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悲剧-17

的公寓里,竟然遇上了他。何况他还刚到这里,他在这里的事业还刚刚开始哩。因此,迪拉特就对他一味拍马逢迎,虽说他现在的地位比克莱德高,也比他赚得多,每星期二十五美元。“我想,你总得花不少时间跟你的亲戚朋友在一起吧,”他们第一次散步时,他这么说。在这以前,他已经从克莱德口里打听到一些克莱德愿意告诉他的事。其实,克莱德所说的话,等于什么都没有透露。迪拉特却自动把自己的身世,添油加酱地报了出来。他父亲现在开着一家百货商店。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学学别的行业,诸如此类。他在这里有个叔叔,在斯塔克公司做事。他在这里碰到过几个目下还为数不多的上等人,因为他在这里也不久,合起来不过四个月。自己的身世,添油加酱地报了出来。他父亲现在开着一家百货商店。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学学别的行业,诸如此类。他在这里有个叔叔,在斯塔克公司做事。他在这里碰到过几个目下还为数不多的上等人,因为他在这里也不久,合起来不过四个月。“我说,你伯父的家当一定在一百万美元以上,对吧?人家这么说。威克基大街上那些房子简直太华贵了。在阿尔巴尼、乌的加,或是罗切斯特,不会有更漂亮的了。你是塞缨尔·格里菲思的亲侄子么?真的!啊,这样,你在这里的身价要高多少啊。我但愿也有这么一门亲戚。那肯定会抬高我的身价。”他殷勤地对克莱德装出一副笑脸。从这人身上,克莱德进一步觉察到他这个血统关系意义多么重大。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就看得多么重啊。“啊,我也不知道,”克莱德迟疑地回答说。不过,人家假定他有这样亲密的关系,他还是很得意的。“你知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学会衬衫制作这个行业。不是专门来玩的。伯父要我好好干,再三叮嘱过我。”“当然,当然。我也很明白这个道理,”迪拉特回答说,“我叔父对我也是这样。他要我好好干,不要贪玩。你知道,他是斯塔克公司的采购。不过,一个人也不能老是干活儿呀。也得开开心。”“是啊,是这样,”克莱德说,他平生第一次有些矜持。他们一声不响地走了一会儿。“你跳舞么?”“跳,”克莱德回答说。“啊,我也跳。这里有不少下等舞厅,不过我从来不去。你不能够一方面去那些地方,一方面跟上等人在一起啊。人家说,这里真是个界限分明的城市。除非你交往的人好,否则上等人就绝不跟你来往。芳达也是这样。你非得‘属于’哪一路,否则,你就根本别想到什么地方去。我看,这也是应该的。不过,即便是这样吧,这里还是有不少很好的姑娘可以来往,上等人家的姑娘,自然并不参加社交活动,不过,她们还是人家议论不到的,懂吧。而且,她们也并不是冷冰冰的人。有些还热情得很呢。你也不一定要跟她们随便哪一个结婚。”克莱德心想,这个人对这里的新生活也许太热中些了吧。而同时,他也有点喜欢他。“再说,”迪拉特接着说,“这个星期天下午你打算做什么?”“啊,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一时还想不起,”克莱德回答说,他觉察到有什么新情况了。“我还不知道到时候干些什么,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啊,你要是不太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到这里以后,认识了一些姑娘。很好的姑娘。你要是高兴,我可以带你去,介绍你认识认识我叔父家里的人。他们人挺不错。然后,我认识两个姑娘,我们可以去找她们,真是尤物。一个过去在一家店里做过事,不过现在不做了,她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做。另一个是她的知己朋友。她们有一架自动钢琴,她们也会跳舞。我也知道,在这里,星期天是跳舞的,不过,不必让人家知道好了。姑娘们的父母倒并不在乎。