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10

达克在它们的教育中出了一份力,它教给它们随和的性情并且做出了榜样;作为英国种犬,它对“客套话”的问题非常挑剔,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与这些“没有介绍给它”的狗熟悉起来,一般来讲,它是不对它们说话的;但是,由于要分担相同的危险,相同的饥饿,相同的命运,这些不同种类的狗逐渐互相交往起来。好心肠的达克迈出了第一步,整个四足类很快就成了朋友。  医生抚摸着格陵兰犬,达克看到这种爱抚分给它的同类并不感到嫉妒。  人所处的状态并不比狗差,如果说狗把雪橇拉得很好的话,人走路也很顺利。  他们早晨六点出发,天气很好;首先绕海湾转一圈,经过华盛顿角,哈特拉斯命令一直向北走;七点,旅行者们将灯塔的圆锥台和上帝的堡垒抛在了南边。  旅行很顺利,特别胜过在寒冷的冬天找煤的那次远征:哈特拉斯把叛乱和绝望留在了他身后的船上,对于他要去的目标并没有多大把握;他丢下了冻得半死的船员;他带着被极地冬天的苦难弄得虚弱不堪的同伴们出发了;他,向北方的人,却要回到南方去!现在,恰恰相反,他的身边有强壮,健康,坚韧,勇敢,上进的朋友,他向极点前进,这是他整个一生的目标!从未有人离为他的国家和他自己获得荣誉的距离如此之近!  他想到了被目前的情况自然而然地激发出来的这一切了吗?医生乐意这么推测,看到他如此激动,对此就更不怀疑了。好心的克劳伯尼为他朋友的快乐而快乐,自从两个船长、他的两个朋友和解,他变成了最幸福的人,仇恨、嫉妒、竞争的想法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了,他是造物中最幸运的!他会遇到什么,这次远征的结果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最终他有了好的开端。这就很好了。  新美洲的东海岸经过华盛顿角之外的一系列海湾延伸到西边,旅行者们为了避免绕这么一个大弯,首先爬过了贝尔山的斜坡,取道高原向北前进。这样可以少走许多路,哈特拉斯想,只要山脉和海峡这些意料不到的障碍不反对的话,可从上帝的堡垒径直走350海里到极点。  旅行很便利,高原上铺着广阔的白色的地毯,装备了撒硫的滑板的雪橇轻快地滑动着,人穿着雪鞋,走得又稳又快。  气温计指示在3℃上。天气不太稳定,时而晴朗,时而有雾;但是无论是寒冷还是雪团都不能让一心向前走的旅行者们停下脚步。  用罗经很容易找到道路,随着离磁极越来越远,指针变得不那么有惰性了,它不再犹豫了;事实上,经过磁极之后,它回到那个方向,这样为那些北上的人指南,但这种相反的指向倒不会给计算造成什么困难。  而且,医生想到了一种非常简单的立标杆的方法,这样就避免了经常求助于指南针了;位置一旦确定,旅行者们在晴朗的天气里树立准确地在北方、在前面两三海里的一个物体;他们朝着它走去,直到这个目标;然后他们选择另一个相同方向上的标志点,一直如此下去。采用这种办法,他们几乎不会离开直路。  在旅行的前两日,他们按照12小时走20海里的速度,剩下来的时间用来吃饭和休息;在睡觉的时候帐篷足以御寒了。  气温有上升的趋势,按照地形的不同,有些地方的雪已经融化了,别的地方仍旧保持着洁白的颜色;到处都是大水洼,有时变成了真正的池塘,想象力丰富的人就会把它们当作湖泊了;旅行者们有时腿有一半没入水中,他们还就此打趣,医生对于这出乎意料的沐浴感到非常高兴。  “在这个地区水不大被允许把我们浸湿,”他说,“这种元素在这里只有固态和气态;至于液态,实在是一种奢侈。冰或水汽,有的是水,就不要想了!”  在行进的时候也不忘记打猎,因为这样能弄到新鲜的食物;阿尔塔蒙和贝尔走得不太远,搜寻附近的深谷;他们打下了大水鸟、海雀、野鹅,几只灰色的野兔;这些动物逐渐从信任转为恐惧,他们变得很容易飞走,很难接近,没有达克,猎人们经常要白费火药。  哈特拉斯嘱咐他们不要超过一海里,因为不能浪费哪怕一天、一小时,能指望的好天气只有三个月。  很难走的地方,某个狭窄的山谷,倾斜的高原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呆在雪橇旁边,找到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套在雪橇上或靠近雪橇,拉车,推车或者撑住它;他们不止一次把货物全都卸下来,这样还不足以避免撞击,雪橇因此受到了损害,贝尔尽力把它修理好。  第三天是星期三,6月26日,旅行者们遇到了一个很大的湖泊,由于它朝着背光的方向,还全部是冻上的,冰层比较坚固,能够承受得了旅行者和雪橇的重量。这冰看来始于久远的冬季,因为这个湖泊由于它的位置的原因永远不会解冻;这是一面完好无缺的镜子,极地的夏天在它上面没留下任何痕迹;看来证实了这种观察的,是它的岸边覆盖了一层干燥的雪,下面的雪层肯定属于往年的。  从这时候起,这个地区显著下降,据此医生判断它在北方的面积不太大;另外,很可能新美洲不过是一个岛屿,不会延伸到极点,地面越来越平,西边只有几座低矮的山隐隐地在远方,沉浸在淡蓝色的雾气里。  至此,远行并不疲劳,旅行者们只受到了反射在雪上的阳光之苦,这种强烈的反射给他们造成了无法避免的雪盲。在别的时间里,他们本来可以在夜里赶路,避开这种不利因素。但是没有夜晚。幸好雪有融化的趋势,在它融化为水的时候,消去了很多耀眼的光亮。  6月28日,气温升高了,升至7℃。气温的升高伴随着大雨,旅行者们淡然处之,甚至感到高兴,雨的到来加速了雪的融化;要换上鹿皮鞋,改变雪橇滑行的方法。行程无疑受阻,但是,没有严重的阻碍,他们一直在前进。  有时医生在路上拾起圆的或平的石子,样子像是被波浪冲刷的鹅卵石,于是他自以为到了极地盆地附近,但是映入眼帘的仍旧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它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没有茅屋,没有石堆,没有爱斯基摩人的雪屋,旅行者们显然是第一批踏上这个新地区的人;格陵兰人的部落虽然出没于极地,但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是,在这个地区,打猎本会给那些总是挨饿的不幸的人带来丰硕的成果;他们有时会看到熊在下风处尾随着这支小小的队伍,但没有表现出要攻击的样子;在远处,麝香牛和驯鹿成群结队地出现,医生本想把后者捉住,分担他的雪橇的重负,但它们太容易受到惊吓,不可能活捉。  20日,贝尔杀死了一只狐狸,阿尔塔蒙给他的同伴们留下了冷静和机智的良好印象之后,又很幸运的猎取了一头中等身材的麝香牛;这实在是一个优秀的猎手,医生深知这一点,非常崇拜他。牛被剥了皮,提供了大量新鲜的肉食。  这偶尔美味的、营养丰富的饭食总是受到热烈的欢迎,并不贪吃的人也忍不住要向新鲜的肉片投去满意的目光。医生自己也笑了,他在这大量的肉块面前也忍不住惊叹起来。  “别不在乎,”他说,“在极地远行过程中吃饭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特别是,”约翰逊说,“它靠的是不管是否老练的人开的一枪!”  “您说的有道理,我的老约翰逊,”医生回答,“当人们知道蔬菜牛肉汤在厨房的炉灶上照常沸腾的话,就不那么想着吃饭的事了。”  30日,这个地区同预料的恰恰相反,变得起伏不定,仿佛刚刚经历了火山地震;冰锥台,尖尖的悬崖多得数不清,异常高耸。  东南风猛刮起来,很快就转为真正的飓风,它钻进积雪的岩石和冰山,冰山在整个陆地上影响了冰丘和浮冰的形状;它们在高原上的出现显得不可思议,甚至对医生来说也是如此,尽管他能解释一切。  暴风雨过后的天气又热又潮湿,这是一场真正的解冻,冰块的爆裂声夹杂着巨大的雪崩的声音,响彻四方。  旅行者们仔细地避免沿着山底下走,甚至不高声讲话,因为声音会扰乱大气,造成灾难;他们看到根本来不及预料的频繁可怕的塌陷;因为,极地雪崩的特点就是一种恐怖的瞬间性,它不同于瑞士或挪威的雪崩;在那里,形成一个球,开始的时候不大,但一路上夹杂了雪块和岩石越来越大,以加速度下跌,破坏森林,推倒村庄,最终在可以预计到的一段时间内猛然落下。但是,在寒冷的极地并非如此,冰块的移动是出乎意料的,像闪电一样;它落下的时候就是开始的时候,看见它在抛物线上摇摆的人不可避免地要被它压碎;炮弹也没有那么迅速,闪电也没有那么急促;分裂,落下,压倒对于北极地区的雪崩只是一个过程;滚动的时候发出巨响,那奇特的回音与其说是吵闹的,倒不如说是哀怨的。  同样,在目瞪口呆的观看者的眼里,有时会发生真正的变化;这个地区的面貌发生了改变,在骤然解冻的吸引力作用下,山脉变成了平原,雨水渗进巨大的石块的缝隙里,在一夜的寒冷中凝固起来,它冲破一切障碍,它那不可抗拒的扩张力在固态比在液态更为强大,整个现象在恐怖的瞬间即告完成。  幸好没有任何灾难威胁雪橇和它的驾驶者;只要采取了谨慎措施,就可以避免一切危险。而且,这个到处是分水岭、山梁分支、山头和冰山的地域面积并不大,三天以后,7月3日,旅行者们又来到了地势更为平坦的平原。  但是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一番奇特景象,它很久以来就让两个世界的科学家激动不已;这支小小的队伍沿着一列最高不过50英尺的山脉前进,这列山脉延伸了数海里,但是,它的东坡覆盖着积雪,而且全部是红色的积雪。  可以想见每个人的惊奇和感叹,尽管这长长的深红色帷幕首先给人以恐怖的印象。医生立刻若不是感到安慰,至少是告诉他的同伴,他了解这种奇特的红雪以及沃拉斯顿、坎多尔和保尔在这方面所做的气候分析工作。他说这种雪不仅在极地会遇到,而且在瑞士和阿尔卑斯山脉也会遇到,索绪尔1760年在普列文地区搜集了这种标本,后来,罗斯、萨宾纳船长及其他航海者也在他们的北部远征中带来了这种标本。  阿尔塔蒙问医生这种特殊的物质的特性,后者说这种颜色只能来源于细胞组织的存在;很久以来科学家们就想知道这种细胞是属于动物还是植物,但他们最终确认它们属于借助显微镜才能看见的“孢子”类的蘑菇,保尔建议叫做“雪孢子”。  于是医生用他的铁棍翻捡这种雪,让他的伙伴们看,这鲜红色的雪层有九英尺厚,他让他们计算在数海里的空间内这些蘑菇能有多少,据科学家统计,在一平方厘米的面积上有43000个。  这种颜色,根据坡度的分布,应该上溯到很久以前,因为这些蘑菇并不因蒸发或者雪的融化而解体,它们的颜色不变。  这种现象尽管可以得到解释,并没有减小它的奇特性,红色在大自然中极少大片出现;阳光反射在这深红的地毯上产生出奇特的效果,它赋予周围的东西,岩石,人,动物一种燃烧的色彩,仿佛它们被内部的炭火照亮;当雪融化的时候,仿佛这雪的溪流一直流到了旅行者的脚下。  医生在巴芬海的克里姆森一克里夫看见这种物质的时间没有检验它,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了。他极其细心地收集了许多瓶。  这片红土地,正如他所说的这“血的原野”,走了三个小时才过去,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第二十章 雪地里的足印  七月四日整天是在浓密的雾里滑过的。  往北的路变得艰巨异常;每一时刻都必须严格测准方位。幸亏在黑暗中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只是贝尔的雪鞋丢失了,是行程中不小心撞在凸出的岩石上而撞坏的。  “上帝呀!”约翰逊说,“我原以为穿过莫日塞和塔采之浓雾之后,就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看来我真的错了!”  “那么,”贝尔回应着,“我们应该像在伦敦或在利物浦时那样点燃火炬!”  “为什么不?”医生称赞道,“这是个好主意!火炬也许对照明道路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看清向导,让我们走得更准确些。”  “可拿什么制作火炬?”贝尔问。  “用废棉浸上酒精,然后固定在我们支撑棍的顶端。”  “妙极了,”约翰逊赞许道,“况且,这也不难动手。”  一刻钟后,一支小分队在火焰的照明下,行走在浓湿的昏暗里。  即使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前赶,也不可能走得快。这灰蒙蒙的大雾是不可能在七月六日之前散开;大地变得更加寒冷,北风倏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将迷雾撕成碎片。  很快,医生测定方位,发现旅行家们在这大雾中平均每天只走了八里。  七月六日,大家都急着将耽误的时间追回来,一大早便起来赶路。阿尔塔蒙和贝尔重新站回前锋的位置,钻探地面且搜索野味;达克伴随着他们;天气真是变幻莫测,一下子又变得异常透明、干凛,尽管向导在离雪橇队二里之外,医生却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令人万分惊讶的是,突然间,他们停下来,傻楞楞地站着;似乎他们朝远处紧张地打量着,那神情,像是在征询地平线。  之后,弯下腰来,仔细地查询着,又惊诧地站起身来。贝尔表示想冲上去看个究竟;但被阿尔塔蒙拉住了。  “啊!这!他们在干什么?”医生向约翰逊询问道。  “我也和您一样想知道答案,克劳伯尼先生,”这位老水手回答着,“我一点也弄不懂他们的姿势。”  “他们发现了动物的足印,”哈特拉斯解释说。  “这也许不对,”医生纠正着说。  “为什么?”  “因为达克在吠叫!”  “但他们观察的正是些足印。”  “赶紧上前去,”哈特拉斯建议着,“很快就能探个究竟。”  约翰逊驱动着拉车的猎狗,让它们跑得更快些。  二十分钟后,五个旅行家聚拢起来,哈特拉斯,医生,约翰逊很快像贝尔和阿尔塔蒙一样惊讶起来。  其实,是人的足印,它清晰可辨,无可置疑,活鲜鲜像是前天印上去的,分散在雪地里。  “这是爱斯基摩人留下的,”哈特拉斯说。  “的确,你们看,这有他们的雪鞋印。”医生应答着。  “您真的那样认为?”阿尔塔蒙发问。  “百分之百正确!”  “那么,这脚印?”阿尔塔蒙指着另一个重现多次的脚印提出疑问。  “这脚印?”  “您认为它们是爱斯基摩人的?”  医生仔细打量后愣住了;欧式皮鞋,带鞋钉,鞋底及鞋跟都曾深深地嵌在雪地里;一点都不由人怀疑,一个男人,一个陌生人,已从这儿经过。  “欧洲人来过这儿!”哈特拉斯惊叫着。  “显然,”约翰逊附和着。  “但是,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必须在下断言前多证实。”医生总结说。  经过一遍又一遍的考察,最终医生不得不接受,它产地源自令人惊诧的欧洲。  若丹尼尔·笛福的主人翁,在他的孤岛上发现一只深埋在沙土里的脚印,体验到的不仅是惊愕、害怕,那么在此,哈特拉斯还更强烈地感受到气恼。竟有欧洲人如此接近北极!  为了更好地识辨它们,大伙继续朝前跟踪着。这些混杂着其它雪鞋印及鹿皮鞋印的足印,在径直延伸了四百多米后,转向了西方。  到了分叉口,旅行家自问是否需要继续跟着足印向前走。  “不必了,”哈特拉斯命令着。“我们走……”  医生的一阵惊叹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医生刚刚从雪地里拣起一件更令人信服的物品,一个袖珍望远镜的镜头。这样,它们的原产地就变得明朗起来。  “这次,”他说,“再也不用怀疑确有陌生人来过这里!……”  “往前赶路!”哈特拉斯摔出这句话。  他说话语气如此生硬,大家都无言地跟着他;雪橇队在经过一小段停顿后又重新踏上旅程。  每人都认真地盯着地平线察看着,除了哈特拉斯埋头生闷气,什么也不瞧。然而,因为人们害怕掉入一群旅行小分队手中,行动必须格外谨慎;加之,又得急匆匆地赶在这条陌生路上,真不是件开心事!素来自然达观的医生,虽没产生像哈特拉斯那么大的怒气,却也禁不住有几分颓丧。阿尔塔蒙也显得很恼火,约翰逊和贝尔嘴里嘟哝着骂人之词。  “行了,咱们最好直面正视吧!”医生说。  “必须承认,”约翰逊没顾及阿尔塔蒙有感而发。“如果我们要寻找的地方已被人征服,那这北极探险将是索然无味的!”  “但是,”贝尔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又没办法去怀疑……”  “不!”医生说,“我光在脑子里转圈,一味地自我安慰说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必须得承认事实;这双鞋,若不是穿在一双腿上,这双腿若不是连着一个人的躯体,是不会自动地刻印在雪地里的。倘若真是爱斯基摩人留下的,我还可以谅解,但是一个欧洲人!”  “事实是,”约翰逊说,“如果我们在世界极点的旅客发现床位已被人预订,那将会更令人心痛!”  “将会心痛到极点!”阿尔塔蒙说。  “那么,走着瞧吧!”  人群又开始挪动起来。  当天在这块新美洲所发现的每件新鲜事,无不证实了陌生人对此地的涉足。晚上,小队终于选定了宿营地。  一阵相当猛裂的狂风从北极扫来,所以必须在沟底找到一块安全之处以便支撑帐篷;天气变得阴暗可怕,乌云夹着狂风快速盘旋,低低地笼罩着地平线,眼睛很难适应狂风这种劲舞;偶尔这些雾气散乱地拖着地面。在这种情况下,要让帐篷顶住风暴真可谓难上加难。  “这将会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夜晚。”约翰逊用过晚餐后说。  “晚上将不会冷,但会很嘈杂纷乱。”医生说道。“我们得加强防护,特别是用大石头压住帐篷回角。”  “言之有理,”克劳伯尼先生说,“如果风暴卷走我们的帐篷,上帝才会知道要从哪找回来。”  布置好了更细致的防护措施后,旅行家们试着躺下睡觉。但,这渐渐反变成他们的奢望——暴风雨来了,它以一种无可比拟地凌厉攻势从南向北猛地涌上来。云彩四散逃去,似从刚爆炸的锅炉里喷出的蒸汽在空气中散开。最后,泥石流借着飓风的架势向激流涌去,沉闷的回音从四方传来,大气层似乎正在上演一部戏剧似的,弥漫着一场怒极的空气和水的殊死战,只是战争中独独缺了火。  极度兴奋的听觉从总的隆隆声里辨出了特殊的声音。不是伴随着沉重的落体的嘈杂声,而是物体被折断后的清脆的撕裂声、爆裂声;人们能够准确地分辨出爆裂声、撞击声、哗啦声、轰隆声,就像钢挫突然折断,在暴风里的轰隆声。  这种现象可以解释为物体被雪崩折断后又被旋风卷起甩下,但医生不知对其它现象作何陈述。  利用这令人心焦的寂静时刻,在这过程中,飓风似乎在重新呼吸以便以更强劲的势头呼啸而来,旅行者们互相交换着他们的猜想。  “冲击、碰撞就在眼前发生着,正如冰山、冰原间的撞击。”医生说。  “对,”阿尔塔蒙回答道。“就像地壳一下子被冲撞开。喂,你们听着没有?”  “如果我们是在海洋附近,我真的会认为是冰块撕裂。”医生回应着。  “其实,这声音可作另一番解释。”约翰逊作答道。  “我们将快抵达海岸了吧?”哈特拉斯问。  “这也不是不可能,”医生推测着说,“听着,在一阵剧烈的撕裂声后,会不会是浮冰的断裂声?我们很可能非常接近洋面了。”  “如果真如此,”哈特拉斯激动地说,“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扑向海洋,穿越冰块。”  “噢!”医生说,“也许经过这么一场暴风后,会不会有什么被折断,明天我们看看;不管如何,如果有旅行分队在这样的晚上旅行,我将对他们报以深深的同情。”  这场飓风持续不停地刮了十小时,帐篷里的主人没有一个能休息片刻,整晚就在这极度的忧虑中度过。  事实上,相同的境况,如风暴、飓风能够导致严重的耽搁。医生非常希望出外察看外面的情形如何,但在这肆虐的狂风中如何能够冒险?  幸运的是,飓风在第二天拂晓时分缓和下来;大家终于能够离开这顽强抵抗住飓风的帐篷,医生、哈特拉斯和约翰逊一道,朝一座高达三百码的山峦走去;他们轻松地攀上山顶。  他们眼前展示着一幅由形态各异的岩石,陡峭的侧峰组成的没有冰块的梦幻般景致。已经是继被暴风吹走的冬季之后突至的夏季,雪似乎被凌厉的飓风削磨之后还未来得及融比成水,地面呈现出晶莹的凸凹崎岖的原始形态。  但哈特拉斯急于投向的是北方。水平面像被黑色的雾气浸泡过。  “眼前的景致很可能是海洋作用的结果。”医生解释道。  “您言之有理,”哈特拉斯表示首肯,“大海应该就在附近。”  “这种颜色是我们称之为‘耀眼’活水的颜色,”约翰逊说。  “正是如此!”医生应答着。  “那么,上雪橇!”哈特拉斯呼叫着,“赶快朝新海洋迈去!”  “这让您内心畅快极了。”克劳伯尼医生对船长说。  “那当然!”船长热烈地应道,“不久,我们就将抵达北极了!那么您,我的好医生,这幅前景不令您幸福吗?”  “我!我永远幸福,特别看到他人的幸福我感到更幸福!”  三个英国人重新回到小山沟旁,雪橇准备好,人们离开宿营地。重新上路了,每人都不由得担心起来,害怕再遇到前天的足印;幸亏,剩下的旅程里,看不见丝毫陌生人或土著人遗留下的足印。三小时后,小队人群来到了海岸边。  “大海!大海!”他们一致欢呼道。  “畅通无阻的大海!”船长惊喜地呼叫着。  已经是上午十点钟。  事实上,飓风曾对这极地盆地大显神威;被撞碎且被肢解的冰块,凌乱地分散在四面八方;最大的呈冰山状,在海上飘行着,按水手们的行话,它们已“起锚了”。盆地遭受了狂风肆意的侵袭,岩石周围的海平面上,散浮着冰块撞裂后崩出的尖利的棱角及碎屑。残存于海岸平面的冰原仍未完全融化;海涛拍击的岩石上,弥布着一些已褪色的一簇簇海藻。  北冰洋就这样呈现在眼前,一望无际、汪洋一片,既没有一座岛屿,又没有任何新陆地同时存在于地平线上。  海岸在东侧和西侧形成两个峡角,因长期的波浪侵蚀,它的坡度已逐渐变得和缓起来;大海在它的两端溅起浪花,在空中扬起片片白色的泡沫,新美洲土地就将这样消失在北冰洋,不是突然地,而是平缓且略带倾斜的演变成一个很宽广的圆形海湾,形成由两边峡角包围的较宽广的停泊港。