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悲剧-9

这时,克莱德觉得好像自己也真想哭。人生有时真是那么奇怪,那么无情。想想看,他这几年遭的什么罪啊。直到最近以前,他还一直是一无所有,也总是想出走。不过,爱丝塔出走过了,看吧,她遭了什么下场。他不知怎的,想起她在商业区两旁高楼大厦的高墙中间,坐在他父亲那只小风琴前面,唱赞美诗,显得多么天真,多么善良。啊,人生多么严峻;说来说去,这世界真凶险啊。世事又多么奇怪!他望着她,又望望房间里的情形,最后,他对她说,她决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他以后还要来,不过不要告诉母亲说他来过。她如果需要什么,尽可以去找他,虽说他赚的钱不多。随后,他就出来了。接着,他就朝饭店走去,去上工。一路上想,这些事多么不幸,他刚才跟踪母亲,多倒媚,不然他可以什么都个知道不过、不管怎样,事情迟早会暴露的。他母亲不能永远瞒过他啊。到头来。她也许还会向他要钱用呢。不过,那个家伙把他的姐姐丢在一个大城市里,身边一个钱也没有,真是一条狗。他又想起几个月前被遗弃在格林·戴维森,连房钱、饭钱也付不出的那个女郎,他迷惘起来。当时,他和另外一些服务员,只觉得挺滑稽,他们只对其中色情的方面特别感兴趣。不过,啊,现在轮到他自己的姐姐啦。有人竟然这样作践他的姐姐。不过,现在不管他怎么想,已经不像听到她在房间里哭的时候那么可怕了。他前面是一座热闹而光明的城市,只见人们在奔忙,还有他工作的这家喜气洋洋的饭店。情况并不太坏啊。而且,他有他自己的恋爱,还有霍旦丝,还有种种的欢乐呢。爱丝塔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她会重新好起来,一切会太平无事的。不过,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家庭的成员,家里总这么穷,总这么被人家看不起,还总有这类事发生,层出不穷,譬如在街上布道啊,有时付不出房租啊,他父亲在街上卖毯子、卖钟表来维持生活啊,爱丝塔的出走,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啊。唉!第十四章第十四章据他现在看来,问题并不在这件事情本身,而在于事先对这事的种种后果,没有考虑,或是不懂得。要是爱丝塔对她自己的意中人,以及跟他发生这类关系会引起什么后果等等,事先了解得更多些,那她就不会陷入目前这样悲惨的境地了。自然,像霍旦丝·布里格斯、格丽塔、路易丝这一类女性,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像爱丝塔那样,陷入这样的境地。她们会么?她们太精明啦。他暗自把她跟她们一比,至少这一次她倒霉了。在他看来,她原该把一切处理得更妥当些。正因为如此,他对她也就逐渐心肠硬起来,虽说他也并不是漠不关心。不过,目前有一件事正影响他,使他苦恼,使他起了变化,那就是他对霍旦丝·布里格斯的迷恋。拿他这样年龄、这样气质的年轻人来说,再也没有别的事能使他更心烦意乱的了。他跟她接触了没有几次,就认为她是他过去梦寐以求的那类女性最完美的体现。她那么聪明自负,楚楚动人,而且真是漂亮。在他看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火焰。她很会把嘴唇一噘一张,同时漠然地直视着前方,自有一种极端迷人的神态,仿佛她并不在想到他似的。对他来说,这种神态又牵动他的情欲,害得他心急如焚。有时候,真害得他只觉得发软、发晕、血管里有一阵阵颤动着的、纤细的火焰在无情地烤灼着。这种情形,只能称之为一种自觉的肉欲,一种活像上刑而又怎么也逃避不了的事情,因为除了拥抱接吻以外,他又不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满足。他对她还有点敬畏;而她呢,既要激起一些年轻人的这种心理,实际上却又非常厌恶这种心理。她真正喜欢而已始终在寻觅的那种男孩,是能够把她所有这一切假花招和优越感一扫而空,迫使她委身的那种人,即便违反她的意志也行。