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她必须先去找他的律师,随后把她的报道发出去,然后就回来。不过,她一走到街上,几名记者马上包围了她,还急切地问她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相信不相信她的儿子是无辜的?她认为对她儿子的审判很公正还是不公正?为什么她没有早来?格里菲思太太就以她那种坦白、诚恳、做母亲的态度把心里的话全都告诉了他们:她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来,为什么没有早来。不过现在她已经来了,就希望待下来。“主”一定会给她拯救她儿子的路。他没有罪,这她是坚信的。他们能不能也祈求上帝帮助她?他们能不能也祈祷上帝让她成功?有几名记者非常感动,印象很深,对她说他们当然要这么做。他们过后还向公众描述了一番她是怎样一个人,一个中年人,相貌一般,虔信而坚决,笃实而诚恳,并且令人非常感动地坚信他的孩子是无辜的。不过,莱科格斯的格里菲思家听到这个消息,大为反感,认为她到这里来,对他们是又一次打击。克莱德后来在牢房里看到这些新闻,看到凡是有关他的事,现在全都被人悍然加以渲染,倒是有些震动。不过,既然他母亲来了,他觉得也无可奈何,算了吧。再过了一会儿,他差不多反而高兴起来。尽管她有她的错误或是短处,但毕竟是他的母亲啊,不是么?而且,她是来搭救他的。人家怎么想,随人家去好了。他不是已经在死亡的阴影下面了么,而她至少并没有抛弃他啊。凭这一点,加上她突然显得这么能干,能跟丹佛的报馆发生这么一种关系,这该称赞她啊。在这以前,她从没有干过这类事。即便她现在是很穷困,说不定她能替他把复审的事办好,这样就能救他一命啊。谁说得准呢?谁说得准呢?可是,他过去对她犯了多大的罪孽啊!多么不关心她啊!啊,多大的罪孽啊!②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十七章第二十节。意谓只要有信心,就有移山之力。不过,她终于到这里来了,他母亲依旧那样焦心,那样受折磨,可是,还是那样仁慈,希望通过跟西部一家报馆报道他宣判的消息,设法挽救他的性命。不久前,这褴褛的外套,奇形怪状的帽子,漠然没有表情的大脸,有点蠢、有点粗俗的举止,都是些使他苦恼不安的事情,可是现在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她是他的母亲;她爱他,相信他,并且正为了挽救他的性命奋斗啊。不过,她终于到这里来了,他母亲依旧那样焦心,那样受折磨,可是,还是那样仁慈,希望通过跟西部一家报馆报道他宣判的消息,设法挽救他的性命。不久前,这褴褛的外套,奇形怪状的帽子,漠然没有表情的大脸,有点蠢、有点粗俗的举止,都是些使他苦恼不安的事情,可是现在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她是他的母亲;她爱他,相信他,并且正为了挽救他的性命奋斗啊。他们自己是不是认为她的儿子是无辜的?这一点她非得先弄清不可。还是连他们也私下相信他有罪?所有那些相互矛盾的证据使她受尽了多少折磨啊。上帝把一只沉重的十字架放在她和她一家人的身上。可是,尽管如此,还是该颂扬他的名!他们两人都了解到、感觉到她很焦心,就即刻安慰她说,他们坚信克莱德是无辜的。要是他为了人家所说的这件罪行被判处死刑,那是在把法律当做儿戏。不过,他们两人现在既然见到了她,就都为上诉的费用问题非常担心。她解释了一下她是怎样到这里来的,可是这就说明她一文不名。而上诉的费用一定不会少于两千美元。格里菲思太太和他们谈了一小时,他们向她说明了上诉所需要的起码费用,包括必须准备的律师案情摘要、辩论、往返旅费,等等费用,可是她一再说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接着,她突然大叫起来,在他们看来,也可以说是没头没脑的,可又很动人,很富于戏剧性,“主决不会抛弃我。这我很明白。他已经向我宣告了他的意志。在丹佛的时候,是他的声音指点我到那家报馆去的。