中心,一块突出的岩石因三面被这,成为一个天然的避风港;融化的冰雪顺着河床,滚滚流淌,形成湍流汹涌之势。  哈特拉斯,在察看了海岸地势后,决定即日作好出发准备,将小艇放入大海,把雪橇拆好,一切工作就绪,等待启程。  又临近一天的尾声,帐篷被支起。在一顿提神的晚餐之后,他们开始了工作;医生趁机取出测量仪测定海湾部分的地理位置。  哈特拉斯催促着,他急于动身,他想尽快离开这儿往前冲,赶在别的探险队之前到达大海。  五点钟,约翰逊和贝尔无事可做,双臂交叉着。小艇优雅地飘荡着,帆张扬着,三角帆拉得很低,前桅帆支撑在收帆索上;储备食品及已拆下的雪橇均已运上船,只剩下帐篷及一些宿营工具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再安置。  医生返回后,发现一切都准备就绪。当眼帘触着那只悠然避风的小艇,顿生给这个小岛命名之念,他提议小岛就称作“阿尔塔蒙岛”。  这毫无异议,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非常美丽的最好的名字。  因此,这港口被命名为“阿尔塔蒙港”。  根据医生的测定数据,该岛位于北纬度87°5′,经度为格林威治东部即东经118°35′,也就是说,离北极点还差3°。  探险家们自维多利亚湾以来,已跨越了二百里,抵达阿尔塔蒙港。  第二十一章 自由的海洋  第二天早晨,约翰逊和贝尔着手将宿营物品装上船。八点钟,启程的准备工作就绪,临近离岸的时刻,医生开始想着留下足迹的旅行者,他不由得不操心起这件事来。  这些人想征服北部?他们配备什么装置以便跨越北冰洋?还有可能在这些新路程中与他们相遇么?  三天来,没任何迹象表明旅行者的存在;肯定,不论怎样,他们应该还未涉足阿尔塔蒙港,那仍然是荒无人迹的处女地。  医生顺着思绪,想最后一次浏览此地风光,他爬上一百多米的高处,那儿,他能够扫视整个南部。  到了山顶,他戴上望远镜,太奇怪了,什么也看不见,远处的平原不用说,就连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也看不清!这太令他惊诧了;他重新检查一遍,最后他看了看望远镜……镜头丢了。  “镜头!”他大叫一声。  该理解这瞬间发现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发出一声强烈的呼叫,他的同伴们都震动了,看见他撒腿跑下山坡,他们异常焦虑不安。  “噢!又发生什么啦?”约翰逊问。  医生上气不接下气,发不出一个音来;最后,他挤出几个字:  “足印……脚步……小分队!……”  “那么,什么?”哈特拉斯问,“……有陌生人,这儿?”  “不!……不!……”医生接过话,“……镜头……我的镜头……是我的……”  他把望远镜所缺部分给同伴们看。  “啊!”美国人惊呼,“……您丢失的?……”  “对。”  “那么说,这些足印……”  “也是我们的,朋友们,是我们的!”医生说道。“我们在浓雾里迷路了!我们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么这皮鞋印如何解释?”哈特拉斯问道。  “是贝尔的鞋,贝尔自己的皮鞋,记得么,贝尔的雪鞋撞坏后,他穿着皮鞋在雪里走了一整天。”  “的确是,”贝尔说。  破案证据如此确凿,大伙都禁不住大笑起来,除哈特拉斯例外,他一点也没为这个发现感到快乐。  “我们真是可笑极了!”当笑闹声平静过后,医生说:“我们的设想多么丰富!陌生人在这海岸!结果怎样!看来,在设想之前得好好就地思考。最终,顾虑排除了,所要做的,是启程。”  “出发!”哈特拉斯说。  一刻钟后,每人都登上小艇坐好,前桅帆张开,后桅帆吊起,小艇快速地驶出阿尔塔蒙港。  这次渡海之行始于星期三,七月十日;航海家们此刻处于非常接近北极的位置,确切地说一百七十五古里①;这么近的距离,海上航行是最易抵达的捷径。  ①约281公里。  风势很小,但顺风。温度计上标着10℃,气候较炎热。  乘小艇没有经受像坐雪橇般的诸多磨难;小艇状态很好,易操纵。约翰逊掌舵;医生、贝尔及美国人以最舒服的位置斜靠着。保持着船的前后平衡。  哈特拉斯坐在船头,双眼盯着那神秘的北极点,他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就像吸铁石般被吸向北极。如果面前出现几座海岸,他是第一个想探寻的,荣誉非他莫属。  此外他发觉北冰洋表层是由诸多小海浪冻结而成,像大海被阻隔之后产生的。他看见那儿显出又一块陆地迹象,医生赞同他的这一观察。  很容易体会哈特拉斯强烈希望在北极发现陆地的欲望。看着捉摸不定的、变幻无常的大海,延伸着一小块陆地,虽微不足道,却给失落的心境带来多少慰藉,这在他征服北极的雄伟计划里显得多么重要。然而,如何给这块未确定的大洋里寸土之地取个独特名字?怎样在大海四周竖起自己国家的国旗?又该怎样在流动的大海里占据一块属于英明的陛下名下的土地?  此时,哈特拉斯两眼专注,一手拿着指南针,贪婪地向北方投去。  什么也不能限制北极盆地向地平线的伸展;远处,大海与蔚蓝的天空浑然一体。几座冰山,逃得远远的,似乎在给这些无畏的航海家让道。  这个区域的奇特景观,是否让探险家们激动异常且高度兴奋?这很难定论。但医生在他的探险日志里,对北冰洋奇怪的地貌进行了描述;就像佩尼所描述的一样介绍这些地区的旖旎风貌。“一副最激动人心的由成千上万海洋生物点缀的特色鲜明的海洋图。”  大海呈现着外海的多层次的变化,此刻,出奇地澄静,似乎具有超凡的弥散能力,好像它们是由硫酸碳化物组成。这份透明度令人欲探测这深不见底的大海;北极的海底盆地像巨大的玻璃水族馆,从下面被照亮;多么神奇的景观,在海底产生,照亮海底的最深层。小艇也像悬浮在一个无底的深渊。  在这些惊人的海水表层,成千上万只鸟结帮飞来,恰似浓密的云彩又似大风暴。旅鸟、海鸟,它们全都构成水族类大家族的一份子,来自南方的信天翁,北部海洋的企鹅,均以相当大的比例存在着。它们的叫声震耳欲聋,连绵不断。只要凝视着它们,医生便会忘记他的自然科学。种种奇妙鸟类的名字,他叫不出来;当它们用描述不清的强有力翅膀,翼翼生风地飞来时,他会下意识地弯下头。  几种硕大的飞禽伸展开来,翼展可达二十步远,它们飞下来足以完整地盖住小艇。这儿出现的成群的飞鸟,有些种类从来不曾列在伦敦《鸟类学索引》中。  医生很震惊。总之,他对自己在科学上的贫乏感到惊愕。  当他的目光离开美妙的天空,投向平静的海洋表面,收入眼帘的不仅仅是惊人的动物世界里各种鸟类,还有别的。水母,宽度达三十步大小,常成为鸟类丰盛的佳肴,当它飘浮在藻类植物之间,状似晶莹剔透的小岛屿。多迷入的学科!试问,这儿的水母与斯各内斯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生活在格陵兰海的同类有何分别?令人惊叹的是,这位航海家如何在方圆二平方海里将水母繁衍到二百三十兆八千八百八十八亿个①!  ①这数量如此巨大的天文数字,令所有人感到迷惑而不知所措,这位英国捕鲸者,为了让人看明白、建议只需统计为自创世之初,水母以八的平均数夜以继日地繁衍着。  从流动的水面到澈静的深海,超凡世界里的主人们穿梭翻跃;这些品种齐全、数以万计的大海精灵,时而钻潜于神秘的最深层,令人的眼神追踪着不断变小、消逝的影子去海底迷宫漫游;时而腾出梦幻般的海底,飘浮于洋面,悠闲地露着躯体。