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  《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  【第一部】 英国人在北极  第一章 “前进”号  “明天落潮的时候,船长K.Z.、大副理查德·山敦将率领‘前进’号从新王子码头出发,驶向陌生的海域。”  这就是人们在1860年4月5日的“利物浦先驱报”上读到的内容。  对于英国最繁忙的商业港口来说,一艘船离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会在各种吨位、各个国家的轮船当中注意到两里①的浮动船坞容纳这么多船有困难?  ①古海里,约合5.556公里。  然而,4月6日一早,一大群人聚集在新王子码头上,城里海员行会里数不清的人看起来像在这里碰头。附近的工人放下他们手中的活计,批发商离开了他们阴暗的柜台,商人们离开了他们冷冷清清的商店。沿着船坞外墙排列的五颜六色的公共马车每分钟都运来一些好奇的乘客;整个城市看起来只在忙活一件事:观看“前进”号的起航。  “前进”号是一艘170吨位的船,装备了一个螺旋桨和一个120马力的蒸汽机。人们很容易将它同港口的其他船只混淆起来。但是,尽管它在公众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行家们还是在它身上注意到了一个水手不会弄错的某些特别之处。  而且,在离此不远的“诺蒂吕斯”号上,一群水手正对“前进”号的航向议论纷纷。  “哪个桅杆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说,“毕竟,蒸汽船上弄那么大的船帆可不合常情。”  “应该,”一个长着宽大的红脸膛的下士回答,“应该让这艘船更多地依靠桅杆而不是机器,如果它的上帆是如此装置的,无疑是因为下帆常常需要遮蔽起来。因此,我毫不怀疑,‘前进’号是驶向南极或北极的海域,那里的冰山阻挡风雨,非得要一艘高大坚固的船才行。”  “您说的可能有道理,科恩希尔先生,”第三个水手接着说。“您看到垂直跌入海中的船的艏柱了吗?”  “再者,”科恩希尔先生说,“艏柱上面浇铸了磨尖的钢刀,像一把剃须刀,能将一艘有三层甲板、三排炮眼的古代战船削成两半,假如全速前进的‘前进’号接舷袭击它的话。”  “当然,”梅尔西的一个领航员回答,“因为这条船有螺旋桨,时速足以达到30海里。它试航的时候,看它披波斩浪真够壮观的。相信我吧,这是一条性能良好的航船。”  “有了帆,就再不怕出毛病了,”科恩希尔接着说。“它一帆风顺,用手操作就够了。你们看吧,这条船会到极地海洋探险,不然的话,我就改名换姓!对了,还有一点!你们注意到舵首经过的那个大舵杆孔了吗?”  “一点没错,”科恩希尔先生的对话者们回答,“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的孩子们,”他带着一种轻蔑的表情心满意足说道,“你们既不懂得观察,也不懂得思考;这说明人们要在舵首处留些间隙,这样就能转动自如。可是,难道你们不知道在冰山之间,常常要进行这种操作吗?”  “完全有理。”“诺蒂吕斯”号的船员们说。  “另外,”其中一个说,“这条船装载的货物证实了科恩希尔先生的观点。我是从克里夫东那儿听说的,他勇敢地上了那条船。‘前进’号装了够吃五六年的食物,相应地,还有煤。煤和食物,是它的全部货物,还有少量的羊皮和海豹皮衣服。”  “好啦,”科恩希尔先生说,“没什么可怀疑的啦,但是,朋友,既然你认识克里夫东,克里夫东一点都没说他要到哪儿去?”  “他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全体船员都是一样。他去哪儿?他到了以后才能知道。”  “而且,”一个持怀疑态度的人说,“我看哪,他们是到魔鬼那里去了。”  “可是工钱多高啊,”克里夫东的朋友接着说,神色激动,“工钱才高呢!比往常的工钱高五倍!唉!没这个,理查德·山敦到哪儿找人干这种事!一只奇形怪状的船,不知驶向何方,像是一去不复返的样子!要是我,我可不去做这种事。”  “做不做,朋友,”科恩希尔先生反驳道,“你不可能加入‘前进’号。”  “为什么?”  “因为你不符合条件。我听说结了婚的人是不予以考虑的。但是,你属于大范围之内。因此,你没必要不屑一顾,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力气活儿。”  这个水手被这么教训了一番,跟他的同伴一起笑了,说明科恩希尔先生的玩笑恰到好处。  “连这条船的名字,”科恩希尔先生颇为自得地说,“也是大胆得要命!‘前进’号,前进到哪里?更不用说人们连这条船的船长都不认识呢。”  “不对,大家认识,”一个长着幼稚的脸的年轻水手回答。  “怎么,大家认识?”  “没错。”  “小家伙,”科恩希尔说,“你竟认为山敦是‘前进’号的船长吗?”  “可是,”年轻的水手反驳道。  “要知道山敦不过是二副,仅此而已;他是一个勇敢的胆大的水手,一个久经考验的捕鲸人,一个可靠的同伴,完全有能力指挥,但他并没有当统帅,他跟你我一样,都不是船长,请恕我冒昧!至于在船上除了上帝之外谁是主,他并不知道多少。到时候,真正的船长不知不觉地从两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因为理查德·山敦没说,也不准许说他会把他的船带到地球的何处。”  “可是,科恩希尔先生,”年轻的水手接着说,“我向您保证会有人出现在船上,有人当真说大副的位置是留给山敦先生的!”  “怎么!”科恩希尔先生耸了耸眉毛,反驳道,“你一定让我相信‘前进’号上有个船长?”  “是的,科恩希尔先生。”  “你对我说这话,对我!”  “千真万确,因为我从约翰逊那里听说的,他是水手长。”  “从约翰逊先生那里知道的?”  “千真万确;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真的对你说了,约翰逊?”  “他不但对我说了这话,还把船长指给我看。”  “他指给你看!”科恩希尔反问,他大吃一惊。  “他指给我看。”  “你看见他了?”  “我亲眼看见他了。”  “是谁?”  “一条狗。”  “一条四条腿的狗?”  “是的!”  “诺蒂吕斯”号上的水手们真是吃惊非浅。要是处在别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会大笑起来的。一条170吨位的船上的狗船长!但是有什么东西止住了笑。毫无疑问,‘前进’号是一条奇特的船,在发笑和反对之前必须三思,况且连科恩希尔先生都没笑。  “是约翰逊把这种新奇的船长,这条狗指给你看的?”他一边面向年轻的水手,一边问:“你看见了?”  “就像我看见您一样,恕我冒昧!”  “那么,您怎么看?”水手们问科恩希尔先生。  “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后者断然回答,“我什么也看不出来,除非‘前进’号是条魔鬼船,或者——”  水手们继续默不作声地观看着“前进”号,它的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声称水手长约翰逊在嘲弄年轻的水手。  狗的故事已经在城里不胫而走,在好奇的人当中不只一人用眼睛搜寻着“狗船长”,他们几乎相信它是超自然的动物。  毕竟数月以来,“前进”号吸引了公众的注意力;船的建造有点特别,笼罩着它的神秘感,船长隐姓埋名,理查德·山敦接受统帅船队的提议的方式,船员的选择,让人满腹狐疑的未知的航向,这一切都为这条船涂上了一层怪异的色彩。  此外,对于一个思想家、一个幻想者、一位哲学家来说,没有什么比一条船的起航更激动人心的了;在与海水的搏击,与狂风的斗争以及并非永远抵达港口的冒险的航程之中,想象力自愿伴随左右,只要发生一桩不寻常事件,这条船就显出一种神奇的色彩,在那些具有反叛精神的人眼里成了幻想的材料。  “前进”号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说大部分观众无法做出科恩希尔先生那样博学的评论,人们三个月内积累起来的足以成为利物浦谈论的话题。  这条船是在伯肯黑德的造船厂制造的,名副其实的城郊,在梅尔西河左岸,通过小汽船不停地往返与港口联系。  建二者司各特和C0,是英国最心灵手巧的人之一。他从理查德·山敦那里得到一张预算表和一张详细的图表,上面有船的吨位、体积、部件模型的详细说明。