现在,我人已经到了这里,我一定相信他,他会指引我的。”可是,贝尔纳普和杰甫逊只是以不信这一套的态度和异教徒的诧异神色,彼此看了一眼。这一类的信念!一个传道的!一个不折不扣的福音传教士!可是,据杰甫逊看来,有主意了!随你到什么地方去,宗教界是有分量的,全都坚信不疑。假定莱科格斯的格里菲思一家还是那么冷淡,那么无动于衷,那么,啊,那么,啊,而且,她现在已经来了,到处有的是教会,有的是教徒啊。过去就是这一界的人指摘克莱德最激烈,并且促使他的罪事前就成了定案。现在,为什么不能凭她这种气质,她这种信念,就向这一界人提出呼吁,募集捐款,把本案提到上诉法院去呢?有这个孤苦伶仃的母亲在这里啊。而且她对她的儿子又深信不疑。赶快干起来吧。来一次演讲会,规定一下票价。她这么窘困,这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妨在会上申述一下儿子的呼吁是多么合乎正义,去争取那些抱有成见的群众的同情心,并且附带还可以收入两千美元,或者还不只这些。这样,凭这笔钱,上诉的事就可以进行了。杰甫逊这时就朝她转过脸去,把这个主意告诉了她,并且表示愿意替她准备好一份演讲稿或是一些摘要,也就是他若干论点的节录——事实上也可以说是全部的演讲稿。她不妨随她的意思重新加一番整理,然后讲出来,把所有的材料全都准备好,也就是关于她儿子根本的、最基本的真实情况。她呢,棕色的两颊发出了红光,眼睛也明亮起来,就同意这么办。她要试试看。她只能试试看。真是啊,真是啊,在她苦难中最黑暗的时刻,这不就是上帝的声音和手么?所有的材料全都准备好,也就是关于她儿子根本的、最基本的真实情况。她呢,棕色的两颊发出了红光,眼睛也明亮起来,就同意这么办。她要试试看。她只能试试看。真是啊,真是啊,在她苦难中最黑暗的时刻,这不就是上帝的声音和手么?可是,因为她也在场,克莱德得到了支持的力量,受到鼓舞。昨天下午,她不是带着她的计划,又到看守所来过一次么,等这一幕过去以后,不管是怎样宣判的,她就要开始她的工作了。因此,几乎连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在这最黑暗的时刻,他站在奥勃华兹法官面前,首先听过关于他的罪状以及审问经过的简短的叙述(据奥勃华兹宣告说,审问是公正而没有偏私的)。接着是照例讯问他道:“你有没有什么理由,认为不该依照法律现在就判处你死刑?”而使他母亲和听众大为惊异的是(虽然杰甫逊并不惊异。是他劝告他,并且坚决主张该这么来一下的),克莱德以清晰而坚决的声音回答说:“公诉书上控告我的罪状,我没有干过。我根本没有害死罗伯塔·奥尔登。因此,我认为不该作这么一个判决。”接着,他直瞪瞪望着前面。他这时感觉到的只是他母亲对他那赞许的一瞥。因为,在这么个紧要关头,她儿子不是已经当着所有这些人的面宣布了他的态度了么?这样说来,她的儿子并没有罪。他并没有。他并没有。赞美天上主的名。她并且决意要在她的通讯里特别提出这一点,让所有的报纸都登出来。将来在她的演讲里,她也要提到这一点。可是,奥勃华兹连一丝诧异不安的神色都没有,只是接着说:“你还有别的什么话要说么?”“没有,”克莱德踌躇了一下回答说。“克莱德·格里菲思,”接着,奥勃华兹归结说,“本庭今宣判:你,克莱德·格里菲思,为了谋杀罗伯塔·奥尔登,业经定罪,现在宣判你死刑;兹规定自本庭判决后十日内,本卡达拉基郡警长应带本庭委托书将你移送奥本纽约州监狱典狱长,单独关押至一九..年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一起的一周为止,并委托奥本纽约州监狱典狱长在该周中指定的一天,依照纽约法律规定对你,克莱德·格里菲思,执行死刑。”宣判以后,格里菲思太太对她儿子微微一笑,克莱德也回报她一笑。因为,他既然声明自己无罪,并且是在这里声明的,这样,宣判的时候,她的精神就振奋起来了。他实在是无辜的,他一定是这样,既然他在这里这么声明过了。克莱德则因为她这么一笑,就自言自语说:现在她一定相信他了。她并没有被所有那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所动摇。