事实上,她始终在摇摆:喜欢他呢,还是不喜欢他。结果他总是在怀疑自己的处境究竟如何。他这种心境,她特别引为得意,不过,她又绝不让他把这种心境肯定下来,以致完全放弃她。她每次跟他去参加聚会,或是去吃饭,或是上戏院,在这些场合,他总是自始至终特别小心,从不太过分,事后她的神情往往温顺迷人,连野心最大的情人都会满意。这种情形往往持续到黄昏将尽的时候,那时,她常常在自己家门口,要是在别的女孩子家里过夜的话,就在别人家门口、房门口,她会突然转过身来,毫无理由地只是跟他握握手,或是冷冷地拥抱一下,亲一亲,叫他走开。在这种时候,克莱德要是不知趣,想勉强她满足他的渴求,她就会像一只凶狠的猫,愤愤地转身不理睬他,或是把身子挣脱开来,一时间好像非常反感的样子;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连她自己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主要的心理,好像是不愿他勉强她。而他呢,因为对她太迷恋,加上过分害怕失掉她的欢心,所以态度很软弱,往往不得不就这样走开,而且通常总是怀着阴沉、沮丧的心情。不过,她对他的吸引力太强烈,隔不多久没有见面,他就受不了,往往不得不到最容易遇见她的地方去找她。在这些日子里,虽然爱丝塔的事已经发展到那样严重的地步,他对霍旦丝还是做着热切、甜蜜而肉感的美梦。只要她能真心爱他,那该多好。晚上,他在家里睡觉时,往往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她,想着她的脸、她的嘴和眼睛的表情,她身段的曲线,走起路来、跳起舞来的姿态,她的身影在他面前闪过,就像映在银幕上一样。他在梦中发现她亲亲热热地在他身边,紧偎着他,她那可爱的身子全都是属于他的,然后在最紧张的时候,好像她就要全部委身给他了,突然,他会醒过来,发现她不见了,不过是一场梦。不过,她对他的吸引力太强烈,隔不多久没有见面,他就受不了,往往不得不到最容易遇见她的地方去找她。在这些日子里,虽然爱丝塔的事已经发展到那样严重的地步,他对霍旦丝还是做着热切、甜蜜而肉感的美梦。只要她能真心爱他,那该多好。晚上,他在家里睡觉时,往往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她,想着她的脸、她的嘴和眼睛的表情,她身段的曲线,走起路来、跳起舞来的姿态,她的身影在他面前闪过,就像映在银幕上一样。他在梦中发现她亲亲热热地在他身边,紧偎着他,她那可爱的身子全都是属于他的,然后在最紧张的时候,好像她就要全部委身给他了,突然,他会醒过来,发现她不见了,不过是一场梦。等到她年龄稍长,可以做事了,她跟她现在中意的一些男孩或成年人来往以后,她才开始明白不必过分顺从人家,只要能够巧妙地应付对方,就能弄到有趣的东西。不过,她实在淫荡,爱寻欢作乐,因此不大愿意把得到好处与寻欢作乐分开。相反,她既存心要喜欢那些她想加以利用的人,而又不愿被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套住,因此自己也往往弄得很苦恼。拿克莱德来说,她不过有一点点喜欢他,可是她又禁不住想利用他。她很喜欢他乐意给她买点她中意的小东西,一只提包、一条披肩、一只钱袋、一双手套,只要她能合情合理地提出要求或是接受下来,而不至于显得过分。不过,凭着她的聪明狡猾,她一开始就明白,除非她能顺从他,在某一个时候,给他确切的酬报,她也知道他正一心渴望着这一点,那她就不能把他永远抓在手里。最使她动心的是克莱德很乐意为她花钱。她也许能从他手里弄到一些更值钱的东西,譬如,一件漂亮而昂贵的衣服,或是一顶帽子,甚至在市场上常看见摆出来,常看见人家穿的皮大衣;至于金耳环、手表,更是她总在各家商店的橱窗里见了眼红的,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克莱德发现姐姐爱丝塔以后不久,有一天,霍旦丝正在十五号街岔路口附近的巴尔第摩街上溜达,那是本城商业区最时髦的地段,时值正午,同路的还有她店里的女同事多丽丝·特卫纳。