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星-6

“我会告诉他们的,哈蒙德先生。”  约翰·哈蒙德坐在那儿气了半天。难怪这个国家要完蛋了,他思忖,肥皂!  两个星期后,8月里一个大热天的中午,5辆哈蒙德肉品包装公司的货车在到锡拉丘兹和波士顿送货的途中,又驶离了公路。司机打开冷冻车的后门,又扬长而去。  当晚6点钟,约翰·哈蒙德接到了消息。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换没换新肥皂?”  “我换过了,”他的经理分辩道,“您吩咐我的当天就换了。”  “那么他妈的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那位经理无可奈何地说,“我不知道。好像没听到有什么抱怨。谁也没对我发过牢骚。”  “叫那个该死的工会代表到我这儿来。”  当晚7点钟,哈蒙德和工会代表进行了会晤。  “价值200万美元的货,今天下午被你的人毁掉了。”哈蒙德大喊大叫,“他们是不是疯了?”  “要不要我把您的意见转达给工会主席,哈蒙德先生?”  “不,不。”哈蒙德立即表示反对,“你瞧,在这以前,我和你们的人从未发生过麻烦。如果他们想增加工资,尽管来同我谈。我们可以像讲道理的人那样,坐下来协商。这次他们想加多少工资?”  “什么也不用加。”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钱的问题,哈蒙德先生。”  “哦?那是什么?”  “光线。”  “光线?”哈蒙德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那些司机抱怨说,浴室里的光线太暗了。”  约翰·哈蒙德靠在椅背上,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下面还要干些什么呢?”他语气柔和地问。  “我刚才对您说过了,他们认为……”  “别信那套胡诌了。往下还有什么好戏呢?”  工会代表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是不是有人想搞垮我的生意?是这样吗?”  那位工会代表沉默不语。  “好吧,”约翰·哈蒙德说道,“给我一个姓名,我该同谁去打交道?”  “有个律师也许能帮上您的忙。工会经常有求于他,他叫保罗·马丁。”  “保罗……?”约翰·哈蒙德突然记了起来,原来是这个狗杂种在讹诈。“滚出去,”他吼道,“滚!”  哈蒙德坐在那儿怒不可遏。谁也休想讹诈我。休想!  一个星期后,他的6辆冷冻货车又被遗弃在公路路边。  约翰·哈蒙德安排了一次同比尔·罗昂见面的午餐会。“我一直在惦记你的那个朋友,就是保罗·马丁,”哈蒙德说,“上次我投反对票可能是过于匆忙了。”  “哟,你这么说真是菩萨心肠,约翰。”  “我看这么办吧。下个星期你在会上再把他提出来,我会投赞成票的。”  第二个星期,当保罗·马丁的名字在会上提出时,会员资格委员会一致通过了他。  约翰·哈蒙德亲自给保罗·马丁打了个电话,“祝贺您,马丁先生。”他说,“您已被接受为森尼维尔俱乐部的会员了,我们很高兴您加入进来。”  “谢谢您。”保罗说,“我欣赏您打来电话。”  接着,约翰·哈蒙德又给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要求安排他下周和检察官见面。  星期天,约翰·哈蒙德和比尔·罗昂在俱乐部配对和别人打双打。  “你还没见过保罗·马丁吧?”比尔·罗昂问。  约翰·哈蒙德摇了摇头,“没有。我并不认为他会有空来这儿玩高尔夫球。大检察官会让你的朋友忙上一阵的。”  “你说什么?”  “我打算向地方检察官透露一些有关他的情况。大检察官肯定会感兴趣的。”  比尔·罗昂大吃一惊,“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个蟑螂,比尔。我要踩死他。”  第二天是星期一,就在约翰·哈蒙德前往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路上,他死于车祸。开车撞他的人跑掉了,周围没有一个证人,警察一直未找到肇事者。  打那以后,每个星期天保罗·马丁都带着妻子和双胞胎上森尼维尔俱乐部吃午饭。那儿的冷餐非常可口。  保罗·马丁恪守自己在婚礼上的誓词。比如,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妻子和情妇带到同一家餐馆去,他认为这是对妻子的羞辱。他的婚姻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生意是另一部分。