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的身份》作者: 罗伯特·陆德伦-15

抓住卡洛斯,让卡洛斯落入圈套,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他十分明白,只能如此。到头来这是开始——从一开始已给了他启示。要想生存他不得不把那刺客引出来;假如他失败了,他必死无疑,玛丽·圣雅克也会没命。她会被毁掉,投入监狱,也许被杀死;就为了她信任他,后来又爱上了他。该隐的标记在她身上,把她除掉也就少了麻烦。她犹如吊在一个不知晓的军火库中心的一瓶硝酸甘油,弄不好随时可能摔下来。得用一张网除掉她。头上吃颗子弹,她心中的炸药也就炸不起来了。不能让她说话。  有这么多的东西威利尔需要理解,而能解释的时间这么少,妨碍解释的簹有他的记忆力和老军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在谈话中必须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在时间和将军眼前能作出的贡献之间找到一个参数。贾森明白,他是在要求一个把个人荣誉视为至高无上的人对世人撒谎。要让威利尔做到这一点,目标必须是非常崇高的。  抓住卡洛斯!  在台阶右边,门的后面,另有一个进将军家的边门,是用于往楼下厨房里送东西的。威利尔曾经答应不锁上门和边门,伯恩也没费心告诉过老军人这没什么关系,他怎么样都能进到屋子里面去,稍稍有点损坏那是计谋所必需的。但是前行存在着威利尔的房子被人监视的危险。卡洛斯很有理由这样做,也同样有理由不这样做。考虑到所有情况,这刺客可能会决定尽可能远离昂热烈克·威利尔,以免他的人给抓着,那样一来他同蒙索公园的联系就有暴露的危险。这死去的昂热烈克是他的表妹和情人,世界上他唯一关心的人。菲利普·丹朱。  丹朱!肯定有人监视——也许两个,也许十个!假如丹朱已离开法国,卡洛斯可以估计最坏的情况;徒唤奈何;假如这个美杜莎人没有离开法国,这刺客就会知道什么是最糟的情况。他的王国会崩溃,和该隐交谈的每句话都会倒出来。在哪儿呢?卡洛斯的人在哪儿?真是怪事,贾森想,假如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蒙索公园没有派岗哨,那么他整个计谋就没价值了。  并非如此;有人。在一辆轿车里,十二个小时前冲过卢浮宫大门的同一辆轿车,同样是那两个人——两个候补杀手。汽车停在五十英尺外道路的左边,能够清楚地看到威利尔的房子,但是,是不是只有这两个趴在座椅上,两个清醒、警觉的人?伯恩无法断定,因为街道两旁都停着长列的汽车。他在拐角处的楼房的阴影里蹲下身子,斜对着坐在望风车里的两个男人。他明白该做些什么,但他不太肯定该怎么去做。他要投石问路,既能吸引卡洛斯这两个打手的注意,还得明显到把其他可能藏身在街上、房顶或者哪扇黑暗的窗户后面的打手吓出来。  火,莫名的火,突然的火。不能在威利尔家旁边,但又要近得足以惊吓并震动整条宁静无人、两旁树木成行的街道。震动……警报器;炸药……爆炸。这办法好,只需要解决设备问题。  伯恩悄悄从拐角处楼房的背后溜进横街,毫无声响地跑进最近一个人家的门廊,在那里脱掉茄克和轻便大衣,然后脱下衬衣,从衣领一直撕裂到腰部。他重新穿上两件外套,翻起衣领,扣紧大衣,衬衣夹在手臂底下。他往夜雨中瞧着,扫视了街上的汽车。他需要汽油,但这是巴黎,多数的油箱都是上了锁的。大多数,但不是所有的;路边排成长行的汽车里一定会有一个不牢靠的油箱盖。  可是他一眼瞥见前面人行道上有扇铁门上用铁链锁着他想要看到的东西。那是一辆脚踏摩托车,比那种小型摩托车大一点,比正规摩托车又小一点,油箱是把手和座椅之间一个泡状金属箱,箱盖应该是有一根链条系着的,但不象有锁。八公升的油料不到四十法郎,偷东西总得算算值不值得冒险,两加仑汽油根本不值五百法郎的罚款。  贾森靠近摩托车,看了看街道两头。一个人也没有,除了雨水的淅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伸手拧油箱盖,很容易就打开了,更妙的是油箱口相当宽,油面几乎到顶。他把盖子拧回去。他还不准备泡他的衬衣。另外还需要一个设备。  他在另一个拐角处找到它了,在一个排水沟旁。一块鹅卵石有点松动,大概是十几年来粗心的司机从路边把车开下来把它从凹处挤出来了。他用鞋在后跟从石块与锯齿状缺口边的裂缝处把撬松。他捡起石头和一小块碎片,回头朝摩托车走去。碎片放在口袋里,大块石头拿在手里,他掂了掂它的分量……试了试他的胳膊。可以,都行。  三分钟之后他把浸透的衬衣从油箱里慢慢抽出来,油料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汽油沾满了双手。他把衬衫包住鹅卵石拧紧,再把袖子紧紧扎在一起打个结,把他的飞弹拿好。准备就绪了。  他溜回威利尔家那条街拐角处楼房的边上。那两个人仍缩身坐在车子的前座上,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威利尔的住宅。在这轿车后面还有三辆小汽车,一辆西德小奔驰车,一辆深棕色轿车,一辆英国本特莱。在贾森的下对面,本特莱车后头,是一座白色的石头房子,窗户用黑珐琅质材料嵌边,厅内过道的灯光洒在门外台阶两旁凸窗的窗扉上,左边显然是饭厅,在一面洛可可式餐具柜玻璃镜反射的光亮中,他能看见好些张靠椅和一张长餐桌。巴黎高级住宅区的精致的饭厅窗户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伯恩把手伸进口袋掏出石块;它还不到被汽油浸透的那块石子的四分之一,但足以达到目的了。他沿着楼房的墙角往前挪动,伸长手臂把石头使劲从那轿车顶上往远处扔去。  咔嗒一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紧跟着是石块在一辆汽车前罩往下滚落到人行道上的劈啪声。轿车里那两个人立刻直起身来,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人打开他那一侧的车门,一只脚迅速踏到人行道上,手里拿着一支枪。司机放低窗玻璃,然后打开汽车前大灯,两道光束射向前方,被前面那辆汽车的金属和铬弹射回来成了耀眼的反光。这个明显的愚蠢行动只能说明把守蒙索公园的人内心的恐惧。  是时候了,贾森疾冲过街道,注意力仍在这两人身上,他们正抬手遮着眼睛想穿透耀眼的反光看清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跑到本特莱的行李箱旁边,大块石头夹在胁下,左手拿着一板火柴,右手抓着一整排撕下的火柴。他蹲下身,擦着火柴,把石块放在地上,然后揪着袖子把它提起来,把点燃的火柴伸到浸透汽油的衬衣底下,火苗立刻窜起来。  他很快站起来,揪着挂在袖子上的石块冲上人行道,尽全力把火球扔向凸窗的窗扉,撞击声一响他已沿着楼墙飞奔而去。  玻璃破碎的哗啦声突然打破了这条街上雨中的沉静。伯恩向左转,跑过狭窄和小街,然后又折回到威利尔住的那段街区,掩身在阴暗处。火在蔓延,从破了玻璃的窗户吹进去的风助长着火势,火苗舔了垂帘的背面。不到三十秒钟整个房间成了火焰熊熊的火炉,高大的餐具柜镜子使火势更显得可怕。喊声四起,附近的窗户亮了起来,一会儿大街远处的窗口也相继亮了起来。混乱迅速加剧。着火的房子的大门猛地打开,出现了几个人影——一个穿着睡衣的上了年纪的男人,一个身穿长睡衣和只拖着一只拖鞋的女人,两人都十分惊慌。  其它房子的门也开了,又出现了几个从睡梦里惊醒后手足无措的人,有的朝起火的住宅奔去——一个邻居遭殃了。贾森斜跑过交叉路口,混在快速聚集的人群中奔过去,在自己一分钟以前起步的地方停下来,那是大楼的边角处。他站着不动,游目辨认卡洛斯的打手。  他没想错;监视蒙索公园的不止两个人,现在已有四个人了,聚在轿车旁低声急促交谈着。不,是五个,另一个正快步走上人行道,加入了那四个人的行列。  他听到警报器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五个人紧张起来。必须作出决定;他们不能都呆在原地。也许都有前科,他们不能不考虑。  商量定了。一个人留下——就是第五个。他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过街到威利尔家那边,其他人钻进轿车,当救火车拐进这条街道时,轿车驶出停车位置,加大马力从红色救火车边擦过,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只剩下一个障碍了;第五个人。