人们在这份设计图上可以看出一位熟练的水手的洞察力。山敦有大量的资金供他使用,工程开始了,根据一位陌生的船主的指示,工程进展很快。  这条船建得坚固得足以经受一切考验;它显然要抗拒巨大的压力,因为它的肋骨是用印度的一种橡树柚木制造的,以异常坚固而著称,此外还用坚固的铁架连结起来。即使干海员这一行的人也不禁疑惑,为何这样一条有耐受力的船的船壳不像其他蒸汽轮船一样用铁皮制造。对于这一点,人们回答说神秘的工程师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这条船在造船厂的日益成形,它的坚固和精致的特点让行家们大吃一惊。正如“诺蒂吕斯”号上的水手们看到的,它的艏柱与龙骨形成一个直角;它加上的不是船首破浪材,而是在NewcastleR·豪森的工场里熔铸的钢刃。这种金属船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使这条船显得不同异常,尽管它绝无军事用途。但在前面的艏楼上有一尊口径为16的大炮;只要架上支轴,就很容易指向任何方向,还需要指出的是,大炮与艏柱的情形是一样的;装备这两者徒劳无益,两者确实没有战斗的企图。  1860年2月5日,这条奇特的船在人山人海的观众注目下试航,它的下水完全成功了。  但既然这条船不是一条战船,也不是一条商船,更不是一条游艇,因为人们不可能装上够吃六年的食物旅行,那么,这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船?  难道是为了找回约翰·富兰克林爵士的“爱瑞巴斯”号和“恐怖”号吗?确实如此,因为去年即1859年,马克·克林多克船长从极地海洋返回,带来了这次不幸的远征失事的确凿的证据。  “前进”号还想要沿着有名的西北通道吗?有什么好处?马克·克鲁尔船长1853年发现了它,他的中尉克莱斯威尔第一个有幸从白令海峡到戴维斯海峡环绕美洲大陆一圈。  然而在那些有识之士看来,“前进”号无疑是准备向冰雪之地挺进,它是不是要到南极去,比捕鲸人威戴尔走得更远,比詹姆斯·罗斯船长更加勇往直前?可是有什么用处,目的是什么?  可以想见,尽管可供猜测的范围是极其有限的,想象力总是能从中找到余地的。  这条船下水的第二天,船上的发动机从Newcastle R·豪森的工场里送来了。  这台发动机是120马力的,滚筒式,不占什么地方,对于一条170吨位、有数面帆而且航速很快的船来说,它的动力巨大无比。在这方面,试机的时候就已让人确信不疑,甚至连水手长约翰逊也觉得要像克里夫东的朋友表达一下他的看法了:  “要是‘前进’号同时使用帆和螺旋桨,还是用帆跑得更快。”  克里夫东的朋友对这种想法一点也不懂,但他相信,在一条由狗统率的船上,一切都可能发生。  把发动机装到船上之后,就开始将食物装舱;这可不是件小事,因为船要带上吃六年的食物。其中包括成肉和干肉、熏鱼、饼干和面粉;堆积成山的咖啡和茶叶被抛入船舱,像发生了巨大的雪崩。理查德·山敦以一个内行人的眼光指挥着这些宝贵的货物的装载;这一切都安顿好了,贴上标签,编了号码,进行得有条不紊;人们还装了大量的印度制干肉饼,它在很小的体积内包含了许多的营养成分。  食物的特点使人们对巡游的漫长毫不怀疑,但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只要看到成桶的柠檬汁、钙片,成包的芥末、酸馍和辣根菜籽,一句话,大量抗坏血病的强力药物,就会不加思索地明白,“前进”号将到极地海洋去,因为这些药物在南方和北方的航行中的作用是非常必要的。山敦无疑是被指派仔细照料这部分货物的人,因为他非常尽心,不亚于一个作旅行推销的药剂师。  如果说船上的武器不多,让那些胆小的人放心的是,火药舱很多,这种情况可以起到威慑作用。前面艄楼上唯一的大炮不能奢望消化掉这些东西。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另外,还有巨大的锯子,坚固的机械,包括杠杆、铅块、手锯、大斧子等,还不算数量可观的爆破筒①,其爆破力足以炸掉利物浦的海关。这一切都令人奇怪,甚至让人感到恐惧,更不用说各种各样的火箭、信号、烟火和舷灯了。  ①各种鞭炮。  新王子港码头上的众多的观看者对一条桃花心木的长长的捕鲸小艇、一只涂有马来树胶的白铁独木舟,还有一些类似于橡胶斗篷,只要在橡胶里子中吹气就能变成小船的船惊叹不已。每个人都越来越困惑,甚至激动不已,因为潮水落了,“前进”号很快就要到那神秘的地域去。  第二章 一封意想不到的信  这是理查德·山敦八个月前收到一封信的原文:  “AT伯丁,1859年8月2日  理查德·山敦先生   利物浦  先生:  此信的目的是通知您支付利物浦的银行家M·M·马库阿特和C0经手的16000英镑。附上经我签字的汇票,请您提请所谓的M·M·马库阿特先生偿还上述的16000英镑。  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您,这才是重要的。  我让你担任‘前进’号上的大副,进行一次漫长的危险的远征。  如果不行,没有关系。如果行,您将会得到12500法郎的报酬,每年到期的时候,在整个远征期间,您的薪水将会增加十分之一。  ‘前进’号并不存在,您必须让人造,最迟不能晚于1860年4月就得下海。信中附了一份有估价单的详细的设计图纸。请严格遵照图纸行事。这条船在M.M.和C0的工场制造,他们会跟您结账的。  我特别向您推荐‘前进’号的全体船员:它的成员是船长一名,我,大副一名,您,二副一名,水手长一名,机械师两名,引航员一名,水手八名,司炉两名,总共18个人,包括城里的医生克劳伯尼,他在适当的时候会向您报到的。  参加‘前进’号远征的人最好是英国人,有自由,没有家庭,独身,不喝酒,因为在船上不能饮用烈酒和啤酒,还要准备什么都干、什么都忍受。您在选人的时候最好选择那种多血质的,这样他们身上就在更高层次上带有动物的生殖欲望。  您付给他们比平日的薪水高五倍的薪水,再加上每年十分之一的劳务费。远征结束后,付给每个人12500法郎,您自己留5 法郎。这些钱要经M·M·马库阿特和C0之手,上面已经提到了。  这次远征将是漫长和艰辛的,但也是光荣的。您不要犹豫,山敦先生。  回信请寄:留局自取,哥特伯格(瑞典),首字母K.Z.。  又及:2月15日您将会得到一只强壮的丹麦狗,嘴角耷拉,黑乎乎的毛,黑色的横纹。您把它放到船上,用大麦面包掺带油的汤喂它。您的这条狗来自里窝那(意大利),跟上面的缩写相同。  ‘前进’号上的船长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会自报家门,自我介绍。出发的时候,您会得到新的指示。   ‘前进’号的船长    K.Z  第三章 克劳伯尼医生  理查德·山敦是一名出色的水手;他很久以来就在极地海洋统率捕鲸船,在整个朗卡斯特地区久负盛名。这样的一封信的确有理由让他吃惊;他很惊奇,但是他还有一种见过世面的人的冷静。  他自己符合要求的条件: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父母。他是一个自由人。既然无人可问,他径直去找银行家M·M·马库阿特和C0。  “只要那儿有钱,”他说,“别的就好说了。”  他在银行里得到了钱箱里有40万法郎悄然恭候的人应受的礼遇;这一点得到验证之后,山敦让人拿了一张白纸,按照指定的地址用他那粗大水笔的字体寄去了回执。  这一天他与伯肯黑德的造船商取得了联系,24小时之后,“前进”号的龙骨就已经躺在工场的龙骨墩上了。  理查德·山敦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强壮、坚毅、勇敢,这是水手必须具备的三个素质,因为它们代表了信任、活力和冷静。人们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猜忌的、难以相处的性情,他的水手们对他说不上喜爱,只有畏惧。这种名声其实并没有使他的船员变得勤快起来,大家都知道他能巧妙地摆脱困境。  山敦担心这一举措的神秘性质会从根本上妨碍他的行动。  “而且,”他暗想,“最好是什么都别公开。总有些讨厌的人爱问这问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才好。这位K.Z.先生肯定是一个特别的滑稽可笑的人物;但是,无论如何,他认识我,他信任我,这就够了。至于他的船,造得肯定不错,要不我就不叫理查德·山敦了,要是它无法在极地海洋航行的话。