所有保罗·马丁的朋友都有情妇,这是大家都接受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马丁瞧见这些老朋友挽着年轻姑娘到处招摇,心里很不舒服。这有失体面,而保罗·马丁对体面抱有很高的价值评价。他下过决心,到他70岁时,就再也不找情妇了。两年前他过了70岁生曰,果然断绝了和情妇的一切来往。他的妻子尼娜是个好伴侣,有了她就足够了。得体面呀。  他就是拉腊·卡梅伦前去求助的人。马丁以前曾注意到拉腊·卡梅伦的名气,但当他亲眼目睹了她的青春美貌后,还是被深深震动了。她雄心勃勃,卓有主见,好发脾气,而又那么富于女性气息。他发现自己被她强烈地吸引住了。不行,他想道,她还是个小姑娘,我已经老了。太老了。  在拉腊首次来访并大发雷霆冲出他的办公室后,保罗·马丁在那儿坐了半天,心里默默想着她。后来,他拿起话筒,打了一个电话。第十四章  新大楼的施工在按步就班地进行。拉腊每天上午都要去工地,那儿人们对她的态度里含有一种新的敬畏。她从他们看她的眼神中,从他们对她说话的口气里,以及从他们干活的卖力程度上感受到了这点。她明白这是由于保罗·马丁的威力,而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竟越来越频繁地思念起这个其貌不扬、嗓音里有着奇特威严的人。  拉腊再次打电话给他。  “我想知道,马丁先生,我们能不能共进午餐?”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是。我只是希望我们彼此能更多地了解。”  “我感到抱歉,卡梅伦小姐。我从不吃午饭。”  “那么吃晚饭好吗?”  “我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卡梅伦小姐。我和妻子与孩子一起吃晚饭。”  “我明白,如果……”电话被挂断了。  我怎么啦?拉腊感到奇怪。我又没有引诱他睡觉,我只是想寻找一个感谢他的机会。她极力不再去想他。  保罗·马丁对自己重新听到拉腊的声音所产生的喜悦感到惶惶不安。他对秘书说:“要是卡梅伦小姐再打电话来,告诉她我不在。”他不需要诱惑,而拉腊·卡梅伦正是诱惑。  霍华德·凯勒对工程的进展状况十分满意。  “我必须承认,你一度让我感到有些担忧,”他说,“当时我们似乎快要翻船了,你却创造了奇迹。”  那不是我创造的奇迹,拉腊心想,那是保罗·马丁创造的奇迹。也许他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没有对他的服务表示酬谢。  一时冲动之下,拉腊给保罗汇去了一张9万美元的支票。  第二天,支票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没有任何附言。  拉腊又给他打电话。他的秘书说,“很抱歉,马丁先生没有空。”  又是故意的。好像他不愿意她来打扰。如果他不想让我打扰他,拉腊寻思,他为什么又煞费苦心帮我忙呢?  那天夜里她梦见了他。  霍华德·凯勒走进拉腊的办公室。  “我弄到两张安德鲁·劳埃德·韦伯歌剧院新上演的歌剧票,剧名叫《歌与舞》。我有事得去芝加哥一趟,你要不要这票?”  “不要,我……等一下。”她静思了片刻。“行吧,我想能用上。谢谢你,霍华德。”  当天下午,拉腊用信封装了一张戏票,寄往保罗·马丁的办公室。  当他次日收到这张歌剧票时,他瞧着它,纳闷了好一会。谁会只寄一张票请他上戏院呢?是那位卡梅伦姑娘。我必须当机立断了,得让她死心,他想。  “星期五晚上我空吗?”他问秘书。  “您要和您的堂兄共进晚餐,马丁先生。”  “取消了吧。”  拉腊快看完第一幕了,身旁的座位还空着。看来他不会来了,拉腊想。好吧,让他见鬼去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第一幕谢幕时,拉腊内心在斗争,究竟留不留下来看第二幂?这时-个身影来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我们离开这儿。”保罗·马丁命令道。  他们在东区的一家小夜总会吃晚饭。他坐在桌子的对面,小心沉默地端详着她。侍者上前请他们点饮料。  “我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拉腊说。  “我什么也不要。”  拉腊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饮酒。”  等点罢了菜,保罗·马丁说:“卡梅伦小姐,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东西。”拉腊说,“我欠了您的情,可您却不准我还您的情。这使我不安。”  “我已经告诉过你……你不欠我什么。”  “可是我……”  “听说你的工程进展很顺利。”  “是的。”