她在本市一家规模较小的普通皮货店的橱窗里,看见一件獭皮上衣,据她看来,正适合自己的身段、肤色和气质,可以大大地充实一下她那很空虚的衣橱,这件外套并不太贵,也许值一百美元,不过式样别致,她认为一旦穿上,就更能衬托出自己迷人的魅力。她一激动,竟收住脚步,喊叫起来:“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时髦、可爱的短外套!哦,瞧这袖子,多丽丝,”她一把抓住同伴的胳膊。“瞧这领子,还有衣服里子!还有这些口袋!哦,天啊!”她赞叹不已,又高兴,又兴奋,浑身都发抖了。“哦,再漂亮不过了。正是我一心向往的外套啊。哦,天哪!”她拿腔拿调地叫起来,心里一面想着眼前这件外套,同时也想着她站在橱窗前的神态和这副神态对来往行人的魅力。“啊,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件,该多好啊。”这么一件,该多好啊。”霍旦丝在午休时足足地饱了一顿眼福,方才走开、一心还在梦想,为了满足她那炽烈的虚荣心,还在盘算她如果穿上这件外套该会多么使人倾倒。不过,她并没有停下来问价钱。因此,第二天,她觉得非再去看看不可,于是就又去了。这次是一个人去的,不过倒也并不认为自己买得起。相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盘算一个问题,假定外套的价钱相当低,那她如何能弄到手。当时,她还没有想到打别人的主意。不过她重新看见那件外套,又看见那位正在店里和颜悦色地打量她的罗宾斯坦先生,就终于跨进了店门。“您喜欢这件外套,是吧?”她推门进去时,罗宾斯坦这样奉承说。”啊,依我看,这足见您有眼光。这是我们店里摆出来的最华贵的短外套。真美啊,这一件。像您这样漂亮的女郎穿上真好看!”他从橱窗里拿出外套,高高举起来。“您昨天看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眼睛里露出馋涎欲滴的神色。霍旦丝觉察到这一点,心想,摆出一副比较冷淡而又并非毫不在意的样子,说不定比亲热更能使对方迁就,使对方客气些。她于是只说了一声:“是么?”“是啊,真的。我当初就说,这位小姐一见就知道这是件真正漂亮的外套。”这番奉承话不禁使她感到美滋滋的。“您看看!您看看!”罗宾斯坦接着说、一面把外套晃来晃去,递到她面前。“今天,您在堪萨斯市哪里能找到比得上这一件的?看看这绸里子,真正的马林逊绸,还有这些斜衣袋。还有这些钮扣。有这些一配,这件外套不是就非同一般了么?今天,堪萨斯市再也找下到像这样的外套了,一件也找不到。决不会有的。这是我们自己设什的,而且我们的式样是决不会重复做的。我们要为顾客的利益着想。请您过到这边来。”(他把她带到后边三面都是玻璃镜的镜子面前。)“像这件外套,要配穿的人才能穿,穿起来最好看。我替您试一试。”霍旦丝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看见自己穿上这件外套的确显得迷人。她把头一扬,身子一扭,一转身,一只小耳朵埋在皮外套里;罗宾斯坦站在一旁,非常爱慕地打量着她,几乎搓起手来。“好,”他接着说。“您看看。您说怎么样,啊?我不是说您穿正合适吗?真是您的一大发现。难得的收获。您在本市再也找下到第二件啦。要是您找得到,我就把这件奉送给您,”他走到她身边,伸出两只肥胖的手,手心向上。“啊,我不能不说穿在我身上的确漂亮,”霍旦丝说,她那一颗爱慕虚荣的心全部放在这件外套上了。“不过,这种衣服,我穿哪一件都合适。”她越发扭起腰肢来,完全把他忘了,也忘掉自己这样热衷对他讨起价来会有什么影响。随后,她接着说:“多少钱?”什么影响。随后,她接着说:“多少钱?”“啊,我看要价太高了,简直可怕,”霍旦丝阴郁地大声说,一面把上衣脱下来。她感到似乎剥夺了她生活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怎么,在比格和贝克那里,这么多钱貂皮短外套和獭皮短外套就可以随你拣了,而且式样也是最时髦的。”“可能,可能。不过,不是这样的外套,”罗宾斯坦先生坚持他的说法,“您再青看。看看这领子。