然后,我们可以带她们去看看电影什么的,要是你高兴的话,不到工厂区附近那些地方,到上等的地方去,懂吧?”克莱德暗自琢磨,人家既然有这类主意,他该怎么办呢。在芝加哥,还有最近,为了堪萨斯市发生的事,他一向都尽量谨慎小心,少交际。因为,自从那次事件以后,当他在俱乐部做事的时候,那里的严肃气氛使他产生了另一种想法,要使自己的生活符合这里的理想,举止庄重,埋头苦干,勤俭节约,仪表整洁,有绅士派头。那是一个没有夏娃有最近,为了堪萨斯市发生的事,他一向都尽量谨慎小心,少交际。因为,自从那次事件以后,当他在俱乐部做事的时候,那里的严肃气氛使他产生了另一种想法,要使自己的生活符合这里的理想,举止庄重,埋头苦干,勤俭节约,仪表整洁,有绅士派头。那是一个没有夏娃的天堂。他这里的环境虽然很清静,可是这个城市的气氛似乎还是有这个年轻人所说的娱乐方式。比较规矩,不过还一样有姑娘们,一样有姑娘们作伴,他就看到这里有很多姑娘。晚饭后,街上就很热闹,有不少漂亮姑娘,也有年轻小伙。不过,要是照这个年轻人所说的那样去玩,万一给人家看见,他新攀上的亲戚会怎么想呢?他方才不是说过么,这个城市界限特别分明,什么人做什么事,谁都一清二楚。他就踌躇起来了。他非得现在就决定。可是他实在太寂寞,很想找个伴,他就回答说:“是啊,唔,我想这没什么。”不过,他又迟迟疑疑地说:“当然,我这里的亲戚..”“啊,当然,这没什么,”迪拉特很技巧地回答说。“当然,你是要当心点。啊,我也是这样。”要是他能够跟一位格里菲思走动走动,虽说他还是初到这里,认识人也不多,那不是对他很体面么?当然,据他看来,肯定现在就已经很体面了。他马上就要请克莱德抽烟,喝汽水,他喜欢什么,请什么。不过,克莱德还是觉得不是味儿.很迟疑,踌躇了一会儿就谢绝了。这个年轻人那么崇拜社会地位,他有点厌烦。他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他答应过母亲要写封信给她,心想还是回去写信的好,顺便还考虑一下跟这样一个人交朋友是否妥当。①赫格伦的昵称。第八章第八章“你在这里啊,格里菲思先生,”他说,似乎对克莱德的地位特别看重。克莱德收下薪金袋,对“先生”这个称呼很满意,一面朝自己的衣柜走过去,立刻把口袋打开,把钱放到身边。接着,他拿起帽子和衣服,朝自己的住处信步走去,在住地吃过午饭。他觉得很寂寞,迪拉特因为要工作,没有在家,他就决定搭电车到格洛弗斯维尔逛一下。那是一座有两万人口的城市,据说跟莱科格斯一样热闹,虽说漂亮赶不上。这次旅行,他觉得很有趣,很有意思,因为他到了一个社会结构跟莱科格斯大不相同的城市。第二天星期日,他百无聊赖地待在莱科格斯,一个人到处瞎逛。这一天,迪拉特为了某个原因不得不回芳达去,当初约好星期天的计划无法履行了。他星期一晚上碰到克莱德,对他说,星期三晚上,在狄格贝大道公理会教堂地下室举行一次社交性质的集会,还有茶点。据年轻的迪拉特说,值得一去。“我们不妨到那里去,”他对克莱德说,“跟姑娘们聊聊。我希望你见见我叔叔和婶婶。他们人挺不错。姑娘们也挺不错。她们并不是一些毫无风趣的人。然后,大约在十点钟光景,知道吧,我们就可以溜出来,到泽拉或丽塔家去。丽塔家里好唱片比较多,不过泽拉家里跳舞的地方再好也没有了。再说,你的衣服并没有带来,是吧?”他问。他在克莱德不在家时,就到他自己房间的上面一层,就是三层楼克莱德的房间里打量了一下,发现他只有一只装衣服的小箱子,并没有大箱子,此外并没有什么衣箱。他就认为克莱德的父亲虽然开着一家旅馆,克莱德自己又在芝加哥联合俱乐部做过事,不过他对行头方面一定很不在意。再不然的话,他一定是依照锻炼自己品格的计划独立奋斗,不要任何人帮助。这不十分合他的心意。一个人决不该疏忽了这些社交上的必需品,不过,克莱德是格里菲思一家的,单凭这一点,就能对什么都不在乎了,至少在目前是这样。“是的,我没有带,”克莱德回答说。这次冒险,到底有没有价值,他还没有把握,即便此时此刻,也还是这样,虽说他自己很寂寞,“不过我准备买一套。”自从到这里以后,他早已想到这方面欠缺些,正想从最近刻苦省下来的积蓄里,至少拿出三十五美元来做一套衣服。迪拉特还喋喋不休地说,泽拉·舒曼家并不很有钱,他们住的房子是自己的,她还跟这里上等的姑娘们有来往。丽塔·狄克曼也是这样。泽拉的父亲在芳达附近曷卡特湖边有一所小房子。如果克莱德喜欢丽塔的话,今年夏天——夏季有假期,有愉快的周末,他跟克莱德两个人不妨去那里作客,因为丽塔和泽拉几乎形影不离。