贾森绕过楼房,发现那人在街角和威利尔家的半中间。现在只是选定时间和突击的问题。他开始大步慢跑,就象人们常跑向着火点那样,他的头转回去看着街角,又往回跑了一段,同周围正在狂奔的人一样,只是方向不同而已。他从那人身旁经过,没引起注意——但是如果他继续跑到威利尔家楼前去开门,那就会被注意到了。这人正来回看着街道两头,忧心忡忡十分为难;也许害怕了,现在他是这条街上唯一的监视人。他此时正站在一排矮栏杆前,蒙索另一所豪华住宅的楼下入口处门前。  贾森停下脚步,迅速横跨两步到了那人旁边,然后一个转身,稳住左脚,扫起右腿对准那人前胸踹了出去,踢得那人仰面翻过栏杆,喊着摔落在狭窄的水泥过道里。伯恩跳过栏杆,右手的指关节绷得紧紧的,双脚后跟齐齐蹬落在那人胸脯上,踩断了好几根肋骨,手指在同时掐紧那人的咽喉。卡洛斯的打手立刻浑身瘫软,即使有人把他送进医院,也要有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知觉。贾森搜了他身上。只有一支手枪插在胸前。伯恩把枪抽了出来放进大衣口袋。他将把它交给威利尔。  威利尔。道路已畅通无阻了。  他蝢着楼梯走上三楼,上到一半时看到卧室站底下一线光亮;在那门后是一个给他唯一希望的老人。如果他一生中有那么一个时候——记得的和不记得的——他不得不说服人家,那就是此时。他确信无疑;现在变色龙已没有回旋余地了。他所相信的每一件事都基于一个事实:卡洛斯一定会追踪他。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圈套。  他来到楼梯平台上,向左朝卧室走去。他停了一会儿,竭力排除掉胸口里的回音;它正变得越来越响亮,撞击的节奏也越来越快。部分事实,不是全部。没有编造,只有遗漏。  一个协议……一个合同……和一批人,正直的人,在追踪卡洛斯的人。威利尔应该知道的只是这些;这是他必须接受的。不能告诉他说他是在和一个记忆缺失症患者打交道,因为在那丧失的记忆避可能会发现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圣西尔军校、阿尔及利亚和诺曼底的传奇人物不会容忍这一点。现在,在这里,在他生命的最终时刻,他不会容忍。  噢,上帝,千钧一发!相信和不相信之间的分界线是如此细微……对这个名字并不叫贾森·伯恩的活死人说来生死系于这一发。  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进入了一个老人的隐秘地狱。外面,在垂着窗帘的窗户的外面,警报器在狂吼,人群在叫喊,在一个看不见的看台上的观众嘲笑着那些陌生的人群,对事件深不可测的原因茫然不知。  贾森关上门,一动不动地站着。宽敞的房间充满阴影,唯一的光亮是一盏床头灯。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幕他不愿自己看到的情景。床尾,威利尔坐在他从房间的另一端拖过去的一张高背办公椅上,眼睛盯着仰面倒在床罩上的死女人。昂热烈克·威利尔的头枕在枕头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从眼窝里凸出来。她的喉部肿胀,皮肤呈红紫色,大片的青紫痕遍布脖子。她的躯体仍然扭曲着,和拉直的头部成了鲜明的对照,显然是在挣扎中扭弯的;长长的光着的大腿直伸着臀部翻转着,长睡衣撕破了,乳房从丝绸料子中露出来——甚至在死亡中仍富有性感。威利尔没有拿任何东西遮掩这娼妇的身体。  老军人坐在那里,象个给弄糊涂了的小孩,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举动挨了罚,罚他的人没说他犯了什么过失,他自己也忘了究竟干了什么。他把目光从死去的女人身上移向伯恩。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以单调的口吻问道。  “有人在监视你的住处。卡洛斯的人;总共五个。我放了一把火;没人受伤。除了一人以外,其余四人逃走了,我把那剩下的一个也除掉了。”  “你很有办法,伯恩先生。”  “我是很有办法的,”贾森应和道。“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火灭掉以后他们就会回来;在那时候之前,如果卡洛斯把事情联系到一块呢?我想他会的;那时他就会到这里来的,当然不会亲自来,但是会派他的枪手来。那人只要看到你……和她……非杀了你不可。卡洛斯失去了她,但他还是赢家,第二次赢,因为他通过她利用了你,最终还干掉了你。他若无其事走开了,你却死了。人们可以随意作出结论,可我认为这些结论决不会是奉承作(原书如此,应该是你)的。”  “你的话十分精辟,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肯定。”  “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并不愿说出我要说的话,可已没时间考虑你的情感了。”  “我已没有心不在焉可言。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的妻子告诉过你她是法国人,对吗?”  “是为样,来自南方,家在洛尔斯·巴鲁塞,靠近西班牙边境。她好几年前来到巴黎,和她的一个姑姑住在一起。怎么啦?”  “你见过她的家里人吗?”  “没有。”  “他们没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经过全面考虑,我们认为最好不要他们来。我们之间年龄的差异会使他们感到不安的。”  “那么她那位在巴黎的姑姑呢?”  “她在我认识昂热烈克之前死去了。谈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的妻子不是法国人,我甚至怀疑她在巴黎有没有姑姑,家是不是在洛尔斯·巴鲁塞,尽管西班牙边境的说法有点道理,能掩盖许多情况,解释许多情况。”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委内瑞拉人。卡洛斯的堂妹,从十四岁起就是他的恋人。他们是一伙的,在一起好几年了。别人告诉我说她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关心的人。”  “一个娼妇。”  “一个刺客的工具。我不知道她猎到过多少猎物,有多少个有价值的人由于她死去。”  “可惜我不能杀她两回。”  “可你可以利用她,利用她的死。”  “你说的那种疯狂行为?”  “唯一的疯狂行为是你抛掉自己的生命,那时卡洛斯就全赢了,他可以继续用他的枪……和炸药棒……你只不过是一个新的数字,加在一长列显要人物死亡名单上的又一个名字。这才是疯狂。”  “你难道是有理性的人?为自己不曾犯下的罪行承担罪责,为了一个娼妇的死吗?为了一个不是你造成的死亡受人追捕?”  “这是事情的一部分,实际上是最必要的一部分。”  “别和我谈疯狂行为了。年轻人,我求求你离开吧。你所告诉我的一切给了我面对全能的上帝的勇气。如果说有哪一个人死得应该,那就是她死在我手里。我能正视着基督的眼睛承担我杀了人。”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结果自己了,”贾森说,第一次注意到老人衣袋里鼓出的一支枪。  “我是不会接受审判的,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意思。”  “噢,太好了,将军!卡洛斯本人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主意。他一步棋也没有白走,甚至没必要用他的枪。但是那些计数的人会知道是他干的,是他造成的。”  “那些计数的人什么也不会知道,心脏病……一次重病……我不在乎那些杀人者和窃贼的口舌。”  “假如我说出了真相呢?说出你为什么杀死她呢?”  “有谁会听呢?即使你能活着说。我不是傻瓜,伯恩先生,你在逃避的不只是卡洛斯。在追杀你的人很多,不是一个。你自己这么对我说的。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据你说是为了我的安全。