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谈恋爱》刘若英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 介绍:  刘若英刚刚又推出一本新书《下楼谈恋爱》。她在书中讲述了很多身边人的有关爱的故事,也表达出自己想要 谈恋爱的心情。刘若英对个人的感情生活一直处理得相当低调,“孤单代言人”之类的名字紧紧跟随着她。刘 若英回忆她跟张艾嘉合作电影《203040》的时候,张艾嘉在看完影片的第二天,一见她就说:“我觉得你应该 去谈恋爱,你的脸上拍出来都是冷色调,一点也没有女人谈恋爱的甜蜜……”当这些前辈们认为 “缺乏爱情” 是她表现不佳的原因时,刘若英开始胡涂了。她甚至扪心自问:“恋爱?谁不想呢?可是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 啊!被你们说得那么招之即来,好像下个楼就可以找到对象似的……”于是,《下楼谈恋爱》这个书名就诞生 了。刘若英说:“或者你会说我想谈恋爱想疯了――楼梯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就以为下了楼就搞得定。但我就 是喜欢这个名字。” 章节:自序:下楼之前一个人住点一根烟 小瑾My Music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 让我们试一试拥抱的距离小梅 火车你过得好吗给蚊子们的一封信 我是影迷拍戏杂记饭店一晚 E-Mail想想,30她爱他 选择幸福三十名字 日子我的脸哭,还是会哭的 我在滚石,我很重要算命的说还是会寂寞 世纪婚礼序序——姚谦(图)姚谦 维京音乐总经理/音乐制作者 [她的失败与伟大]   那年记者问我对在《人间四月天》里把张幼仪演得很深刻,并为剧中角色诠释了一首歌的奶茶的看法时,我记得我的回答是唱得好,演得也没话说,可惜签错了唱片公司。我本应该不是个把话说到底的人,可说也奇怪,当时我却忽然有个感觉就是要把话说白了,说绝了,直觉上觉得对这个女生是有用的。  从半路这么说故事,有些人可能会糊涂,我还是从头说吧。  《人间四月天》在开拍前,我已与编剧王蕙玲关于配乐部分讨论多时,当时与奶茶并不相识也从未谋面。所有印象若不是从媒体来的,就是从我们之间共有的朋友那儿得知的,知道这一位是幕前才女。  奶茶是第一个被邀请加入《人间四月天》的演员,那时我还高兴地认为她是林徽音的不二人选!但她却挑了演张幼仪,三个女主角中戏最少的角色。蕙玲告诉我她劝过了,没用。也没多解释。当时我想她果然是个不多话的另类思考者。  后来戏杀青了,看了初剪,倒意外地被总是低着头话不多,或在群戏中老站在屏幕边的张幼仪所打动。所以创作片尾曲《我多么羡慕你》时,就完完全全是从这个角色出发写的,可惜不在同一个公司,没能邀她唱。  后来知道制作人答应过刘若英,主题歌给她唱,所以她也录了一首《人间四月天》的歌。那歌她唱得很动人,让我真有些为难,但在职场我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歌手权益,一咬牙就挡了过去。于是奶茶的那首歌只能收录在她的专辑里,没在戏里出现。那时我在心里理直气壮地想:对不起了,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最好下回让我名正言顺地还你。在原声带的庆功记者会上,记者逮到我问了此事,我就直说了心里想过的话。当时有人解释为我对她老东家有意见,她也没多说,只为老东家圆了场,平息了此事。  所以我们在未见面前就交手了,这也促使我从此开始更注意她的动态。  一年后,作了《夜奔》原声带,看了样片,最深刻的是她在戏里配的旁白。我跟制片要了回来反复听,决定串在配乐间。结果真是满意得不得了,爱不释手。那时就清楚地知道,我会等她约满的。一直到一年前张艾嘉介绍,我们才正式见了面。我记得那天同桌多人,她话很少,大都在倾听。说到她的部分,她微笑居多。  不久我们就签约了。  那段时间她苦读张爱玲所有资料,人显得有些苍白低沉。依然不见她多话,偶尔听她跟张艾嘉求情说今年拍完这戏放她个假,她得趁年轻生个小孩,只听张艾嘉回她:“那你起码要肯先下楼找个男人吧!”  听她们对话虽然像个玩笑,但我看得出来,张艾嘉太了解她。她这个人太专心了,常一头掉到眼前的工作里,这世界其他的事都扰不了她,真要担心了,她也搁在心里忙完再说,又回到眼前的事。有点嘲笑她工作以外挺没出息的。所以后来生孩子的事就搁着了,因为拍完了戏,才下楼又被我的工作人员接去录音室。配唱完她去威尼斯当评审时,也只记得写了封千言书给制作人,对自己这次录音表现眉批了一番,想争取机会再多唱。但我很满意这次的录音结果,没理会她,随后香港的舞台剧开始彩排,她行李一理就去了,也没多说话,一天彩排十几个小时,想去香港看她,她连点时间也腾不出来,工作以外她在这世界常没声音。  一晃这一年就要过去。楼都还没下过,书倒要出版了。  这次专辑中有首歌叫《我的失败与伟大》,配唱时听说她跟同事讲:“我以为跟姚谦合作,可以唱个像《至少还有你》或《纪念》这样的情歌,没想到却唱了《我的失败与伟大》。”但那首歌她唱得极好,心酸而幽默,我把它定成了专辑的标题。也没听她有意见多说些什么,虽然这歌不是我写的,但我开始心中略略有愧。  奶茶,我回头去看看工作时间表,尽力腾出时间让你下楼,祝你下楼后顺利快乐。序序——林亦华(图)林亦华 剧场导演       舞台剧《半生缘》正式公演的前一天,每个人都因紧张而睡不好。我大清早就到了剧院,刘若英还是如常地比我先到了。在走廊上互相说完早安后,我告诉她:“昨晚我在读你的《一个人的KTV》。”刘小姐就是刘小姐,顿时飨我两个白眼,外加一声谴责:“怎么(到了这种关头)还看那种书?”听那口气,仿佛“那种书”是由另一个人写的,简直完全不值一看。  刘小姐或许早已很清楚,又或许不——在她缤纷多样的性格中——也是她个人魅力之中,“精于自嘲”绝对是极具吸引力的。而且我不用“懂得”,而是用“精于”来形容她在这方面的功力,可见我是多么深信,它对“刘若英”来说,除了会主观地爱护有加,还会轻则苛刻,重则……或极有可能不近人情的时候。因为,所有不惧自嘲,甚至乐于在人前抖出弱点来寻自己开心的人,通常都是经历了某种程度的先死而后生。她的不介意,当然不是没把事情放在心上,而是早已提升了对自己的要求,明白自身最表面的缺点必须如死皮般褪去,新的皮肤才会再生。“自嘲”对于我们心灵的成长,好像果酸之于皮肤,只要使用得宜,身心就都会受惠。  翻翻刘小姐的文章,不难发现她处处的笔下留情或无情。前者的宽容,通常在她写别人时可见,而后者则更多用在她本人身上。如她对待长在自己身上的那张“胖脸”,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服气、不客气。反观她在描述与助理小梅的共患难时,尽管对方也曾令她万分懊恼,然而一篇文章看下来,作为读者的我,后来也喜欢上了这位进城的乡里姑娘,并且在看完后,还十分希望知道她的近况。  所以,刘小姐的“自嘲”功夫,其实也隐含了她对人世间形形色色的小人物的包容和欣赏。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便不会有那细微的触觉和幽默的态度,以至拥有能把他们描绘得使人既怜又爱的文笔。会说故事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都能把卑微的事物及人物以宽容来提升。张爱玲是极少数中的一个。最近曾扮演过张的刘小姐,不知道可否是在扮演过程中得到了缪斯的眷顾?  排戏期间,我常常对她说她应该当导演,她总是很大声地拒绝:“不要啦!”可是黑是黑白是白的眼睛里却明显说着另一句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刘小姐有一天当导演,我想她会是一个女性的Eric Rohmer——以她的慧黠和对小人物心理矛盾的勃勃兴致,她一定会写下很多既富娱乐性,又具哲理性的故事,只不过到时候她用的将不是笔,而是镜头!  让我们期待那一天会很快地来到。序序——葛大为(图)  葛大为 文字工作者   写给那个常把“眼前的幸福”挂在嘴边的女生。  如果下辈子老天爷非要我投胎转世当女生的话,我只希望能够变成像她这样的女生。  她有一种近于变态的坚强。虽然我知道那样的武装是只有内心脆弱的人才会选择的防备。个性太过好强,害怕别人看透自己,害怕自己看不起自己。我懂双子座的女生总是喜欢把自己活得像一座迷宫,于是习惯她把自己的情绪经过层层反刍之后再消化,只有在她哭的时候我才觉得她像个女生。但那无损于她谈起感情时坦率的卑微与专注。她也是一个调色盘里有着“理性”与“感性”两种颜料的画家,用色十分精准洗练。脚踏实地却充满想象。于是你在她的文字里面,经过她习惯性自嘲的口吻,可以看见这世界是那么谐调且规律地存在着,且从不流失或大或小的人间趣味,于是成全也能够微笑、失败了也感觉伟大。  在开始读她这第二本书之前,我想您早已肯定她的文笔,然而也请您笃信在她文字里的每一个字句点滴,都是她内心的最真实抒发。一个带着Notebook就走遍千山万水的女生必定是有很多故事可以说的。在一站站的迁徙,在一段段的旅程中,在不断反复的相见离别中,她学会了珍惜“当下”、懂得了“相信”,并投身去感受在每瞬间“眼前的幸福”。一直以来,她的歌总是精彩、她的戏总很精湛,这次要特别请您感受她文字创作里最自然的真诚。  我相信她找我写序完全出自于复仇心理。