但只要我和我的人知道就行了。”  想好之后,山敦就开始招募船员,遵照船长要求的家庭和健康条件。  他认识一个正直的忠诚的男孩,出色的水手,名字是詹姆斯·沃尔。这个沃尔大约30岁,而且不止一次去过北部海域。山敦让他当二副。詹姆斯·沃尔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只想航海,他很愿意干这个。山敦向他,还有一个叫约翰逊的人叙述了详情,他让后者当水手长。  “碰碰运气吧,”詹姆斯·沃尔回答,“无论是这事还是别的事。要是为了寻找西北方向的航线,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不会是这样,”约翰逊先生回答道,“但这总不是不去的理由。”  “更何况,如果我们的推测不错的话,”山敦接下去说,“应该说这次航海是在良好的条件下进行的,‘前进’号是条好船,发动机也不错,应该能走得很远。18名船员,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些。”  “18个人?”约翰逊先生反问,“跟美国人凯恩著名的北极之行的人数相同。”  “总有点奇特,”沃尔接下去说,“一个人想由戴维斯海峡穿越白令海峡,寻找富兰克林中将的船队已经花了英国1900万法郎,没起任何作用!谁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钱财呢?”  “首先,詹姆斯,”山敦回答,“我们先简单地假设一下。我们真的要去北部或南部的海洋吗?我不知道。也许是要发现某种新东西。此外,哪一天会出现一个叫克劳伯尼的医生,无疑知道得更多,负责给我们下命令。我们就一清二楚了。”  “等一等,”约翰逊先生说,“在我这方面,我要挑选壮实的人,船长;至于动物的热能原则,正如船长所说,我事先向您保证,您就放心好了。”  这个约翰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他是高纬度航海的行家。他在“凤凰”号上当过下士,这艘船曾是1853年寻找富兰克林船长的船队之一,这个正直的水手同时是法国中尉博洛之死的见证人,他跟博洛在冰川覆盖的海洋航行过,约翰逊了解利物浦的船员,立刻开始招募人员的活动。  山敦、沃尔和他干得不错,在12月初,他们的人员就齐备了;但并非没有困难,许多人被高薪引得垂涎欲滴,但航海的前途未卜令他们感到恐惧,不止一个人坚决地加入了船队,后来又反悔了,退回他的部分付款,他们的朋友劝他们不要干这种事。所有人都想了解这个秘密,向理查德船长问个不休。他把他们都打发到约翰逊那里去。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我的朋友?”后者一概如此回答,“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总之,跟你在一起的是有教养的人,一群没有过失的无忧无虑的人;这很重要,这一点!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要么干,要么不干!”  大部分人都干。  “你很清楚,”水手长有时会加一句,“我选人的时候还挺为难呢。工钱这么高,自打有海员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工资呢,而且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一个有趣的船长。还挺吸引人的吧。”  “事实是,”水手们回答道,“这非常诱人!一直到死前都够富的!”  “我一点也不骗你,”约翰逊接着说,“旅途将是漫长的、艰辛的、危险的;这在我们的告示里已经正式地说明了;同样,还应该知道人们做的是什么工作:很可能要干一切人能干的事,这也许还不够!所以,如果你觉得你没有能经受任何考验的大胆和秉性,如果你身上没有魔鬼,如果你不自认为有千种万种可能呆在上面,一句话如果你坚持把你的骨头抛在一个地方而非另一个,这里说的是那个地方,你就走开吧,把你的位置让给一个更勇敢的人。”  “但至少,约翰逊先生,”被推到墙角的水手接下去说,“至少,您认识船长吧?”  “船长,就是理查德·山敦,朋友,直到出现另一个为止。”  但是,应该说,这正是他这个指挥官的想法,他很容易就会产生这种想法,在最后的时刻他接到关于这次航海目的的明确指示,他能在“前进”号上保住指挥官的职位。他甚至乐意散布这种观点,或同他的手下人交谈,或者监督造船进展,船的雏形已经在伯肯黑德的工场上堆起来了,就像翻过身子的鲸鱼肋骨。  山敦和约翰逊严格遵守有关船员健康的规定:那些人有一张教人放心的脸,他们具有能给“前进”号发动机加热的热能;他们坚韧的四肢、明亮灿然的肤色使得他们在严寒的条件下活动自如。这是一群自信的、坚决的、刚毅的、身强力壮的人;他们所有人的活力并不相同,山敦甚至在挑选他们当中几个人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比如水手格里珀和加里和鲸炮手辛普森在他看来有点瘦,但毕竟,他们身体结实,为人慷慨,就将他们接收了。  所有的船员都属于新教的同一教派,在这漫长的征途中,集体祈祷;阅读《圣经》可以经常将性情不同的人聚集起来。在泄气的时候使他们受到鼓舞,最重要的是不能产生分裂。山敦通过亲身经验知道这些做法有利于团结以及它对全体船员道德的影响;在极地海洋过冬的船只常常会采取这种做法。  船员选定之后,山敦和他的两个手下人忙着准备食物,他们严格遵照船长的指示,这些指示清楚、明确、详尽,其中最微不足道的物品在质量和数量方面都有规定。多亏了负责人手头的那些汇票,每件物品都用现金支付,带有8%的回扣,理查德仔细地将它存到K.Z.的款项上。  船员、食物、货物,一切都在1860年1月准备就绪;“前进”号已经初具规模。山敦一天也不差地去伯肯黑德。  1月23日早晨,他习惯地来到一艘大蒸汽船上,这种船每一端都有舵,以免转弯,船不停地往返于梅尔西河两岸;河面上常常会有一种雾气,海上的水手们不得不用指南针辨清方向,尽管航程大约只需10分钟。  但是,无论雾气有多么浓重,也不妨碍山敦看见一个人,小个子,相当胖,面容清秀活泼,目光和善,向他走来,握住他的双手,热情地、急剧地、带着一种“纯粹南方人”的不拘小节摇了起来,法国人肯定会这么说。  但倘若这个人不是南方人,他也是侥幸逃脱了;他的谈吐和举止利落;他的想法无论如何也要公诸于世,否则就可能使发动机爆炸。他的眼睛很小,就像那些才华横溢的人的眼睛,他的嘴大而富于变化,这些都像是自信的阀门,帮助他倾泄抑制不住的自我;他说,说得那么多,那么轻快,应当承认,山敦一点也没听明白。  只是,“前进”号上的大副不久就发现他从未见过这个小个子,他脑子里一闪念,当另一个开始喘气的时候,山敦很快脱口而出:  “您是克劳伯尼医生?”  “正是他本人,指挥官!我找了您差不多足有一刻钟了,我到处跟人打听您!您看见我迫不及待了吧?再有五分钟我可就昏了头了!您就是理查德指挥官吧?真有您这个人?您一点也不是神话中的人物?您的手,您的手!让我用我的手再握紧点!没错,这就是理查德·山敦的手!既然有一个理查德指挥官,那么就有一个他指挥的‘前进’号,如果他指挥‘前进’号,他就要起航;如果他起航,他就要把克劳伯尼医生带到船上。”  “哦,对,医生,我就是理查德,有一条叫‘前进’号的船,它快要出发了!”  “这才合情合理,”医生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答道,“这才合情合理。您也看出了我多么高兴,我真是如愿以偿!很久以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我渴望做一次这样的旅行。既然是同您一道,指挥官……”  “请允许……”山敦说道。  “同您一道,”克劳伯尼没听见他说的话,接下去说,“我们肯定去得很远,一步都不会后退。”  “但是,”山敦接着说。  “因为您久经考验,船长,我了解您的任职情况。啊,您是个了不起的水手!”  “如果您愿意……”  “不,我不愿意让您的大胆、您的勇敢和您的机智受到片刻的怀疑,就算您怀疑也不行!选您当大副的船长有眼光,我就这么跟您说吧!”  “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山敦不耐烦地说。  “那么您想说什么?可别再让我难过了。”  “您简直不让我说话,真见鬼,请您告诉我,医生,您是怎样得以参加‘前进’号的远征的?”  “是通过一封信,这里有一封信令人尊敬的信,是一位正直的船长的信,非常简洁,但这就足够了!”  医生一边说,一边把一封信送给山敦,内容如下:  英弗内斯,1860年1月22日  克劳伯尼医生收   利物浦  如果克劳伯尼医生愿意乘‘前进’号参加远征,他可以向指挥官理查德·山敦报到,后者已经得到指示。   ‘前进’号的船长    K.Z  “这封信是今天早晨收到的,我立刻跑来准备登上‘前进’号。”  “但至少,”山敦接下去说,“医生,您知道这次远航的目的吗?”  “一点都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我能随便去哪里!人们都说我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他们搞错了,指挥官:我一无所知,如果说我出了几本书,卖得还不错,我就错了;人们好心地买走了它们!我一无所知,我跟您说,要么我就是个无知的人。既然,人家给我机会完善,或者更确切地说,重新构建我在医学、外科学、历史学、地理学、植物学、矿物学、贝类学、大地测量学、化学、物理学、机械水利学方面的知识;那么,我就接受好了,我向您保证,我没让人替我争取过。”  “那么,”山敦很失望地接下去说,“您不知道‘前进’号是到什么地方去吗?”  “当然知道,指挥官,它要到有所学习、有所发现、有所受益、有所比较的地方去,要到别样的风俗、别样的地区、别样的人们聚集的地方去,通过行使职权进行研究;一句话,它要去我没去过的地方。”  “但更具体地说?”山敦喊道。  “更具体地说,”医生反驳说,“我听说是要驶向北方海域。啊,对了,是到北方去!”  “至少,”山敦问,“您认识船长了?”  “一点也不认识!但这是个正直的人,您相信我好了!”  指挥官和医生在伯肯黑德下了船,前者把情况告诉了后者。这种神秘感激发了医生的想象力。看到那条船,他欣喜若狂。从那天起他与山敦形影不离,每天早晨都要到“前进”号上来一次。  毕竟,他是专门负责船上药物装载的。  因为这是个医生,甚至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医生,这个克劳伯尼,但他不怎么遵守教规。他像所有人一样25岁上成了医生,到40岁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学者;他在全城名声很大,他是利物浦文学和哲学学会的颇有威信的成员。他拥有一小笔财产,这样他就开出几个方子,几乎等于不用花钱;他受到了一个特别与人为善的人理应受到的喜爱,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包括对他自己;若要对他有所评价,那就是活泼健谈,但他为人慷慨,对每个人都以诚相待。  当他搭乘“前进”号的消息在城里传开来的时候,他的朋友们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留住,这使他更加拿定了主意。既然医生已经执意要做某事,要劝他退出来需要怎样的才能啊!  从这一天,传闻、猜测、担心与日俱增;这并不能阻止“前进”号1860年2月5日下水。两个月之后,它就准备航海了。  2月15日,正如船长在信上所宣布的一样,一只丹麦种的狗按照理查德·山敦的地址通过铁路由爱丁堡运到了利物浦。这只动物看上去脾气很坏,躲躲闪闪的,甚至有点可怕,目光有点异样。“前进”号的名称就刻在它的铜项圈上。指挥官当天就将它安置在船上,并且按照指定的首字母给里窝那写了回执。  于是,除船长之外,“前进”号的船员都齐了,成员分别如下:  1.K.Z.,船长;2.理查德·山敦,指挥官;3.詹姆斯·沃尔,二副;4.克劳伯尼医生;5.约翰逊,水手长;6.辛普森,鲸炮手;7.贝尔,木工;8.布伦顿,第一机械师;9.普洛弗,第二机械师;10.斯特朗(黑人),厨师;11.福科,引航员;12.沃尔森,制造武器者;13.伯尔顿,水手;14.加里,水手;15.克里夫顿,水手;16.格里珀,水手;17.佩恩,水手;18.华伦,司炉工。  第四章 狗船长  4月5日是起程的日子。医生被接纳上船让人们多少放心了一些。这个可敬的学者提议去哪里,人们就能跟着去。但是大多数水手并不感到担忧,但山敦害怕有的人会开小差,这样船上人手就会不足,他迫切希望出海。海岸不见了,船出发了。  克劳伯尼医生的船舱在艉楼的底部,占去了船的整个后部。船长和大副的船舱在反向,正对着甲板。船长的房间神秘的紧闭着,里面装备着一份详细的清单中规定的各种各样的工具,家俱、航海的衣服、书籍、替代的衣物和用品。根据一个陌生人的指令,这个房间的钥匙是在卢贝克交给他的,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  这个细节使山敦感到不快,剥夺了他作为指挥官的许多机会。至于他自己的房间,他今它完全符合预定的航程的需要,他深知极地远征的要求。  二副的房间位于最下层甲板,构成一个供水手们使用的宽阔的走廊;人们在那里感到非常舒适;在任何其他船上都很难碰到如此方便的设施。人们像照料一件珍贵的货物一样照料它;一个大锅占据了公共大厅的中央。  克劳伯尼医生本人开始负起责任来;自打2月6日,也就是“前进”号下水的第二天,他就占用了他的房间。  “动物中最快乐的,”他说,“莫过于能够自己随意做壳的蜗牛了;我尽心做一只知识的蜗牛。”  毫无疑问,他的房间作为他不能长久离开的贝壳,安排得井井有条。医生怀着学者或者孩童的乐趣整理他的科学用品。他的书籍,他的植物图集,他的记录本,他的精密仪器,他的物理仪器,他的成套的温度计、气压计、液体比重计、眼镜、圆规、六分仪、地图、图表、小玻璃瓶、粉末、非常齐全的旅行用小药瓶,这一切秩序井然,简直让大英博物馆感到羞愧。这六平方米的空间蕴藏着无穷的宝藏;医生只要一伸手,无需离开他的座位,就可随时成为医生、数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植物学家或者贝类学家。  应当承认,他对这些装置感到骄傲,在他的漂浮的宫殿里感到快乐,他的三个最瘦小的朋友就可以塞满他的宫殿了。而且这些人很快就蜂拥而至,变得得手碍脚,甚至连医生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不顾苏格拉底做出的榜样,最后说:  “我的房子太小了,但愿老天别让它塞满了朋友!”  为了让“前进”号的描述完整,还需说明丹麦种大狗的窝就建在那间神秘的住室的窗户下面;但是它的野蛮的住户喜欢在中舱和货舱上游荡;它看起来不可能驯养,没人能理解它那奇怪的天性,特别是在夜里的时候,人们会听到它发出凄惨的嚎叫,阴森森地回荡在船舱之间。  它是不是在为它的主人不在而忧伤?它是不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远行?它是不是预感到会发生危险?水手们彼此都认为是最后一个理由,纷纷以此开玩笑,他们都当真认为这条狗是魔鬼投胎的畜生。  佩恩是一个相当粗鲁的人,有一天他冲过去打它,却不幸在绞盘转角处跌倒了,很可怕地跌破了头。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事故是在这神奇的畜牲的意识之中的。  克里夫顿是船员当中最迷信的人,他作出不寻常的评论,当这条狗在艉楼上的时候,总是顺着风向走动;后来,当这条船到了海上抢风航行的时候,这头奇怪的畜生在每次转向的时候都换地方,就像“前进”号的船长一样保持着方向。  克劳伯尼医生的温和与抚摸足以驯服一头老虎。试图赢得这条狗的好感,也是白费力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主动与它接近了。  这头畜牲不属于任何一种猎犬。船上的人最后只得叫它船长,它看上去对船上的日常事物了如指掌。这条狗显然有过航海的经历。  这样一来大家就明白了水手长回答克里夫顿的朋友的玩笑话。而且这种说法并不是那么站不住脚;不止一个人笑着重复着,期待着看到这条狗某一天会现出人形,用一种震天动地的声音指挥船只前进。  如果理查德·山敦没有受到类似想法的影响,他也不无担心,在出发前夜,4月5日的晚上,他与医生、沃尔和约翰逊先生在艉楼的会议室里谈起了这个话题。  这四个人品味着十分之一的格罗格酒。这无疑是他们最后的酒了,因为按照阿伯丁来信的要求,船上的任何人,从船长一直到司炉工,都是绝对禁酒的,这就是说,他们在船上弄不到葡萄酒、啤酒、烈性酒,除非生了病,有医生的处方才行。  但是,从一个小时以来,话题就转到了出发上。