你说过,什么时候如果这事了结了,我是不会愿意被人看到和你在一起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很可信赖的人说的话。”  “你当时信赖我。”  “我说过为什么。”威利尔的眼光挪开了,注视着他死去的妻子。“那是在你眼睛里。”  “诚实?”  “诚实。”  “那么现在再看着我。你看到的仍然是诚实。在去南特勒的路上,你告诉我说你愿意听我要对你说的话是因为我给了你生命。我现在再一次要给你生命。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开,不受到任何影响,继续进行那些你说对你是重要的事情,对你儿子来说是重要的事情,你能够获胜……别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舍己救人。你活下去,去做我要求你的事,这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途径,是我有一天能获得自由的唯一途径。”  老军人抬起他的目光。“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要抓住卡洛斯是因为从我身上被拿走了某种东西——某种对我的性命、对我的正常神志来说极其必要的东西,而他是这事的起因。这是事实——我相信这是事实——可不是全部的事实。另外还有一些人牵涉进去,他们有的是体面人物,有的不是,而我和他们的协议是抓住卡洛斯,让卡洛斯落入圈套,他们要的也正是你要的东西,可是发生了一些我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也不想去解释——可是那些人认为我背叛了他们。他们认为我和卡洛斯做了交易,认为我从他们那里偷走了几百万,还杀死了我和他们之间的一些联系人。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奉命一看到我就格杀勿论。你说得对,我正在逃避的不止是卡洛斯一个人。我正受到一些我不认识也看不见的人的追杀,就为了那些弄错了的缘由。那些事他们说是我干的,其实我没干,但没人听。我没有和卡洛斯做交易——你知道我并没有。”  “我相信你。没有东西能阻止我打个电话为你说话,我欠你的情。”  “怎么打?你说些什么呢?‘那个我知道叫做贾森·伯恩的人和卡洛斯没有协议。我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向我揭露了卡洛斯的情妇,而这妇人是我的妻子。我勒死了我的妻子,免得给我的名誉带来耻辱。我正想打电话给警察局说我杀了人——不过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我为什么要杀她,或者为什么要自杀……。’是这样吗将军?这是你要说的话吗?”  老人沉默地注视着伯恩,根本的矛盾对他已很明了了。“那我无法帮你忙了。”  “太好了,妙极了。卡洛斯彻底胜了,她也胜了,你输了,你的儿子输了。去吧——叫警察吧,然后把枪管放进你该死的嘴巴打烂你的脑袋吧!动手吧!这就是你要做的!把自己从这世界上除掉,趴在地上死掉!你在世界上已经毫无用处,不过是个自我怜悯的老头子!上帝知道你不是卡洛斯的对手,不是那个在渡轮街用五根炸药棒杀了你儿子的人的对手。”  威利尔的手抖动着,这颤抖蔓延到他的头部,“别这样,我告诉你别这样。”  “告诉我?你是说你在给我下命令?身着黄铜扣军服的小老头在发布命令吗?算了吧,别来这一套!我不接受你这种人的命令!你是假货!你比你骂的那些人更差劲;至少他们有勇气做他们要做的事!你不行,你只会讲无用的空话,空谈,吹牛,损人利己的庸俗家伙,躺倒死去吧,老东西!别想给我下命令!”  威利尔松开交叉相握的双手,从椅子里猛地站起身,痛苦的身躯颤抖着,“我告诉过你,别说了!”  “我对你告诉我的话不感兴趣。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的判断没错,你是卡洛斯的人,活着是他的走狗,死了也是他的走狗。”  老军人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拔出手枪,那动作是悲哀的,但威胁是真正的。“我一生杀过许多人。这在我职业中是不可避免的,常常又是使我感到不安的。我不想杀死你,可如果你无视我的意愿我会动手的。离开我,离开这所房子。”  “妙极了。你很能领会卡洛斯的心意。你来杀我,他去拿所有的赏金!”贾森往前跨了一步,同时意识到这是他走进这房间后的第一个动作,他看到威利尔的眼睛睁大了,手枪微微抖动着,这摆动的影子投在墙上。稍一使劲撞针就会向前冲,子弹就会射中目标,因为尽管一时失去理智,但是握武器的手在一生中都是握枪柄的,那一刹那到来时不会动摇——如果这一刹那真的到来的话。这就是伯恩必须冒的风险。没有威利尔,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老人必须明白。贾森突然喊叫起来:“来吧!开枪吧。杀死我。接受卡洛斯的命令吧!你是一个军人,你有给你的命令,执行吧!”  威利尔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指关节发白,手枪抬高了,枪口指向伯恩的头部。就在这时贾森听到发自老人喉咙的低语。  “我是一个军人……住手……住手……”  “说什么?”  “我是一个军人,不久前,有个人,有个你很珍爱的人,对我说过这话,”威利尔静静地说道。“她使一个老军人惭愧地记起他自己是谁……他曾经是什么人。‘听人家说你是个巨人,我的确相信。’她还那么优雅、和善地对我这么说。别人对她说过我是一个巨人,她相信了。她错了,万能的上帝,她错了——可我将尽力而为。”安德烈·威利尔放下枪,屈服中包含着尊严,一个军人的尊严,一个巨人的尊严。“你要我做些什么?”  贾森松了一口气。“迫使卡洛斯来追踪我。可不是在这里,不是在巴黎,甚至也不是在法国。”  “那么在哪里?”  贾森一步不放松。“你能想办法把我弄出国吗?我必须告诉你的是受通缉的,我的名字和相貌特征现已摆在欧洲各移民关卡和边防检查站了。”  “出于弄错了的原因?”  “出于弄错了的原因。”  “我相信你。能有办法,军事顾问委员会有办法,会照我说的办。”  “用假身份?不告诉他们原因?”  “我的话就足够了。这是我应得的。”  “还有一个问题,那个你谈到过的你的助手,你信任他吗?——真正地信任他吗?”  “以我的性命担保。我最信任他。”  “愿以另一个人的性命担保吗?那个你说得很对,是我很珍爱的人?”  “当然,可是为什么?你一个人走?”  “我不得不这样。她是决不会让我走的。”  “你得告诉她一些情况。”  “我会的,就说我现在在巴黎,或者在布鲁塞尔或阿姆斯特丹隐藏起来了,这些是卡洛斯活动的城市;可她必须离开,因为我们的汽车在蒙马特被发现了。卡洛斯的人在搜查每一条街道、每一套住房和每一家旅馆。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活动,你的助手将带她去乡下,在那里她会安全的。我这么告诉她。”  “我必须问个问题,你如果不回来怎么办?”  伯恩尽力掩饰他声音中的恳求口吻。“我在飞机上会有时间的。我将把所发生的事、所有我能记住的事全都写下来。我会把它寄给你,由你去决定。和她一起。她称你是巨人。作出正确的决定,保护她。”  “‘你是一个军人……住手。’我向你保证,她不会受到伤害。”  “这是我所能要求的一切。”  威利尔把手枪扔在床上,它落在那死去的女人的两条光着的大腿间。那老军人突然咳起来,充满着轻蔑,他的心情恢复了。“谈实际的吧,我年轻的恶狼,”他说着,不太自然地恢复了权威的口吻,但很明确。“你的策略是什么?”  “首先,你目前惊吓过度,心力不支,犹如在黑暗中行走的机器人,遵循你无法理解但也必须听从的指令。”  “和实际情况相差不远,你说是不是?”威利尔插进来说:“在一个眼睛诚实的年轻人迫使我听他说话之前。可这副模样是怎样引起的?还有,为了什么?”  “你所知道的——你所记得的——就是在起火后有一个人闯进你的房子,用枪砸你的脑袋,你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到清醒过来时发现你的妻子死了,被人勒死了,尸体旁有一张纸条,就是这字条上说的事使你灵魂出窍。”  “这会是什么呢?”这老军人谨慎地问道。  “事实真相。”贾森说。“是你永远也不愿让人知道的事实真相,她是卡洛斯的什么人,他是她的什么人。