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现在我把我另外一些希望你做到的事告诉你。我希望你今天就这样下班吧,回家去,晚上把这件事想想,好好想一想。要是你的想法没有什么改变,那末,明天早晨再来,就到楼上工作去。从现在起,你的薪水是每星期二十五美元。我还希望你要穿得整齐干净,成为其他部门负责人的榜样。”“很好。现在我把我另外一些希望你做到的事告诉你。我希望你今天就这样下班吧,回家去,晚上把这件事想想,好好想一想。要是你的想法没有什么改变,那末,明天早晨再来,就到楼上工作去。从现在起,你的薪水是每星期二十五美元。我还希望你要穿得整齐干净,成为其他部门负责人的榜样。”他这时这么起劲,因此就兴冲冲地大踏步走出了这座宏伟的工厂。在他很多的决心当中,有那么一项,就是从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为了在生活中间、工作中间考验自己,他一定要完完全全做到他伯父跟堂兄显然希望于他的,凡是牵涉到这个部门的女人或是姑娘的事,就得冷淡,甚至得冷酷,必要时得严厉。决不再跟迪拉特或是丽塔,或是任何这类人打什么交道了,至少在目前该这么做。第十二章第十二章事实上,拿莱科格斯的社交界来说,夏天的生活是很沉闷的。本市一直没有搞出什么特别的花样来,虽说在这以前,也就是在五月里,格里菲思一家跟他们的朋友,曾经有过几次节目。克莱德或是在报上见过这些新闻,或是远远地望见过,在斯纳特克学校举行过一次毕业典礼和跳舞会。在格里菲思家的草坪上举行过一次游园会,草坪的一头还搭了一个带条纹的篷帐,树中间挂着中国式的灯笼。有一晚,克菜德在市内一个人闲逛,碰巧看到这次盛会。他从这件事想到这家人地位之高,想到他跟他们的亲戚关系等等一连串热中的问题。不过格里菲思家已经把他安插到一个小小的职员的位置上,工作也并不繁重,就开始忘掉他了。他的境况算不错嘛,他们也许隔一个时候再帮他的忙吧。隔不了多久,他在莱科格斯《明星报》上看到一条新闻说,六月二十日要举行一次市际(芳达、格洛弗斯维尔、阿姆斯特丹、施纳克达特)的汽车化装游行比赛,今年轮到在莱科格斯举行。据《明星报》说,在有钱人每年照例纷纷迁往湖边、山上去以前,这是本地最后一次重要的社交活动了。蓓拉、贝蒂娜、桑德拉的名字,都提到了,吉尔伯特的名字更不在话下。说他们是参加竞赛的人,也可以说是保持莱科格斯荣誉的人。这次碰巧是星期六下午,克莱德穿了最漂亮的衣服,不过他显然存心不露自己的身分,只做一个观众。他再一次清清楚楚看到那个他一见倾心的女郎,在尽是玫瑰花的银白色小溪上,划着她那只船,桨上点缀着黄色的水仙花,这是用这种花饰来象征与莫霍克河有关的印第安人的神话。她黑黑的头发,打扮成印第安人的样子,插了一支黄色的羽毛,额角束了一根棕色点子的丝带。那么迷人,不只是可以获得优胜,而且可以再一次激起克莱德的迷恋。要是能够成为这个天地中的一分子,那该多美啊。照例纷纷迁往湖边、山上去以前,这是本地最后一次重要的社交活动了。蓓拉、贝蒂娜、桑德拉的名字,都提到了,吉尔伯特的名字更不在话下。说他们是参加竞赛的人,也可以说是保持莱科格斯荣誉的人。这次碰巧是星期六下午,克莱德穿了最漂亮的衣服,不过他显然存心不露自己的身分,只做一个观众。他再一次清清楚楚看到那个他一见倾心的女郎,在尽是玫瑰花的银白色小溪上,划着她那只船,桨上点缀着黄色的水仙花,这是用这种花饰来象征与莫霍克河有关的印第安人的神话。她黑黑的头发,打扮成印第安人的样子,插了一支黄色的羽毛,额角束了一根棕色点子的丝带。那么迷人,不只是可以获得优胜,而且可以再一次激起克莱德的迷恋。要是能够成为这个天地中的一分子,那该多美啊。他这时的生活还是跟先前一样,不过思想开展多了。