她差点要说“这得感谢您”,转念一想还是不说更好。  “你颇善自己的本行之道,对吗?”  拉腊点点头,“我希望能这样。这世界上最振奋人心的事情,莫过于想出一个好主意,然后看着它长出钢筋混凝土的躯干,长成人们工作其中、生活其中的高楼大厦。从某种角度讲,每座建筑都是一座丰碑,不是吗?”  她的脸庞光芒四射,生气盎然。  “我看是的。是不是每一座丰碑又激励着你去创造另一座丰碑?”  “当然是的。”拉腊热情洋溢地说,“我要成为这个城市中最令人瞩目的房地产开发人。”  她身上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女性魅力。  保罗·马丁微微一笑,“我对此不会感到意外。”  “您为什么决定今晚到剧院来?”拉腊问。  他本来是想来告诉她,别再打扰他了。可是此时此刻坐在她身边,离她咫尺之远,他竟然没有勇气让自己开这个口。“我听说演出不错。”  拉腊莞尔一笑。“那我们就再回剧院看演出吧,保罗。”  他摇了摇头,“卡梅伦小姐,我不仅结了婚,而且婚姻很牢固。我偏偏还爱着自己的太太。”  “我钦佩这一点。”拉腊说,“大楼将在4月15日竣工,我们要举办一个庆祝酒会。您能光临吗?”  他久久地迟疑着,极力想使谢绝的话说得尽可能委婉。当他终于开口时,说出的却是:“好的,我去。”  新大楼的落成典礼应该说还是相当成功的。尽管拉腊·卡梅伦的名字还不足以引起多数新闻记者和纽约名流显要的注意,但是纽约市长的助理和《邮报》的记者都出席了仪式。  “这座大厦基本上全租出去了,”凯勒对拉腊说,“不断前来询问的客户还多如潮水。”  “好得很。”拉腊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的心思在别的事上。她正想着保罗·马丁,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从某种理由上讲,这对她很重要。他是一个引人入胜的谜。他否认曾帮助过她,然而……  我正在追求一个年龄能做我父亲的男人,拉腊赶紧把这些思绪从头脑里撵走。  她去招呼自己的客人。酒会上准备了餐前小吃和酒水,每一位客人似乎都玩得很开心。在庆祝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保罗·马丁来了,整个酒会的调子立即发生了变化。工人们奉若皇亲国戚般地向他问候,他们显然对他怀有一种敬畏。  ——“我是一位法人代理人,我跟工会不打交道。”  马丁与出席晚会的市长助理和一些工会官员一一握手,然后向拉腊走来。  “我很高兴您来了。”拉腊说。  保罗·马丁上下左右打量着这座巨形建筑,说:“祝贺你,你干得很出色。”  “谢谢您。”她放低了嗓音,“我说的是心里话。”  他盯着她看,被她那副心醉神迷的表情逗乐了。他迅即意识到这点,马上改变了目光。  “酒会快结束了,”拉腊说,“我希望您带我去吃晚饭。”  “我告诉过你,我只和妻子和孩子们一起吃晚饭。”他凝视着她的双眸,“我请你喝一杯吧。”  拉腊嫣然一笑,说:“这也很好。”  他们找了第三大道上的一家小酒吧。他俩交谈着,可过后谁也记不清谈了些什么。语言成了他俩掩饰性紧张的幌子。  “谈谈你的身世吧,”保罗·马丁说,“你是谁?从哪儿来?你是怎么步入这个行业的?”  拉腊想起了肖恩·麦卡利斯特和他压在自己身上的令人嫌恶的身躯。“回床上来,宝贝。这太销魂了,我们再来一次。”  “我出生于新斯科舍的一个小镇,”拉腊说,“它叫格莱斯湾。我父亲在镇上的几家客栈里收房租。他去世后,我接替了他的工作。后来一位房客帮助我买了一块地,我用那块地皮盖了一幢楼,就这么开始了。”  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后来,我到了芝加哥,在那儿又盖了不少建筑。我干得还不错,于是就来了纽约。”她笑吟吟地说,“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至于那些痛苦的往事:她在一个毫无慈爱之心的父亲身边长大;贫穷使她蒙受了耻辱的童年;由于一贫如洗,她不得不向肖恩·麦卡利斯特出卖自己的肉体……这些她都隐瞒了。  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保罗·马丁说:“我敢说,这一切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松,对吧?”  “我不喜欢抱怨生活。”  “你下一项工程是什么?”  拉腊耸耸肩,“还不清楚。我已经看过好多处地址,可没有一处能使我真正兴奋起来。”  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您在想什么呢?”拉腊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说真话吗?