而且,她们都长得很美。“泽拉黑黑的,丽塔白白的,”他兴奋地接着说。克莱德听说姑娘长得很美,加上自己正感到寂寞,又凭空被迪拉特抬得这样高,心里很高兴。不过,跟他过分接近,是否值得呢?这是个问题,因为,对他毕竟一点也不了解。而且,迪拉特是这么一种态度,对这次约会那么兴奋,显得很轻浮,他就猜想,迪拉特对姑娘们的兴趣,怕不只是当作普通的异性看待,她们一定或明或暗地有放荡之处,超过了社交场合中应有的分寸。他在堪萨斯市所以垮掉,不就是为了这一层么?特别是在莱科格斯这个地方,他更不该忘掉这一点,他如今正为争取更美好的前途而努力啊。分寸。他在堪萨斯市所以垮掉,不就是为了这一层么?特别是在莱科格斯这个地方,他更不该忘掉这一点,他如今正为争取更美好的前途而努力啊。这人太矮胖,仿佛并不知道该怎样穿得体面些,也许是穿不起。跟他侄儿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点毛病的衣服比起来,他的衣服就差得远了。既没有烫,又有些油渍。领带也是这样。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像一般职员们那样搓手,有时候眉头一皱,抓抓后脑勺,好像他要说的话,是经过郑重思考的,重要得不得了似的。可事实上,就是克莱德也很清楚,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有分量的。矮胖的大块头威尔逊太太也是这样。她丈夫跟克莱德这样地位的人应酬的时候,她正站在他身边。她那胖乎乎的脸只是一味傻笑。她的身子几乎到了笨重的程度,脸色淡红,下巴都要变成双的了。她不停地笑着,笑着,这多半因为她天生和气,在这里又得讲点规矩,还因为克莱德是那么样一个人啊。克莱德自己也看出,沃尔特·迪拉特一个劲要他的亲戚注意到他是格里菲思家族的人。还要他们注意,他已经跟他认识,是他的朋友,是他在这里陪着他。“沃尔特方才告诉我们说,你刚到这里来替你的伯父做事。我听说你住在柯比太太那里。我不认识她,不过我老是听人说起她那个地方搞得很讲究。跟她住在一起的帕斯雷先生以前跟我同学。不过我现在不大看见他了。你碰到过他吗?”“没有,没有碰到过,”克莱德回答说。“啊,你知道吧,我们本来希望你星期天来吃饭的,不过沃尔特非得回家不可。不过你一定得早些来啊。什么时候都行。我非常欢迎你来,”她笑了,她那棕灰色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克莱德觉察到,因为他伯父的名望关系,他真是被看作社交场中的一宝了。其他人不论年龄大小,对他全是这样。伊斯雷尔牧师和他的太太,本市印刷油墨商米卡·朋普斯夫妇和儿子,粮草、饲料批发、零售商马克西门·皮克夫妇,花店老板威特纳斯先生和本市房地产商特罗普太太,他们一个个都知道塞缪尔·格里菲思和他的家族的名望,而这样一个富翁的侄儿克莱德,竟然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全都觉得这太有意思,太奇怪。惟一的缺点是克莱德的态度太随和,并不是理所当然地那样神气,并不那么傲慢无礼。而他们大多数人心里,对傲慢是尊敬的,虽说装得不以为然。讲到年轻的姑娘们,那就更明显了。迪拉特正把克莱德跟那个显赫的亲戚的关系,到处宣扬,叫人人都知道。“这位是克莱德·格里菲思,塞缪尔·格里菲思的侄子,吉尔伯特·格里菲思的堂兄弟,知道吧。他刚到这里,在他伯父的工厂里学习衬衫业这个行业。”克莱德明明知道这样吹嘘太无聊,可是对这些话所产生的效果也很高兴,这个迪拉特脸皮真是厚啊。他因为克莱德的关系,装得像是对所有在场的人特别赏光似的,多无耻。这一回,他老是把克莱德带到这里,带到那里,简直不给他一会儿空闲。事实上,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所有他认识的和合得来的青年男女,都知道克莱德是怎样一个人,都知道是他在把他介绍给大家。而且,凡是他合不来的人,应该尽量避免跟他见面,根本不给介绍。“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她父母不过在这里开一家小小的汽车修理行。