您说哪里能找到这样的外套?要是您能找到,我就把那件大衣替您买下来,再以一百美金转卖给您。老实说,这件外套是特别定做的。是在冬装旺季到来以前,在夏天,专门仿照纽约一家最漂亮的外套制做的。特别有气派。您不会找到这样的外套的。”“啊,不管怎么说,一百五十美元我买不起,”霍旦丝怏怏地说、一面披上她那件皮领子、皮袖边的双幅呢短大衣,慢慢朝门口走去。“等一等!您喜欢这件外套?”罗宾斯坦机灵地说。他知道,即使是一百美元,她也买不起,除非有什么男人替她把钱袋充实一下。“这件外套确实值两百美元。我老实告诉您吧。我们的定价是一百五十美元。不过既然您这么喜欢,好吧,要是您能出一百二十五美元,我就卖给您。这可是难得碰到的啊。像您这样一位迷人的女郎,不难找到上打的人乐意买来送给您。我自己就知道,要是您对我好,我也会买来送您的。”他奉承地对她一笑,霍旦丝觉察到这句话的意思,很反感,因为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她往后一退。不过对其中赞美她的话,倒也不无高兴。她还没有庸俗到不管谁都可以送礼物给她的地步啊。还没有到这步田地。必须是她喜欢的人,至少要能控制的人才行。不过,就在罗宾斯坦先生说这话和说过这话以后,她心里就开始盘算她的那些意中人,他们也许能那样做。凭着她迷人的魅力,也许能引诱他们替她买下这件外套。譬如,奥菲亚香烟店的查理·威尔肯斯,他自有他那副对她极端忠诚的样子,不过不见得肯在没有很大的报酬之下,就替她买下这件外套。还有另一个年轻人罗勃特·凯恩,高高的个子,很活泼,对她野心很大,在本市电力公司一家分公司工作,不过他是个记账员、赚钱不多,而且他太节省,总是讲他将来如何如何。还有那个伯特·格特勒,克莱德第一次遇见她的那晚上,陪她去跳舞的那个年轻人。他不过是个浪荡子,一心喜欢跳舞,在这样重要关头是信赖不得的。他只是一个皮鞋店的跑街,每星期大概只赚二十美金,一分一厘都锱铢必较。还有克莱德·格里菲思,他好像确实有钱,而且乐意爽快地花在她身上。这时,她的思想就是这么飞快地翻腾着。她心里又想,能不能一下子引诱他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呢?她对他并不怎么好,多半对他很冷淡,因此,她是绝对没有把握的。她站在这里,思量着那件外套的价钱,思量着外套多么美,便老是想到克莱德身上。罗宾斯坦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凭着他自己的经验,模糊地觉察到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难题。美,便老是想到克莱德身上。罗宾斯坦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凭着他自己的经验,模糊地觉察到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难题。他假笑了一下,耸耸肩,那神气仿佛他当真给了她很大的恩惠似的。而霍旦丝呢,一面走,一面心想,要是..要是她能够花一百十五块美元买下这件外套,那就是大大的便宜了。而且她可以毫无疑问成为堪萨斯市穿得最漂亮的女郎。只要她能在下星期三,或下星期五之前,想办法弄到一百十五美元就好了。第十五章第十五章她呢,一想到他因为对她的欲念无法得逞,弄得很痛苦,就很高兴。想到这是她在给他上刑,想到减轻他痛苦的权力完全掌握在她手里,这是一种虐待狂的心理,而克菜德自虐狂式地对她渴望,便是滋长她虐待狂心理的最好的土壤。不过,如今她希望弄到这件外套,他的分量和他对她的情意,比重就在上升了。虽说她刚刚在前一天早上还耍了花招,告诉克莱德说,在下星期一以前,她无法跟他见面,在这以前,她每天晚上都己有了约会,可是这件外套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她就盘算着如何能马上跟他见面,可又不致显得太心急。到了这时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做得到的话,要说服他给她买下这件外套。