写字条的杀人犯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告诉你可以用它核实他写的是真是假,一旦你相信了,你就销毁字条,然后随你怎样将凶杀案报警,可是既然他将实情告诉了你,还杀了参与杀害你儿子的娼妇,他要你送一封信。”  “给卡洛斯?”  “不,他会派个信使来的。”  “感谢上帝。我不敢肯定我能完成这件事,如果知道那就是他。”  “信件会交到他手中的。”  “是什么内容?”  “我会替你写的。你把它交给他派来的人。要写得恰到好处,一句不多,一句不少。”伯恩瞧着那死去的女人,看着她喉部的肿胀的部位。“你有酒精吗?”  “想喝一杯吗?”  “不,按摩用。香水也行。”  “我想药品柜里肯定有按摩酒精。”  “请你去给我拿来好吗?再拿一条毛巾。”  “你要做什么?”  “把我的手放在你手放过的地方。只是预防万一,尽管我想不会有人怀疑你。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去给你要找的人打电话把我弄出国。时间很重要,在你给卡洛斯的传信人挂电话之前,也要早在你报警之前,我就得上路。他们会把守机场的。”  “我可以拖延到天亮,我想。就象你描绘的那样,一个受惊的老头儿;可不能比那更久了。你准备去哪里?”  “纽约。能办到吗?我有一份护照证明我是一个叫乔治·沃士伯的人。护照伪造得很好。”  “这么说我的计划就更容易了。你用外交身份,在大西洋两岸都有优先出境权。”  “英国人行吗?护照是英国的。”  “那就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名义。顾问部门的。你是一个进行军事谈判的英美小组成员。我们赞成你迅速返回美国请示。这种事并不少见,而且足以帮助你迅速通过两方的移民关卡。”  “好极了。我已查过航班表。早晨七点有班机,法航的,到肯尼迪机场。”  “能赶上这架班机。”老人停顿了一下,他还没把话说完。他朝贾森迈了一步,“为什么去纽约呢?是什么使你这么肯定卡洛斯会跟踪你到纽约?”  “两个问题两个回答,”伯恩说。“我必须把他送到那个凶杀了人却嫁祸于我的地方去。他杀死了四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其中有一个男人是我非常亲近的人,和我紧密相差,我想。”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我也不敢肯定我自己就明白。没时间了。这事也会在我到飞机上写给你的材料里面,我必须证实卡洛斯早就知道了。纽约的一座房子。案子就发生在那里。必须叫他们明白这一点。他早知道了。相信我。”  “我相信你。那么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一定会追踪你?”  贾森再一次看着床上的死去的女人。“直觉吧,也许。我杀了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关心的人。假如她是另一个人,而卡洛斯杀死了她,我会追踪到天涯海角直到找到他。”  “他可能会更实际些。我看那是你对我说的理由。”  “还有别的理由。”贾森回答说,把眼睛从昂热烈克·威利尔身上移开。“他有百利而无一弊,什么也不会失去。没人知道他长的是什么样,可他一看到我就能认出我来。再说,他不知道我的心理状态。他断绝的和他人的关系,孤立我,使我变成一个我从来也不想变成的那种人,也许他办得太成功了,也许我疯了,失去理智了。上帝知道杀死她是不理智的行为。我的威胁也是无理性的。我究竟没理性到什么程度?一个没理性的人,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当然行动慌张,容易给干掉。”  “你的威胁是无理性的吗?你会被干掉吗?”  “我不敢肯定。我只知道我毫无选择了。”  他是没选择了,到头来和当初一样,抓住卡洛斯,让卡洛斯落入圈套。该隐代表查理,而德尔塔代表该隐,人和神话最终合一了,形象和现实融为一体。别无其它可能。  十分钟前他打了电话给玛丽,对她撒了谎,听到她声音中默默的接受,知道这意味着她需要时间来思考。她并没相信他的话,但是她信任他,她同样也是毫无选择了。他无法减轻她的痛苦,因为一直没时间,现在也没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已在进行之中,威利尔正在楼下打紧急电话给法国的军事顾问,安排一下持假护照的人以外交身份飞离法国。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内,一个人就到大西洋彼岸去了,奔赴他死刑周年纪念日,这是关键,也是陷阱。这是最后一次没有理智的行动,那个日期发出的命令是疯狂。  伯恩站在桌子旁,他放下笔,再斟酌一遍他用死去的女人的文具写下的字句。这些字句要由一个精神崩溃、神志恍惚的老人在电话里重复给一个不认识的信息传播人,此人会把这张字条交给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  我杀了你的母狗婊子,而且珲会回来找你。丛林里有七十一条街,一个和三关一样茂密的丛林。但是你错过了一条小道,有个你不知晓的地窖里的地洞——就象在十一年以前处死我的那一天你根本不知道我一样。有一个人知道我,而你把他杀了。没关系,那个地洞里有文件能解脱我!你以为没有那最后的保障我会成为该隐吗?华盛顿不敢碰我!在伯恩死的那天,该隐拿了能保证他长久活命的文件似乎是做对了。你要该隐死,现在我要你死。我会再回来的,那时你可以和婊子黄泉下想见。  德尔塔  贾森放下字条,走到死女人身旁。酒精已经干了,肿胀的喉咙准备好了。他弯下身去,张开手指,把双手放到另一个人的手曾放过的地方。  疯狂。  {34}  晨光洒到座落在巴黎西北部勒瓦洛易贝雷地区教堂的塔尖。三月的清晨是寒冷的。夜雨已被迷雾取代。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刚刚在市区干完通宵清洁工夜班要回到各自的住所去,她们艰难地进出青铜装饰的教堂门,握着手栏杆和《圣经》祈祷,有的就要开始,有的正在结束,紧接着将是为白日时光的生存而干苦工之前的宝贵睡眠。和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在一起的有衣衫褴褛的男人——大部分是老年人,其他是可怜的年轻人。这些人紧紧捂着外套到教堂里避寒,手抓紧口袋里的酒瓶。可贵的忘却延伸了,还得混过新的一天。  然而有一个老人并没有随着其他人那种昏睡似的动作往前移动。他是个有急事的老头,布满皱纹的灰黄色脸上带着不情愿——也许甚至是恐惧——的表情,但是他迈进台阶进入大门,经过摇晃的蜡烛,然后走进教堂最左边的通道,步子毫不踌躇。一个教徒在这种时间去忏悔很少见,但是这老乞丐径直朝第一间房间走去,撩开门帘,闪进身去。  “安吉勒斯·多米尼……”  “你把东西带来了吗?”一个低语声询问道,门帘后一个身着牧师服装的侧影因愤怒而颤抖着。  “是的。他象个神志麻木的人那样把字条塞进我的手,哭泣着叫我离去。他已把该隐的信烧掉了,说如果有人提起一个字他会全盘否认的。”这老头把几页写满字的纸张从门帘底下塞过去。  “他是用她的信纸——”刺客的低语中断了,一只手的影子抬起来捂着头的影子,帘子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抽泣。  “我请求你记住,卡洛斯,”乞丐恳求道,“信使是不对他传递的消息负责的。我本来可以拒绝听这消息,拒绝把它带给你。”  “怎么会的?为什么呢?……”  “拉维尔。他跟踪她到蒙索公园,然后跟踪她俩去教堂,我在塞纳河畔纳伊作为你的先导时看见过他,这我对你说过了。”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他可以有许许多多方法利用她!对付我!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从他的字条里看得出来。他发疯了,给逼得走投无路了,卡洛斯。这种事是会发生的!我见过这种事。一个脚踩两条船的人,他的控制机关被除掉了,他没有任何人可证实他的最初任务。两方面都要他的命。他已被逼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地步了。”  “他知道……”在沉寂的愤怒中冒出了一句低语,“以德尔塔名字来签字,他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们俩都知道事情的起源,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乞丐停顿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对你仍是危险的。他说的对,华盛顿不会碰他,可能不愿承认他,可会撤回它的刽子手们,还可能不得不给他一两个特权换取他的沉默。”  “就是他说到的文件吗?”刺客问道。  “是的。从前,在柏林、布拉格、维也纳,这种文件称为‘最后的薪金’。伯恩用了‘最后的保障’,小小的变动,它们是主要控制人与渗透者之间签署的文件,专供万一计划失败,主要控制人被杀,这特工人员没有其它途径可接头的时候使用。这是一些你在诺夫格勒不可能学到的东西,苏联人没有这种便利,然而苏联的叛逃者都坚持要求这种便利。”  “那么他们是会牵累人的啰?”  “在某种程度上必定如此。一般来说是在那个被控制的人领域里。窘境总是要避免的,否则有些人的事业会给毁掉。但是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你对这技术的运用高明之至。”  “‘丛林里有七十一条街……’”卡洛斯念着手中的字条,他的低语中带有冰一样的冷静。“‘一个和三关一样茂密的丛林’……这次死刑将按计划执行,贾森·伯恩不会活着离开这个三关。无论如何,该隐必死无疑,德尔塔会因为他所干的事情丧命。昂热烈克——我向人起誓。”咒语停止了,刺客的思想回到实际问题上来。“威利尔知不知道伯恩是什么时候离开那所房子的?”  “他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他的神志几乎是不清醒的,仍处于惊吓状态中,就如他打电话时那样。”  “没关系。首批飞往美国的航班在前一小时开始了,他会搭乘其中的一架。我要和他一起到纽约。这次我不会错过。我的匕首恭候着,刀刃锋利无比。我要把他的脸削去,让那些美国人得到他们无脸的该隐!那么他们可以给这个伯恩,这个德尔塔,随便加上个什么他们愿意给他的名字。”  亚历山大·康克林桌上的带蓝杠的电话机响了。铃声很轻,但是有节奏的声音却增添了一种奇异的紧迫感。这蓝杠电话是康克林通计算机房和资料数据库的直线电话。办公室里没人接电话。  中央情报局高级官员突然瘸着腿冲进门。似乎不太习惯驻欧盟军最高司令部情报部给他的那支拐杖。昨晚他在布鲁塞尔命令军用飞机把他送到马里兰的安德鲁斯机场时,他们给了他这根拐杖。他朝电话机摇摇晃晃地走去,一边愤怒地把拐杖扔到房间的另一端。他的眼睛由于缺乏睡眠而充血,呼吸急促。这负责解散纹石的人筋疲力尽了。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用防窃听电话和十几个在华盛顿和海外的秘密组织分头联系,试图挽回过去二十四小时里的不理智行动的后果。他已把从所有档案里挑选出来的资料传送到欧洲的每一岗哨,在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干线上布置了特务严阵以待。伯恩还活着,而且很危险,他企图杀害他的华盛顿控制人,在巴黎的十小时内他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要监视所有的机场和车站,启用所有的地下网络组织。找到他!杀死他!  “喂?”康克林将身子撑在桌子旁拿起话筒。  “我是计算机十二号台,”一个男性声音非常熟练地说着。“我们得到一些情况,至少国务院没有任何记录。”  “上帝啊,什么?”  “你四小时以前给我们的名字,沃士伯。”  “怎么啦?”  “一个名叫乔治·沃士伯的人今晨优先出了巴黎边境站,乘法航进入纽约。沃士伯是个相当觉的名字,他可能只是一个有点关系的商人,但是名字上标了免检放行,身份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外交人员,所以我们找国务院核对了一下。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各成员国的成员中没有一个叫做沃士伯的人在参与北太平洋公约组织和法国政府的谈判。”  “那么怎么他能优先出境?谁给他的外交身份?”  “我们向巴黎方面核查了,很不容易,显然是军事顾问委员会提供的一个便利。他们是一些守口如瓶的家伙。”  “顾问委员会?如何能给我方人员优先出境权?”  “不一定就得是‘我们的’人或者‘他们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不过是东道国的一种礼貌,并且是架法国的飞机。这是在一架满座飞机上找到一个舒适位子的一种方法。附带说一句,这沃士伯的护照不是美国的,是英国护照。”  有个医生,一个英国人叫做沃士伯……  是他!是德尔塔,并且有一个法国顾问在和他一起干!但是为什么要到纽约来呢?纽约有什么能吸引他?又有谁,在巴黎地位如此之高能为德尔塔提供便利?他告诉了他们什么东西了?噢,上帝!他告诉了他们多少情况?  “这个航班什么时候到达的?”康克林问道。  “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七分。一个多小时之前。”  “好吧。”这个在美杜莎被炸掉腿的人说着,艰难地绕过桌子坐进他的座椅。“你已经把消息送到了,现在我要你从录音带上洗掉、消掉你所报告我的一切,清楚了吗?”  “明白了,先生。消掉,先生。”  康克林挂上电话,纽约,纽约?不是华盛顿,而是纽约!在纽约什么东西都没了,德尔塔知道这点,假如他是想追踪在纹石的某一个人——  如果他是在追踪他——他就应该乘坐一架飞机直接到杜勒斯机场。在纽约有什么呢?  为什么德尔塔故意使用沃士伯这个名字?这就如发表告示一样;他知道这名字迟早会被注意到……迟一些……迟到他进了大门之后!德尔塔是在告诉纹石的残余力量:他依然有力量对付他们。他不但能够暴露纹石的活动,而且天晓得他还能够走到什么地步。作为该隐,他曾使用过整个网络组织,监听哨和代替领事馆的电子化间谍站……甚至美杜莎的血污的幽灵。他用他和顾问委员会的关系向纹石证明他已经混到多么高的地位。他想说明,既然他能高攀到军界的精英人物,也就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了。该死的,阻挡他去做什么呢?这样做的意义又何在?他有几百万元钱;他完全可以销声匿迹!  康克林摇了摇头,回想着。曾经有个时候他是可能让德尔塔销声匿迹的,十二小时前在巴黎市郊的一块墓地里他曾这样告诉过他。让步只能让到这个地步,对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比亚历山大·康克林知道得更清楚,他曾经是情报部门从事现场工作的秘密活动能手。只能让到这个地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人活着该如何的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会令人泄气和痛苦。这取决于你过去是什么人,改头换面后又变成了什么人。只能给这么多……,但是德尔塔并没有销声匿迹!他又回来了,说话没有理智,提出的要求也没有理智……还有那种任何有经验的情报官都根本不会考虑的疯狂策略。因为无论他掌握多少爆炸性的情报,无论他渗透到多么高的圈子,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再回头走进已被他的敌人包围住的地雷区。天下任何讹诈都不能把你带回来……。  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这样;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这样。康克林坐在座椅里,身体慢慢前倾。  我不是该隐,他从来不存在。我从来就不是!我没去过纽约……那是卡洛斯。不是我,是卡洛斯!如果你说的事情发生在七十一号街,那是他干的,他知道!  但是德尔塔到过七十一号街的棕石楼房。指纹——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纹。怎么去的,现在也有了解释:法国航空公司,以顾问委员会为掩护……事实是:卡洛斯不可能知道。  