我在想,要是我没有结过婚,我会对你说,你是我平生遇到过的最令人兴奋的女性之一。可是我结过婚了,所以你我只能成为朋友。我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  他看了看表,“该走了。”他扭头唤来侍者,“请结账。”说罢站起身来。  “我们下星期可以一起吃午饭吗?”拉腊问。  “不行。也许等你下一幢建筑落成时,我再来看你。”  他说罢就走了。  那天夜里,拉腊梦见他俩在一起做爱。保罗·马丁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在他的双手抚摸下颤抖着。他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你瞧,我本该恨你,只有你才……上帝宽恕我吧,我的小爱人,因为我从未向你吐露过,我是多么地爱你,爱你,爱你……”  她呻吟起来,这呻吟声惊醒了她。她从床上坐起,浑身战栗不已。  两天后,保罗·马丁打来了电话,“我想我有一个你会感兴趣的地点。”他的话音干脆利落,“就在西区,第69大街上。这块地皮还没有上市,是属于我的一位委托人的,他想出售它。”  拉腊和霍华德那天上午去察看了一下,那是块首屈一指的地段。  “你是怎么得知这个地点的?”凯勒问。  “保罗·马丁。”  “哦。我——懂——了。”他说话的腔调很不以为然。  “你这种腔调是什么意思?”  “拉腊……我调查过马丁了。他是黑手党。离他远些。”  她愤愤地说:“他跟黑手党毫无瓜葛,他是一位益友。即便他是黑手党,这跟这块地皮又有什么相干?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这个地点?”  “地点当然很不错。”  “那我们就买下来。”  10天后,他们成交了这笔生意。  拉腊派人给保罗·马丁送去了一个大花篮,上面夹了一张纸条:“保罗——千万别把花还回来,它们太敏感太脆弱了。”  那天下午她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谢谢你送来的花。我还不太习惯于从漂亮女人那儿接受鲜花。”他的声音显得比以往更生硬。  “您知道您的问题出在哪儿吗?”拉腊说,“就出在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宠惯您。”  “这就是你想做的吗,惯坏我?”  “腐蚀你。”  保罗欣然大笑。  “我说到做到。”  “我料你会的。”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吃中饭谈谈呢?”拉腊问。  保罗·马丁一直未能摆脱对拉腊的相思,他知道自己会轻易地坠入她的情网。她身上有一种克敌制胜的法宝——那种天真无邪而又性感奔放的力量。他完全明白,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和她一刀两断,然而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他被某种比他的意志更强大的力量推向她的身边。  他们在21号俱乐部吃了中饭。  “当你想掩藏某种东西时,”保罗·马丁告诫她道,“你就在大众广庭之下大肆张扬。这样一来,人家就不会怀疑你在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  “我们是不是也在想掩藏某些东西呢?”拉腊含情脉脉地问。  他瞧着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确实才貌出众,不过聪明美貌的女人有成千上万。将来疏远她应该并不困难。今天我就同她上一次床,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然而,结果却大出他的所料。  当他们到达拉腊的公寓时,保罗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名想尝试性交的中学生,”保罗说,“我已经久疏此道了。”  “这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拉腊柔声说道,“它会回来的。让我来帮你脱掉衣服吧。”  她脱去了他的西服与领带,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逢场作戏,拉腊。”  “我明白。”  “我已经72岁了。我都可以做你的父亲。”  她停住手片刻,记起了她做过的那场梦。“我知道。”她脱完了他的衣服,“你的体形真美。”  “谢谢,”他的妻子从未告诉过他这点。  拉腊用臂膀抱住他的双腿,“你非常强壮,不对吗?”  