如果船长的指示贯彻到底的话,山敦就会在第二天收到一封包括他的最后指示的信。  “如果这封信,”指挥官说,“不告诉我船长的名字,至少要告诉我们船要到哪里去。不然的话,船开到哪儿去?”  “千真万确,”医生不耐烦地回答,“我要是您,山敦,没有信我也照样会出发;信肯定会跟着我们来的,我说的没错。”  “您毫不犹豫吗?医生!可是您把船开到哪儿去,请问?”  “开到北极,显而易见!这毫无疑问,没什么可担心的。”  “没什么可担心的!”沃尔反驳道,“为什么不到南极去?”  “南极,”医生嚷道,“不可能!难道船长会想到用这条船穿越大西洋!好好想想吧。我亲爱的沃尔。”  “医生什么都能给你找出答案来,”后者说。  “到北方去,”山敦接下去说,“但是,告诉我,医生,是去斯匹次卑尔根群岛?还是去格陵兰岛?是到拉布拉多群岛,还是到哈得逊湾?如果说所有的道路都能达到同样的目标,也就是那无法超越的大浮冰群,道路倒是不少的,我可真不知道是选这一条好,还是另一条好。您能给我一个斩钉截铁的答复吗,医生?”  “不能,”后者答道,他对无言以对感到非常懊恼,“但无论如何,一句话,要是您收不到信,您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干,我等着。”  “您不出发吗?”克劳伯尼嚷了起来,绝望地挥动着酒杯。  “是的,肯定这样。”  “这更明智一些,”约翰逊先生缓缓地回答道,医生这时绕着桌子转起圈来,因为他坐不住,“是的,这更明智一些,但是等的时间过长也会造成不良后果:首先,季节很好;要到北方去的话,我们应当利用解冻穿越戴维斯海峡;另外,船员们会越来越担心,我们手下人的朋友和同伴就会让他们离开‘前进’号,他们会对我们发生不良的影响。”  “应该补充一点,”詹姆斯·沃尔接着说,“如果在我们的水手中间产生恐惧的情绪,他们会一个不落地开小差,我也不知道,指挥官,您能否重新组建您的船队。”  “但是怎么办呢?”山敦喊道。  “您的意思是,”医生反驳道,“等待,在绝望之前至少要等到明天。船长的诺言到此为止一直顺顺当当地实现了;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们不会在必要的时候被告知我们的目的地;我一刻也没有怀疑过我们明天会在爱尔兰的海上航行;所以,我的朋友们,我提议为我们愉快的旅程最后一次干杯,它开始的时候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有了像你们这样的水手,成功志在必得。”  于是这四个人最后一次碰杯。  “现在,指挥官,”约翰逊先生接下去说,“如果我要向您提一条建议的话,那就是出发前做好一切准备,要让船员对您的所作所为放心。不管明天有没有信来,准备起航,不要点燃炉火;风势趋于稳定;没有什么比受后侧风的航行更省力的了;让领航员上船,在涨潮的时候,驶出码头,在伯肯黑德岬角外侧抛锚;我们的人同陆地再没有任何联系了,如果这封恶魔般的信最后来了,无论在那儿还是在别处都一样会找到我们。”  “说得好,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医生一边把手伸向年迈的水手一边说。  “就照他说的做吧!”山敦回答说。  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难以入眠,等待着太阳升起。  第二天,城里分发了第一批信件,没有一封是给理查德·山敦指挥官的。  然而,他还是做了出发的准备;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利物浦传开了,正如人们看到的一样,汹涌的人群奔向新王子港的码头。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来到船上,有人为了最后一次拥抱他的同伴,有人为了给朋友打退堂鼓,有人为了最后看一眼这只奇特的船,有人为了知道这次远航的方向究竟是何处,人们窃窃私语,看到指挥官比以往更加沉默和谨慎。  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  钟敲响了10点,又敲了11点。大约在下午一点退潮,山敦高高地站在艏楼上,焦急地看了一眼人群,想要在某个人的脸上找出他的命运的秘密。但是徒劳。“前进”号上的水手们一声不响地执行着他的命令,目光没离开过他,一直等着未能达成的交流。  约翰逊先生完成了起航的准备工作。天空阴沉沉的,船坞外面浪涛汹涌;西南风猛劲刮着,但从梅尔西河出发很容易。  到了中午,还没有动静,克劳伯尼医生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斜眼观看,指手画脚,“对大海急不可待,”他用些许拉丁人的优雅说道。他激动不已,不知所措。山敦紧咬双唇,流出了血。  这时,约翰逊走过来对他说:  “指挥官,要是我们要利用退潮,就不该浪费时间了,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得离开码头了。”  山敦最后向他的周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表。中午送信的时间已经过了。  “出发!”他对水手长说。  “大家上路了!”后者喊道,命令观看的人离开“前进”号的甲板。  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人们开始跳上舷门,回到码头,船上的人解开了最后几只锚。  但是,水手们对这些好奇的人并无多少敬意的推推搡搡引起的混乱与狗的嚎叫声混在一起。这头畜牲一下子越过密密麻麻的观众,跳到前面的艏楼,它的叫声很沉闷。  人们看到它便躲闪开来,它跳上艉楼,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但几千个证人有目共睹,这狗船长用牙齿叼着一封信。  “一封信!”山敦喊道,“可是‘他’在船上吗?”  “‘他’曾经在船上,毫无疑问,但他已经不在船上了,”约翰逊回答,指着碍手碍脚的人走后空空荡荡的甲板。  “船长!船长!在这里!”医生喊道,他想拿那封信,但是狗用力一跃,把他的手挡开了。看来它要亲自把信交给山敦。  “在这里,船长!”后者喊道。  狗走近了;山敦没费什么力就拿到了信,狗船长在船上和码头上深深的沉寂中叫了三声。  山敦拿着信并没有拆开。  “可以看信啊!看信吧!”医生喊道。  山敦看了看。信封上没有日期也没有地点,只是写道:  “理查德·山敦指挥官于‘前进’号船上亲启”。  山敦拆开信,读道:  “您向好望角行驶,4月20日您就到了那个地方。  如果船长没在船上出现,您就穿越戴维斯海峡,沿着巴芬海而上到达麦尔维海湾。    ‘前进’号的船长    K.Z。”  山敦将这封简洁的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在口袋里下达了出发的命令。他的声音在东风中响彻,有某种庄严的意味。  “前进”号很快就出了码头。利物浦的一名领航员领航,他的独桅小船远远地跟随着,船顺梅尔西河的水流而下。人们纷纷奔向维多利亚码头的外部码头,想最后看一眼这条奇特的船。两个有桅楼的桅杆、前桅帆、后桅帆很快就支起来了,“前进”号扬起了帆,无愧于它的名字,它转过伯肯黑德岬角,在爱尔兰海上全速前进。  第五章 满潮海水  变幻无常的顺风在四月里狂野地刮着。“前进”号在海上疾驶,它的螺旋桨疯狂地转运着,在前进中遇不到任何障碍。大约三点钟的时候,它遇上一条船,它往返于利物浦和男人岛,装载着分成鼓形柱段的来自西西里的三个墙筋。船长在他的船上用双手围成喇叭形呼叫它,这是“前进”号上的船员最后一次听到的道别声。  五点钟,领航员重又将船的指挥权交给了理查德·山敦,回到他的独桅小船上,这条船就在最近的地方掉头,很快便消失在西南方向。  快到晚上的时候,船在“男人岛”的最南端绕过这个岛的岬角。夜幕降临之后,海面上波涛汹涌;“前进”号安然无恙,将西北方向的艾尔角抛在后面,向北运河驶去。  约翰逊说得有道理;在海面上,水手们的海洋本性占了上风。他们一看到船上条件这么好,就忘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之处,船上的生活变得井然有序。  医生如痴如醉地吮吸着海风;他在狂风中强劲有力地行走,他作为一个学者,在摇晃的船上行走如常,实属不易。  “海洋真是一样好东西,”他在午饭后登上甲板的时候对约翰逊先生说。