而这个信念不管是错是对,在这时候就能有这么大的支持力量,而且,这正是他迫切需要的啊。他现在认为,他刚才说过的话是真实的。他并没有打罗伯塔。这是真实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是无罪的。不过,克劳特和斯拉克现在又把他抓起来,押着他向牢房走去。紧接着,他母亲就坐在记者席的桌旁,对非常好奇地围着她的记者们解释道:“你们千万不要把我看得太糟,你们各报馆的先生们。这类事我并不很内行,不过,我要跟我的孩子在一起,这是我惟一的路啊。除了这条路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到这里来。”接着,一个瘦高个子记者走过来说:“别担心,妈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么?您要说的那些话,我帮您整理一下,好吧?我非常乐意。”接着,他就在她旁边坐下,依照他认为丹佛报馆所欢迎的格式把她的印象整理了一下。别的一些记者也纷纷表示愿意尽力效劳,他们全都非常感动。紧接着,他母亲就坐在记者席的桌旁,对非常好奇地围着她的记者们解释道:“你们千万不要把我看得太糟,你们各报馆的先生们。这类事我并不很内行,不过,我要跟我的孩子在一起,这是我惟一的路啊。除了这条路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到这里来。”接着,一个瘦高个子记者走过来说:“别担心,妈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么?您要说的那些话,我帮您整理一下,好吧?我非常乐意。”接着,他就在她旁边坐下,依照他认为丹佛报馆所欢迎的格式把她的印象整理了一下。别的一些记者也纷纷表示愿意尽力效劳,他们全都非常感动。不过,从布里奇堡押解到这里来时,一路上每到一站,就有大批群众——男女老少,都想一睹这个年轻不凡的凶手。姑娘们和成年妇女们,虽说实际上最多不过是想就近看一看这个胆大包天、罗曼蒂克,而又不幸的人物,可是还装得很好心的样子,一路上火车开出车站的时候,她们纷纷向他抛掷鲜花,并且兴高采烈地高声喊道:“喂,克莱德!但愿能马上再跟你碰头。别在那边耽得太久啊。”“只要上诉,准能无罪释放。反正我们这么盼望着呢。”与布里奇堡群众的态度比起来,这里表现了这么突兀的、不正常的、热烈的、甚至是狂热的好奇心,跟那边显然大不相同,并且还是对他有利的。这真使克莱德大为诧异。后来,甚至使他感到非常鼓舞。他就对他们鞠躬,微笑,甚至还向他们招手呢。919可是,虽然如此,他心里还是在想:“我这是往死屋的路上去,人家却还能这么好心。他们的胆量可真了不起啊。”克劳特和西塞尔这两个押解他的人,因为同时是抓住他,又是看押他的人,身兼这种荣誉,也可以说是这种昭著的坏名声,并且车上的旅客和车外的群众对他们又是这么另眼相看,他们自己也就非常得意,认为地位高人一等了。自从被捕以来,这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次时间短促而有声有色的旅行①。从他面前掠过的,有正守候着的群众,此外还有那沐浴着冬天阳光的田野和覆盖着白雪的山岭。这些景物使他联想到莱科格斯,联想到桑德拉和罗伯塔,联想到过去一年零八个月中千变万化而终于使他沉沦到这个地步的一切遭遇。而旅程一结束,奥本这灰沉沉、与外界隔绝的墙头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了,他被移交给典狱长办公室一位职员以后,他的名字和罪状马上被登记入册,跟着又把他交给两名助手,由他们负责叫他在监狱浴室洗一个澡,剃一次头。他一向引为得意的又卷又黑的头发一股脑儿被剃掉了。又给了他一件监狱里带条纹的囚服,一顶同样料子的难看的帽子、一条囚犯穿的裤子,还有一双灰色的厚毡鞋,如果他惶惶不安在牢房里来回走动,就可以不出声音。另外给了他一个编号:七七二二一。这么穿戴好了以后,他马上被送进死年,关在楼下一间牢房里,这地方①据《圣经·旧约》,押沙龙是大卫王的宠儿,后因反叛其父被杀,大卫得知死讯后痛哭失声。