许多东西出现在我脑海里……面孔,街道,楼房还有我无法辨认的形象……我了解有关卡洛斯的大量事实,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康克林闭上眼睛。有句暗语,一个简单的暗语,它在纹石开始时就使用过。是什么呢?它是从美杜莎那里引来的……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就是它。该隐代表卡洛斯,德尔塔·伯恩变成了该隐,捕捉卡洛斯的诱饵。  康克林睁开眼睛。贾森·伯恩是要去取代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的。这就是纹石七十一号的整个计划,整个诈骗结构的楔石,能把卡洛斯引出来进入他们的视野。  伯恩,贾森·伯恩。一个完全没人知道的人,一个埋藏了十几年的名字,一块遗留在丛林中的人体残骇(原书如此,应为骸)。但他曾经存在过,这也是计谋的一部分。康克林将桌上的文件夹逐一翻找,直至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文件夹。夹上没有标题,只有一个字母和两个数目字,后面跟着一个粗体X,表示这是装着有关纹石的原始材料的唯一卷宗。  T-71X。纹石的诞生。  他翻开文件夹,几乎是害怕看到他知道会在那里面的东西。  处决日期:三关分部,3月25日……3月24日,“噢,天啊。”他轻呼了一声,伸手拿起电话筒。  莫里斯·潘诺夫医生穿过贝西斯达的海军附属医院三楼精神病房的双扇门,朝护士台走去。他朝身穿制服正在楼层护士长的严峻目光下事理索引卡的助手笑了笑。显然,这年轻的学员放错了一个病人的病历——如果不是放错了病人的话——她的上级不允许再发生这类事情。  “别让安妮的鞭子愚弄了你,”潘诺夫对慌乱的姑娘说。“在那双冰冷的、无情的眼睛底下是一颗包着极薄的花岗岩的心。事实上,她两个星期以前才从五楼逃到三楼,可是我们不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助手咯咯笑起来,护士长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这时柜台后面桌子上电话响了。  “你去接下电话好吗?亲爱的,”安妮对年轻姑娘说。助手点了点头,退回到桌子边,护士长转过身来朝着潘诺夫:“莫医生,有你在旁边我怎能教会她们记住哪怕一件事情?”  “用慈爱,亲爱的安妮,用慈爱,但别丢掉你的约束。”  “你真不可救药。告诉我,你那个在五号甲病房里的病人怎么样了?我知道你很为他担忧。”  “我现在仍然很担忧。”  “听说你昨晚熬夜了。”  “我想看半夜三点钟电视上的一部电影。”  “别干这种事了,莫,”护士长用长辈的口气说。“你还年轻,不应该为那种事搞坏身体。”  “可是我可能已经老到无法避免这种事了,安妮。但是,谢谢你的关心。”  突然,潘诺夫和护士长同时意识到有人正在找他。大眼睛的护士正在桌子旁对着麦克风说:  “潘诺夫医生,有电话找——”  “我是潘诺夫医生,”精神病医生低声对那女子说道。“我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安妮·多诺万实际上是我从波兰来的母亲。是谁来的电话?”  助手盯着他白大褂上的身份卡,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一个叫亚历山大·康克林的先生。”  “是吗?”潘诺夫吃了一惊,亚历山大·康克林有五年一直是个时来蛤往的病人,直到后来他们一致同意他已调整到他能调整好的程度;而这种调整并不是很多,他们能为他们做的事是那么多,又是那么少。不知康克林打电话来想问什么,反正一定相当严重才会打电话到贝西斯达来而不是到他的办公室。“我能在哪里接这电话,安妮?”  “一号房间,”护士长指着大厅对过说。“那间空着,我让总机转过去。”  潘诺夫朝那门走去,一种不安的感觉遍布全身。  “我需要一些非常迅速的回答,莫,”康克林用紧张的声音说。  “我不善于迅速回答问题,亚历克斯。为什么不在下午到我这来找我?”  “不是因为我自己,是因为另一个人,也许。”  “请别开玩笑,我们都已经过了这种年龄了。”  “不是开玩笑。有一个特别紧急的情况,我需要帮助。”  “特别紧急?给你自己的部下挂个电话,我可从来不要求这种涉入机密权。”  “我不能找手下人。事情就是这样棘手。”  “那么你最好悄悄对上帝说吧!”  “莫,求求你!我只要证实某些可能性,剩下的东西我自己能拼凑到一块。我连五秒钟都不能浪费,有个人可能已在四处流窜,随时准备干掉各种鬼怪,任何他认为是鬼怪的人。他已经杀了几个非常重要的人,我想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帮帮我!帮帮他!”  “如果我能的话。说吧。”  “有个人长时间处于极其易变、十分紧张的状况下,整个时期都埋藏很深,伪装很严,这伪装的本身是一个诱饵——非常显眼,非常消极,为了保持这种可见性曾连续不断地施加压力,目的是使猎物相信这诱饵对他是个威胁,从而把这个与诱饵相似的猎物引出来,公开暴露自己……说了这么些你明白吗?”  “还可以,”潘诺夫说,“你说为了使这个诱饵保持一种消极的然而有很大可见性的姿态,曾对诱饵连续不断地施加压力。他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残酷到你怎么想象都行。”  “多长时间?”  “三年。”  “上帝,”精神病医生说。“没有间歇吗?”  “根本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时间,扮演一个不是他自己的人物。”  “你们这些傻瓜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即使是条件最糟糕的牢房里的囚犯也能作为自己本人生活,同自己的人交谈——”潘诺夫停住话,明白了他自己的话和康克林的意思。“那就是你的意思,对吗?”  “我不太肯定,”情报官员回答道。“情况很含糊,令人茫然,甚至很矛盾。我想要问的是这个,在这种环境中这个人是否可能开始……相信他是那诱饵,表现出那些特征来,把假的人事档案吸收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以致他相信自己就是这假想的人物?”  “回答是显而易见的,我很惊讶你会问这问题。当然可能。很可能。这是一个无法忍受的冗长的表演,是人所无法承受的工作,除非自己就是剧中人的想法成为他生活现实的一部分。一个从不离开那永无终止的表演的舞台的演员。日复一日。”医生又停了停,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下去。“但这不是你真正要问的问题,对吗?”  “对,”康克林答道:“我要更深入一步。超出诱饵这件事。我不得不这样,这是唯一能说明问题的事。”  “慢着,”潘诺夫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最好就此为止,因为我不愿证实任何盲目的诊断。不可能作出你想说的结论,没门,查理。这等于给你一张我不能负责的证明——不管付没付诊费。”  “‘没门……查理’,你为什么说这话,莫?”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说这话?这是一句口头禅,我时常听人家这么说,街角穿牛仔裤的孩子们说,我最爱去的沙龙里的妓女也说。”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中央情报局的人问。  “因为我必须看些书,而且你也不是很含蓄的。你描述的是一个典型的带有多重性格的类似偏执狂的精神分裂症病历。问题不仅仅是你手下的人承担了诱饵的角色,而且诱饵本人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他在追踪的那个人的身份,就是要抓的那个猎物。这就是你想要说的,亚历克斯。你是在告诉我,你的那个人是三个人,他自己、诱饵和猎物。我再说一遍,没门,查理。没有经过全面检查我是不会证实任何哪怕和那个只是稍稍相似的结论的,那等于是把不属于你的权利给你,给你三个理由去处置三个人。没门!”  “我并不想要求你证实什么东西!我只是想知道是否有可能看在上帝的份上,莫。