不过,她自然得大大改变一下对待他的态度。她得更加亲密,更加迷人才行。虽说她还没有真正打定主意,是否甚至委身给他,不过,她心里基本上倒真是这么想的。有一阵子,她还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怎么能在今天,或是至迟明天见到他呢?应该怎样向他说明她需要这件礼物,或是像她自言自语所说的,需要他借出这笔钱呢?也许她不妨对他暗示,让他把钱借给她买这件外套,将来由她慢慢还他。(不过她也知道,她一旦把外套拿到手,那就决不会再需要还钱了。)再不然,要是他手边一时没有这么多钱,那她不妨说,她可以跟罗宾斯坦先生讲好,由克莱德分期付清。她想到这里,忽然念头一转,想到应该怎样奉承笼络罗宾斯坦先生一番,好让她买这件外套能得到特别优惠。她想起他说过,要是他知道她会对他好,他也会乐意替她买这件外套的。关于这件事,她第一步计划是怂恿路易丝·拉特勒出面邀请她哥哥、克莱德和另一个专门跟路易丝一起跳舞的、叫做斯古尔的年轻人,今天晚上到一家跳舞厅去。她原先打算跟她心爱的一个香烟店店员一起去那家跳舞厅。现在她准备打消早先的约会,一个人跟路易丝和格丽塔一起去,临时说明一下,说她的同伴病了。这样,就可以给她一个机会跟克莱德先走一步,跟他一起走过罗宾斯坦那家铺子。不过,她有蜘蛛结网捕捉飞虫的本领。她预料到,这样一来,路易丝可能会跟克莱德或拉特勒解释,说这次聚会是霍旦丝的主意。克莱德甚至可能跟路易丝谈起外套的事哩。这绝对不行。她不愿她的朋友知道她添制衣服的隐情。因此她断定,这样托路易丝或是格丽塔,是使不得的。正当她担心如何碰面的时候,克莱德刚好下班回家路过这里,就走进她工作的店里来。他正想约她星期日见面。霍旦丝喜出望外,就报以非常迷人的微笑,挥挥手,非常亲热地跟他打招呼。她正忙着接待一位顾客。不过,她很快就把事情办好,走到他跟前来,一面用眼睛瞟着那个讨厌会客的管理员,一面叫道:“我心里正想着你呢。你没有想着我吧?想么?你好,你好。”她接着低声说,“别装得像在跟我说话。我看见管理员在那边。”员,一面叫道:“我心里正想着你呢。你没有想着我吧?想么?你好,你好。”她接着低声说,“别装得像在跟我说话。我看见管理员在那边。”“啊,他呀,”霍旦丝说,嘴唇一撇,满脸不屑的样子。因为,说来很奇怪、她对拉特勒不怎么感兴趣,这她自己也很清楚。“他自以为聪明,”她接着说。“我知道有很多姑娘才不喜欢他呢。”“啊,汤姆并不坏,”克莱德老老实实替朋友说情。“就是他说话太随便些。他很喜欢你啊。”“啊,不,他才不呢,”霍旦丝回答说。“不过我并不打算谈他。今天晚上六点来钟你有事吗?”“唉!”克莱德失望地说。“你是说你今晚上有空,是吗?啊,这岂不太糟糕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全部有约会了呢。我得上班啊!”他真的叹起气来,心想她也许今天晚上愿意跟他一起玩,他却不能利用这个机会,感到很懊恼。霍旦丝发现他很失望的样子,就很高兴。“唔,我是有约会,不过我不想去,”她接着说,把嘴唇一撇,显出不屑的样子。“我本来不必失约。不过你要是有空,我就打算不去了。”克莱德心里高兴得怦怦直跳。“啊,我要是不用上班该多好,”他接着说,一面看着她。“明天晚上行吗?明天晚上我休息。我是特为来问你,星期日下午也许乘汽车出去兜风,你去不去?赫格伦有个朋友有车,是一辆派卡,而且星期日我们大家都有空。他要我找些人一起开车到爱克塞尔索阿温泉去。他这人很好。(他这样说,因为霍旦丝似乎露出不大感兴趣的神色。)你跟他不熟,不过他这人很好。好吧,这个咱们下次再谈吧。明天晚上怎么样?我明天晚上休息。”霍旦丝因为管理员走来走去,就假装拿些手帕给克莱德挑选。她心想,真不巧,还得过二十四小时才能带他一起去看那件外套,才能有机会施展她的手腕。同时,她装出似乎明天晚上有约会很为难,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她甚至装出能否接受他的邀请都不一定的样子。“你假装看手帕,”她接着说,心里很怕管理员也许会过来打断他们的谈话。“明天晚上我另有个约会,”她装做很体贴地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取消。