海洋巨物毫不畏惧小艇的到来。航海家们不由自主地抚摸它们肥大的臀鳍;这儿,专业捕鲸队的确有理由惊恐起来,而航海家却根本没意识到面临着什么危险,此时,海上的某些动物数量已达到令人生畏的地步。  年青体壮的水手们与它们玩耍着;海豚般神奇的独角鲸,凭着呈圆锥状锋利的防御武器,自如地刺破冰块,追逐着鲸类家族中最胆怯的同类;无数只鲸,透过鼻孔喷射出场面壮观的水柱、粘液,海面充盈着它们独特的鸣叫声;长着肥厚尾鳍的北鲸,靠着一条矫捷的尾巴,以凌厉如风的速度破风闯浪,同时不忘给自己添加同样敏捷的鲭科等美味佳肴;而慷懒的白鲸,却静静地在一旁享用着同自己一样悠懒温和的软体动物。  海洋更深处,尖嘴巴的温鲸,扁长且黝黑的格兰陵鲸,硕大的抹香鲸,各类鲸散布在海洋深处,或在琥珀色的海底丛滩畅游,或投身于悲壮的鲜血染红几海里洋面的殊死搏战;呈圆柱状的海洋动物,拉布拉多的巨大海兽,脊背锋利如匕首的海豚,所有海豹家族和海象家族,海狗、海马、海熊、海狮、海象,像在北冰洋的海牧场里吃草;医生透过晶莹透澈的海洋动物园,欣赏着这无以数计的由蟹、海虾、鱼类等组成的海洋动物世界。  多么美丽、多么丰富、多么具有魔力的大自然!北极附近的海洋,一切是多么神奇、多么不可思议!  天空呈现超自然的澄静;可以说是氧气过于充足,航海家们呼吸着这令生命更增添激情的甜美空气,丝毫没考虑这时能源供应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情感功能,消化功能,呼吸功能,均以超自然的能量运转着,高度刺激着大脑的想象力,发挥到极点:一小时,他们享受了一整天的美妙。  在惊讶和奇观中,小艇悠悠地伴着硕大的信天翁振翼飞翔时带来的一阵阵微风,航行在海洋里。  接近黄昏,新美洲海岸消失在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的视线里。  温带夜晚的每个小时都像赤道地区一样分明;可这儿,螺旋形圆盘的太阳延长了,划着一个完整的圆圈,形成与北冰洋完全类似的景观。小艇沐浴在它的斜阳里,不能离开这个闪光的中心。  活跃在高纬地区的动物们却分明感觉到夜晚的降临,好似耀眼的星体遭抢劫关在地平线后面。所有的鸟、鱼、鲸都消失了。在哪儿?天空的最高处?亦或海洋的最深层?谁能告知?继它们的鸣叫声、嘘嘘声及被海洋奇物的呼吸掀起的海浪颤动声后,是出奇的平静祥和;海水沉睡在不易觉察的微波里,夜晚,在光芒四射的太阳瞪视下,重新夺回了它的宁静。  自离开阿尔塔蒙港以来,小艇又向北部挺进了一度;翌日,天空里仍未显示任何迹象,既没显示远处有陆地的峰顶,又不见特殊标记表明水手们急于靠近的岛屿或陆地。  风是顺风且温和;大海较平静;海鸟海鱼们又像前日般成群结队地回来了;医生身子倾向大海,看见鲸鱼们离开它们歇息的深宫,逐渐地重新冒出洋面;几块浮冰在这么或那么飘散着,填充了海面的单色调。  总之,浮冰很少,不至于妨碍船的航行。航行十分顺畅,就像由弟斯科湾进入巴芬湾那样。这一点毫不奇怪。因此,整个夏季对航海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这种观察在现实中起着重要作用;事实上,倘若捕鲸队能够穿过美洲北部海洋,或亚洲北部海洋,前往北极海洋盆地,那么无可置疑,他们将满载而归,因为这儿像是荟萃了所有海鲸、海豹及各类海洋动物,是海洋动物世界的大宝库。  正午,海平线与天边交织在一起成海天一线景观;医生开始怀疑高纬地区陆地的存在。  然而,从推理来看,北极不可避免存在陆地;其实,创世之初,地壳冷却后,大气层气团经凝固形成的水,应在离心力作用下,向赤道地区冲去,离开地球静止的极点,从这里,突然产生北极邻近地区。医生认为他的推理非常正确。  看来与哈特拉斯想法相似。  船长的眼神欲刺破天空中的云雾。望远镜一刻不离开他的双眼。他在五彩的海水里寻找、在海浪的形态里探视、从风的呼啸声中去追寻有待发现的陆地的迹象。他额头往前伸着,深深地沉醉于待揭示的探险憧憬里。谁能从他的姿势破译这其中包含多个狂热的欲望和焦虑的疑惑。  第二十二章 靠近北极  时间就在大家的猜测中度过。在这似乎凝固住一切的环境里,什么迹象也没闪现。天空里没有,大海中也一样。波涛表面,什么也没飘来,哪怕出现一小颗陆生水草!亦足以令哥伦布欣喜若狂地去发现北美洲。  哈特拉斯久久地观察着。  终于,临近黄昏六点,一团虽不详其物却明显上升的气体,显露在海平面上空;人们可猜测是一缕烟雾;天空如此澄静,故这团烟雾不可能为云彩;它像是躁动不安般的忽隐忽现。  哈特拉斯是第一个观察到这现象的;这未明确的疑点,这团无法解释的气体,他将它们瞄准在自己的望远镜方框里,整整一小时,他一直毫不放松地监察着。  忽然,几点迹象,看来令人肯定的迹象,出现在他的眼帘,因为他把手臂伸向地平线,用一种宏亮的声音惊呼:  “陆地!陆地!”  这叫声,令大伙像触电般跳起来。  一团烟幕明显地上升在海平面上。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医生欢叫着。  “对!果真……对,”约翰逊反应着。  “这是一团云,”阿尔塔蒙说。  “陆地!陆地!”哈特拉斯用一种坚定自信的语气说。  五个航海家用最大的关注观察着。  但是,正像时常发生的,物体之间因距离遥远,使目标变得模糊起来,被观察的点好像消失了。最后,眼神又抓住了它,医生甚至惊讶地看见,一道闪光以二十或二十五英里的速度划向北方。  “这是座火山!”他惊叫。  “火山?”阿尔塔蒙问道。  “毫无置疑。”  “在这种高纬度区?”  “为什么不行?”医生反问;“难道冰岛不是座火山岛,也就是说由火山形成的岛屿?”  “对!冰岛是,”美国人回答道,“可这儿如此靠近北极!”  “那么,我们的杰出同胞,海军准将詹姆斯·罗斯,他不是观察到,在南大洲经度170°纬度78°度位置,存在着两座活跃的火山,埃里巴斯火山及特里里火山?那北极为什么就不能有火山?”  “其实,这也可能,”阿尔塔蒙答道。  “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座火山!”医生惊叫。  “那么就朝它驶去,”哈特拉斯说。  “开始起风了,”约翰逊提醒着。  “拉紧前桅帆航行。”  可结果,这位航手将船偏离了目标,连最专注的眼睛也未能觉察出来。  当然,再也没有谁怀疑能靠近海岸了。这也是探险的目的,就是去征服它。毫无置疑,在人类的脚步未涉足这块新土地之前,二十四小时不能就这么白白过去。普罗维登斯,在大方地允许他们如此接近后,亦绝不会阻止这些勇敢的水手们在此登陆。  在这特定的找到新发现的环境里,大家都掩饰住喜悦;每人静静地猜想着,这块北极土地情形如何。动物们像急着逃离此地,到了夜晚,鸟儿们纷纷振翅南飞!难道北极地就如此荒凉可怕,连一只海鸥或雷鸟都找不到一块藏身之地?鱼儿们及巨鲸,穿过透明的海水纷纷迅速逃离这边海岸。哪儿来的这份排斥情感?难道说是因为恐惧,正如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体一样?  航海家接纳这儿的总体印象,他们无视自己对环境的感受,渐渐地,他们的眼皮耸拉下来。  轮到哈特拉斯值班了!