有一个有着丰富杀人经验的人带着枪在到处乱窜,杀死他声称不认识的人,可他们都是和他在一起工作过三年的人。他否认自己在某个时候到过某个地点,可是他的指纹证实他曾在那里。他说一些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无法辨认的面孔,他听说过但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名字,他声称自己从来就不是那个诱饵,这诱饵也从来就不是他!可这诱饵过去是他,现在仍是他!这可能吗?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一切。紧张、时间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压力可能不可能把他逼成现在这个样子?成为三个人?”  潘诺夫一时屏着呼吸。“有可能,”他轻声说。“假如你说的情况准确的话,有可能。我只能说这些,因为还有其它许多可能性。”  “谢谢。”康克林停顿一下。“最后一个问题。比如说,有一个日期——一个月份和一天——对那个假的人事档案有很重要的意义——也就是那诱饵的人事档案。”  “你必须讲得更具体些。”  “好吧。这个日期是那个身份被人用来作诱饵的人被杀日期。”  “那么现在的档案里显然不会有,可你的那个人知道。我理解得对吗?”  “是这样。他知道。这么说吧,如果他当时在场,他会记得吗?”  “作为诱饵不会记得。”  “作为另外两个人中的一个呢?”  “假设猎物也知道这一点,或者他在转移时传递了这个记忆,那么他会记得的。”  “还有,有一个地点,计划是在那里产生的,诱饵是在那里创造的。假如我们的那个人就在那地方附近,而且死亡的日期也临近了,他会不会给那个地方吸引过去?这事会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使他觉得重要?”  “会的,如果它和原先的死亡地点有关联的话。因为诱饵是在那里产生的,所以有可能。这取决于此时他是谁。”  “如果他是猎物呢?”  “而且知道地点?”  “是的,因为他的另外一部分必须知道。”  “那么他会被吸引到那里去的。一种下意识冲动。”  “为什么?”  “去杀死诱饵,他会见谁杀谁,可是主要目标是诱饵。他本人。”  亚历山大·康克林放下话筒,觉得他那条不存在的腿在肿胀,思绪如乱麻,以致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去理出一个头绪来。他在巴黎……在巴黎市郊的一块墓地里做错了事?他弄错了原因,想杀死一个人,没能意识到真正的原因。他是在和一个疯人打交道。是这么个人,他的苦恼在二十年的训练中没得到解释,但是如果有谁考虑到那些痛苦和损失,一阵接着一阵没完没了的暴力……所有的一切都以无效而告终,他是会理解这些苦恼的。一切都没意义,今天一个卡洛斯被困住了,杀死了,而另一个又会取代他的位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戴维?  戴维,我终于说出你的名字了。我们曾经是朋友,戴维……德尔塔,我认识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我们在亚洲的遥远岗位上一起喝过酒,还一起吃过几顿饭,你当时是远东最好的驻外军官,这一点人人都知道。你沟就要成为新政策的重要人物,并且是最有希望的人选,可是后来事情发生了。来自湄公河上空的死亡,你叛变了,戴维,我们都输了,但是我们当中只有一人成了德尔塔。在美杜莎行动中。我当时对你并不很了解,一起喝酒,一起吃一、两次饭并不能使两个人成为亲密的朋友——然而我们当中也没有什么人变成野兽般的人物。你却变成了野兽,德尔塔。  你现在必须死。没人能够受得了你,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再对你容忍下去。  “请离开我们,”威利尔将军对他的副官说。他到蒙马特咖啡馆里在玛丽·圣雅克的对面坐下。副官点了点头,朝离他俩厢座十英尺的一张桌子走去;他会离开但他仍在警卫。筋疲力尽的老军人看着玛丽。“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到这里来?他要求你离开巴黎。我向他保证过。”  “离开巴黎,离开角逐。”老军人憔悴的脸使玛丽心酸。“抱歉,我不愿成为你的另一个负担。我听到了收音机里的报道。”  “疯狂,”威利尔拿起他的副官为他要的白兰地说。“在警察局呆了三个小时,满口可怕的谎话,把我自己犯下的罪推给另一个人。”  “对他的描写十分准确,活龙活现,没有人认不出来。”  “他自己教人的。他坐在我妻子镜子关,一面以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脸,一面告诉我说些什么。他说这是唯一的方法,只有我去报警,制造一次通缉,卡洛斯才会深信不疑。当然他是对的。”  “他是对的。”玛丽同意。“可他不在巴黎,也不在布鲁塞尔或者阿姆斯特丹。”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我要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他自己告诉过你了。”  “他对我撒了谎。”  “你怎么肯定?”  “因为当他对我说实情的时候我会知道的。你瞧,我们俩都心里有数。”  “他们俩……?我恐怕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想你不会懂,我敢肯定他没告诉过你,他在电话里对我撒谎,犹豫不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中明白我知道它们都是谎话。我当时无法理解,没能把事情联系到一起,直到听到收音机里的报道。有关你的和另一个人的。那份描绘……如此完整,如此全面,甚至提到他太阳穴处的疤痕。于是我知道了,他不会留在巴黎或者巴黎附近五百里之内的地方。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这描绘没有多大意思。他要把卡洛斯引去,把他交给与贾森有协议的人。我说得对吗?”  威利尔放下杯子。“我已经答应把你带到乡下安全的地方去,我不明白你说的事情。”  “那么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些,”玛丽往前倾着身子说。“收音机里还报道了一件事,你显然没听到,因为你正在警察局里,或许正独自躲在什么地方。今天早晨,在靠近朗布里埃的一块墓地里发现有两个人给人用枪打死了。其中一个是从圣热瓦伊来的有名的杀手,别外一个已查明是——住在巴黎的前美国情报官员,一个很有争议的人,他在越南杀死了一名记者,因此给他两条路,或是离开军队,或是上军事法庭。”  “你是说这些事件是有联系的?”老人问。  “美国大使馆指示贾森昨晚到那块墓地去见一个从华盛顿飞来的人。”  “华盛顿?”  “是的,他的协议是和美国情报部门的一小群人签订的,他们昨晚想杀他。他们认为他们不得不杀他。”  “天啊,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信任他,他们不知道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干了些什么,到过什么地方。可是他无法告诉他们。”玛丽停顿了一下,把眼睛闭上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从华盛顿来的人昨晚雇了别人去杀他。那人不肯听他说,他们以为他已经背叛了他们,从他们那里盗走了几百万,杀害了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人。他并没有。可他也不能清楚地回答任何问题,他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而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是谴责他的。他是一个几乎全部记忆缺失症患者。”  威利尔布满皱纹的脸惊讶得发呆。他眯着眼睛凝神回忆。“‘由于弄错了的原因……’他对我说过,‘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奉命一看到我就格杀勿论。