我要是你,就不愿意理睬她。”或是说,“他在这里算不上什么。不过是我们店里一个职员罢了。”对有些人,他就满面笑容,满口称赞,至少也总为他们社会地位低一些作种种解释。尔·格里菲思的侄子,吉尔伯特·格里菲思的堂兄弟,知道吧。他刚到这里,在他伯父的工厂里学习衬衫业这个行业。”克莱德明明知道这样吹嘘太无聊,可是对这些话所产生的效果也很高兴,这个迪拉特脸皮真是厚啊。他因为克莱德的关系,装得像是对所有在场的人特别赏光似的,多无耻。这一回,他老是把克莱德带到这里,带到那里,简直不给他一会儿空闲。事实上,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所有他认识的和合得来的青年男女,都知道克莱德是怎样一个人,都知道是他在把他介绍给大家。而且,凡是他合不来的人,应该尽量避免跟他见面,根本不给介绍。“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她父母不过在这里开一家小小的汽车修理行。我要是你,就不愿意理睬她。”或是说,“他在这里算不上什么。不过是我们店里一个职员罢了。”对有些人,他就满面笑容,满口称赞,至少也总为他们社会地位低一些作种种解释。“啊,你就是克莱德·格里菲思先生,”泽拉·舒曼说。“我的天啊;你可真像你的堂兄,是吧?我老看见他坐汽车走过中央路。沃尔特把你的情形都告诉我们了。你喜欢莱科格斯这个地方么?”她在讲到“沃尔特”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神气,还有她声调里面那股亲密劲,使克莱德立刻感觉到,她跟迪拉特的关系,一定要比他自己所表示过的还要亲密些、随便些。她颈上系着一个深红色法兰绒蝴蝶结,耳朵戴着两只深红色的耳环,身上穿一件整洁、贴身的黑衣服,裙子的裙边很阔。这些都显出她并不反对卖弄一下自己的身姿,而且觉得很得意。她这种神情,要不是因为她会装模作样,装做一副假正经和怕羞的样子,一准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引起人家的议论。丽塔·狄克曼是一位丰满的金发女郎,两颊粉红色,头发淡栗色,一对淡蓝色的眼睛。她并不像泽拉·舒曼那样咄咄逼人,洒脱漂亮,可还是流露出一种神情,在克莱德看来,是跟她那个朋友暗中放荡的神情一致的。克莱德觉察到,她的态度虽然比她那个朋友伪装下的大胆作风逊色得多,可还是那么温柔缠绵,特别是对他,并且带着挑逗的意味。她们已经事前相约,要由她来挑逗他。她自己对泽拉·舒曼非常倾倒,老是跟在她后面,形影不离。人家把克莱德介绍她的时候,她好像要把对方溶化掉似的,风骚地对他一笑,害得他很心慌。他当时正在警惕自己,在莱科格斯这地方交往必须非常谨慎。不过,不幸的是,丽塔跟霍旦丝·布里格斯一样,激起他想进一步接近的念头,不管这念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好,或是隐隐约约的也好,总之叫他很不安。他一定得当心啊。他过去之所以卷入不幸,正是由于迪拉特这种随随便便的态度和这类女子的举止所造成的。“好吧,我们可以来点冰淇淋和点心,”迪拉特在简单介绍以后说,“然后,我们可以先走。你们俩最好先到各处转转,跟人打打招呼。然后我们在卖冰淇淋的地方聚齐。然后,要是你们高兴,我们可以先出去,嗳?你们看怎么样?”们在卖冰淇淋的地方聚齐。然后,要是你们高兴,我们可以先出去,嗳?你们看怎么样?”她们跟人家敷衍了二十来分钟,泽拉朝迪拉特递来一个暗号,他就跟克莱德走到房间当中摆着椅子卖冰淇淋的地方。不多时,泽拉和丽塔好像不约而同地来了,他们就一起吃了些冰淇淋和点心。然后,他们的任务已经完了,而且有些人已经先走了,迪拉特就说:“我们走吧。我们到你那里去看看,行吧?”“当然,当然,”泽拉低声说,他们俩就到衣帽间去了。这一切是否妥当呢?克莱德还是很迟疑,因此没有作声。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对丽塔倾心。不过一走到街上,望不见教堂和那些回家寻欢作乐的人们以后,他就发现自己跟丽塔在一起,泽拉和迪拉特已经走到前边去了。