在我出第一本书的时候因为向她邀序,她一直交不出来,印象中我催急了还生了气。这一次帮她写序,虽然和她再熟悉不过,写文章一向神速的我竟也在计算机前愣了好些天。我开始明白写序这种痛不欲生的感受了。过去她常常mail给我她写好的文稿,要我看看有没有错字或是文句不顺的地方。这次看过她几篇稿子,赫然发现里面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说的也是!如果再像从前一样把“十年修得同船渡”写成“百年修得同船渡”,那这样要是想跟她“下楼谈个恋爱”,岂不是得修个几千几万年!?序自序:下楼之前  [下楼之前]    如果我告诉你,到我快出书之前,我还都写不出来《下楼谈恋爱》这篇文章,你可能觉得我很扯,竟然还没把主题写好,就先决定了书名。或者你会说我想谈恋爱想疯了——楼梯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就以为下了楼就搞得定。  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个名字,没有原因。可能我觉得这个名字给我希望,给我浪漫,给我一种戏剧性,我甚至觉得伸出手都可以摸到那种感觉,那正是我在这些文字里想表达的感觉。  这几年,周围亲近的人都非常关注我的感情生活,因为我的自私及低调,它几乎成了一个“谜”。   “孤单代言人”、“成全公主”之类的名字就这样像是魔咒一样紧紧跟着我。甚至在他人评论我的工作表现时,我情感上的洁癖(这样说比较科学,其实是龟毛),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我发展受限的罪魁祸首。   记得第一次跟李宗盛大哥合作唱片的时候,他跟我聊了没几次,就像个心理医生似的很严肃地跟我说:“奶茶,你先去谈个恋爱,再回来找我做唱片……”我跟张艾嘉大姐合作电影《203040》的时候,她看完样片的第二天,一见我就说:“RENE,我觉得你应该要去谈恋爱,你的脸上拍出来都是冷色调,一点也没有女人谈恋爱的甜蜜……”也许,我因为工作太努力而表现出一副拒绝恋爱的样子,但当前辈们认为“缺乏爱情”是我表现不佳的原因时,我开始糊涂了。  当我听到这种评语时,我心里会出现多声道的内心独白:   “恋爱?谁不想呢?可是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啊!被你们说的那么招之即来,好像下个楼就可以找到对象……”  “你们说的那么斩钉截铁,万一我正在谈恋爱,那岂不是要一直装下去?”   “那——但是下楼之前,先出张唱片吧……先再出本书吧,把恋爱到底是什么先搞清楚再说。”   没错,我给自己编了那么多借口,实情就一个:谈恋爱,我一直不是行动派。以前我都相信,恋爱其实不是一种动作,而是一种心理状态!到最后,变得我渴望爱情的心情好像比实际去恋爱的状态还重要。我的恋爱不需要有事件,不需要大家来分享,只需要有期待、有想象就够了。   但是,我想改变,这本书的出版就是起点。我想行动了,而且我很愿意跟大家分享我恋爱的心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突然觉得,如果能在感情世界里多些行动、多些赌注、少些怀疑,我的人生就是新的开始。   就是这样,我决定主动下楼,就从这一刻开始!走,跟我下楼谈恋爱去……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一个人住(图)  从大学开始,我就一个人住。算到现在,我一个人住已经十四年了。对于一开始出去一个人住,我是既兴奋又紧张的。   从小,我就是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骄纵的小孙女。我甚至连喝的水必须先烧开都不知道,因为只要渴了,饭厅里一定有一瓶瓶装好的白开水。我从来没有看过烧水的过程,所以出去一个人住,所有的事情对我而言都是新鲜而具有挑战性的。  我最记得第一个晚上,因为家具还没买齐,所以整个公寓里只有一盏灯跟一个床垫。我在客厅时,我把灯挪到客厅。回到房间时,再把灯搬回房间。  有一晚,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由于一出了房间,外面便全是黑的,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那一刹那,我没有叫出声,更别说像以前在家那样哇哇大哭引来家人的关爱了。我很痛,但还是自己爬起来,摸着黑回到房里,连看伤口的力气都没有,倒头便睡,因为第二天一样一早就要去打工。这是不用人家教的,也没有经过什么长期的训练,我几乎在第一刻就自动改变了表达的习惯。以前的行为,不管是唤来使去,还是故作弱不禁风,都是因为环境会配合我如此,甚至“鼓励”我如此表达。当这个环境不复存在时,我那些“表演”的正当性也就消失了。奇的是,人竟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表现出那么大的弹性。  回到台北,我一个人住在山上。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因为总是有做不完的事,写写东西,看看电影,弹弹琴,整理整理东西……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我想养一只狗。可是我常年不在台湾,所以养狗这件事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我跑去花市买了一盆花。朋友问我,为什么买花?我说,因为我希望这个房里还有另外一个活的东西跟我一起呼吸。  我说得很自然,他说他听了很难过。  后来我认识一个男生,我跟他提及这一件事,他说,你想太多了,其实房子里有很多东西跟你一起呼吸,尘螨……蟑螂……蜘蛛……我听了笑了。我笑并不是觉得真有这些东西陪着我,而是我喜欢这世界总有新的观点。世界其实是一直没有变的,但却可以用千百种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它。  换个角度说,我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点一根烟(图)  该点一根烟,还是泡一杯咖啡?   或者根本来点酒?!在等待的时刻……  I do not know way.  等你的时候,想做的事都是我平常不做的。因为我知道“平常”搞不定我此刻的“思念”。  连下了几天的雨,我也好几天没见你了。最后一幕是在电梯里。昏暗的灯光刚好可以掩饰我的不舍。“不舍”?这字眼对于只是几天的分别好像太严重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和你道别的时候,都觉得是“最后一次”。然后当再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是“赚到一次重逢”。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小瑾(图)  她就这样消失了。  当我发现的时候,我已不能确定她消失了多久!三天,三十天,三个月?或者更久?只是当我确认她就这样消失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震!像是剥落了些什么。然后心里只要想到她,就像少了块什么似的。   其实我认识小瑾并不久。我们是经过家族的朋友的朋友认识的。那时她住在高雄,在她一次来台北出差的时候我们认识了。刚好,那一阵子我也常去高雄,她总来找我,不知不觉就好像很熟似的。  记得第一次见她时,我觉得她好白。很少看到比我还白的人。她是一种惨白惨白。单眼皮,鼻子挺挺的,嘴唇应该是她脸上最有特色的地方。下嘴唇比上嘴唇厚一些,擦着无色亮彩的唇油,蠢蠢欲动,很是性感。一件低胸黑色紧身小背心,外头罩一件暗红色软料的衬衫,没扣扣子。底下一条紧身的黑色牛仔裤和一双暗红色的靴子。中性却又不失小女人柔性的性感。往后的日子她总爱这样穿。因为她特别白,所以你更能感觉到她脖子到胸口的明显弧线,还有挤在小背心中间的乳沟。一切都让你感觉刚刚好。不!比刚刚好又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我有几个死党,从小一起长大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总不太欢迎新朋友,因为被他们瞧不起的人比瞧得起的人多很多。所以渐渐地我们形成了一种默契,也就是当我们聚会时,尽量不加入新朋友,以免不懂状况的人影响气氛。可是她却不同。我总感觉她应该可以和大家合得来,而且她住高雄,难得来台北一次,所以就在一次PUB的聚会中,我带她跟大家认识,试了一试。  她很聪明(我是很久以后才这样觉得的)。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安静的,当然,该配合笑,或该有意见的时候她也不会漏掉。给她酒喝,也不会假仙。男生逗她的时候,她也乐得吱吱笑,胸前总是一阵一阵得红,挺大方的。黄色笑话更是不少。甚至跟她谈一些道德以外的事,她也似乎能理解,不会大惊小怪的。朋友们都频频私下问我,到哪里弄来这么个上道的新朋友?我故弄玄虚地含糊其辞,她也配合得神神秘秘。