他感到自己站立得更挺直了,“过去我一直打篮球,那是在……”  她的双唇压住了他的嘴唇,两人已经到了床上。他产生出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他的身体在燃烧。保罗·马丁以前有过许多女人,可是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能与拉腊相比。她给了他其他女人都不曾给予过的礼物:她使得他重新变得年轻了。  当保罗在穿衣服时,拉腊问他,“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能。”上帝,你帮帮我吧。“能。”  80年代是一个变化多端的时期。罗纳德·里根当选美国总统,当天华尔街创下了股票成交量的历史最高记录;伊朗国王在流亡生涯中去世;安瓦尔·萨达特遇刺身亡;美国的国债高达一万亿美元;美国在伊朗的人质获释;桑德拉·戴·奥康纳成为美国第一位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妇女。  拉腊真是生逢其时。房地产业一片繁荣,蓬勃兴旺。资金市场人气十足,银行向高风险高利率的建筑项目欣然提供一切贷款。  储蓄信贷公司是另一个巨大的资金来源。由一个名叫迈克·米尔肯的青年金融天才发明的一种绰号为“垃圾债券”的高风险高收益债券风靡全美,这对房地产业无疑是一服强大的兴奋剂。金融界对房地产开发商可说是有求必应。  “我不想盖写字楼了,我要在第69大街那块地皮上盖一座大饭店。”  “为什么呢?”霍华德·凯勒问,“那个地点很适合于盖写字楼。换成饭店,房客们像蚂蚁一样进进出出,你就得一天24小时地看着它,而写字楼只需每五年或每十年操心一次租约就行了。”  “我知道。但开了饭店,你的影响就大多了。你可以向要人们提供套房,用你自己的餐馆招待娱乐他们。我喜欢这个主意,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请你找几位纽约的著名建筑师来开会,他们是斯基德莫尔、欧文斯、梅里尔、彼·艾森曼和菲利普·约翰逊。”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一直在开会。有几位建筑师摆出了一副屈尊俯就的架势,他们以前从未为一位女开发商工作过。  他们中间的一位说:“您是否乐意我们仿照……”  “不。我们要盖的饭店,应该成为别人争相模仿的典范。如果你们需要一个设计口号的话,那就是要尽量‘高雅’。我想象中的大厅入口处,应该有一对孪生形状的喷泉作为侧翼,厅内是意大利大理石地面,过了大厅应该有舒适的会议室,室内有……”  等到会议结束时,他们都留下了印象。  拉腊组建了一个工作小组。她聘用了一位名叫特里·希尔的律师,一个名叫吉姆·贝隆的助理,一个名叫阿尔·克里顿的项目经理,一家以汤姆·斯科特为首的广告商。她还雇用了希金斯·阿尔蒙特和克拉克建筑公司承担施工任务。工程一切就绪了。  “我们每周碰一次头,”拉腊对小组成员说,“但是我要求各位每天提交一份工作报告,我要求这座饭店按进度按预算施工。我挑选了各位,是因为你们是本行业中的佼佼者。别让我失望。还有什么问题吗?”  剩下的两个小时她用于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  过后拉腊问凯勒,“你觉得会议开得如何?”  “很好,老板。”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她喜欢这样。  查尔斯·科恩打来了电话。  “我现在在纽约,我们能一起吃午饭吗?”  “再高兴不过了!”拉腊说。  他们在萨迪酒楼吃了午饭。  “你看上去精神焕发。”科恩说,“你真是鸿运高照,拉腊。”  “这还仅仅是开始,”拉腊说,“查尔斯……你愿不愿意加入卡梅伦企业集团?我给你一部分公司股份……”  他摇摇头,“谢谢,不过我不想。你的人生旅程才开始,而我的已经快到头了,到明年夏天我就退休了。”  “让我们保持联系,”拉腊说,“我不希望失去你。”  保罗·马丁第二次到拉腊的公寓里来时,她说:“我要让你吃一惊,亲爱的。”  她递给他六个盒子。  “嘿!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呀。”  “打开。”  里面装着一打伯格道夫·古德曼牌男衬衫和一打普奇牌领带。  “我有衬衫和领带。”他呵呵大笑。  “但不是这一种。”拉腊对他说,“这种衬衫和领带会使你显得更年轻。另外,我还给你物色了一个好裁缝。”  下一周,拉腊找理发师给保罗理了一种新发型。  保罗·马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想,我确实显得年轻了,生活变得令人鼓舞了。这全是有了拉腊的缘故。  