待遇提高了一些以后,他第一个念头就认为,最好还是搬出柯比太太家,在哪家私人住宅里找一间更讲究些的房间。最好是在上等些的街上,即便出入不很方便也行。这样就可以根本不跟迪拉特来往。现在,他的伯父既然把他提升了,他和吉尔伯特的手下人也许会为了什么事来看他。要是发现他住在这样一个小房间里,人家会怎么想啊?因此,加薪十天以后,因为他这个姓氏有分量,他便在比较上等的地段,比较上等的住所,找了一个房间,是在杰斐逊大街上,与威克基大街平行,只隔几条马路,是一位寡妇的房子。丈夫生前是一个面粉厂的经理。她出租两间房,不搭伙食,目的为了保住自己这座房子。拿莱科格斯这等人的地位来说,这座房子是在一般水平以上的。佩顿太太在本市住了很久了,对格里菲思这一家也很熟悉。她不但知道这个姓,而且觉得克莱德的模样生得很像吉尔伯特。这一点连同他那风度,她都非常注意,因此立刻租给他一间特别讲究的房间,每周房金只要五美元。他也就立刻接受下来。说到他在厂里的工作,虽说对于在他手下干活的女工,他已经痛下决心,不过要他一心只想到非常机械的日常工作,或者不把姑娘们当姑娘们看待,一点都不想到她们,那他可做不到。至少有几个是长得很动人的啊。再说,这时候是夏天,是六月下旬。全厂各个部门,尤其是在午后两点到三四点,机械的动作弄得人们都没有劲了,到处弥漫着淡漠、懒洋洋,几乎是恍恍惚惚的气氛,有时候简直是肉欲的气氛。这么多不同类型、不同气质的妇人和姑娘。而且她们跟男性离得那么远,又找不到打趣作乐的机会,只是跟他一个男的在一起。再说,这个房间甲的空气总是很闷.叫人软绵绵的。从打开的落地大窗望出去,只见莫霍克河水卷着漩涡,激着浪花,两岸衬着一片片青草地,有些地方还点缀着树木。这种景象暗示着在两岸寻欢作乐的情趣。这些女工工作很机械,她们的心思就往往飘到寻欢作乐方面去了。往往想到自己身上,要不是给这种机械的活儿缠住,她们会怎样玩乐。加上她们的气质那么活泼热情,就往往盯住了最近的目标。克莱德既然总是惟一在场的男性,在这些日子里又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她们就不免盯住了他。他跟格里菲思家一类的人物私人关系怎样,他住在哪里,生活情况怎样,什么样的女孩子他会有兴趣等等,她们实在是脑子装着各式各样离奇怪诞的想法。在他这方面,只要吉尔伯特·格里菲恩说过的那套话在记忆中间淡漠些的时候,也往往想到她们,特别是某几个姑娘,就激起类似情欲的东西。虽说吉尔伯特·格里菲思提出过要求,他自己也已抛弃了丽塔,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禁不注对这里的三位姑娘发生了兴趣。她们三位生性爱玩乐,不受宗教那一套的约束,而且她们觉得克莱德生得很漂亮。罗莎·尼柯夫里奇是一位俄裔的美国姑娘,个儿大大的,一头金发,野性子,水汪汪的棕色眼睛,肉团团的狮子鼻,下巴胖胖的,她对他很动情。不过因为他老是摆出那副神气,她就不大敢存那种念头。据她看来,他的头发那么整齐地朝两面分开,穿着一件条纹很显的衬衫,因为天气关系,袖子卷到臂弯上,实在完美得叫人不敢相信。她喜欢他那双干干净净、擦得锃亮的棕色皮鞋、他那条扣子发亮的黑皮带和他那条松松的领带。总是惟一在场的男性,在这些日子里又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她们就不免盯住了他。他跟格里菲思家一类的人物私人关系怎样,他住在哪里,生活情况怎样,什么样的女孩子他会有兴趣等等,她们实在是脑子装着各式各样离奇怪诞的想法。在他这方面,只要吉尔伯特·格里菲恩说过的那套话在记忆中间淡漠些的时候,也往往想到她们,特别是某几个姑娘,就激起类似情欲的东西。