我一点也不知道她打算如何分配她的遗产。当然,我知道马梭爵士的财产是由奈维尔和奥德莉继承。” “原来她以前并不知道崔西莲夫人留给她什么,”玛丽·欧丁离去后,利奇说,“至少,这是她说的。” “这是她说的,”巴陀同意说,“现在轮到青髯公的第一任太太了。” 7 奥德莉穿着浅灰色的法兰绒外套和裙子。如此的穿着令她看来苍白得有如鬼魂一般,巴陀想起了凯伊的话,“阴魂不散地在屋子里鬼鬼祟祟。” 她不显露任何感情地简单回答他的问话。 是的,她十点钟上床,跟欧丁小姐同一时间。一整晚她都没听见什么。 “原谅我过问你的私事,”巴陀说,“不过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一向都是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今年,我的——我的前夫想要同一时候来,他问我是否会介意。” “是他提议的?” “噢,是的。” “不是你?” “噢,不是。” “可是你同意?” “是的,我同意……我感到——难以拒绝。” “为什么,史春吉太太?” 她的回答暧昧。 “人都不喜欢薄礼无情。” “你是受伤害的一方?” “对不起,你说什么?” “是你跟你先生离婚的?” “是的。” “你——对不起——你是否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