我突然觉得有一种小骄傲的快感,她好像也能明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第一个小秘密。就这样,她很快就成为我们死党中少数被接纳的新成员。  之后的日子,她几乎每天都来电话,不管是给我,还是给其他人。起码只要问起“小瑾”,我们之间总有人可以答出她今天在干吗。当然她来台北的次数也急遽增加,甚至她说,她觉得台北的朋友和生活比较适合刚从加拿大念完书回来的她。过没多久,她就拎了个小包包来台北定居了。  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当初她是先决定来台北才找工作的,还是台北有工作她才决定来的?总之这并不重要。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真的希望不像朋友所说的“小瑾是为你来的”。我常常被这一句话吓到。甚至我也向她半开玩笑地求证过。她当然否认。但是奇怪的是,心里面我总觉得对她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老是怕她无聊,没吃饭,一个人。甚至她生病的时候,我都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把她照顾好。  她住的地方没装电话,所以要找她只有打手机。你问她在哪里?答案永远不出以下的四个地方:“诚品”、“诚品附近”、“家里”、“星巴克咖啡”,而且永远一个人,永远很快就要回家,永远等一下没事。找她她永远有空。当然我说的永远只是到她消失之前。  她总喜欢送小东西给朋友们。而且她知道很多东西要送就要送四份,四种颜色,死党一人一个。当然这包括了她自己在里面。小东西如书签、卡片、书、衣服等等。她总是跟我抢黑色的物品,当然每一次她也都让我。她很有sense,所以她送的东西大部分都用的上。不过还是慢慢地有了她的味道。她很爱吃零食,于是离开我家时,常常总是剩一大堆垃圾食品。她还喜欢穿低胸的衣服,即使只是从家里来我家随便坐坐,也都是低胸再加条牛仔裤。她喜欢喝咖啡,是的!拿铁不加糖,和我的习惯一样。而我这个习惯也是从认识她以后开始的。  我忘记是从什么时候才知道她不喜欢男生。有好一阵子我出差在外,来去匆匆大半年。她认命地待在台北跟大家保持死党的关系〈为此我还曾经吃过醋。因为很多事就只有我不知道,开的玩笑就只有我听不懂,搭不上。但是她总是耐心地替我恶补,然后告诉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好像在一次聊天中,有人提及她很有吸引力,也喜欢玩感觉游戏,不只勾引男生,连女生也不放过。她家旁边的一个小咖啡厅里的女服务生就喜欢她喜欢得要死,然而她还是常常去逗她。我看看她,她并没有否认,只是一直笑,就像平常别人开她任何玩笑一样。我说:“你双性恋啊!”我不记得她回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一次开始,我们觉得她已经跟我们公开她是不喜欢男生的。也为此,我们私下或公开跟她讨论过很多次,但她都非常地确定自己是同性恋,虽然她曾经交往过一个日本男友长达四年。  我们当然觉得有一个同性恋的死党是很震撼的,但是大家还是故意忽略它。照样在她面前换衣服,说黄色笑话,说男人的坏话,甚至有时不经意地骂骂同性恋。她也无妨,照单全收,一样地是我们怨女俱乐部的一员。  一直到那一天晚上。  某一个星期五的晚上,A-live请了一个荷兰的DJ。听说很炫!早早就有一堆人相约去狂欢,而我也早早就打定主意在家不去。当天从下午开始,小瑾和死党们就频频打电话来说服我,我态度坚决,当然她们也不放弃,干脆打扮好来我家抓人。开门时,我一眼就看出小瑾刻意装扮过。依旧是低领衫,半透明,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胸衣。那胸部竟有呼之欲出的感觉。擦了透明的指甲油,喷了淡淡的香水,还有她一贯爱的透明唇油。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也特别吹得盖住右半边的眼,弯弯的弧线有一种神秘的诱人。她发现我盯着她看,故意说:“干嘛!爱上我了啊!”我回答:“是啊!若我是男人,早就把你给上了!”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开了一些玩笑。我把新买来的跳舞机装上,摆明老娘今天绝不出门。音乐一开始,大家就争相跃跃欲试。没多久,该脱的脱了,该high起来的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跳舞机这玩意儿虽然已经流行一段时间了,但是老土的我却刚刚开始玩,当然一玩便欲罢不能。那种不服输的心态迫使我一玩再玩,而我的其他几个死党都是舞林高手,她们常常在PUB里玩跳舞机,所以七嘴八舌指手画脚地一直教我如何晋级。偏偏小瑾对拍子不是很在行,所以每回轮到她的时候,总是很快就被打下。我们嘘声不断地嘲笑她。久而久之,她干脆放弃,任由我们几个汗流浃背、争先恐后比赛着。时间流动的像舞曲节拍一样快。当他们想起来应该去A-live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了。突然有人问:“小瑾,你怎么了?”我回过头去看她,她却转过身背向着我说:“没有啊!没事!”可是听声音明明是哭泣着的。大家都围过去,问这儿猜那儿的,她就是坚持不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理她。我突然觉得她很扫兴,像个孩子似的希望大家注意她,或者也可以说我觉得她是我带进来的朋友,她这么做根本是让我很难堪!又或者,我明明知道,只要我过去哄她一下就没事了,因为她的不开心是我忽略了她,但是我就是不想这么做。我身体僵硬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望着还在忙碌着的电视。死党们一一催促我: “Do something!”我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突然她们又一一离开,走进另一个房间,像是在回避一对正在闹情绪的情侣。  客厅里只剩我们两个。静得只有她稀疏的喘气声,还有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心跳声。就这样,我想就这样放着!只能这样放着,看看会怎样!因为我能怎样呢!我的目光还是停留在电视机上,只是屏幕上不再绚烂,只是一片蓝色的死寂。里面反射着一点儿她的身影,小而模糊。就那样一点儿,你就可以知道她觉得自己有多委屈。  忘了过了多久的时间,一切都停摆似的,突然,她出声了,她像是只对自己说似的:“帮我叫出租车!”我觉得我应该是听到了,但是我不确定。这时,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我,不!应该说是怒视着我,脸涨红着,眼睛里充满血丝,生气得好像快要掉出来似的。满脸的泪痕把她本来精心画得不着痕迹的妆都弄糊了。一条一条干掉的泪痕像是干涸的小河。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扭曲的脸。她再次重复着说:“帮我叫出租车!”我说:“要叫,你自己叫!”她继续坐着不动,然后又缓缓地说:“请你!请你帮我叫出租车。”我突然发起火了!我不明白,明明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为什么她要突然闹起别扭!我问她,她也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重复着:“帮我叫出租车!”  我再次重复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生气地说:“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我终于决定开车送她回去。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始终是一直望着窗外……那一条我们无数次欢笑声伴随的山路。  “我真的知道吗?”我问我自己。或许我知道!当我写下“或许”时,我其实已知道。我只是不想去面对,因为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我不想她说出口,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失去她了。  我赌了几天的气,当我再想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这些日子,我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喝热拿铁。每当咖啡送到我手中时,我都会想起她。她消失了……就这样消失了!就像当初她是怎样真正进入我的生活,我丝毫不曾察觉一样。但是有一些习惯,一些她曾送我的小东西,都不时地在生活中提醒我,曾经,她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些我说不清的悸动……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My Music  前一阵子,我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聊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又看到他身后的那一幅画。