他持着航柄;医生、阿尔塔蒙、约翰逊及贝尔,在座上躺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入睡,不久,全都进入甜甜的梦乡。  哈特拉斯努力抵抗着睡意,他不想浪费每分钟宝贵时间,但小艇缓慢的摇动下意识地抚慰着他,很快,他也进入了无法抵制的半睡眠状态。  此时,小艇缓慢地飘着;风势较弱,鼓不起风帆。远处,海洋西部静静地荡着几块闪光的浮冰,在茫茫的海洋里形成亮晶晶的光板。哈特拉斯开始进入梦乡,思绪载着他飞快地走进他的生命里;在梦中这种追溯速度快得惊人,至今还没有人能测算出;他在过去的岁月里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记忆中:冬季停航期,维多利亚海,上帝的堡垒,医生的房子,与冰下的美国人相遇。  接着,梦托着他更深入地进入他的过去;他梦着他的被烧毁的船“前进”号,他的同伴们,背叛他的叛逆者。他们怎样呢?他想着山敦、沃尔及粗鲁的佩恩。他们在哪儿?他们是否成功地穿过冰山到达巴芬湾?  紧接着,他梦游在更深的记忆中。似乎他又回到了英国出发地。眼前闪现着他从前的旅程,他的贪梦的雄心,他的磨难。他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即将获得的成功,他的快实现的希望。梦中他又从幸福状态被抛到焦虑中。  二小时就这样滑过之后,思绪捎他走进一个全新的境地;他被送到了北极,他看见自己双脚终于踏在了这块英国土地上,并在这插上英联合王国的国旗。  正当他沉睡时,大团呈暗绿色的乌云从海平面升起。顿时,海洋笼罩在昏暗中。  很难想象,飓风是以何等凌厉之势席卷北冰洋。产生于赤道地区的大气团,在北部大冰川上遇冷凝结,在强大的气流推动下,形成凌厉迅猛的北极风暴。  疾劲的海风刮来;一下子将他们从梦乡中拽出。他们立即进入紧急应战状态。  大海掀起阵阵狂涛,而海底像被抽空了的大口袋;被一股迅猛的海浪所左右的小艇,摇摆不定,时而被滑入无底的深渊,时而被海浪陡然拱起,始终以大于45°的倾斜角挣扎着。  哈特拉斯用一只强健的手坚实地握住船舵,骨节格格作响。可是发野的海浪强烈地冲击着小艇。再高明的舵手也无能为力,听任偏驶的小船前倾后仰。约翰逊和贝尔机械般地挥动双臂,将涌入的海水倒空。  “这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牢牢地贴在板位上的阿尔塔蒙说。  “在这里,对一切都要有精神准备。”医生应答道。  在风暴的呼啸声及海浪的撞击声中,他们互相交换着看法。劲风势头略减,在与海浪的融汇中,交织成一种无法触知的雾帘;这时已不可能听清楚对方的话语了。  向北的路程变得举步维艰;浓密的雾水模糊了小艇的航程,所有的标识都消失在迷雾里。  这场凌厉风暴,在航海家们踌躇满志之际骤至,像是给他们亮出了一记无情的黄牌;风暴呈现出顽劣之势,像一道铜墙铁壁拦住去路。难道大自然存心想给北极的探险者下一道禁令?这地球极点难道围起了一道由飓风及暴风雨构成的防御工事,令仰慕者驻足不前?  但是,透过一张张刚毅无畏的男子汉的脸,就能明白,不论是凌厉迅猛的暴风还是诡秘的海浪,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走向北极终点。  就这样,他们搏斗了一整天。每一瞬间都面对死亡的微笑。  他们的北极航程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却没有少经受磨难。雨水、海浪和风暴肆虐地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留下了痕迹。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不时夹杂着海鸟的哀鸣。  愤怒的海涛在长时间的狂舞之后,终于在晚上六点钟突然歇下来。风也奇迹般地平息了。大海呈现出一面平静祥和,就像这十二小时的翻腾不曾发生过。飓风也向这块北冰洋的领土表示出自己的敬意。  是什么种奇的力量在主宰着这种神奇而不可言喻的现象?  雾气没有升起,海平面呈现出少有的明朗。  小艇滑行在一片通亮的光线之中,火山上的火焰闪烁着,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炙热。前桅帆和索具挺立在磷光闪闪的天空中,而天空呈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澄洁;航海家们沐浴在一抹抹透明的亮光里,他们的脸孔被映得绯红。  这片北冰洋区域突如其来的平静,显然是因大气层上升运动所致,此时,一股龙卷风式的风暴,以凌厉迅猛之势围绕这平静的中心旋转着。  但这火光闪烁的气氛令哈特拉斯闪过一个念头。  “火山!”他惊叫。  “可能么?”贝尔反问道。  “不!不!”医生回答,“如果真是火山的火焰一直蔓延到这儿,我们早就窒息了。”  “这也许是烟雾里的反光,”阿尔塔蒙说道。  “不一定。需要接受的是,我们正靠近陆地,所以,我们听到了火山爆发的震裂声。”  “那么……?”船长追问。  “这是宇宙现象,”医生解释道,“到目前为止还鲜为人知……如果我们继续前行,我们将会尽快地驶出这耀眼的火球,重新回到夜幕和风暴里。”  “不论怎样,朝前航行!”哈特拉斯指挥着。  “朝前开!”同伴们齐声应和着,脑子里根本不曾想过在这平静的海底盆地喘口气。  映着火光的风帆,悬挂在闪烁的桅杆上;木桨在映红的波涛里挥舞,好像撩起由无数深深映红的水珠串起的火花。  哈特拉斯手握着指南针,调整了去北极的征途;渐渐地驶出了光耀、明净的区域,雾气重新包围了四周;呼啸的风声传出几海里外,很快,小艇在狂风里摇曳着,进入了风暴区。  所幸飓风向南刮,小艇航行在逆风里,径直向北极驶去,因担心沉没,小艇以疯狂的速度猛冲;每一瞬间都可能撞上突闪于海面的暗礁、岩石,或冰块,毫无置疑,那样小艇将成为碎片。  然而,男人中没一人持反对之词,没一人发出要小心之语。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北极的渴望占据了身心。他们有目标地奔来,此刻却有点昏头转向,觉得与他们急不可待的心愿相比,这飞速航行的进程仍显太慢。哈特拉斯牢固地掌着舵,在狂风怒涛中,朝着坚定的方向驶去。  此时,人们都感觉到快临近海岸。空中显示出奇特的征兆。  突然,像一席被风撕裂的帘子,浓雾冲破而出,疾如闪电,此情景长久地持续着。地平线上缕缕烈焰直冲云霄。  “火山!火山!……”  这几个字刚冲出口,幻觉便很快消失;从东南部窜来的狂风,横暴地阻住小艇,通它逃离这块尚未触及的陆地。  “倒霉透了!”正拉紧前桅帆的哈特拉斯诅咒道,“我们离海岸仅有三里远!”  哈特拉斯不能抵制住强大的风暴;但不屈服地驾着船,摇晃地行驶在难以描述的狂风里。  有一瞬间,小艇朝一边翻倒,令人担心前后缘不再露出海面;可是,在掌舵人的努力下,终于翻转回来;就像一匹腿部弯曲的战马,主人提紧缰绳,马鞭一挥,身子往后挺,又将战马立起身来。哈特拉斯头发蓬乱,双手铸在舵柄上,似乎灵魂已与小艇合二为一,正如好骑手,人马天衣无缝地配合着。  忽然,一幕骇人场面展现在眼前。  离他们不足十米远,一块浮冰,在翻涌的海浪顶端摇摆着;它像小艇般涌起滑落,危险地朝小艇逼近。下滑的冰块只需轻撞它,小艇便顿成碎块。  