保罗的妻子极力不去注意丈夫身上发生的变化。  凯勒、阿尔·克里顿、吉姆·贝隆、特里·希尔都被召集来出席会议。  “我们要加快饭店的建筑进度。”拉腊宣布。  大家面面相觑。“这样做有危险。”凯勒说。  “只要措施得当就不会。”  阿尔·克里顿发言说:“卡梅伦小姐,万无一失的做法是稳打稳扎,循序渐进。你先清理地平,然后挖掘地基壕沟;等壕沟挖好后,再铺设公用设施管道系统和排水管,然后再……”  拉腊打断了他,“……然后再进行水泥木板预固作业和框架梁格结构施工。我都懂。”  “那么干吗要……?”  “因为用这种施工方法得拖上两年。我不想等上两年。”  吉姆·贝隆说:“如果我们加快施工进度,就意味着要同时进行所有不同阶段的施工。一旦出现了任何差错,后果将无法弥补。你拿到手的可能是一幢跛足的大楼,里面的电路系统被安装得颠三倒四。而且……”  “所以,绝对不允许工作出现任何差错,对吧?”拉腊说,“如果我们摒弃常规的施工方法,就能够用一年而不是两年的时间造好大楼,这可以节约将近两百万美元的投资。”  “话虽如此,但是要冒很大风险。”  “我喜欢冒风险。”第十五章  拉腊将她决心加快饭店施工进度的决定以及会上讨论的意见告诉了保罗·马丁。  “他们可能是有道理的。”保罗说,“你这么做会有危险。”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注]  [注:原文为“Trump does it,Uris does it”。]  保罗委婉地说:“宝贝,可你既不是魔,也不是道呀。”  “我要让它们也相形见绌,保罗。我要在纽约盖起更多的高楼,比以往任何人盖的都多。纽约应该成为我的城市。”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我相信你。”  拉腊在办公室里装了一部对外不公开的电话机,只有保罗·马丁有这个号码。他在办公室里也装了一架只通拉腊的电话,两个人每天都要通几次话。  只要他们下午能抽得出身,他们就在拉腊的寓所幽会。保罗·马丁对这些幽会的渴望之热切,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拉腊整个儿迷住了他的心窍。  当凯勒觉察到这种苗头后,他深为关注。  “拉腊,”他说,“我认为你犯下了一个错误。他是个危险人物。”  “你不了解他,他很不一般。”  “你爱上了他吗?”  拉腊思考了片刻。保罗·马丁满足了她生活中的需要,但她究竟爱不爱他呢?  “不。”  “他爱上了你吗?”  “我想是的。”  “小心些。千万小心些!”  拉腊莞尔一笑。在一股冲动之下,她吻了凯勒的脸颊,“我喜欢你这样关心我,霍华德。”  拉腊正在建筑工地上细读一份报告。  “我已经注意到我们花在木材上的开支太大了。”拉腊说。她正在与新上任的项目经理彼得·里斯谈话。  “以前我没来惊动您,卡梅伦小姐,是因为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您的感觉是对的,我们的大量木材不见了,结果不得不加倍进货。”  她盯着他,“你是说有人在偷窃木材吗?”  “看来是这样。”  “你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  “还没有。”  “我们在工地上有值夜班的人,不是吗?”  “有一个看守人。”  “他就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不过像这样猖獗的偷盗活动,白天里也可能发生,谁都可以干。”  拉腊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我会处理的。”  那天下午,拉腊雇了一名私人侦探,他叫史蒂夫·凯恩。  “有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成堆的木材弄走呢?”凯恩问。  “这得你来告诉我。”  “你说工地上有一名值夜班的看守人?”  “对。”  “会不会是他干的。”  “我对推测不感兴趣。”拉腊说,“请你把作案的人查出来,然后报告我。”  “我可以装成一个被你雇用的建筑工人吗?”  “可以这样安排。”  第二天史蒂夫·凯恩便来到了工地上干活。  拉腊把事情告诉了凯勒。他说:“其实你用不着亲自过问,我可以代你处理这类事情。”  “我喜欢事必躬亲。”拉腊说。  谈话不欢而散。  两天后,凯恩来到了拉腊的办公室。  “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水落石出了。”他说。  “是守夜人干的?”  “不是。木材不是从工地上被盗走的。”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些木材压根就没有运到工地上来,它们被送往新泽西的一处建筑工地——卖了两次。