虽说吉尔伯特·格里菲思提出过要求,他自己也已抛弃了丽塔,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禁不注对这里的三位姑娘发生了兴趣。她们三位生性爱玩乐,不受宗教那一套的约束,而且她们觉得克莱德生得很漂亮。罗莎·尼柯夫里奇是一位俄裔的美国姑娘,个儿大大的,一头金发,野性子,水汪汪的棕色眼睛,肉团团的狮子鼻,下巴胖胖的,她对他很动情。不过因为他老是摆出那副神气,她就不大敢存那种念头。据她看来,他的头发那么整齐地朝两面分开,穿着一件条纹很显的衬衫,因为天气关系,袖子卷到臂弯上,实在完美得叫人不敢相信。她喜欢他那双干干净净、擦得锃亮的棕色皮鞋、他那条扣子发亮的黑皮带和他那条松松的领带。另外还有那个矮矮胖胖的、放荡的弗洛拉·勃伦特。她显然是一个生得粗俗,可是逗人的下等美国女郎。头发黑黑的,一对长睫毛,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狮子鼻,丰满、肉感而又很美的嘴唇,身体结实,也不能说不优美。不论哪一天,只要他走近一会儿,她总是不停地望着他,好像在说:“怎么啦!你不觉得我好看么?”而且有一种神情,好像是说:“你怎么会一直不理睬我?老实告诉你吧,羡慕你这机会的人才多着呢。”关于这三个人,过了些时,他有了一个想法,就是她们跟一般的姑娘截然不同。据他看,她们是比较粗俗的一类女孩子,跟人家来往的时候比较随便,不大喜欢习惯上拘拘束束的那一套。他也许可以跟随便哪一个玩玩,还不叫别的人知道,要是将来他真有兴趣的后,那就不妨三个轮流玩玩,而且谁也不会觉察,不会发现,只要事前就让她们懂得,他能注意到她们,这本身就是看得起她们。从她们的模样来判断,他认为她们肯定乐意在什么地方酬谢他,听凭他要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而且,要是他为了保持在这里的位置,事后不再理会她们,她们也无所谓。不过,他已经距吉尔伯特·格里菲思提出过保证,眼下他还不想破坏这保证。这些不过是他在这种难受的场合飘忽的思绪罢了。他这个人,生来容易被性的化学作用和美的程式所激动。他禁不住性的吸引,至于性的挑逗,那就更不用说了。由于这几个人轮流作出的表现,他有时候被逗得痒痒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神思恍惚的夏天,既没有地方可以去,又没有人可以谈心。他时常禁不住会凑近这几个存心挑逗他的女郎,尽管她们有时做出掩饰不住的神态和依偎的样子,他总是保持冷淡,装作无动于衷。这对他来说,也真是颇不容易啊。出的表现,他有时候被逗得痒痒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神思恍惚的夏天,既没有地方可以去,又没有人可以谈心。他时常禁不住会凑近这几个存心挑逗他的女郎,尽管她们有时做出掩饰不住的神态和依偎的样子,他总是保持冷淡,装作无动于衷。这对他来说,也真是颇不容易啊。既然克莱德干这个工作并不很久,过去也没有任用过人,或是解雇过人,于是惠根和里琪商定,凡是送上来的工人应该由里琪先行考察。再说,里琪现下还在物色额外的缝工呢。要是有合适于打印工的,就交给克莱德,由克莱德让她们先试一试。不过,里琪在把工人送给克菜德之前,曾经很细心地做过一次说明,关于临时工的添用和解雇,专门有一个制度。一个新工人,不管她工作能力多强,绝对不能叫她有一个感觉,以为在她的能力未经充分的考验以前,就自认为干得够好了。这样足以妨碍一个临时工的发展前途,也就是妨碍一个人可能取得的最高定额。再有一点,为了应付这类情况的需要,不妨尽量招添女工,不论人数多少,然后,一旦生意忙过以后,就可以自由地把她们解雇,除非偶然发现个别特别勤快的工人。