克莱德挽着丽塔的手,认为理该如此,可是她却挣脱开来,用自己的一只温暖而爱抚的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而且偎得很紧,肩并肩半靠在他身上,唧唧喳喳地讲起莱科格斯的生活来。她的声音里,自有一种东西逗得人痒痒甜甜的。这叫克莱德很喜欢。她的身子显得有些懒洋洋的,正放射出一种光或电子,叫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住,被迷住了。他很想摸摸她的胳膊,而且只要他高兴,这是做得到的,甚至可以搂住她的腰,即使认识还不久。不过,他的脑子总算还想到,他是处在目前这个情况下,是格里菲思家族的一员,是莱科格斯的格里菲思家族的一员,现时的情形才大大不同。就凭了这一点,正是这一点使得教堂里这次集会上所有的姑娘们对他这么注意,这么和气。不过,他虽然有这么一种想法,到底还是轻轻捏了她一下,她也并没有什么责备的表示。舒曼家是一所木结构的见方的老式大房子,上面还有一个方方的阁楼,四周有些树木,屋前有一块草坪,显得很幽静。他们一到舒曼家,就在起坐间坐下来。这个房间的陈设要比克莱德过去住过的那些房子漂亮多了。迪拉特立刻找唱片,好像对这里很熟悉,还把两张相当大的地毯拖开,露出很光滑的硬木铺的地板。“这所房子加上这些树木和低音唱针,有一个特点,”他这样说。他这话自然是说给克莱德听的,因为他这时还有一个印象,认为克莱德也许是个很精明的人,每走一步都是留神的。“街上一点都听不见这架自动钢琴的声音,是吧,泽尔?装上低音唱针连楼上也听不见。我们在这里玩过、跳过好多回了,一直玩到早上三四点钟,可是楼上都不知道,是吧,泽尔?”“是啊。不过爸爸耳朵不大灵。妈妈一进房间看起书,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不过要听见本来就不容易啊。”“怎么了,难道这里的人反对跳舞么?”克莱德问。“啊,他们并不反对,工厂里的人并不反对,根本不反对,”迪拉特插嘴说,“不过教会里的人多半是反对的。我叔叔、婶婶也反对。今天晚上我们在教堂里碰到的人,差不多个个反对,除了泽尔和丽塔,”他对她们报以非常赞许的一瞥。“她们很开明,不会把这么点小事放在心上。是吧,泽尔?”这个对他非常倾倒的姑娘一面笑,一面点头说,“千真万确。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好。”这个对他非常倾倒的姑娘一面笑,一面点头说,“千真万确。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好。”迪拉特已经放起一张唱片,叫做《棕色的眼睛》。克莱德跟丽塔一对,迪拉特跟泽拉一对,立刻跳起舞来。克莱德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跟这位姑娘愈来愈亲密了,至于这预兆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她跳得那么热烈,那么兴奋,跳着摇摆的舞姿,流露出种种被抑制着的热情。她的唇边挂着热情的微笑,显示出她如饥似渴地渴望着这一切。她长得又美,一边跳一边笑的时候,要比任何时候都美。“她很甜,”他心想,“虽然随便些。我跳得不比别人高明,不过她以为我是个人物,因此喜欢我。”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她说:“这不是太美了么?你真是个跳舞的好手,格里菲思先生。”“啊,我不是,”他回答道,一面对她的眼睛笑,“你才是跳舞的好手呢。我所以会跳,是因为跟你一起跳啊。”他感觉到她的手臂是软绵绵的。她这样年轻,她的胸脯可以说是很丰满的了。由于跳得兴奋,她相当沉醉了,她那姿态委实是在撩拨的样子。“好,让我把《爱情之船》放上去,”迪拉特在《棕色的眼睛》一曲唱罢的时候说。“然后你跟泽拉跳一会,丽塔跟我要走开一下,好吗,丽塔?”他对自己舞技很得意,加上天生喜欢跳舞,等不及另一支曲子放起来,在另一张唱片放上去之前,非得马上挽起丽塔的手臂,一会儿滑到这里,一会儿滑到那里,跳着各种舞步和舞姿。这些是克莱德万万赶不上的,而且很快就证实了迪拉特是个跳舞的好手。他舞罢以后,就招呼克莱德把《爱情之船》放上去。克莱德跟泽拉跳了一曲以后,就知道当初的计划是要由两对心心相印的伴侣一起玩儿,彼此决不妨碍。