顿时,好似时光倒流般的,很多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心头。   我突然回想起过去的这些年来,每隔一阵子我都会去找他,他身后的那幅画总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我。每一次我耳朵聆听着朋友的话语,视线凝望着那幅画时,我都能在画里发现新的东西,产生新的感受。可能是因为每次我去他家的时间不同,心境不同,所以画折射出的光泽也每每有所不同。更有可能是我所选择坐下的位置不同,角度不同,所以一个平面简单的图形便被我看成层层叠叠的多维空间。但是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这些年,每一回去找他的时候,自己的成长,他的成长,更或具体地说,两人关系的累积演变,使一张早已经完成的作品看起来像是变幻无穷的。  又再一次看着那幅画的时候,我想到了这些年来我的改变,我们的改变。想着想着,乐曲便响了起来。就像一部扣人心弦的爱情文艺片,配乐什么时候出现的观众都丝毫无法察觉。很多的记忆、感动、伤痛都隐身在那些音符中。歌是不是我唱的、是不是我做的,已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音符是否忠实于自己许下的诺言,是否紧抓着每一分每一秒相聚的机会,是否还是可以不顾一切,是否爱的无视于他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是否真的相信当下才是幸福。  我看到的画又有点变了。一样的坚持与勇气,我现在必须付出十倍于以往的力气才能做到。于是我感激那些歌,因为每当它们响起时,我总能在里面触碰到自己最柔情的角落,找到最初的自我。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因为图中的影像持续在变动,不会因为你的感伤稍做停留。但是因为有了歌,有了这些过往从心中发出的歌,我们才得以不必跟记忆割裂,不必跟自己的深情割裂。  我要谢谢这些歌,不管歌是不是我唱的,是不是我做的。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  我最好的朋友谈恋爱了。经过近五年的孤单,她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感情生活。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有一阵子没看到她了,那天见到她,就如俗话说的,她变漂亮了。  我跟她一直以来都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只要我在台北,我们几乎都是尽量每天见面,通电话。她的爸妈常说,只要我一回台北,他们的女儿基本就是不在家。  我很依赖她,我希望她随时都可以陪我。说得更自私一点,我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陪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惟一可以让我完全放松的人。即使她在我家,我想睡觉,也可以把她一个人放在客厅看电视,自己安心地去睡。她也是。我们的相处最珍贵的地方,就是我们总是从容却又细心地维护这段感情,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因为是相依为命,就可以占有对方。我们自然而然地不给对方压力。  当然我做的总没有她好。  我的工作常使我的作息不正常,情绪不稳定,她总是极有耐性地跟我一起开心一起沮丧。尽管大部分时候我交的男朋友她都不喜欢,可她还是会站在我的立场去接受我的男朋友,但是我却总是以最严格的标准检验她的感情世界。  在爱情的路上,我们都受过重伤。谁不是呢?还好彼此有这样的朋友相互挺着,我们都挣扎着熬过来了。  但我们的互相陪伴并不总是如此无可奈何。我们会在一个大冷天,相约戴上大大的太阳眼镜去逛木栅动物园,给自己取艺名“LULU&NANA”,在猴子面前大呼小叫,在河马面前比嘴大!我们还会在过年时聚赌,熬了一晚上之后,再一起去六福村坐云霄飞车。  我们会坐在我家的阳台上看晨曦,看日落;把浴缸周围都点上蜡烛,配着红酒;我们当然也一起做过很多梦。前几年,希望两个人都差不多时间结婚,差不多时间生小孩,这几年,觉得这个梦想好像需要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完成,有点不能掌控,于是我们开始面对现实。还说有一天我们要买一栋楼,大家住在同一栋单身公寓,这样就不会寂寞。但我敢说,说到这里时,两个人心里其实都在想:“去你的!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发生。”  这一次她交的男朋友,其实是我介绍的。一开始两个人好像不怎么来电,出去看电影、吃饭,都是三人行。但是去年我去上海工作了半年,他们就在一起了。  我很替他们开心,我说,以前我有两个好朋友,但是现在我有一双好朋友。  可是觉得安慰之外,隐隐地,我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说得很简单,但也可以想的很复杂。你希望她好,但又希望她依赖你。依赖你是不好的,因为你不是可以24小时、365天照顾她的,所以她应该独立。但她独立了以后就不需要你了……被你最亲近的人“不需要”,实在是一种很糟的感觉……嫁女儿是不是就是这种心情?  曾经在我交了男朋友以后,她常讲的一句话就是“你对他太好了,我讨厌你这样……”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是她对我的心疼,但是我却很难解释当你在为一个情人奉献的时候,不只是为了讨好对方,也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回馈。  这一次她认真了。一天中午我们起床后,她急急忙忙地要出门,说要买午餐给男朋友吃,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好啊!当我看到整个过程中她愉悦的心情及期待见面的模样时,我不禁也开心起来。我们开到一家炸猪排店的巷口,由于是逆向单行道,所以她决定走进去拿外卖。我看着她匆匆忙忙地下车,那轻盈的脚步流露出我许久不见的她少女时期的单纯快乐。我一个人坐在车上,突然感觉自己在过去的时光里是多么自私。我总是希望她能配合我的人生节奏,配合我期望她该有的生活模式。但是当我一股脑儿栽进一段恋情中时,她是如何自处的呢?我不在台北时,她是怎么消磨工作以外的时间的呢?身为一个大家都处处呵护的公众人物,我身边的朋友心里的感受又是什么?  不一会儿,她提着三个猪排便当回到车里,兴奋地跟我说这家猪排多有名,她真希望男朋友会喜欢。我突然说:“你对他太好了,我讨厌你这样……”她听完一愣,与我对看,两个人突然大笑了起来,她说:“你真过分,报复我啊!”我说:“我等了那么久,才能把这一句话还给你。现在你知道帮情人买食物的乐趣了吧!”她笑的样子,在我脑海中久久不散。  会不会因为这样的相知相惜,我们反而比以前更近了?我希望。但人世间的来来去去总有它自己的规律。  前些日子回台北了几天,我的行程排得满满的,完全没有时间跟她相聚。一天拍宣传照时,已经快半夜一点了,她来拍照的地方找我。结束后,我送她去她男朋友家。因为我想请她男朋友帮我一个忙,所以就跟着上了楼。到了门口,我看到她害羞地拿出钥匙打开男朋友家的门时,我突然有点忌妒,可能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过任何男人家的钥匙,不过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占有欲。我知道,她已经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了。  离开时,她送我到门口。这些年来,我们都是一起离开某个地方的,那一晚,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走,而她留下来。回家的路上,我除感到孤单之外,更多的还是替她开心。真的,因为在那短短半个钟头的三个人相聚里,我感受到了他们的幸福和完满。那是什么都不能取代的,即使是我自以为的关切和付出。  那一天晚上之后,我写了一封信给我最好的朋友:  对于你们的相恋,我衷心地祝福。当然我也会忌妒、羡慕,还有感到孤单。但是欣慰及祝福还是多于这一切。因为我们都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年纪能再单纯地去爱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尤其是遇上一个“正常的好男人”更是难得。周围总有人告诉我们,这样的幸福不会维持太久,久了,就一定会淡了。但是正因为这样的说法,我们更要去珍惜这不是唾手可得的情感,更要珍惜这些初始激动的片刻。