要是有这种情况,通常还是把这个人留下来,或是用来顶替另一个工作差一些的人。或是把另一个人调到另一个部门去,好让新血液补充进来。定货踊跃的情况弄清以后,第二天在不同的时间来了四个女孩子,每次都是由里琪陪着来,对克莱德说:“这里有一位姑娘也许对你还合适。她是廷代尔小姐。你不妨让她试一试。”或是说:“你看一看这位姑娘对你合适不合适。”克莱德就问她们过去在哪里做过,工作经验一般怎么样,是住在莱科格斯的家里,还是一个人单住(厂方不大欢迎单身的姑娘)。然后把工作性质和待遇讲一番,再招呼托德小姐。由托德小姐带她们到休息室去,把外套放在衣柜里,领她们到桌子那边,指点她们看看工艺过程。过了一会儿,由托德小姐或是克莱德考查一下她们干活的情况,值不值得把她们留下来。直到这时候为止,除了他确实喜欢的那几个姑娘以外,克莱德对在这里工作的女工,印象是不顶好的。据他看,这些人绝大多数生得粗头粗脑,可以说智力不高。他心里一直想,也许能招到长得漂亮些的姑娘。为什么做不到呢?难道莱科格斯所有的工厂里没有这类人么?这么多人都是大手大脸,脚大腿粗。有几个甚至说起话来还带着土音。她们是波兰人或是波兰裔的姑娘,住在工厂以北的贫民窟里。她们的兴趣所在,都只是抓住一个“家伙”,跟他上什么跳舞场去,或是更进一步什么的。克莱德也注意到,这里的美国籍姑娘们很明显是另外一种样子,她们苗条些,敏感些,大半都瘦一些;再就是因为种族、道德、宗教各方面的成见,态度含蓄一些。这些成见显然不允许她们跟别的一些人或是任何什么男人鬼混。不过在这一天以及后来几天里,送到他这里来的额外工人和试用工人当中,最后有一个,克莱德对她的兴趣,比过去对这里任何一个姑娘要高。事实上,他一见就认为她聪明得多,惹人喜欢得多,心灵更高尚些,虽说一样很结实,却生得匀称优美些。实在说,他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有一种这个房间里谁都没有的魅力,一种融和着渴望和惊异的神情,又交织着自信的勇气和决心。这些一下子就显示出她是个有坚强意志和信心的人。不过,她自己也说,她对这种工作缺乏经验。不管是在这里或是任何什么地方,能不能做好,她是非常没有把握的。很结实,却生得匀称优美些。实在说,他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有一种这个房间里谁都没有的魅力,一种融和着渴望和惊异的神情,又交织着自信的勇气和决心。这些一下子就显示出她是个有坚强意志和信心的人。不过,她自己也说,她对这种工作缺乏经验。不管是在这里或是任何什么地方,能不能做好,她是非常没有把握的。据她说,到现在为止,她跟父母住在一个叫做卑尔兹的镇上,不过现时是跟这里的朋友住在一起。她讲得那么朴实,克莱德很受感动,而且为了这一点,很愿意帮她的忙。另一方面,他心里在想,她这个人的人品也许比她正在我的工作要高吧。她的眼睛那么圆圆的,蓝蓝的,显得很聪明,她的嘴唇、鼻子、耳朵、手,那么小巧动人。“这么说来,要是你在这里找到了工作,那你就要住在莱科格斯是吗?”他说,目的无非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是的,”她说,非常坦率地径直望着他。“再说一下你的名字?”他拿下一本拍纸簿。“罗伯塔·奥尔登。”“在这里的通讯处呢?”“泰勒街二百二十八号。”“我也搞不清这是在什么地方,”他对她说,因为他就喜欢跟她说话。“我在这里也不久。”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一下子就把自己这么多事情告诉了她。然后他说:“不知道里琪先生有没有把这里的工作情况都对你讲过。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这是散工,在衣领上打印。