相反,彼此要想尽种种方法,让另一对玩得痛快。当泽拉跟克莱德一起跳,而且跳得很好,跟他说话也说得很多的时候,克莱德始终很清楚:她的兴趣是在迪拉特身上,单是在迪拉特一个人身上,单欢喜跟迪拉特在一起。跳过几回以后,他跟丽塔靠在一张长椅上说话,泽拉跟迪拉特就离开这个房间,到厨房去找什么喝的去了。不过,克莱德注意到,他们所花的时间,要比喝一口花的时间长得多。就在这段时间里,丽塔好像是有意要叫他们俩更进一步。他觉察到他们俩靠在长椅上谈的有点不够劲了,就站起来,而且这么突然,没有音乐,也没有讲什么话,就招呼他跟她再跳一会儿。她原先跟迪拉特跳过几种步法,现在就推说是再跳给克莱德看看。可是,由于这些步法特殊,他俩就靠得更紧了,非常紧。她跟克莱德靠得那么紧,还做手势给他看,告诉他应该怎样跳,她的脸和两颊就贴得他更紧了,紧到不是他的意志和决心所能抗拒的程度。他把脸贴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就笑盈盈、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的自制功夫马上消失了,吻了她的嘴唇。接着吻了又吻,吻了又吻。他原以为她会推开他,可是她并没有,她听任他吻,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为了让他多多吻她。他感觉到她热烘烘的身子温顺地紧贴着他,还感觉到她的嘴唇也在吻他的嘴唇。他突然意识到,他这是放任自己沉溺下去,也许不容易挽回,不容易躲掉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真不容易抗拒,因为他现在已经喜欢她了,她显然也喜欢他。第九章第九章现下,他面临着挑逗。跟丽塔一接触,他就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她正希望他有进一步的表示,愈快愈好。可是,怎样表示呢?在哪里表示呢?决不是在这间又大又怪的房间里。除了迪拉特跟泽拉借口躲进去的厨房以外,这里还有别的一些房间。可是,这样一种关系一旦发生以后,那怎么办啊!第二步怎么样呢?人家不是会希望他继续下去么?要是他不干,不是会把他拖进是非里去么?他一边跟她跳舞,大胆调情,一面还在盘算:“可是我不应该这么干啊,不是么?这里是菜科格斯。在这里,我是格里菲思家族的一员啊。这些人,甚至他们的父母对我怎么看法,这我全都明白。难道我真的爱她么?这样轻易地将就我,不是有什么问题么?即便对我在这里的前途不会真正有什么妨碍,不是也叫人不太稳当,亲密得太快了么?”他此刻的心境,跟那一回在堪萨斯市妓院里的时候,不无类似,一方面被迷住了,一方面又觉得厌恶。他只能稍有克制地吻她,跟她调情,可无法再进一步。一等到迪拉特跟泽拉回到房间里来,要维持那样亲密的关系就做不到了。不知哪里的一只钟敲了两下,丽塔突然想到非走不可了,她在外面待得这么迟,父母要说话的。既然迪拉特并没有离开泽拉的表示,自然得由克莱德送她回家。这原本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在眼下,因为他们俩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失望或者败兴的感觉,味道就差些了。他心想,他方才没能使她满意。她寻思,他显然还没有那股勇气在她示意之下再前进一步。到了她家门口。路并不算远,一路上讲了些话,话里还提到改天再碰头,也许会更好玩些。她这时的态度显然还是意味深长的。他们分手了,可是克莱德还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一种新的关系发展得太快了。他拿不定该不该在这里发生这样一种关系,总之,该不该这么快呢。他到这里来以前那些高尚的决心,现在到哪里去了?他应该怎么办呢?可是,由于丽塔的肉感和吸引力,他想到自己当初的决心,想到他现在不能再前进一步了,否则是可以的,便觉得周身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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