四四方方,很亮堂,很干净:八英尺宽,十英尺长,装着卫生设备的铅皮管,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书架。他终于到了这里。这时他还不清楚周围还有其他牢房,整个儿大屋里上上下下都是牢房。他先站了一会儿,然后坐下。当初在布里奇堡看守所里,还有一些比较直接的接触支持他沉住气,现在,连这一点也没有了。一路上出现的那些奇怪的群众、奇怪的场面,现在也没有了。四四方方,很亮堂,很干净:八英尺宽,十英尺长,装着卫生设备的铅皮管,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书架。他终于到了这里。这时他还不清楚周围还有其他牢房,整个儿大屋里上上下下都是牢房。他先站了一会儿,然后坐下。当初在布里奇堡看守所里,还有一些比较直接的接触支持他沉住气,现在,连这一点也没有了。一路上出现的那些奇怪的群众、奇怪的场面,现在也没有了。可是还有更糟的呢,就在他正对面一间牢房里,有一个肤色淡黄、人很消瘦、相貌凶狠的中国犯人,衣服穿得跟他一色一样。他走到自己牢房门口栏杆旁,那一对莫测高深、斜斜的眼睛正在看他。不过那人即刻又扭过头去用力搔起来,克莱德马上想到,怕是虱子吧。布里奇堡就有臭虫。一个中国籍杀人犯。这是死牢不是么?不过,跟他自己也不相上下啊。穿的衣服也跟他的一样。啊,谢天谢地,在这里,来看的人也许不多吧。他听母亲说过,这里几乎是不准许什么人进来的,还说只有她、贝尔纳普、杰甫逊和他自己认可的牧师,才可以每周来探望一次。不过,他又看见这些结实而刷成白色的墙,白天被宽宽的天窗里射进来的阳光照得很亮,晚上又给外面大屋子里白热的电灯照得很亮。可是,一切跟布里奇堡多么不同,多么明亮,多么刺眼。在那边,看守所年代久了,墙是淡棕色的,不很干净,牢房要大些,用具多些,有一张桌子,有时桌上还铺桌布;有书报、有棋子、棋盘。可在这里呢,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又结实又狭窄的墙壁,铁栏杆一直顶到上面结实的天花板,还有非常、非常结实的铁门,不过,跟布里奇堡的铁门一样,上面有个小洞。当然喽,吃的东西是从这里递进来的。可是,就在这时,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嗨!又进来一个人,伙计!楼下,二号牢房,东头。”①接着是第二个声音:“真的么?什么样子?”接着是第三个声音:“叫什么名字,新来的?别害怕。你并不比我们倒楣到哪里去啊。”接着,第一个声音回答第二个声音:“有点瘦高。一个孩子。像个吃奶的孩子,不过这倒也不坏。嗨,你啊!把名字告诉我们!”克莱德吓了一跳,吓呆了,一面心里在盘算。这种介绍的办法该怎么对付呢?该怎么说,怎么办?应该跟这些人和和气气么?可是,即便在这里,他那种圆滑的本能也显出来了,他就马上非常礼貌地回答说:“克莱德·格里菲思。”先前那几个声音中有个声音就接着说:“啊,对啊!你是谁,我们全都知道。欢迎,欢迎,格里菲思。我们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坏。我们一直在读关于你的消息。在布里奇堡吧?我们猜想,你快该来了。”另一个声①此处“旅行”与“逃亡”同字异意,原文作“flight ”,作者有讥刺、幽默之意。音说:“不必太灰心丧气。这里也并不太坏。至少地方还不错,人家说得好,头顶上还有块瓦啊。”接着,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大笑声。音说:“不必太灰心丧气。这里也并不太坏。至少地方还不错,人家说得好,头顶上还有块瓦啊。”接着,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大笑声。接着,一小时以后,是黄昏时分了,一个高个子、脸色灰白的警士,穿一套还看得过去的制服,在门洞里放下一只盛着吃食的铁盘子,吃的东西!而且是给他的。对面那个黄皮肤、瘦弱不堪的中国人正在吃他的那一份呢。他杀死的是什么人呢?怎么杀死的呢?而且,各间牢房里还响起用力刮铁盘子的声音!