请你过来,我指给你看。”他就带她到附近一张打印工人干活的桌台边。等她看过打印工作情况以后,他并没有招呼托德小姐,就捡起一副衣领,把人家过去跟他讲过的一套,源源本本讲给她听。她那么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姿势,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显得那么认真,他就觉得有点慌乱不安。在她朝他一瞥时,就有一种寻根究底的神气。他后来重新解释给她听,每一捆衣领的工钱多少,为什么有些人赚得多,有些人赚得少,然后她说她愿意试一试。他就招呼托德小姐,由托德小姐领她到衣帽间,把帽子、外套挂好。接着,他看见她马上回来了,几根细发垂在额上,脸蛋稍微有点红,眼睛全神贯注,非常认真。只见她听了托德小姐的话以后,把衣袖卷起来,露出一双美丽的胳膊。跟着,她开始工作,克莱德从她的姿势推测,认为她一定会干得既快,又准确。她显得急于要找到这么个位置,保住这个位置。她干了一会儿以后,他走到她旁边,看着她从边上堆着的衣领里把衣领取出来,接着打好了印,然后丢在一边。他也注意到她干得又快,又准确。后来,有那么短短一刻工夫,她回过头来,看着他,对他报以天真、高兴而有信心的一笑,他非常高兴,回报了她一笑。取出来,接着打好了印,然后丢在一边。他也注意到她干得又快,又准确。后来,有那么短短一刻工夫,她回过头来,看着他,对他报以天真、高兴而有信心的一笑,他非常高兴,回报了她一笑。他即刻就去处理同一天交给他办的另外一些人。后来他碰到托德小姐,就要她马上把奥尔登小姐的情况告诉他,他想了解一下。就在他跟罗伯塔说话,她朝他微笑的时候,正在边上第二张桌台上干活的罗莎·尼柯夫里奇推推她边上姑娘的胳膊,跟着在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先眨眨眼,再把脑袋微微朝克莱德跟罗伯塔这边侧过来。她要她的朋友看着点他们。等克莱德走开了,罗伯培还像方才那样工作的当儿,她把身子侧过去,咬着耳朵说:“他已经说她行啦。”接着,眉毛一扬,咬紧嘴唇。她的朋友用低得叫人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说:“好快,嗯?再说,在这以前,他好像什么人都不在眼里似的。”两人会心地一笑,这是她们俩知心的交谈。罗莎·尼柯夫里奇吃醋了。第十三章第十三章房间内部的陈设跟室外的情况差下多。天花板、楼梯板都松散了,有时候发出奇怪的响声。有几扇窗户有窗幔,有几扇没有。至于式样古老一些和新一些的家具,全部有几分坏了,新旧混杂,显得乱七八糟,那就不用说了。罗伯塔的父母是不承认事实、崇尚幻想的那种美国精神的绝好例子。泰特斯·奥尔登是千千万万这类人中间的一个,他们来到世上,过了一生,到死离开了世界,可是归根结蒂,连任何一件事情也没有弄清楚过。他们出世了,做了一些颠颠倒倒的事情,然后在浓雾中消失了。泰特斯跟那两个比他大可跟他差不多糊涂的哥哥一样,所以成为农民,全只是因为他父亲是个农民。他现在所以在这个田庄上,就只是因为他父亲把这个田庄传给了他,就只是因为在这里待下来,耕这块地,要比到别处去营生来得容易些。他投共和党的票,因为他自己的父亲投共和党的票,因为这个郡一向是共和党的一郡。他从没有过相反的想法。至于他对政治和宗教的看法,凡是什么叫做对,什么叫做错,这一切观念,他都是从四邻借来的。这家人从没一个读过一本严肃、有启发性、能给人正确知识的书,一个也没有。不过,从习惯、道德、宗教来说,他们是头一等的,诚实、正直、敬畏上帝、品行端正。拿这两位父母的这个女儿来说,由于她的天赋,她有资格爬上比出身高出一等的天地。