发票也被涂改过了。”  “是谁作的案?”拉腊问。  凯恩告诉了她。  第二天下午,拉腊召开了工作小组全体会议。特里·希尔——拉腊的律师,以及霍华德·凯勒、吉姆·贝隆、彼得·里斯都在座。会议桌前还坐了一位陌生人,拉腊介绍时称他为康罗伊先生。  “大家汇报一下情况吧。”拉腊说。  彼得·里斯说:“我们的进度正常,估计还要四个月时间。您要求加快施工速度的主张是正确的。一切都运转自如,我们已经开始安装电路和管路系统。”  “很好。”拉腊说。  “被盗的木材有什么消息吗?”凯勒问。  “还没有新的发现。”彼得·里斯说,“我们现在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我看大家用不着再为这事烦恼了,”拉腊宣布道,“我们已经查明了盗窃木材的人。”她对陌生人点首示意道,“康罗伊先生在纽约市稽察所做事,我们实际上应该称他康罗伊探长。”  “他在这里做什么?”彼得·里斯问。  “他来把你带走。”  里斯抬起头来,大惊失色,“什么?”  拉腊面对众人说:“里斯先生一直在把我们的木材卖给另一家建筑公司。当他发现我正在核查时,便决定报告我那里发生了问题。”  “等一等,”彼得·里斯说,“我……我……您搞错了。”  她转身对康罗伊说:“请您把他从这儿带走。”  她又转回身对大家说:“现在,让我们讨论饭店开业的问题吧。”  饭店越临近于竣工,气氛就越是紧张。拉腊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她经常冲撞训斥每一个人,深更半夜地打电话折腾别人。  “霍华德,你知道托运的墙纸到货了没有?”  “看在上帝份上,拉腊,现在才凌晨4点钟呀。”  “还有90天饭店就要开业了,没有墙纸,我们怎么开张?”  “天亮后我就查。”  “已经天亮了,现在就查一下吧。”  截止日期越临近,拉腊的神经质就越升级。她找来了广告部经理汤姆·斯科特。  “你手下都是些小孩吗,斯科特先生?”  他瞧着她,莫名其妙,“没有呀。干吗?”  “因为我刚刚翻阅了你们制订的广告宣传新计划,简直就像出自一群智力迟钝、乳臭未干的幼儿之手。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帮成年人苦思终日,结果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分文不值的东西。”  斯科特皱紧了眉头,“如果计划里有哪点使您不喜欢……”  “没有一处能让我喜欢。”拉腊说,“这个计划太缺乏刺激,苍白无力,淡而无味,随便哪一家饭店都能套得上。我们的饭店与众不同,斯科特先生,它是纽约最漂亮、最现代化的饭店,可你们却让人感到它是一个冷冰冰、苦巴巴的地方。它应该是一个温暖如春、赏心悦目的旅客之家。我们要突出一个‘家’字,你看你们能抓住这一点吗?”  “我向您保证能抓住这点。我们马上修改计划,两周内……”  “星期一,”拉腊断然说道,“我要求星期一就看到新的计划。”  新的广告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和街头广告牌上。  “这次我们在广告战中打了一个漂亮仗,”汤姆·斯科特说,“您是正确的。”  拉腊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不想当这个‘正确’,我要求你做到正确。我付薪水给你就是为了这个。”  她转身面对杰里·汤森,他分管公共关系部。  “所有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吗?”  “是的,大部分请柬已得到回音。所有的客人都将出席开业典礼,届时将是一次盛会。”  “再不盛大还行?”凯勒嘟囔着,“花下去了那么多钱。”  拉腊做了个怪相,“别总像银行老板那样斤斤计较,我们得到的公共关系要值100万美元。有几十位社会名流将出席我们的盛会,此外……”  他拱手作罢,“好了,对,对。”  开业前两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块儿了。墙纸到货了,地毯铺好了,大厅油漆一新,艺术画也挂上了。拉腊由五名部下陪同,一个客房一个客房地检查。  她走进一个套间,说:“这窗帘挂错了,把它们和隔壁房间的那幅对调一下。”  在另一个套间,她试了试钢琴,“音调不对,让人来校一校。”  在第三个套间里,她发现壁炉有毛病,“快修。”  这班职员被拉腊事必躬亲的作风搞得似乎苦不堪言。厨房里,洗衣间,厕所里,她都要一一检查到。她走一路,吆喝一路,抱怨一路,发号施令一路。  那位被她雇来管理饭店的经理说:“别搞得这么紧张,卡梅伦小姐。任何一家新饭店开张时,都难免会出些小差错。”  “在我的饭店里不行,”拉腊说,"我的饭店里不允许出差错。”  开业盼那天,拉腊凌晨4点钟就起床了,她紧张得睡不着。她非常想和保罗·马丁谈谈,可在那样一个时间里她无法给他打电话。她穿戴停当,出门去散步。  一切都将天衣无缝,她对自己说。预订房间的电脑今天将安装就绪;3号烘箱应该可以正常工作了;7号客房的门锁要修好;还得招聘一批姑娘,以接替昨天辞职的几位服务小姐;楼顶的空调系统应该启动了……  当晚6点钟,邀请来的客人陆续到达。每个入口处都有一名身穿制服的门卫检查客人的请柬,然后准予进入。在这些名流中有著名运动员和大公司的经理。拉腊仔细地检查过客人的名单,删去了那些专爱吃白食的人的名字。  她站在宽敞的门厅内迎候到达的客人。“我是拉腊·卡梅伦。很高兴您能光临……请先随意参观一下吧。”  拉腊把凯勒拉到一旁,“市长怎么没有来?”  “他实在太忙,你知道,况且……”  “你是说他认为我还不够重要?”  “有一天他会改变主意的。”  一名市长助理来了。  拉腊左顾右盼,紧张地期待着托德·格雷森。他是《纽约时报》建筑专栏的评论家,也在被邀请的贵宾之列。如果他赏识这座饭店,拉腊想,我们就成功了。  保罗·马丁携妻子来了。这是拉腊第一次看见马丁太太,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端庄淑女。一种不期而至的愧疚涌上拉腊心头。  保罗向拉腊走过来。“卡梅伦小姐,我是保罗·马丁,这是我的妻子尼娜。感谢您的盛情邀请。”  拉腊紧握住他的手,略略多攥了一会儿。“我很荣幸你们能赏光,请不必拘礼。”  保罗四下打量着大厅,他已经打量过它不下六七次了。“很漂亮,”他赞叹道,“我看您会一举成功的。”  尼娜·马丁盯着拉腊,“我敢说,她会的。”  拉腊心里思忖,不知道她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客人们开始蜂拥而至。  一小时后,拉腊还苦守在门厅,这时凯勒向她匆匆走来。“看在上帝份上,”他说,“大家在到处找你。他们都在舞厅里会餐,你干吗一个人呆在这里?”  “托德·格雷森还没有到,我正在等候他。”  “那位《纽约时报》的建筑评论家?一小时以前我就看见他了。”  “什么?”  “真的。他随着人流进来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为你看到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拉腊急不可耐地问,“他的表情怎么样?你看有没有给他留下印象?”  “他什么也没有说,看上去挺好。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给他留下印象。”  “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说?”  “没有。”  拉腊皱起了眉头,“如果他喜欢这儿,就该说些什么才是。这是个坏兆头,霍华德。”  晚会极其圆满成功。宾主们觥筹交错,频频举杯祝贺。待晚会结束时,恭维和赞美之辞向拉腊倾盆泼来。  “您的饭店实在可爱极了,卡梅伦小姐……”  “等我下次重来纽约时,我一定要下榻在您这里……”  “这真是个超群绝伦的好主意,在每套客房的客厅里都摆上钢琴……”  “我很喜欢这里的壁炉……”  “我一定要向所有的朋友介绍您这儿……”  哼,拉腊心想,即使《纽约时报》不喜欢我的饭店,也阻挡不了它今后的成功。  当保罗·马丁携妻子来告辞时,拉腊把他们送到门口。  “我认为您打了一场大胜仗,卡梅伦小姐。这座饭店将成为纽约人谈论的话题。”  “谢谢您的好意,马丁先生,”拉腊说,“谢谢你们的光临。”  尼娜·马丁淑静地说,“晚安,卡梅伦小姐。”  “晚安。”  在他们走出厅门时,拉腊听见她说,“她很漂亮,是不是,保罗?”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四,当头一批印刷好的《纽约时报》刚出版时,拉腊正站在第42大街和百老汇大街交叉处的一家报亭旁,此时才凌晨4点钟。她买了一份报,急忙翻到国内版,看到托德·格雷森的文章开头这样写道:  “曼哈顿很久以来就一直在渴求一家能使游客乐而忘返的饭店。卡梅伦商城的客房既宽敞,又庄重,格调高雅。拉腊·卡梅伦终于给纽约人带来了一座……”  拉腊惊喜地大叫起来。她打电话吵醒了凯勒。  “我们赢了!”她说,“《纽约时报》喜欢我们。”  他懵懵懂懂地从床上坐起来,“好极了。他们怎么说的?”  拉腊把文章给他读了一遍。“这行了吧,”凯勒说,“现在你可以去睡上一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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