这种声音与其说叫他联想到人,不如说联想到喂饥饿的野兽。有几个人竟然还在一面吃,一面刮.一面说话呢。他真要吐。“啊,伙房里那帮家伙除了只知道冰冷的豆子、煎洋山芋、咖啡以外,什么都想不到,这真是怪事。”“今天晚上的咖啡..啊,伙什!..布法罗的看守所..尽管..”“啊,算了吧,”另一个角落里有人说。“布法罗的看守所啊,你吃的东西多好啊,我们真是听腻了。我看你到了这里,还没有胃口想吃午茶吧。”“不管怎么说,”第一个声音接着说,“现在想起来,从前的事的确好。反正,现在好像是这么个想法。”“啊,拉弗特,算了吧,”另一个人喊道。接着,那个大概是“拉弗特”的人就又说:“现在啊,在这以后,我就得小睡一会儿,跟着,我就把汽车夫叫来兜一兜风。今晚上天气一定很好。”接着是另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啊,你这套无聊的梦想。我呀,只要能抽口烟把命给拚了也不在乎。然后嘛,舒舒服服玩一会儿牌。”“他们在这里也玩牌?”克莱德心里想。“我看,罗森斯坦想干市长不成以后①,不会再玩牌了吧。”“啊,是么?”大概是罗森斯坦在说话。克莱德左隔壁的牢房里传来一个声音对走过的警士说话。声音很轻,可是听得很清楚,“嘘!阿尔巴尼有什么消息来么?”“没有消息,赫曼。”“我看,连信都没有吧?”“没有信。”那声音很紧张,很急迫、很可怜。在这以后,是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从老远一间牢房里传来一阵声音,真是人间最悲惨的地狱①这里以及后面各节同监犯人所说的话,原文大多用的土语。里的声音,极端绝望的声音,“我,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里的声音,极端绝望的声音,“我,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最下面那里的声音又响起来:“啊,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克莱德站起来,手指捏得紧紧的。他的神经紧张得像要断裂的绳索。一个杀人犯!也许就得死了。再不然,就是为了跟他的命运一样的什么事在难过,在呻吟喊叫——在布里奇堡,至少在心里,他就老是这么呻吟喊叫的。这么喊叫!天啊!而且一定还有别人也是这样的啊!而且,每天每夜一定还有更多这类的场面,直到,也许..谁能说得准呢..除非,可是,啊,不!啊,不!不是他的..不是的。..决不是他的日子到了。啊,不。在这样的场面可能发生以前,还得有整整一年..至少杰甫逊是这么说的。也许还得两年。可是在这..!..而且是两年以内啊!!!他全身颤抖起来,因为他一想到,即便是在短短两年中间..那另外一个房间!也是在这里的什么地方啊。这个房间就跟那一间是相联的。这他知道。有一扇门。通到那张椅子。那张椅子。接着,像刚才一样,那声音又开始了:“啊,我的天啊!啊,我的天啊!”他往床上一倒,用双手掩住耳朵。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九章这座牢房有三十英尺长五十英尺宽,是石块和钢筋水泥建造的,离地三十英尺左右的屋顶上有一个天窗。据说,这比早先那座更糟糕的死牢有所改进。早先那座死牢,至今还跟这座死牢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道门。这座新的死牢,中间有一道很宽的走廊把房子一分为二。沿着这条走廊,底下一层有十二间牢房,每排六间,两间牢房对面对排开。每间八英尺长,十英尺宽。上面是第二层,号称是阳台牢房,每边五间。可是,在这个大走廊的中间——这条大走廊把下面的牢房。两边各分成相等的数目——另有一条较窄的走廊,一头通到现在称做“老死牢”的地方(现在,只有来探望“新死牢”中的犯人的,可以在那边会兄犯人),另一头通到有电椅的行刑室。过道下边有两间牢房——就是在那条较窄的过道交叉的地方——就正对着行刑室的门。另外那边角落里的两间,正对着通往“老死牢”的那条走廊。