不过,至少她也局部地反映出当时流行的一些宗教和道德的观念,反映出本地牧师和世俗人的见解。同时,因为她的气质上热情、敏感、富于想象力,当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头脑里装满了夏娃的最丑和最美的女儿们跟地球一样古老的幻梦,认为有朝一日、而且不久,她的美貌、她的优雅会迷住,神魂颠倒地迷住某一个或某一些男子。因为,虽说在她的幼年时代和少女时代,耳朵里不得不老是听到哭穷、叫苦的事,自己也过着这种生活,可是,因为她天生富于想象力,心里老是想到更美好的日子。不定哪一天,谁说得准啊,她会进入一个更大的城市,像阿尔巴尼或是乌的加!面前将是新的、更伟大的生活。在这以后,便是非常美妙的梦,从十四到十八岁,暮春时节,在果园里,五月上旬的太阳把一株株苍老的树木染成粉红色,地上铺满了香喷喷、粉红色的落花。她站在那里,深深地呼吸,有时候笑,有时候甚至叹一口气,两只胳膊往上一伸,或是往两旁伸得开开的,伸向生命。生命多美啊!青春和世界展现在面前,多美啊。想想看,说不定这一带会有某个年轻人,他那个眼色和微笑啊!说不定他会偶然走过她身边,对她那么一瞥。这个人也许从此不再遇见她,可是,就这么一瞥啊,就把她年轻的心丢进了梦境。青春和世界展现在面前,多美啊。想想看,说不定这一带会有某个年轻人,他那个眼色和微笑啊!说不定他会偶然走过她身边,对她那么一瞥。这个人也许从此不再遇见她,可是,就这么一瞥啊,就把她年轻的心丢进了梦境。约摸在这个时候,拿这一带来说,可以说是有革命意义的一件事发生了。这个纯粹农业区域的地带,劳动力便宜,在特里贝兹密尔斯就开设了一家小型的袜厂。根据这一带地方流行的看法和衡量身分的标准,罗伯塔也觉得这类工作跟她的身分不相称。可是听说那里工钱出得大,她还是动了心。她就搬到了特里贝兹密尔斯,寄住在一家在卑尔兹做过邻居的家里,每星期六下午回家。她打算积点钱,将来再受一点实用的教育,到荷马或是莱科格斯,或是对她能有长进的什么地方,在商业学院选一门课读读,读簿记或是速记。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为了想积蓄点钱,两年过去了。尽管她赚的钱比以前多了一些(后来每周赚到十二美元),可是家里的人都需要一点小东西,她又希望能够尽量减轻一些别人的困难,她自己也尝过这个滋味啊,因此,她赚的钱,差不多都用在他们身上了。这里跟卑尔兹一样,在知识和脾气方面跟她合得来一些的年轻人,大多数认为,女工的地位和他们不相称。虽说罗伯塔根本不是这种类型,不过她既然跟她们日常在一起,也就不免沾上了她们看待自己的心理。到如今,有一点她算是弄清楚了,在这里凡是她看得上的人,没有一个会看上她,至少对她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念头。接着又发生了两件事,使她不仅认真考虑到结婚问题,而且认真考虑到她的前途,不管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她的妹妹阿格尼丝今年二十岁,比她小三岁,最近跟一个年轻的校长又见面了。他早先曾经在奥尔登田庄附近办过一所学校,她妹妹觉得他现在比她在这个学校读书的时候更合她的心意,已经决定嫁给他了。罗伯塔认为这件事说明,除非她快一点结婚,否则她就要像个老处女了。不过,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到后来,特里贝兹密尔斯的袜厂突然关门大吉,永远不开了。为了帮助她母亲,也为了帮助料理一下她妹妹的婚事,她就回到了卑尔兹。可是,后来又发生了第三件事,对她的美梦显然很有影响。