让我想一想,”她假装考虑了一下。“啊,我想可以吧,”她后来说。“总之,我试试看。就只这一次啊。你到十五号街那边,六点十五分,啊,不,你最早得六点半,是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去。我不能说定,不过我想想办法,我想能行。这样好吗?”她对他非常甜蜜地一笑,克莱德就忘乎所以了。想想看,她终于为他取消了一个约会啦。她的眼睛流露出特别的宠爱,嘴角挂着微笑。“再对也没有,”他喊道,把服务员的口头语也搬出来了。“我一定去。能不能请你特地为我办一件事?”“什么事?”她怀着戒心问。“戴着这顶小黑帽,下巴上系一根红丝带来,可以吧?你这样显得真俊。”“嗨,你呀,”她笑起来。要挑逗克莱德可真太便当了。“好,我戴着来,”她接着说。“不过,现在你得走了。那个老家伙过来了。我知道,他一准会找岔子的。我才不在乎呢。六点半,是吧?再见。”她回过头去招呼一位新顾客。那是一个老太婆,耐着性子等了很久了,她想打听细纱布在什么地方卖。而克莱德呢,因为突然得到这意外的恩宠,欣喜若狂,就喜气洋洋地向最近的一扇大门走去。来,”她接着说。“不过,现在你得走了。那个老家伙过来了。我知道,他一准会找岔子的。我才不在乎呢。六点半,是吧?再见。”她回过头去招呼一位新顾客。那是一个老太婆,耐着性子等了很久了,她想打听细纱布在什么地方卖。而克莱德呢,因为突然得到这意外的恩宠,欣喜若狂,就喜气洋洋地向最近的一扇大门走去。“我取消了一个约会,专门为了要你高兴,我特为戴上这顶我不喜欢的破帽子,这样,我该说,你真变成了一个得宠的人啦。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他满面笑容,好像他已经获得了一次大胜利。他会不会终于成为她所宠爱的人呢?“你要是知道你戴这顶帽子显得多俏,霍旦丝,你就不会轻看它了,”他爱慕地劝说她。“你不知道你的样子多甜啊。”“哦,哦。戴了这顶破帽子?”她嘲笑地说。“我说,讨你喜欢真是太容易了。”“还有你的眼睛简直就像又软又黑的天鹅绒,”他热切地坚持说。“真美。”这时他正想到格林·戴维森饭店挂着黑色天鹅绒的小房间。“啊,你今天晚上真是,”她撩人地笑起来。“我得好好罚你才行。”接着,他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开始讲起一套完全捏造出来的故事。她原是跟一个名叫汤姆·基勒的时髦青年有个约会。这些日子,他如何如何盯着她,要她出去吃饭、跳舞。她如何在今天晚上方才决定“甩”掉他,自然是为了克莱德,至少这次是这样。她还打了个电话给基勒,对他说今天晚上不能跟他见面了,约会就痛痛快快取消了。但是当她走出职工们出入的那扇大门时,她仍旧看见有个人等着她。不是这个汤姆·基勒还有谁呢。那人穿一件肥大漂亮的灰外套,缚着短脚绊,整整齐齐。还有他那辆轿车。要是她高兴的话,他要带她到格林·戴维森饭店去。他真是一个潇洒的家伙。不过她并没有去。总之今天晚上不行。再说,要不是她设法躲过他,就可能迟到了。好在她首先远远望见他,就走了另一条路。“你实在该看看当时我的两只小脚在萨金特飞快地跑,绕过弯,跑进贝利大楼,”她带着自我陶醉的神情形容她溜走的情景。她把自己和那个了不起的基勒描述了一番,这可把克莱德迷注了,以为她编出来的这一套都是事实。接着,他们朝十号街附近,维恩多特街上的盖斯比酒店走去。克莱德最近才听说这一家比佛里塞尔酒店要好得多。霍旦丝不时停下来,朝一些橱窗张望,一面还说她真希望能找到一件她穿着合身的外套,她现在穿的一件已经旧了,非得另外换一件。这样一来,克莱德立刻想到.她是不是暗示要他给她买一件。他还想,她既然需要一件,那么,要是他给她买一件短大衣,对他俩的关系也许能有些好处吧。就在这同一条街上,罗宾斯坦的那家店铺在望了,橱窗照得通亮,把那件外套照得一清二楚。霍旦丝就照预定计划,收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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