即使它稍纵即逝,但是我们在过程中已经用尽力量去体会了。不都说过程就是结果吗?只要我们能留在心上的,就永远会是属于我们的。  我们常说要一起去旅行,以前都因为我的工作杂乱而不能成行。现在看来,你应该不用等我了。当然,记得不管你走到了哪里,我都在你的身边,因为你早已常驻我心上了。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让我们试一试  我想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分析自己  或许我们总是逃避负责任的爱情  如果我们真的聪明得可以  为什么深夜还是孤零零    我们总以为在旧恋情里得到够多教训  所以面对未知的爱就自以为特别小心  如果爱情这东西真可以统计  那么老天又为什么老让我想起你    为什么不让我们试试看  难道就真的那么输不起  我有的不过是一些糊涂的过去  你能给的或许是幸福的……  为什么不让我们试一试  就算失败也只是回到一个人的晚餐  可不可以这一次不要太小心  大胆地让我们再试一试  像我们这样的年纪  还有什么输不起我的好朋友谈恋爱了拥抱的距离  想写一封信给你 虽然经常见到你  但有些话怎么说出口 譬如说见面时已经想念你  我知道这样很多余 可是却是我真实的话语  我就是喜欢你 像我这样的年纪 说这样的话很恶心  可是我能怎么办 如果感觉这么强  也写一封信给自己 一个好久不见的自己  一个少了你的孤独的躯体 里面其实满满装着你  我知道这样很多余 难道成熟的尽头就是分离  我喜欢你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年纪 你会说我很无趣  可是可是可是 深情难道需要有原因  再唱一首歌给你 一首寂静无声的歌曲  KTV里令人反复流泪的歌曲 写的其实都是你声声的叹息  我知道这样太多余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 相识一生却又陌生的你  我喜欢你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年纪 这样的感动太多余  我只想我只想 拥抱时不再感觉距离饭店一晚小梅—1(图)  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乌黑的中长发梳着一绺马尾,两道浓浓的眉毛几乎连在一起,纹着眼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我。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很红的口红不均匀地涂在她紧闭的双唇上,正努力想要挤出微笑。  一件无袖的大花背心,塞进完全不配的七彩裤裙里。脚上穿着双肉色短丝袜,丝袜紧紧的松紧边把她的脚腕勒得有一些肿胀。一双发黄的白色凉鞋,扣绊有些生锈了,透过丝袜脚趾头看起来很大。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因为她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了!当时我在北京拍戏,一个人只身在外,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陆,生活上很需要人帮忙,所以通过剧组,找到了她(后来我才知道她本来是来剧组登记做临时演员的)。我等在饭店房间里,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小时后才听到门铃声。一开门,我就问她为什么迟到?她回答:“因为饭店大厅的门是个圆的,拼命地转,我看见别人一进去就转进去了,可我怎么也不敢进去,后来大堂服务员帮我开了个边门我才进来的。”那时,我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不会用旋转门!!她接着说道:“后来我去等电梯,想了很久,也不确定到底该按上、还是按下;我到底该要电梯下来接我,还是要电梯载我上去?”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决定留下她来做我的贴身助理。但是我感谢老天让我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与小梅的点点滴滴就这样戏剧性地开始了。   她与我同房住,小小的空间里摆放了两张单人床。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地面温度近摄氏五十度。第一个晚上她很快就睡着了,整夜我辗转难眠地看她,十多年来过惯独居生活的我,突然身边睡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实在不习惯,也不安心。我这样昏昏沉沉过了十多个小时后,她终于醒了。我讶异地问她平常都睡那么久吗?她揉揉眼睛一看表,吓了一跳:“从来没有。我没想到我一睡就睡了十一个小时,可能是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吹过空调睡觉,太安静,太舒服了,所以……”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都是她比我早起,但我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因为她一起来整个房间就都是开开关关的声音,锅碗瓢盆声、水声不断。于是我跟她说,既然我们共处一室,如果她先起床,请她一切放轻,否则我很难睡得好。说完,第二天马上奏效,我也睡得非常好。可是醒来却不见她的身影,我正觉得奇怪,转身走进厕所,竟然看见她蹲坐在马桶盖上吃着水煮蛋。她笑着说: “我一起来就躲在厕所里弄早点,怕吵了你,你今天应该睡得很好吧?!”我简直哭笑不得!  她是从山西农村来的,到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跟着我这个台湾来的女演员。这样两个拥有截然不同生活背景的人一起相处,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考验。她常说她老家村子小到只要骑脚踏车就可以逛完;村子里几百个人,没有公共汽车,更别说其他的交通工具;连电话都是几家人合用一个。值得庆幸的是她爸爸在电力公司上班,所以家里随时都有电,而且免费!听她说起来,这仿佛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我问她为什么要来北京?她说她哥哥先来了,妈妈不放心,就要她也来做伴。而她哥哥来到北京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成为一名吉他手,所以需要学习吉他,于是小梅开始找工作,希望能挣些钱给哥哥。  我们的生活方式差距当然是很大的。但她倒霉的是,她被我雇用,所以她必须开始学习适应我的方式。在这一点一滴的磨合期里,几度我半夜醒来,都恨到想杀了她!然后第二天我就会跟她说:“小梅!你又逃过一劫!昨天你睡觉时我差点杀了你。”她总是笑着说:“是吗?好险!好险!”  她做事的逻辑很奇怪,事隔十几年,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好笑。而这在当时,是足可以让我从椅子上歇斯底里跳起来的!  北京炎热的午后跟台湾一样,常常会有短暂雷阵雨。小梅有时要在下午出去替我买东西或办些琐事,所以回来时常常都是一身湿。于是有一天我跟她说:“小梅,今天下午你只需做一件事,就是去买一把雨伞。”听我说完,她就走了,果然没过多久,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化妆师说:“唉,今天小梅又是个落汤鸡了!”我信誓旦旦地说:“不会!”雨停了,她也回来了,果然是一身的干爽洁净!我得意地问她:“小梅,今天没淋到雨吧?”她也很兴奋地回答我:“是啊!刘小姐,我刚买完伞就下起大雨,于是我赶快回到伞店躲雨,等雨停了我才回来。”听完她这话,再看看她手抱一把新伞自以为聪明的模样……  我爱吃泡面,出门在外更是如此。一日我请小梅去替我买泡面,临走前,我补上一句:“小梅,切记,我不吃牛肉!”小梅一副很“了解”的模样,笑嘻嘻地点头,表情流露出一些“我的不信任是多虑”的模样,然后走了出去。拍完一场戏后,我就见她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拿着一碗康师傅牛肉泡面回来了。我当时暴跳如雷地跳起来对她大叫:“我不是说过我不吃牛肉吗?”没想到,她竟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刘小姐,你放心!这泡面我吃过,里头没有一块牛肉!”我……  当然,再怎么样我也愿意忍受她,因为她的确是忠心耿耿。每次我要去大陆工作前只要给她打个电话,到时她总是会辞去手边的工作来帮我。然后在我抵达饭店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拎着两瓶矿泉水跟我爱用的面纸,一脸期待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这总让我觉得在内地拍戏,是有亲人的。  