她在特里贝兹密尔斯认识的姑娘格蕾斯·玛尔到菜科格斯去,几星期后,在芬琪雷真空吸尘器公司找到了工作,工资每周十五美元。她即刻写信给罗伯塔,把莱科格斯现下可能找到工作的情况告诉了她。她每天要走过格里菲思厂,有一天走过那里,看到东面招工部有一块大幅的招牌,写着“招请女工”,一问以后,知道这家公司的女工总是九美元或是十美元起薪,很快就可以学会一项散工工艺,然后只要一熟练,往往可以凭熟练程度赚十四至十六美元。她花在膳宿上的不过七美元,因此她非常高兴地通知好朋友罗伯塔,希望她能来,只要她高兴,可以跟她同住一间房。散工工艺,然后只要一熟练,往往可以凭熟练程度赚十四至十六美元。她花在膳宿上的不过七美元,因此她非常高兴地通知好朋友罗伯塔,希望她能来,只要她高兴,可以跟她同住一间房。她一到莱科格斯,由克莱德招雇以后,因为这次变化太大,不免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兴奋了一阵。可是跟卑尔兹和特里贝兹密尔斯两处地方比起来,社会地位、物质生活,并没有因此提高多少。格蕾斯·玛尔尽管与罗伯塔很亲热,但赶不上罗伯塔那么动人。由于罗伯塔的美,由于她多半装出来的快快乐乐的神情,格蕾斯·玛尔总把她看作一个伴她热闹的人,要不然,她就会连这也得不到。虽然如此,她刚闯进来的这个天地,根本并不比她出生的地方开明多少,或者有什么不一样。首先,跟她同住的牛顿夫妇,就是格蕾斯·玛尔的姐姐和姐夫,虽说对人并不是不和气,不过甚至还不如她在卑尔兹或是特里贝兹密尔斯经常遇见的那类人,只是小镇上极普通的工厂的工人,皈依宗教,观念狭隘。谁都看得出,感觉得到,乔治·牛顿是个随和的人,虽说不是情感丰富或罗曼蒂克。各种各样有关他自己,有关他前途的小小计划,他都看作是非常重要的事。他顶顶重要的事,就是他正在把他在克伦斯顿钨丝公司干活所赚到的薪水一个钱一个钱积蓄起来,以便在将来干一行适宜的行当。为了这个目的,也为了增加一些小小的积蓄,他就跟他老婆一起设法弄下泰勒街一所老式房子,租几个房间出去,以便收取租金,还给他们自家人和五个寄宿的人办伙食,自己吃尽苦头,也认为算不得什么。再说格蕾斯·玛尔跟牛顿太太玛丽是属于到处都能见到的那种类型的人,尽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一些小事情上,像组织一个小家庭啊,在一些没有什么地位可又极端保守的邻居那里确立身分和名誉啊,再就是凭了极端狭窄的宗派信念的有色眼镜,来衡量生活和品行。罗伯塔成了这家人的一分子以后,不久就觉得,且不讲莱科格斯吧,这家人实在是够狭隘、保守的了,跟卑尔兹那些狭隘、保守的人家差不多。据牛顿夫妇以及与他们同一类型的人看来,这些规矩是必须严格遵守的。破坏了这些规矩下会有什么好结果。你要是一个工厂的工人,那你就应该适应信奉基督的工人中间、上流人那个天地和他们的风俗习惯。因此,每天都是一样,她来了没有多久就这样了,起身以后,就在牛顿家的吃饭间吃一顿不大高明的早饭。跟她一起吃饭的,通常有格蕾斯,还有两个年纪跟她相仿的姑娘奥普尔·菲利丝和奥立弗·波普,她们都在克伦斯顿钨丝公司干活。另外有一个年轻的电工,名叫弗雷德·夏洛克,是在市内电灯公司做事。吃过早饭,就夹在长长的行列里,每天这个时刻,照例向河对岸的工厂进发。就在自己门外,她总是遇见从附近几条街上一些人家出来的,年纪跟她相仿的一群已婚或未婚的男女。至于很多年老的、样子疲惫不堪的女人,与其说像人,不如说像鬼,那就更不必提了。各条街上的人都涌向中央路,到了这里,人就愈来愈挤。同时就有一些男工朝漂亮一些的姑娘色情地瞟着。他们并不认识她们,不过罗伯塔看得出,他们还是存心想跟她们有不正当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