被卷入深渊的危险未摆脱,小艇也顾不上另一可怕险情的出现;因为,浮动着的冰块上,挤着一群相互紧靠,吓破了胆的北极熊。  “北极熊!北极熊!”贝尔用紧缩的声音惊呼道。  每个人,惊骇地,注视着眼前。  浮冰可怕地倾斜着;有时,它以如此高的倾斜度摇晃着,北极熊乱哄哄地滚落着、挤压着。它们发出的挣扎的嚎叫声混杂着风暴的呼啸声,交织成一组奇特地漂浮动物的合奏曲。  当冰块随浪起伏时,北极熊猛然向小艇冲去,几乎要触着它。  一刻钟,似过了一世纪,这期间,小艇和冰块相互对峙着航行,要么相隔二十米远,要么,几乎撞在一起;动物们只好听天由命。格陵兰狗吓得瑟瑟发抖,达克一声不吭。  哈特拉斯和同伴们保持缄默;他们的脑子里竟然没闪过一丝念头,要将木杠放下以避开两物相撞,他们以坚定不移的严谨信念航行在自己的征途中。一股朦胧的感情,惊奇胜于恐惧之情在脑中升起;他们欣赏着,这骇人的场面给他们的搏斗增添了新的挑战。  终于,冰块在风的推动下,渐渐地远离,消失在迷雾里;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嚎叫声,令人想起这支独特的航行队。  这时,风暴以两倍于前的凌厉之势扑来,无名的大气层像被撕裂开;露出海浪的小艇,开始以令人眩晕的高速旋转起来;被拔起的前桅帆像一只巨大的白鸟消失在黑暗中;海浪旋涡处形成一个圆形的深洞,被旋流缠住的航海家们全速航行,速度如此快,好像旋转中心旋流切线也是静止的,尽管它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测算,他们还是渐渐地沉没了。于深渊底部,一股强大的外力,不可抵制地吮吸住他们且活活地吞卷着他们。  之后五人都升起来了,他们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接下来是一阵眩晕。他们体会到了无可比拟的深渊的滋味!  突然,小艇垂直地升立起来。它超出旋涡的切线,速度之快足以脱离开旋涡的中心吸力,被速度为每秒大于一千的圆周切线抛甩,以圆炮弹的速度被掷远。  阿尔塔蒙,医生,约翰逊,贝尔在座位旁摔了个四脚朝天。  当他们重新转过身来时,哈特拉斯消失了。  当时是凌晨二点钟。  第二十三章 英国国旗  继第一瞬间的惊愕后,四人同时蹦出一声惊叫。  “哈特拉斯?”医生呼唤。  “不见了!”约翰逊和贝尔惊叫。  “失踪了!”  他们朝四周搜寻着。什么也没显现在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达克用一种绝望的声调狂吠着,它想冲向海浪,贝尔费了好大劲才把它稳住。  “阿尔塔蒙,快去掌舵,”医生指挥着,“试着转遍所有的角落找到我们不幸的船长!”  约翰逊和贝尔重新坐回他们的位置。阿尔塔蒙握着柄,飘荡着的小艇迎着风又一次朝大海驶去。  约翰逊和贝尔跳入水中,强有力地游动着,整整一小时,他们没离开出事故之处。大家到处找,可枉然!不幸的哈特拉斯,被飓风卷走,失踪了。  失踪!在离北极点如此近之处!在离所憧憬的目标如此近之处!  医生呼喊着,叫唤着,使出浑身解数,达克,他的爱犬也哀怨地狂吠着,可什么都没回应船长的两位朋友。一股深深的刺痛攫住了克劳伯尼,他头耷拉着,埋在手心里,同伴们听见他哭了。  其实,在离海岸这么远的距离,既无桨又无木块好作支撑,哈特拉斯欲生还到海岸,简直是不可能。倘若有什么留在他如此渴望触到的土地上,那也许是已被撞得发青且肿胀的他的尸体。  一个小时的搜寻过去之后,必须重新上路驶向北极,其间还得同狂怒的暴风雨搏斗。  早晨五点钟,七月十一日,风平息下来,海浪也渐渐变小,天空又重现北极的光亮,不足三里外的海岸,大地呈现着壮丽风光。  这新大陆只不过是个岛屿,或者说像导航灯般挺立在北极的一座火山。  活跃的火山,不断喷出大群滚烫的石块及大量炽热的岩石,恰似巨人的呼吸反复不停地鼓动着,抛出的喷射物高高地跃起在空中,强大的火焰流及熔岩流之间展开着汹涌的急流;近处,火蛇钻潜在冒烟的岩石间;远处,灼热的瀑布垂落在紫红的雾霭里;下方,一条火河分支成无数的小溪,通过灼热的入口奔向大海。  火山似只有一个喷射口,从那射出的火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横向的闪电,可以说电在这雄壮的自然景象里推波助澜。  熊熊的火焰上空飘摆着底部红色顶层墨黑的股股浓烟。它以无比壮观之势升起,之后铺展成缕缕缭绕的烟雾。  天空的高处披上了一层灰白色,在风暴来临期间,连医生都未意识到的阴暗,由灰色雾柱铺展开所致,似一道无法逾越的帘子,笼罩在太阳下的天空。他不由得回忆起一桩发生于1812年,巴巴多斯岛的类似事件。适值正午,烈日下的巴巴多斯岛,却浸没在圣文森特岛火山口抛出的大群灰状物带来的浓郁的黑暗中。  这块挺立在北冰洋中巨大的火山岩礁,高度为千米左右,与荷克拉山的海拔高度接近。  火山岛峰顶与峰底形成的直线与地平线倾斜成约11°角。  小艇看似渐渐驶出了波涛中心,朝火山岛靠近。岛上植被荒芜。甚至缺少海岸,它的侧翼徒直地插入大海。  “我们可以着岸么?”医生问。  “风托着我们,”阿尔塔蒙回答。  “况且连一片可以落脚的沙滩都没有!”  “不远处可能有,”约翰逊答道,“只要我们能找到停泊小艇的地方,就足够了。”  “行动吧!”克劳伯尼忧郁地应答着。  医生对眼前这座新大陆提不起丝毫兴趣。北极地就在身旁,可发现它的主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离岩礁五百尺之处,大海在地底岩浆作用下,沸腾翻滚。被它怀抱的岛屿方圆可达八至十英里,不可能再多,据估测,它位于非常接近极点之处,确切地说地球的中轴线从那穿过。  一靠近小岛,航海家们发现了一小块峡湾足以停置他们的小艇,他们立即朝前驶去,同时害怕在岸边找到被风暴海浪卷来的船长尸体。  但这儿看来很难搁留尸体。没有海滩,大海用力拍击着陡峭的悬崖;一股浓烈的灰状物质和了无人迹的荒凉笼罩着火山的表面,而且延伸到很远的海涛之中。  随后,小艇通过一个狭窄的通道,进入为两侧的悬崖所夹的小峡湾。在这里,它找到一处很好的避风港,并在那里安顿下来。达克的哀鸣声更加凄厉,这只可怜的动物用它独特的语言呼唤着船长,它向无情的大海岩礁声讨着,但得不到丝毫回应。它徒然狂吠着,医生的抚摸也无法使它平静下来。这只忠实的狗勇敢地冲向前去,似乎要取代它主人的位置,它向前勇敢地一跃,第一个跨上悬崖,消失在周围浓稠的灰状物质中。  “达克!达克!回来!”医生呼叫着,但达克毫无反应地消失在前方,大家也跟着冲上去。克劳伯尼和他们三个伙伴登上土地,小船牢固地抛锚了。  正当阿尔塔蒙着手朝巨大的岩石攀爬之时,达克在不远处用不寻常的声音狂吠着,它表达的不是愤怒,而是痛苦。  “注意听!”医生说。  “这是不是有别的动物的痕迹?”船员们问道。  “不!不!”医生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是哀怨声,哭泣声!哈特拉斯的尸体必定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四个人沿着达克的足迹冲上前去,穿梭在令人难以睁开双眼的浓雾之中,他们来到一块峡湾的底部,一块只有十步宽的空地,海浪无法闯入此地。  这儿,达克围着一具包裹着英国国旗的尸体狂吠着。  “哈特拉斯!