她的皮夹里放着一张我的照片,这是她忠心耿耿的具体表现。不过拍《人间四月天》时,我意外地发现她的皮夹里多了一张黄磊的照片。我怎能忍受?!于是那一天晚上睡前,当她又在嘟嘟嚷嚷地说着黄磊今天教她念“耳朵”不是“阿朵”(她发不出ㄦ的音)时,多有耐心、多好,我突然对她说:“小梅!你不觉得有一个人什么都那么好,很奇怪吗?难道他就没有缺点吗?这样真实吗?他一定有什么缺点是你还没发现的!”我其实是耍性子,放纵我的心眼,她却一下沉默了。第二天到了现场,她一直盯着黄磊看,黄磊跟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地观察他。黄磊问我她怎么了?我笑着说:“她在找你的缺点!”  我和她交往的过程就是由诸如此类的大小插曲所组成的。就这样,她成为我身边最亲密的伙伴、姊妹。我的衣服跟她合穿。每结束一部戏后,我就把一些衣物用品留给她。别人也说她越来越像我,甚至常常一部戏快拍完了,别人才会发现她是本地人,不是跟我从台湾来的助理。我什么事都依赖她,甚至我的身体。我很懒,能坐,决不站;能躺,绝不坐!常常一上车,小梅便会调整好一种姿势,然后拍拍她的身子对我说:“来吧!刘小姐!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有一天我跟她还有黄磊三人一起去吃早饭,吃完出来,天气冷极了,我一件件地把衣服往身上加,最后整个人都几乎不能行动了。这时,黄磊突然说:“我抽根烟再走吧!”于是我便把自己整个人往小梅身上靠,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突然,黄磊不知为何叫了她,她一动,我整个人便直直跌入雪地里。有时候我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需要发出警报的时候。  1999年底,也就是我认识她的整三年后,我再度来上海拍一部电影。为了安排她坐飞机来上海,我大概打了五通电话给她,教她怎么check in,怎么去登机门。可是面临人生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坐飞机,而且还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进入偌大一个机场,她还是紧张得像是第一次生孩子一样,又兴奋又害怕。 她第一次送我回台湾去机场时,她哭了。其实当时我只是回家几天而已,但因为那是她第一回去飞机场,第一次送机,所以她感觉我像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地方,也许可能就回不来了!  可这一次在上海拍戏期间,她有点不像我以前认识的小梅了,白天在现场老是心不在焉的。我有点怀疑她变世故了,常常骂她不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但是后来我才观察得知,上海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太震撼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目不暇接。连街上随便一个女子走过,光那一身衣服都可以让她琢磨半天,更何况是整个上海,中国最先进的城市。饭店一晚小梅—2(图)  小梅有些近视,但是她不爱戴眼镜。原因很简单,眼镜很贵,所以她需要时才会拿出来戴上。我记得我曾在台湾帮她买过一个镜框,要她自己在大陆配镜片。光是镜片,她琢磨加比价、杀价就花了她好几个礼拜。可是到了上海就不一样了,往常一收工上了车,依照惯性,我跟她就会闭上眼睛一路睡回饭店,可是在上海,尤其到了晚上,她就会把眼镜戴起来,望着窗外林林总总的夜景惊声连连,仿佛觉得上海的一切都是可供玩味的电影画面。   有一天不拍戏,她一人去了当时最时尚的华亭路。一去去了一天,这是很少见的。以前不拍戏时我放她假,她总是出去几个钟头就回来。她总是说:“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也怕你一人寂寞。”可是这次一去去了一天,我担心了。回来时,我的天啊!她拎着大包小包直奔到我房里,一件件拿出来,兴奋地问我这一件好不好看?那一件多少钱。最惊心动魄的是,她还买了许多跟我很像的衣服及鞋子,但是价钱都比我在别的国家买时至少少一个零!!也许我的怀疑没错,人是会变的。  我不到大陆拍戏时,她都在干些什么呢?她总是去打一些临时工,譬如餐厅啦、洗头店啦。好像她平常的生活就是等待,等我下一次对她的召唤。我问她,她到底对什么事情有兴趣?她说化妆。于是我就介绍她去学。但这一类工作在大陆,或者起码在她老家的人们观念里,实在称不上高尚的职业。  有一个我拍戏时很照顾我跟小梅的摄影师,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这位摄影师平常就夸赞小梅工作态度认真,于是我就顺势帮小梅介绍去上班。2000年,我几乎都在忙着出唱片,来内地也大都只是待个几天,但她还是请假来帮我。我问起她新工作的情形时,她说她刚开始进去时,很多人都因为她来自乡下而瞧不起她,认为她没学历,什么都不会。但是她每天都比别人早去公司半个小时,替每一个人倒垃圾、收拾整理。下班也最晚走,一方面是因为可以在公司洗了澡再回去,另一方面是可以把白天别人教她的计算机等东西再复习一遍。而她跟同事们最多的话题,就是她那些同事们眼中的我们这些明星们的一些点滴生活。我很高兴也很骄傲她的努力。  去年我接拍由漫画《涩女郎》改编的电视剧。签约时,拍摄地原本定在台湾,但没想到快开拍时却又决定把主要拍摄地移师到上海。当时我并不恐惧,甚至还有些高兴即将又有小梅的陪伴。当晚我便打了电话给小梅,可是没找到她,我送她的呼叫机已经停止使用了。我打了很多的电话询问她的下落,可惜都找不到她,最后我还甚至动用了我妈写一封信到她山西的老家去问。  过农历年时,她一如以往地打来电话拜年,我兴奋地跟她相约到上海拍戏,但她拒绝了。  这是她跟我相处以来第一次拒绝我的要求!过去五年来,任何从小到大的事她都是听我的。我快疯了,立刻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说我不能去大陆拍戏了,因为小梅不干!  经纪人问我有那么严重吗?我毫不考虑地说:“是的!没有小梅,我无法在外地拍半年的戏!”过年后,我又请我妈妈跟她说,请我的经纪人跟她说,请她最崇拜的黄磊跟她说,但她都坚持不能来……当时她说的理由是:“现在公司真的需要我,会计刚刚辞职。我在公司很重要,我一下走了,对不起老板,很多事情无法交代。”  三月份我去北京做宣传,一进饭店就看到她穿了一身算得上流行的衣服,剪了个利落的短发坐在大堂等我,身旁还是不忘替我拎了两瓶矿泉水。我跟她去吃了饭,在我还没开始发功劝说时,手机铃声响了,我以为是我的,却原来是她的手机。挂上电话,她很不好意思地说她有了新的手机,所以把呼叫器停用了。她还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想结婚了。我差点没噎着。是啊!我为何从没想过小梅是该交个男朋友了?我为何没想过她早已远远超过她村里人认为的论及婚嫁的年龄?我为何从没想过她也会有任何一个正常女人的正常需求……应该这么说,我一直以为她是我!  她承认她跟男友分不开,我可以理解;她说如果辞掉现在这份工作,很难再找到一份像它一样稳定的工作,我可以理解;她说她熬了很久,也吃了很多的苦才慢慢在这家出名的广告公司里上了轨道,而且她还学会了很多东西,甚至可以在拍广告片的片厂里喊“5、4、3、2、Action”,她不想放弃这个可以继续学习的好机会,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能没有她啊!她能理解吗?!  那一顿饭我只记得是在一家素菜馆子,菜色如何?我全部不记得!  仿佛活虾等着要进滚水似的,2001年夏天,我只身来到了上海拍戏,没有助理。因为我觉得我无法再找一个能像小梅一样的助理。  小梅在我的邀请之下,以一个纯友人的身份来探班。不!我的感觉是比亲人更亲的人,因为在这么大的内地,她是跟我最亲密的人。当她穿着一件彩色条纹上衣、配着一件军绿色长裙出现在拍片现场时,很多人都说:“喔!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小梅啊!”她很乐。她只能来一个周末,于是我带她去上海出了名的最时尚的“新天地”喝红酒。她跟我对坐着,透过水晶的高脚红酒杯,我仿佛看到自己的一个孩子整个成熟起来,感觉很微妙。一方面替她高兴,一方面也替自己感到惋惜!那家餐厅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只熊,印有餐厅的Logo,我很喜欢,问了价钱,服务员说:“30块。”我正想掏钱时,服务员加上了一句:“是美金喔!”小梅不许我买,说太贵,这回我听她的,把钱收进了口袋。轮到我去认同她的价值观了。  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我先去洗澡。走出房门时,我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往外看,眼神里看不到两年前她看上海的悸动,而是流露出一种落寞。我问她在想什么,她说没什么,只是看。