如果我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就不妨把这座“老死牢”叫做犯人接见室。在这里,犯人可以一周两次会见一位家属或是一位律师。不过,其他人不许接见。在“老死牢”(或是称为现在的接见室)里,当初的牢房还在,而且是当初接见室的计划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都在一排上,全在走廊的一边。这样就可以防止犯人彼此偷看。牢房的前面有一道铅丝网;每间牢房门前还有绿色的门帘,可以拉下来。因为,早先一个犯人,不论是新到或是离开,或是每天放风,或是去洗澡,或是最后被押过西边那道小铁门,押进当初的行刑室去,这些门帘就一律都得拉下来。按规定,他是不能被其他犯人看见的。可正由于所谓礼节和保密措施,这座老死牢,虽说真是静极了,到后来却被认为不合乎人道。因此,后来就依照那些设想周到、俯察下情的当局的主意,设计了这座更完善的新死年。当然喽,老死牢里特有的那些又小、又阴沉的牢房,在这座新死牢里是没有了。在老死牢里,天花板很底,卫生设备糟透了。而现在,这座新死牢里,天花板很高,房间、走廊,全都很亮,而且每间牢房都不下八英尺长,十英尺宽。不过,与老牢相比,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牢房门口没有铅丝网,虽然门帘倒并不是没有。而且,这里是把所有的犯人都关在这两层楼上。这样,周围所有这些邪恶的、病态的,或是整个儿垮了的、完全绝望的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每个犯人都必须忍受。根本没有什么个人生活好说。白天——炽热的阳光从屋顶拱形的天窗里直射下来。夜晚——电力很强,耀眼的大电灯照得各间牢房的每个角落、每个缝隙都很明亮。没有个人生活,没有娱乐,纸牌和棋子是这里惟一的消遣,而且不用把犯人放出房去。当然,有书报。在这种情况下,谁要是还能读这些,还能欣赏这些,那就拿去吧。此外就是接见,按规定每天上下午,可以有一位牧师来探望。至于犹太教的教士和新教牧师,就来得不那么经常了。凡是愿意接待他们的,他们就来向你表示同情,举行宗教仪式,等等。叫,每个犯人都必须忍受。根本没有什么个人生活好说。白天——炽热的阳光从屋顶拱形的天窗里直射下来。夜晚——电力很强,耀眼的大电灯照得各间牢房的每个角落、每个缝隙都很明亮。没有个人生活,没有娱乐,纸牌和棋子是这里惟一的消遣,而且不用把犯人放出房去。当然,有书报。在这种情况下,谁要是还能读这些,还能欣赏这些,那就拿去吧。此外就是接见,按规定每天上下午,可以有一位牧师来探望。至于犹太教的教士和新教牧师,就来得不那么经常了。凡是愿意接待他们的,他们就来向你表示同情,举行宗教仪式,等等。还有更糟的呢。也许是这里一切惨状中最折磨人、最令人撕裂心肺的,那就是老死牢那一头通到另一头行刑室的横廊。因为,——啊,次数真多啊——这地方经常演出的悲剧——最后执行死刑——至少其中一部分的场所或是舞台,正是这条走廊啊。因为,在犯人行刑那一天,他就得从也许关押了一两年的新死牢里被押出去,离开他那间讲究些的牢房,经过这道走廊被押到老死牢早先的牢房里去,让他静静地度过最后几小时,而到了最后的那个时刻,(啊,死亡的进行曲啊!)走回头路,沿着这道较窄的横廊(这谁都能看到),被押往另一头的行刑室去。此外,任何时候,犯人如果要接见一位被带进老死牢的律师或是亲人,就必须沿着中间的走廊走上这道比较小的走廊,然后走进老死牢去。在老死牢里,犯人就被押进一间牢房。牢房前面两英尺远的地方有一道电网。在电网和牢房中间,必然坐着一个警士。犯人和来客(妻子、儿子、母亲、女儿、兄弟或律师)谈话的时候,警士听得一清二楚。没有握手,没有接吻,没有任何表示亲热的接触——甚至没有一个字能逃过警士的耳目。如果某个犯人最后那一时刻终于到了,那么每一个犯人,不管你阴险、老实、敏感或迟钝,虽然也许不是故意的,事实上却迫使你不能不听那些临终以前的情况——也就是,能听到犯人被押进老死牢的牢房,也许还能听到父母儿女最后诀别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