“我认识它晚了点,但是我会赶上去的。”  “您说得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我情愿拿世界上的所有陆地去换这一片海洋。有人说水手们很快就会厌倦他们的职业;我在海上航行已经40年了,我还像第一天一样感到快活。”  “脚下有一条好船真是一种享受,要是我没说错的话,‘前进’号在快活地前进。”  “您说得没错,医生,”山敦回答道,他也加入了这两个人的对话中,“这是一条好船,我承认没有一条在极地航行的船比它的装备和船员更好。这让我想起了30年前詹姆斯·罗斯船长寻找西北部航线……”  “他乘的是‘胜利’号,”医生激动地说,“这条船同我们船的吨位差不多,也装有一台蒸汽机。”  “怎么!您知道这个?”  “想想看,”医生接下去说,“蒸汽机的技术还处在初期的时候,‘胜利’号上的蒸汽机使他的船运行缓慢,造成了不良的后果;詹姆斯·罗斯船长把零件一个个地修理了,但是没用,最后只好把蒸汽机拆了下来,在第一个冬季停航期就把它丢掉了。”  “见鬼!”山敦说道,“您一清两楚,我看得出!”  “您以为呢?”医生接着说,“我通过读书,读到了巴利·罗斯、富兰克林的著作,马克·克卢尔、肯尼迪·凯恩、马克·克林多克的报告,还留了点印象。我还知道这个马克·克林多克乘那条同我们的船类似的螺旋桨船‘狐狸’号比所有的先驱者更容易更直接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点千真万确,”山敦回答道,“这个马克·克林多克是个勇敢的水手;我从书上看来的;您也该知道,我们也同他一样在四月份穿过了戴维斯海峡,要是我们能够得以越过冰洋,我们的航程就会更远。”  “至少,”医生说,“我们不会像‘狐狸’号一样,1857年的时候,从第一年开始就被巴芬海北部的浮冰封锁而在浮冰群中越冬。”  “我们希望运气会更好,山敦先生,”约翰逊回答道:“要是有了像‘前进’号这样的船还不能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干脆就别用这条船了。”  “更何况,”医生接下去说,“要是船长在船上,他比我们更清楚该干什么,正是因为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的信出奇地简单,我们无法猜出旅行的目的。”  “这已经相当丰富了,”山敦非常激动地说,“能知道该走哪条路,现在,只要再有一个月,我想,我们就不必理会这个陌生人的超自然干涉和他的指示了。何况,你们也知道我对他的看法。”  “咳!咳!”医生说,“我像您一样相信这个人会让您统帅这条船,而且永远不会到船上来,但是……”  “但是?”山敦带着某种不快反驳道。  “但自从来了他的第二封信,我对此的看法就变了。”  “为什么这样,医生?”  “因为,既然这封信告诉您该走哪条路,它就没有告诉您‘前进’号要到哪里去;但是,一定要明确地知道要到哪去。我要问您的是,这第三封信怎样才能到您手中,我们可是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在格陵兰岛上,邮电业务可是有待改进。您想想看,山敦,我觉得这家伙在霍斯泰因伯格或尼珀纳威克的某条船上等着我们呢;他肯定会在那里弄完了他的海豹皮,买了雪橇和狗,一句话,将一切在极地海洋航行所需的物品准备齐全。如果我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看到他走出船舱,以世界上最不超自然的方式统率这条船,我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有可能,”山敦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回答道,“但是,在此期间,风大了起来,在这样的天气拿顶桅冒险可不是谨慎的做法。”  山敦离开了医生,下命令将高层帆收起来。  “他坚持这样。”  “是的,”后者回答道,“这可真让人讨厌,因为您说得很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  星期六临近夜晚的时候,“前进”号绕过加洛维海角,灯塔在东北方向高耸着,夜里,将康泰尔角抛在北边,将爱尔兰海岸的费尔角抛在东边,早晨三点钟的时候,船侧后半部右舷沿拉思林岛航行,驶出海洋的北部运河。  这一天是4月8日星期天;英国人,特别是水手们,是严格遵守这个日子的;还有医生自愿承担的阅读《圣经》占去了上午的一部分时间。  风转为飓风,有将船吹向爱尔兰海岸的趋势;波浪汹涌澎湃,船摇晃得很厉害,如果医生不晕船的话,这是他极不情愿的,因为没有什么更容易的了。中午,马林黑德角消失在南方;这是这些勇敢的水手们能看到的最后一块欧洲的陆地,不止一个人长久地注视着它,无疑永远不会再见了。  观察到的纬度是55°57′,根据精密时计,经度为7°40′。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飓风平息下来,“前进”号这条性能良好的帆船沿西北方向前进。人们可以通过这一天的航行判断这条船的航海性能;利物浦的行家们认为它首先是一条帆船。  在随后的日子里,“前进”号沿西北方向疾驶,风吹向南方,海上波涛汹涌;船扬帆前进。几只海燕和剪水鹱在艉楼上方盘旋;医生非常老练地打下了一只剪水鹱,恰巧落到船上。  鲸炮手辛普森拾起来交给了它的主人。  “一个难看的猎物,克劳伯尼先生。”他说。  “相反,能做一顿美餐呢,我的朋友!”  “什么!您要吃这个?”  “您也得尝尝,我的正直的先生。”医生笑着说。  “呸!”辛普森反驳道,“可它像所有的海鸟一样油腻,还有哈喇味。”  “好啦!”医生持异议,“我自有方法烹饪这个猎物,要是您认定它是一只海鸟,我答应一辈子也不会再打一只下来。”  “您是烹饪专家吗,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问道。  “一个学者应该什么都知道一点。”  “好啦,别再固执己见了,辛普森,”水手长回答说,“医生是个聪明人,他能将这只鹱做成味道最美的山鹑。”  事实上医生在飞禽问题上完全有理,他很熟练地除掉了脂肪,脂肪全部在皮下,主要分布在髋部,这样哈喇味和鱼腥味就没有了,人们完全有理由抱怨海鸟这一点。这么处理之后,剪水鹱受到了好评,连辛普森也点头称是。  在上一次飓风的时候,理查德·山敦认识到了他的船员的出色的品质;他将手下的人逐个进行分析,任何一个想要避开未来危险的指挥官都会这么做;他知道依靠什么。  詹姆斯·沃尔,完全忠于理查德的二副,善解人意,办事利落,但他可能缺乏魄力;他处于第三位,适得其所。  约翰逊,在与海洋的斗争中久经考验,是北方海洋的古老的航路指南,在冷静和勇敢方面没有什么需要学习的。  鲸炮手辛普森和木匠贝尔是值得信赖的人,对责任和纪律唯命是从。浮冰引航员福科是经验丰富的水手,在约翰逊的学校受了教育,理应担负重任。  其他的水手,加里和伯尔顿看来是最出色的:伯尔顿诙谐风趣,爱说爱笑;加里,25岁的小伙子,有一张坚毅的脸,但脸色有点苍白和忧伤。  克里夫顿、格里珀和佩恩这三个水手看起来不那么热情,不那么坚定;他们情愿窃窃私语。格里珀在“前进”号出发之际甚至想要毁约;他留在船上是出于一种羞耻之心。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如果不必经历太多危险,不必付出太多辛苦,可以指望这三个人;但是他们需要大量的食物,他们可算是食量很大的了。无论事先怎么规定,他们很难习惯滴酒不沾,在吃饭的时候,他们非常想念白兰地或者杜松子酒;他们用咖啡和茶来弥补,这两样东西在船上可算是大量供应了。  至于布伦顿和普洛弗这两个机械师和司炉工华伦,他们对于至今仍无所事事感到很满意。  山敦知道对每个人应该指望些什么。  4月14日,“前进”号斩断湾流的巨浪,这股湾流先沿美洲东海岸直至新大陆的海滩而上,然后转向东北,沿挪威海岸航行。船在的纬度是51°37′,经度是22°58′,离格陵兰海角有200海里。天气变冷了,温度计的温度降到了0℃,也就是结冰点。  医生还没有穿极地冬服,而是像水手和军官们一样穿着航海衣。他穿着高高的长统靴囫囵一团地跳下来,戴着宽大的油市帽,穿着同样布料的一条裤子和一件礼服,看起来真让人觉着好笑;当船卷入暴雨和巨浪的时候,医生看起来就像一头海里的动物。这种比喻是不会唤起他的自豪感的。  整整两天了,海上的情况相当恶劣;风向转为西北,阻挡“前进”号航行。从4月14日到16日,波浪汹涌;但到了星期一,下了一场骤雨,海面上几乎立刻就平静下来。