她说她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常常会对着窗外发呆,一待就是一晚上,现在她也常这样。男朋友不在时,她也是一坐就坐一个晚上,对生活也充满了很多的无奈。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就像当时她不知怎么安慰我一样,我只是笑着说:“喔!喔!”  走的那一天,她是晚班车,而我拍戏开早班,于是便跟她说不必陪我去,她可以到襄阳市场逛逛,也跟她解释那就是以前她最爱的“华亭路”,她果然很兴奋。晚上八点多,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她说已经上了火车,一切就绪,又一一交代我要自己小心。我与她的角色显然倒转了过来!当天晚上收工时,我收拾现场的私人物品,才发现小梅帮我在每一集的剧本上方都写上了“刘若英”三个字。刹那间我恍了神:那才是我的剧本该有的模样啊!  两个礼拜以后,我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拆开一看,里头有两件东西,一个是跟她长得很像的娃娃,另一个是一只我似曾相识的熊。  我终于必须面对了,今后拍片的现场无论我有何需求时,我都没有办法再喊“小梅!小梅”。但是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工作伙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缘分啊。我对她充满感激,因为她让我体会到,完全的信任和完全的依赖是一种极致的幸福;我对她充满感激,因为相反的,当这种依赖不能持续时,我和她仍然能够相知相惜。她的成长也就是我的成长,或者说,是因为她一贯的笃定和成长,才给了我成长的灵感。同时,我也知道我从不曾失去她,因为不管有没有那只熊,这种幸福感都会紧紧贴在我身上,陪伴着我到每一个工作现场。饭店一晚火车(图)  很喜欢听火车的声音,虽然我只坐过三次火车,并且第一次坐时,已经二十多岁了。  第一次坐火车,是因为做新宝岛康乐队的第一张唱片。当时我是一个小小而快乐的制作助理。那张唱片的整个制作过程用到了很多火车的元素,可是我竟然连火车都没有坐过,觉得很丢脸。于是母带一完成交出去,我就跑去买了火车票,一个人坐到花莲。   第二次是新乐园的员工旅游。当时我已经是一个不太快乐,凡事都看不顺眼的助理。听到公司的员工旅游,是要去大陆,其实心里是挺不情愿的。那一次行程是从哈尔滨坐火车到中国最北的地方——北极村。火车要坐二十四个小时。那纯粹是为了实现陈升“个人”的一个愿望,也因此,老板的愿望变成了员工的集体行动。他说他小时候打开中国地图时,看到最北边的一个小地方叫做北极村,于是就许下愿望,希望有一天能去一趟。  那一年滚石其他员工的旅游地点是夏威夷。旧历年后,从潮湿而寒冷的台北到夏威夷旅行,听起来是一个很人性的安排,但是我们竟然要去一个据说常常是零下四五十度的地方。  这一趟从哈尔滨出发的火车之旅,我们没有买到软卧,所以睡硬卧。这两者的差别是,软卧是四个人或六个人一个房间,而硬卧是起码一百个人睡在同一节车厢内。当时大陆才刚刚开始迈向现代化,很多东西还是我们不能想象的,再加上我的“不食人间烟火”,嘴里虽然说不出,但是心里却是一堆一堆的苦水!譬如说整节车厢只有一个厕所,所以整节车厢的味道简直——我本来是要说“可想而知”的,但我现在觉得应该说是“无法想象”。  我偷偷带了一条雪白的床单,选了上铺。一进去,把东西收拾好,我便把床单铺好准备就寝。这时大伙却起意叫我把床单捐出来,因为大家觉得睡体横陈的暴露很是尴尬,所以建议我把床单绑在上铺的架子上,像一个布帘子一样,好保留有一点隐私权。 但这只是他们理想的假设,事实其实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在大陆,或起码在我们身处的那列火车上,人们的好奇心完全是跟你的遮掩而升高。白布帘那么一挂,戏就开始上演了。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觉得他们有责任一探究竟,于是那块临时的帘子整晚就一掀一合、一掀一合,没完没了。每一个探头进来的人,以他们的视线高度来衡量,到底能看到什么呢?恐怕就是我那张睁大惊恐的眼睛、一张很无辜的脸。  换了三次车,其中在乌鲁木齐还错过了要转的车,只好采取包出租车的方式,一路追赶,到下一个停站的地方上车。长话短说,那次整个车程,我不但没睡上一觉,一路下来,还对当时的我简直只能说是“大开眼界”。  事隔多年,一次拍戏要转景,整个大队要从北京转到浙江的乌镇。剧组安排坐火车到上海,再转两个小时的汽车去水乡乌镇,剧组很多人都鼓动我要坐火车一路玩下去。  基于之前的北极村之旅,实在事出意外,所以我决定放弃两个小时就能到的飞机,再给火车一次机会!吸取前车之鉴,上车的前一天,我完全把这十个小时的车程当成了是去露营。我假设车上什么都没有,于是上车前,先洗脸刷牙上厕所……总之该做的都做了,该带的更没少带。  我们是六点的火车,我大约是五点半到达北京火车站,突然之间我觉得很兴奋,像是跟同学要去旅行!我两手拎着一大堆吃的,身上还背着浴巾和盥洗用品。跟着一堆一堆人挤啊挤的,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候车室,几乎还来不及赞叹北京火车站的一切,就已经到了我们的软卧车厢。四个人一间。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句京片子口音来一句——“可高档了”。不用说那整洁的枕头及被子,单是每一个床头上就有一个液晶小电视,每一个人还配有一个耳机。也就是说,一个房间里的四个人可以各选不同的频道来度过这十个小时。  由于我们是所谓的“主创人员”(意指制作组里的上层阶级),所以我们是睡四人一间的软卧。我跟导演、灯光摄影指导住在一起。  一切就绪,我们出发去硬卧探视其他的工作人员。当时我满脑子还是七年前从哈尔滨坐到北极村的惨痛画面。  但是当我经过一节节的硬卧车厢时,才发现每一节车厢都相当得干净,而且厕所还附有卫生纸。服务员也很亲切,长得更是不错。而且还有餐车,很像欧洲老电影里的那种感觉。硬卧是六个人一间房,差别只是没有电视。大陆的改变真不少。  时值下午六七点光景,大家把食物通通摆将开来。于是我们就着窗外快暗的天光,听着火车前进的声音,吃着烤鸭,你一句我一句地往上海前进。房间地上摆着一箱箱的啤酒和白干。黄磊问我: “你知道为什么坐长途火车的人喜欢喝酒吗?”“因为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没人会看得出来。”  一路上,他们跟我说起他们小时候坐火车的经验。妈妈带着姐姐和弟弟回湖南过旧历年,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而且只有硬座。为了省钱,妈妈只买了两张坐票。很多人都是这样,于是整节车厢几乎爆了。甚至因为姐姐想上厕所,但是排了很久都排不到,忍不住哭了。平时温柔的妈妈也烦躁地跟旅客吵起来。但是当火车进站,姐弟两个人趴在车窗上看到外公外婆、舅舅们、表姐表弟们带着期待的眼神站在月台上时,一路上的辛苦便都忘却了。他们说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没有得比较。不过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幸福得不得了。这让我想起《贝多芬传》的最后一句话,罗曼罗兰说:“用痛苦换来欢乐。”是的,想想我富裕的童年,能记得的都是一些物质上的满足,而那一个昂贵的玩具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他们问我大陆什么最令我无法忍受,我回答:“厕所。”干不干净已经是另一回事了,我不明白的是厕所何以没有门。一溜的一个个坑就是他们如厕的地方,也不需马桶。我想这个痛苦应该换不来什么欢乐吧!不!连这个他们都有的说。他们说以前小时候多好玩,大伙一起上大号,于是连上厕所时都能交流。还譬如上学前上大号,对面总能碰上一个老头叼着根烟,烟灰也不弹,总是长长的一截烟灰,边看报纸边把前一天肠子里累积的东西清一清。然后头也不抬地,每天都问同一个问题:“小朋友,上几年级啦?”“三年级。”然后老头上完后便把手上看完的报纸用力揉一揉,确定纸变软后,往身后一抹,当成卫生纸,完成人生大事。  而剩下的纸,还会问你要不要。然后换下一个老头进来,同样的画面,同样的那一句“小朋友,几年级啦”……我常在想,也许就是这样的生活环境,使他们总有一种黑色幽默的本领。  火车一路开着,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再混个十分钟就要去睡了,但是总有听不完的笑话和话题,留住我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十分钟。  我还是选了上铺,虽然他们一直说下铺好,方便。但是我无法忍受别人上床之前,脚要经过我的头部然后跨上去。当一切就绪,我撩开窗帘,窗外的景象只是完全漆黑的夜加上几道飞过的路灯。但是从那寂寥的灯光中,我看到了很多温暖的故事和他人的童年与亲情。  寂静的夜里,规律如电子合成器发出的火车声音伴随着我,我心里想:不会再有了,我亲爱的朋友们!那些童年记忆即将永远地随着你们消失。我们的下一代能记得的,将会是完全的不同。  