哈特拉斯!”医生惊呼着扑向他朋友的尸体。  但很快,他又发出一阵狂喜的惊叫声。  这具血淋淋的躯体表面看来毫无知觉,而脉搏仍跳动着。  五个男人齐声呼喊着,“乌拉!英国!”  “乌拉!美国。”医生一手紧握哈特拉斯,一手紧握着美国人。  在最初时刻,这些勇士们都沉浸在重见船长的喜悦中,他们双眼饱含泪水。  医生对哈特拉斯的身体状况大为放心。他并没有严重受伤,风把他托到海岸边。在这里,登陆充满了危险。可这位无畏的水手经历了几次努力,最终拼尽所有的力气抓住了一块岩石,成功地把海涛甩在身后。  在这儿,受伤的他用国旗包裹好自己后,就昏迷不醒,在达克舔舐和呼唤声中,他渐渐回复过来。经过初步的护理,哈特拉斯在医生的扶持下能够站起来了,并朝小船的位置走去。  “北极!北极!”他边走边重复着。  “你看起来很幸福!”医生对他说。  “对,我很幸福!你呢,我的朋友,难道身处此地,您不觉得幸福吗?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北极!我们跨过的大海,是北极的海洋!我们呼吸的空气,是北极的空气!啊!北极!北极!”  说话期间,哈特拉斯进入一种强烈的兴奋状态,一种狂热状态。医生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却徒劳无功。他的双眼闪耀着一种耀眼的神光,他的思绪在大脑中翻腾。克劳伯尼把他的极度兴奋视为一种可怕的危险。  显然,哈特拉斯需要休息,大家寻找着宿营地。  阿尔塔蒙很快就找到一块由岩石组成的状若洞穴的岩洞。约翰逊和贝尔把食品运过来,松开狗的绳索。约十一点钟时,午餐准备好了。帐篷的顶布成了他们的桌布。由肉饼、咸肉、菜、咖啡组成的中餐放在地上,等着大家去享用。  可是,哈特拉斯强烈要求测定这小岛的方位,他想知道他们所处的确切位置。  医生和阿尔塔蒙取来了测试仪,观测后,他们得到了岩洞的精确位置,北纬89°59′15″,经度在此时已显得不太重要,因为所有的经线在几百尺远的地方交织在一起。所以,事实上,他们已经处于北极点的位置,因为相对于纬度为90°的北极点,误差只不过45°,也就是说,是火山的顶峰。  当哈特拉斯看到这一结果,他立即命令作出笔录,一式两份,一份放在海岸的岩石中。最后仪式开始了,医生取出鹅毛笔,将记录撰写成文。其中的一份原件已陈列在伦敦皇家地理协会的档案中。  “1861年7月11日,北纬89°59′15″,发现了‘女王岛’于北极,由船长哈特拉斯,利物浦的‘前进’号指挥官哈特拉斯,以及他的同伴们作证。”  “无论是谁发现了这份笔录敬请设法送到英国海军法庭。”  “见证人:约翰·哈特拉斯,‘前进’号指挥官,医生,克劳伯尼。”  “阿尔塔蒙,‘拍尔布瓦兹’号船长;约翰,水手长;贝尔,木匠。”  “现在,朋友们,请入席吧!”医生快乐地邀请着。  第二十四章 宇宙知识课  他请大家就座,当然只能席地而坐。  克劳伯尼向空中大声宣布:“我,在北纬99°59′45″,邀请世界上所有的人与我们共进午餐。”  所有的人都已进入状态。他们的思绪已为进入北极这一念头所左右。而这一伟大的构想足以让他们将征服途中所必须面对的死亡置之度外。这次征服北极的跋涉将成为旷古绝今的世界壮举。  医生应同伴们所求,将自己关于宇宙、北极的科学知识倾囊以授。而此前,医生提议为船长干杯。这使得所有人热情高涨。  “为约翰·哈特拉斯干怀!”医生欢呼道。  “为哈特拉斯干怀!”大家也异口同声地附和着。  “为北极干怀!”船长回应道。这位平日矜持寡言的船长,语气中充满着一股超乎寻常的激情和兴奋。征服北极的欲望已完全占据了他的身心。  “干怀!”“干怀!”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大家请注意,”医生说,“这次探险将是地理史上最辉煌的事件。其意义远远超乎于对非洲、澳洲的发现。哈特拉斯,这次荣誉将完全归功于您。您的名字将排列在斯图特、李文斯顿、柏顿及巴特之前。”  “医生,您的话十分正确。从征服北极的困难上看,北极不愧是地球探险史上的最高峰。”阿尔塔蒙也深有同感地说,“过去,政府渴望了解非洲中部,并对探险者给予物质奖励和荣誉。而此次征服北极的探险若要成功,就必须克服近乎难以逾越的障碍。”  “难以逾越!不!”哈特拉斯激动地接过说,“不存在难以逾越的障碍,没有什么征服不了的,只是意志有坚强与脆弱之分!”  “最终,我们到北极来了,这多么令人振奋。”约翰逊插言道。“尊敬的克劳伯尼先生,能向您请教北极点的特性是什么?”  “当然,我勇敢的约翰逊。北极点是地球上当所有其它点以极速运转而唯独它静止不转的点。”  “但是,我一点都觉察不出,在这儿是否比在利物浦更静止!”约翰逊答道。  “你在此体会的运转不会比在利物浦时体会的更深;这说明,要进行两地比较,你必须自己参与这运转或静止!答案是明确的地球二十四小时自转,可以设想这运转的轴心两头是北极和南极。那么,我们正处在这条绝对静止的中轴顶点。”  “是否可以说,当我们的同胞快速运转时,我们处在静止状态?”贝尔插话道。  “相对正确,因为我们还未抵达北极极点!”  “您讲得非常正确,医生!”哈特拉斯用严肃的语气点头表示赞同,“确切地计算仍需45″我们才算真正站在北极极点上!”  “这一点差距算不了什么?”阿尔塔蒙说,“我们能够认为是静止的。”  “对,而此刻赤道各点的居民每小时转三百九十六海里!”医生应道。  “这肯定是最辛苦的!”贝尔答道。  “正是!”医生回答。  “但是,地球除了自转之外,还绕着太阳作别的转动?”约翰逊提问。  “对,每年一次的公转。”  “公转比自转快吗?”贝尔问。  “快无穷倍。我应该指出,尽管我们在北极,它带着我们运转,就像地球上所有居民一样。所以,我们能言的静止也只不过是幻想:相对于地球上其它点而言,正确;可相对于太阳来说,静止是不可能的。”  “好!”贝尔用诙谐的语气说,“我曾以为自己是如此宁静!看来得放弃这种幻觉!最终,在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到片刻宁静的。”  “你说的对,贝尔,”约翰逊插话道,“克劳伯尼先生,您能告诉我们这公转的速度么?”  “那是相当可观的,”医生回答,“地球绕太阳公转速度着与一颗二十四型速度为每秒一百九十五米的圆炮弹相比,是它的七十六倍。因此,它的公转速度是每秒七点六海里;你们看,与赤道上各点所作的位移相比,简直是无法相提并论。”  “上帝呀!太不可思议了,克劳伯尼先生!”贝尔说,“每秒超过七海里速度,若需要,又可轻易保持静止状态!”  “好了!贝尔!你作何感想,”阿尔塔蒙问道,“更多的白天,夜晚,更长的春、夏、秋、冬!”  “但漏了一个简单的吓人的结果!”医生接话道。  “什么呢?”约翰逊问。  “我们将被甩到太阳上!”  “掉到太阳上!”贝尔惊讶地反问。  “毫无疑问。若这公转停止下来,地球将在六十四天半之内被抛向太阳。”  “六十四天半的落体运动!”约翰逊插话。  “不多不少,”医生答道,“因为还有一段三千八百万海里的距离待跨过。”  “那地球的重量是多少?”阿尔塔蒙询问。  “是五千八百八十一个亿亿亿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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