山敦让医生注意这种奇特的现象。  “对啦,”后者回答,“这正同捕鲸人斯科尔斯比观察到的奇观相符。他是爱丁堡皇家协会的成员,我有幸成为这个协会的通讯员。您看到,在下雨的时候波浪不兴,即使刮大风也一样。相反,在干燥的天气,只要有一丝微风,海面上就起伏不定。”  “可是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医生?”  “很简单,不去解释就是了。”  这时候,正在第三层帆的舵柄值班的浮冰引航员让大家注意,在15海里下风处有一个浮冰群经过右舷。  “在附近海域有一座冰山!”医生叫道。  山敦将望远镜对准指定的方向,证实了引航员的话。  “这可真让人奇怪!”医生说。  “这让您吃惊吗?”指挥官笑着说。“怎么!我们很高兴地看到还有什么东西让您感到奇怪?”  “这让我吃惊,但并不是什么奇事。”医生笑着回答。“因为来自格林斯庞德的‘安德普尔’号在1813年在北纬40°4′被真正的冰原围住了,船长戴尔门特数了数,有几百座冰山呢!”  “不错!”山敦说,“在这方面您还有什么告诉我们的?”  “哦!什么也没有了,”好脾气的克劳伯尼谦逊地回答,“假如人们没在更低的纬度发现冰山的话。”  “这个,您倒是没跟我说,我亲爱的医生;因为,我曾在‘飞翔’号战舰上当过见习水手……”  “1818年,”医生接下去说,“3月底,有人说是4月份,你们经过两个大的浮冰岛,纬度是48°2′。”  “啊!简直是太了不起了!”山敦喊道。  “但这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大惊小怪的,既然我们在北方多出2°的地方在‘前进’号附近碰到了一座冰山。”  “您就是一口井,医生,”指挥官回答道,“对您来说,只要提水桶就行了。”  “好啦!您想不到我干得多么快;现在,我们如果能在附近观察这个奇特的现象,山敦,我将是最幸福的医生。”  “说得对,约翰逊,”山敦边说边招呼水手长,“我看,风有增强的趋势。”  “是的,指挥官,”约翰逊回答,“我们走得很慢,戴维斯海峡的潮水很快就可以感觉到了。”  “您说得有道理,约翰逊先生,要是我们想在4月20日见到好望角,就必须使用蒸汽机,不然我们就会被抛到拉布拉多海岸。沃尔先生,您下命令点火吧。”  指挥官的命令得以执行;一小时之后,蒸汽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压力;船帆已经收起来了,螺旋桨的叶片击打着水流,迎着西北风猛劲地推动着“前进”号。  第六章 强大的极地潮流  很快鸟群越来越多了,栖息在这孤寂海域的海燕、剪水鹱接近了格陵兰岛。“前进”号飞快地向北方驶去,在下风处留下一条长长的黑烟。  4月17日星期三上午大约11点钟的时候,浮冰引航员很快便注意到了浮冰的耀眼光芒。浮冰至少在北一北一西方向的20海里处。这条闪亮的白色光带异常夺目,尽管云彩很厚,还是照亮了地平线附近的整个大气层。船上有经验的人不会搞错这种现象,他们从这白色的光芒可以辨认出在人眼看不到的三十多海里处有一片广阔的冰原,白色的光芒来自光线的反射。  傍晚的时候,又刮起了南风,顺着航向;山敦张满帆,出于节约,他熄灭了火炉。“前进”号挂上了第二层帆、三角帆和前桅帆,向好望角驶去。  18日3点钟,看到了一条冰河,这是条不深的白线,但闪闪发亮,在海天交界处异常醒目。它显然是来自格陵兰东海岸而非戴维斯海峡,因为浮冰大多出现在巴芬海的东海岸。一小时后,“前进”号经过冰河单个的浮冰块中央,在冰块最密集的地方,尽管彼此紧密结合,还是随波逐浪。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瞭望船员注意到一条船,丹麦的小型护卫舰“瓦尔基丽人”号,“前进”号迎面驶来,开往新大陆的海岸。海峡水流湍急,山敦不得不扬帆才能逆流而上。  这时候,指挥官、医生、詹姆斯·沃尔和约翰逊聚集在艉楼上,观察水流的方向和力量。医生问巴芬海中一样存在这股水流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山敦回答道,“帆船很难逆流而上。”  “特别是,”詹姆姆·沃尔补充道,“人们是从美洲东海岸而不是格陵兰东海岸遇到它。”  “原来如此!”医生说,“这就特别说出了人们为何要寻找西北航线!这股水流的速度大约是每小时5海里,很难想象它是来自一条海湾的底部。”  “这一点显得更加合情合理,医生,”山敦说,“因为这股水流由北向南流,在白令海峡有一股方向相反的水流,由南向北流,应该是它的源头。”  “照此看来,先生们,”医生说,“应该承认美洲是与极地完全分割开来的,太平洋的水绕过它的海岸注入大西洋。何况,前者水流的最大高度也说明了它们为什么要注入欧洲的海洋。”  “但是,”山敦接下去说,“这种理论必须以事实为基础;要是有的话,”他颇带讽刺意味地补充道,“我们万能的科学该知道。”  “毫无疑问,”后者带着一种友好的满足感,“要是您对这个感兴趣,我告诉您,那些在戴维斯海峡受伤的鲸不久之后在鞑靼海峡附近被捕获,它们助部还带着欧洲的鱼叉呢。”  “除非它们绕过合恩角或者好望角,”山敦回答道,“它们必得绕过美洲南部海岸,这是不容置疑的,医生。”  “如果您不相信,我正直的山敦,”医生笑着说,“我还能提供别的证据,比如戴维斯海峡中充满的这些漂游的木头,是落叶松、欧洲山杨及别的热带树种。但我们知道湾流阻止这些木头进入海峡;要是它们出来的话,它们只能通过白令海峡进去。”  “我相信,医生,我承认不相信您很困难。”  “的确,”约翰逊说,“现在到了该出定论的时候了。我在附近看到一块体积相当大的木头;要是指挥官允许的话,我们就把树干钓上来,吊到船上,问问它到底来自哪个国家。”  “好极了!”医生说道,“理论之后便是实例了。”  山敦下达了必要的命令,船驶向指定的木头,过了一会儿,船员们就把它吊到了甲板上,还真费了番力气。  这是一棵桃花心木树干,虫子一直蛀到树心,否则,它就不会漂流了。  “这是无可辩驳的,”医生热情洋溢地喊道,“因为,既然大西洋的水流没能把它带到戴维斯海峡,既然它没被南美洲的河流驱入极地流域,既然这棵树是长在赤道地区的,显然他直接来自白令海峡。好啊,先生们,看看这些海里的蛀虫,它们属于热带地区。”  “的确如此,”沃尔接下去说,“这说明贬低那次著名的旅程的人是错误的。”  “但这会让他们非常受不了的!”医生回答道。“好吧,我给你们讲讲这桃花心木的来历:它被巴拿马或瓜特马拉地峡的某条河流冲到太平洋;从那儿,水流将它沿着美洲海岸拖到白令海峡,不管愿不愿意,它只得进入极地海洋;它腐烂程度不深,水浸得也不够厉害,可以由此判断出它刚刚出发;它很幸运地冲破了这长长的一连串的海峡,最后到达巴芬海,随即被北部潮攫住,通过戴维斯海峡在‘前进’号旁给捕获了。”让克劳伯尼医生喜出望外,他请求指挥官允许将它作为标本保存起来。  “动手吧,”山敦说,“但让我反过来告诉您,您不是唯一一个拥有这种残留物的人。迪斯科岛上的丹麦统治者……”  “在格陵兰海岸?”医生接着说,“有一张用在同样情况下钓起来的树干制成的桃花心木桌子;我知道这个,我亲爱的山敦,而且,我并不羡慕他的桌子,因为,要不是因为不便的话,我能用这些木头给自己建一个起居室呢。”  从星期三到星期四的夜里,风势异常猛烈;飘浮的木头见得越来越多了;接近海岸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时候冰山特别多;指挥官命令减帆,“前进”号只撑了前桅帆和前桅支索帆前进。  温度计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以下。山敦让人给船员们分发了合宜的衣服,一件羊毛礼服,一条羊毛裤子,一件法兰绒衬衫,瓦德袜,挪威的农民就是这么穿戴的。每个人都备有一双完全防水的船上穿的靴子。  至于狗船长,它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皮毛很满意;它看起来对气温的变化无动于衷;它应该不止一次经受过类似的考验,更何况,一条丹麦狗没有权力显示出挑三拣回的模样。人们很少见到它,它总是隐匿在船上最阴暗之处。  傍晚,透过雾里的一角青天,处于37°2′7″纬度的格陵兰海岸隐约可见;医生戴上了望远镜,在一段时间内看见冰山犁出千沟万壑的重重山崖,但是雾气很快又弥漫起来,遮住了视线,如同在戏中最精彩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4月20日早晨,“前进”号遇上了一座高达150英尺的冰山,是远古时期在这里搁浅的,它没有融化,仍旧保持着它那奇特的外观。