而我又何其有幸,在一趟趟奇妙的旅程中,分享了你们刻骨铭心的生命经验。饭店一晚你过得好吗(图)  你曾经是我第一个听众,也是我惟一的听众。曾经,只有你愿意听我唱歌,而且百听不厌。虽然我唱来唱去都是那一首《绿岛小夜曲》。你走了已经三年多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好吗?”  我吗……我很好!   你走后的这几年,家里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你房间里的那些旧报纸还在,你偷藏起来的巧克力也还是没人敢动它。甚至,甚至你的漱口杯上的牙膏残迹,都没人舍得洗掉。逢年过节,餐桌上还是你爱吃的那几道菜。那条你疼爱的名叫嘟嘟的狗,依旧每天都混到很晚才回来。人和狗,都行程如常,装作你未曾离开过。房间空气里也还留有一点点只有我才能闻得到的,你常用的发油的味道。那曾经是我最受不了的味道,但是如今我却连窗都舍不得开,深怕它一不小心就跟你一起溜出家门,消失在微风里。  从小你最疼爱我,虽然我老是跟你怄气,甚至四岁时就被你骂得只拎了一把牙刷离家出走。你急着要老佣人出去找我。当时我觉得我走了很远很久,好像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后来才发现,那其实只是家的那条巷子口。而现在我常到离家很远很远的世界各地,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没能离开你。  婆婆很好,跟以前一样,爱画画,爱做菜,只是少了你替她在画上题字,也没有你嫌她肉炖得不够烂了。她有了一些白发,多了一些叹息,常常在电视机面前就睡着了。可我要她上床睡时,她又会跟我坚持说她根本没睡。我还是一样的臭脾气,难得回家一次,就惹她生气。大多数的时候,她是说不过我的,然后就会气着说我像极了你。那时,我特别地想你,特别想哭。因为这个世界上跟我最像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走了后,我学会了在你的照片前自言自语。更过分的是,我还常常把婆婆放在供桌上给你的零食拿走。我相信你一定已经尝过了。也谢谢你,每次过年,我赌博输钱时,只要心里默念着你,我就一定能赢回来。这几年对我而言是蛮辛苦的,当然也有些收获。但是自己心里很明白,身体跟心理都大不如前了。  记得小时候你总说我还小,于是我就会踮起脚尖跟你说“我已经是大人了”,你笑着说“别急着长大……别急着长大”。现在我真的长大了,而且好像是忽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我想跟你说“长大真不好” 。别人不再把我当孩子,我不能随便闹情绪,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开始要对别人负责。更不能随便就哭。但是其实我还没准备好,我只是硬撑,假装自己可以。如果你不曾离开,我又何须长大呢?我可以一直做你身旁那个骄纵、不顾一切的小孙女。  真的很想问你,你过得好吗?你那里冷不冷?我们烧给你的纸钱够不够用?家里先走的那些老佣人有没有陪着你?你一定没想过爱唱歌给你听的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唱歌给那么多人听吧!你一再嘱咐我要做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我生性愚钝,不知道能为国家做什么,但是起码我做每一件工作,我都尽量全心全意,包括今天站在这里唱歌。  我并不知道我会继续唱多久,但是我知道,你永远是我最后一个听众。  公公,你过得好吗?我真的很想你。饭店一晚给蚊子们的一封信  你们好。  我来自台湾,因为拍摄《涩女郎》才会来到贵宝地打扰你们。我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不是非不得已,我也不会选择住在这里。我也了解你们可能等了几年才等到这么一帮人来让你们大快朵颐,但是你们也有点太贪得无厌了,才三天的工夫,我的身上已经有你们一百多个吻痕了,高居全剧组冠军!不知是来自台湾的我血特别可口、特别有异地情调,还是我天生有哪一点特别地吸引叮咬?总之,你们如此的厚爱,我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今天我们已经停拍了,整个剧组的人都被你们进攻得上吐下泻,已经有十几个人住进了医院。而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还没有可以罢工的征兆,但是我发烧,全身痒得不得了!最惨的是很多地方,我是抓不到的!而且,很多包都大到可以上金氏纪录。(请见附图为证)  要不这样好了,我也知道饥不择食是动物本能,反正你咬哪里吸的都是一样的血,你们尽管请便,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往我脸上招呼,我是一个女演员,靠的是每天容光焕发混口饭吃,现在这样体无完肤。你一点“面子”也不给,难道是打算宣战吗?那——那就算我求你们好不好?蚊子大爷们口下留情,小女子没齿难忘。饭店一晚我是影迷  趁着今天收工早,趁着回来以后的我没有累垮,趁着阳台还有一些光,趁着在地球另一端想念的人还在熟睡时,赶紧写下私密的心情。这不是一个功课,也不算告白,而是一种自我的洗礼,自己讨好自己的休闲活动。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  每天戏拍得不多,但是仍觉得工作量很大。现在拍戏不比以前,知道怎么准备了,却又觉得好像永远准备不够似的。然后每天回来还要把已经拍过的戏自己再演一遍,然后陷入深深的悔恨当中!我应该可以做的更好的……然后准备第二天的场次,演练多遍。然后再拍,再后悔!  租了很多梅格瑞恩(Meg Ryan)的电影。反复地看!我终于知道曾经有人说起的“有时候演一场戏的时候,可以想一想如果是别人,他会怎么演”的意思了。我现在演这部戏,有很多时候便是这样。所以每一天晚上我都一定会看Meg Ryan的电影。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学、可以用的。很好玩!真的!有时候我会突然觉得自己跟Meg Ryan是朋友,是很熟的朋友。我把她变成我在温哥华拍戏这段时间交到的知心朋友,每天我都跟她有交流。我终于知道有些人一部电影可以看几十遍的那种感觉。然后也就更希望有一天她能像开罗紫玫瑰一样,走下屏幕跟我喝一杯咖啡!  我真的遇见过她,在纽约的百货公司Barny’s New York。当时她跟她当时的老公在一起。我觉得她甜极了!我跟她同时想拿起一件衣服。然后互笑了一下!她笑时嘴巴的上唇会有一点翻起的感觉。很可爱!我当然买了那一件她也看上的衣服。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每当穿起那件黑色短袖上衣,我就会想起她的笑脸。那是一个明星才会有的魅力!!有时真有股冲动想写信给她,谢谢她当我的指导老师。当然我也会想,如果她知道对面这一位女孩,不仅是她的同行,而且还会有一天那么激情地陷入与她朝夕切磋表演的情绪中,不知会作何感想。  明天我们公休。大家都要去其中一位演员家烤肉。到异地出外景很需要这种情感交流,互相照料。但我委婉地谢绝了!我不觉得我此刻需要有什么现实的情感交流或他人的照料。也许其他时候我很需要,但这一阵子我好得很。我想沉沉地睡上一天,然后梦里Meg Ryan陪我吃日本料理。饭店一晚拍戏杂记  今天转景,一路睡到一个山区。车上大伙聊得很过瘾,我可能这两天真的有些累了,所以完全不受干扰地持续做着梦,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着丁亚民打呼的问题。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不知道。下了车,我直接进了房里,只觉得非常得冷,穿着厚重的棉衣就直接进了被窝,一直睡到四点多。醒来后,我翻了个身,觉得真该趁着天色还有点亮时,出去走一走。  外面很像是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很多商店的名字都有着“Middle Town”的标志。其实常常是所处的地方应该有的生活环境都具备了,但我还仍会问自己: 这样的地方,我会想待下来吗?我可以忍受住寂寞待下去吗?答案其实一直都是有的,那就是没有什么地方我是不能待的,只要我的爱人在那里。  这里的小店,只要你走进去,就会发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你身上,因此身为外地人的感觉很强烈。我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于一个如同《廊桥遗梦》那部电影里的小镇的地方,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彼此熟识,没有秘密,没有流行,只有如何安静地活下去。在这里,好像连梦想都变的是多余的了。  山上的雪依稀可以看见,那会是我们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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