斯诺看到了它;詹姆斯·罗斯1829年为它画了一幅逼真的图,法国中尉贝洛乘“阿尔贝王子”号看到了它的全貌,医生自然也想保存这座著名的山脉的风貌,他画了一张相当成功的素描。  类似的冰山搁浅,随后便牢牢地植入泥土,并没有什么让人奇怪的;冰山的一角露出水面,另外两角在水下,这座冰山大约有四百英尺深。  终于,在中午的气温仅为-11°,天空上雪雾交加的时候,看到了永别角,“前进”号在指定的日子到达了;那个陌生的船长要是情愿在这种理当受到诅咒的天气复位的话,他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就是,”医生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著名的岬角,这个岬角的名字取得真不错!许多人像我们一样绕过它,但再也见不到它了!是对他的欧洲朋友们说永别吗?你们经过了这里,弗罗比歇、奈特、巴洛、沃姆、巴伦兹、斯克罗格斯、哈得逊、布罗斯韦尔、富兰克林、克罗泽、贝洛,可是你们永远也回不了家,这个海角对于你们来说真成了‘’‘永别角’了!”  大约在970年,从冰岛出发的航海者发现了格陵兰岛。塞巴斯蒂安·卡博1498年一直深入到纬度56°;加斯帕尔和米歇尔·哥特亚尔从1500年到1502年到了纬度60°,马丁·弗罗比歇1576年一直到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海湾。  1585年发现这个海峡的荣誉属于让·戴维斯,两年之后,这个勇敢的水手,这个伟大的捕鲸人在他第三次远航的时候到达了纬度73°,经度27°的极点。  巴伦兹在1596年,韦茅斯在1602年,詹姆斯·蒙尔在1605年和1607年,以他的名字命名深入美洲大陆的宽阔海湾的哈德逊,詹姆斯·普尔1611年为了寻找西北航线,或多或少进入过这个海峡,它的发现大大缩减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航程。  巴芬在1616年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海洋中发现了朗卡斯特海峡;詹姆斯·芒克于1619年、1719年奈特、巴洛、沃姆和斯克格罗斯相继发现了它,但他们随后杳无音信。  1776年,派去接应库克船长的皮克斯吉尔中尉得以通过白令海峡直逼纬度68°;第二年,扬也深入到同一目的地,但是还到了女人岛。  詹姆斯·罗斯接踵而至,他于1818年环绕巴芬海一周,纠正了先行者们的水文地理错误。  最后1819年和1820年,大名鼎鼎的巴利从朗卡斯特海峡出发,历尽艰难险阻,到了迈尔维尔岛,得到了国会条约向英国水手允诺的125000法郎的酬金,他们在高于77°纬度的地方穿过了170°子午圈。  1826年,比彻到了卡米索岛;詹姆斯·罗斯从1829年到1833年在摄政王子海峡越冬,他除了做了其他重要工作之外还发现了磁极。  在此期间,富兰克林由陆路确认了美洲南部海岸,以及在旋转角的梅肯西河南岸;贝克船长从1823年到1835年步其后尘,这些探险活动由MM·第兹、辛普森和雷医生最终完成。  最后,约翰·富兰克林爵士急于找到西北航路,1845年乘“爱瑞巴斯”号和“恐怖”号离开英国,他进入了巴芬海,他自从到了迪斯科岛,人们就再也没有他的探险队的消息了。  人们多次寻找失踪的船只,发现了这条航路,确认了如此支离破碎的极地大陆的存在;英国、法国和美国最勇敢的水手纷纷涌向这些可怕的地域;多亏了他们的努力,这个地区如此不规则、如此难弄的地图才最终出现在伦敦皇家地理协会的档案中。  这些地区的神奇故事使医生浮想联翩,他倚在栏杆上,目送着船的长长的航迹。这些勇敢的航海者的名字充满了他的记忆,他感到在冰山的拱顶下面瞥见了那些一去不还的苍白的幽灵。  第七章 戴维斯海峡  这一天,“前进”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碎冰块,风很顺,但是气温太低了,气流掠过冰原,带来了刺骨的寒冷。  夜里必须进行严密的监视,飘移的冰山集中在这个狭窄的通道;在地平线那里大约有百来座;它们从高耸的岸边脱离开来,在犬牙般浪涛的吞噬和四月的季节中,最终融入或没入深深的海洋。还遇到了几列长长的木头,应该避免撞上;在前桅杆的顶部还设置了“乌鸦巢”,它是由一个底部转动的桶组成,冰山引航员身体的一部分就可以避开风,他监视着海面,指示看到的冰山,甚至在需要的时候,指挥船只前进。  夜很短,由于折射的缘故,从1月31日开始,太阳重新出现了,而且趋向于在地平线上越升越高。但是雪遮住了视线,即使它没有带来黑暗,也使航行变得很困难。  4月21日,遗憾角在雾中出现了;船员们驾船都很疲惫,自从船驶入浮冰海域,船员们一刻也没有休息过,应当立刻使用蒸汽机,在这障碍物堆积的地方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医生和约翰逊先生一起在船尾聊天,山敦在他的房间里睡了几个小时的觉。克劳伯尼设法引起这个老水手的谈兴,他如此丰富的航海阅历是一堂有趣而生动的教育课。医生对他非常友好,水手长对他也没有两样。  “您看,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这个地区与众不同;人们称它为‘绿地’,但它一年中没有多少个星期能与这个名称相符!”  “谁知道呢,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医生回答道。“在X世纪的时候,这块土地没有权利被这么称呼呢?这在我们的星球上并非绝无仅有,我要是跟您说,您肯定会大吃一惊,按照冰岛编年史学家的说法,在八百或九百年前这片大陆上遍布了200多个村庄!”  “您让我感到那么吃惊,”克劳帕尼先生,“我简直不能相信您说的话,这是一个荒凉的地区。”  “不错!不管它有多么荒凉,它还能为居民乃至欧洲的文明人提供一个可供栖身的地方。”  “千真万确!在迪斯科岛,在厄普纳未克岛,我们碰上了愿意在同样的气候条件下生活的人;但我一向认为他们呆在那里是出于迫不得已,而不是出于趣味。”  “我乐意相信,但是人会对一切习以为常的,这些格陵兰人在我看来同我们大城市里的工人一样没有什么要抱怨的;他们可能不幸,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点也不悲惨;而且,我说不幸,这个词没能表达我的思想,毕竟,如果他们没有温带地区的好处,这些生在严酷气候下的人,显然在这里找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乐趣!”  “应该这么想,克劳伯尼先生,因为上天是公正的,但是多次航海把我带到这些海岸,看到这凄凉孤寂的景象,我的心总是很痛苦,人们本来可以,比如,给这些海角、岬角和海湾起更动人的名字,因为永别角和悲伤角是无法吸引航海家的!”  “我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医生回答道,“但是这些名称有一种不容混淆的地理含义;它们来自冒险家的经历,在戴维斯、巴芬、哈得逊、罗斯、巴利、富兰克林、贝洛这些名字当中,如果我遇到了悲伤角,我很快就找到了梅尔西湾,天命角同焦虑港联系在一起,拒斥湾将我带到埃登角;离开回转角,我就在安全湾歇息,我在这里看到连续不断的风险、失败、障碍、成功、绝望和成就。这些都与我国的大人物相关,这些专有名词犹如一套古代勋章,帮我回顾了这些海洋的整个历史。”  “这么想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但愿我们能在航海过程中遇到的成功湾比绝望角多!”  “我希望如此,约翰逊;但告诉我,船员们的恐惧是否有所减轻?”  “有一点,先生,但是,总之,自从我们进入海峡,大家又开始关心那个神秘船长了,不止一个人指望他会出现在格陵兰岛上,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有。想想看,克劳伯尼先生,我们私下里说,这难道不让您有点莫名其妙吗?”  “是这样,约翰逊。”  “您相信有这么一位船长吗?”  “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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