我正受到一些我不认识也看不见的人的追杀,就为了种种弄错了的原因。’”  “为了种种弄错了的原因,”玛丽把手伸过狭长的桌子轻轻碰了一下老人的手臂,用强调语气说。“他们确实到处都有人,这些人奉命看到他就打死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等着他。”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会告诉他们的。这是他计谋的一部分。他如果这么做,一定会给他们杀了的。他是走进他自己布下的陷阱。”  有好几分钟威利尔沉默不语。他感到沉重的内疚,最终他低声说:“万能的上帝,我干了些什么?”  “你原来的想法是对的,他让你相信的说法也是对的。你不能责备自己,也不能责备他,真的。”  “他说过要把他的遭遇全部写出来,把他所记得的全部事情写出来……这陈述对他是多么痛苦!我无法等那封信了,小姐,我们不能等了,我必须知道一切,你所能告诉我的一切。立刻。”  “你能做什么?”  “去美国大使馆找大使。现在,一切情况。”  玛丽·圣雅克慢慢地收回她的手,朝厢座背后靠,暗红头发贴在软长椅背上。她的目光是那么遥远,眼睛蒙上了泪水的雾霭。“他告诉我,他的生命是在地中海上一个叫做诺阿港岛的小岛上开始的……”  国务卿气冲冲地走进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国务院负责秘密活动的部门——局长办公室。他大步走到房间另一端的局长办公桌前,局长一看到这位权势人物,就忙不迭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是震惊夹杂着困惑。  “国务卿先生?……我没接到您办公室来的任何传令,先生,否则我会立刻到楼上去的。”  国务卿把一份黄皮的公文纸夹摔在局长的办公桌上。纸夹的第一页用粗黑的软尖铅笔写着一排六个名字。  伯恩  德尔塔  美杜莎  该隐  卡洛斯  纹石  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从办公桌上方往前倾,“我不知道,先生,它们都是名字,当然啰,字母表示一个代号——字母D——还有美杜莎,这仍是保密的,可我听说过。我想那‘卡洛斯’指的是刺客,我巴不得我们对他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些。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伯恩’、‘该隐’或是‘纹石’。”  “那么到楼上我办公室来听听我刚才和巴黎一次谈话的录音磁带,那你就会了解到所有的情况!”国务卿咆哮道,“磁带上记录着许多异乎寻常的事情,包括发生的渥太华和巴黎的一些枪杀案以及我们在蒙泰恩的一等秘书和一个中央情报局的人之间的奇怪的交易,还有未经国务院认可或同意对外国政府的权力机构、对我们自己的情报部门以及对欧洲报界的一派胡言。有人在进行一场全球性欺骗,把错误的消息散布到了那么多的国家,多得我想都不愿想。我们正在想法让一个加拿大女子神不知鬼不觉飞到美国来。她是在渥太华为政府工作的经济学家,在苏黎世因为一件谋杀事件而被通缉。我们将被迫同意向一个逃亡者提供避难权,被迫破坏法律——因为如果这个女人说出实情,我们都完蛋!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取消你今天的一切活动——我说的是一切活动。把你的全部时间,必要的话加上通宵开夜车,把这该死的事情整个给我弄清楚。竟有一个人在到处行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可他脑子里装的秘密情报比十部情报电脑都要多!”  到半夜十二点以后筋疲力尽的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才打通电话,还差点找不着人。驻巴黎大使馆的一秘在立刻解雇的威胁下把亚历山大·康克林的名字给了他,但是哪里也找不到康克林,他应该在早晨乘坐一架军用飞机从布鲁塞尔回华盛顿,但是他在下午一点二十二分就离开了郎格里,没留下任何电话号码——甚至没有留下紧急电话号码以便必要时可以找到他。从局长了解到的有关康克林的情况来看,这种疏忽是极不寻常的。这个中央情报局人员是人们通常称之为锄奸手的人,指挥着全球各处处理变节和背叛嫌疑案的行动计划,情报站那么多,随时可能有许多人需要他认可或否定。十二小时不知去向是不符合逻辑的。更不寻常的是他的电话记录给抹掉了;在过去的两天内根本就没记录,而中央情报局对电话记录是有非常明确的规定的,可追溯的责任是新政府的新秩序,然而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知道一个事实:康克林原先和美杜莎有关系。  用国务院不会轻饶相威胁,局长索取了一份康克林在过去五个星期的电话记录的闭路复述。情报局十分不情愿地把它们在电视屏幕上放出来。局长在屏幕前坐了整整两小时,一边指令在郎格里的操作者不断地重播,直至他叫他们停下来。  按照推理打出的电话已有八十六个提到了纹石这个字眼,但都没有反应。于是局长回过头来考虑几个可能性。陆军里有个人他没考虑过,因为他对中央情报局的反感众所周知,但是一星期前康克林在十二分钟之内给他打过两次电话。局长给他在五角大楼内的关系通了电话,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美杜莎。  目前负责陆军情报资料库的高级军官,前西贡指挥官陆军准将欧文·亚瑟·克劳福与至今仍然保密的秘密行动计划有关。美杜莎。  局长拿起会议室的不经过总机的电话,拨了准将在弗尔法斯的家里电话。在电话铃响四次后,克劳福来接电话了。国务院的人在说明了自己身份后问将军是否要打回电话到国务院证实?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关系到一件以纹石为题的事情。”  “我就打电话回去。”  十八秒钟后他的电话就来了,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局长已把国务院的情报概要告诉了他。  “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准将说。“从一开始就有个控制委员会,成立后不到一星期就给了椭圆形办公室一份初步总结报告,我们的目标使这些步骤具有了正当的理由,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我很乐意相信,”国务院的人答道。“这和一星期前纽约的那件事有关系吗?艾略特,史蒂文斯——韦布少校和戴维·艾博?我们是否可以说,那里的情况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你知道了那些变动?”  “我是领事馆事务管理局的头头,将军。”  “是的,你能……史蒂文斯没结过婚;其余的就明白了。推动杀人更可取些,回答是肯定的。”  “我明白了……你们的人伯恩昨天上午乘飞机到纽约来了。”  “我知道。我们知道——就是说康克林和我。我们俩是接手人。”  “你和康克林保持着联系吗?”  “我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是下午一点钟左右。没有记录,坦率地说,他坚持这一点。”  “他已经离开了郎格里。没留下能够找到他的电话号码。”  “这我也知道,别费心了。出于应有的尊重,请告诉国务卿回避这件事。你也回避。别卷进去。”  “我们已卷进去了,将军。我们正在用外交途径让一名加拿大女子飞到美国来。”  “看在上帝份上,这是为什么?”  “我们是不得已。她迫使我们这样做。”  “那么把她幽禁起来。你们必须这样做!她是我们的解决办法,我们负责。”  “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  “我们正在和一个疯人打交道。一个多重性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是一个游动着的行刑队。病一发作,脑袋里轰地一下,他就会杀死几十个无辜者,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已经杀过人了。纽约那次屠杀就是他干的。他杀了史蒂文斯、‘和尚’、韦布——主要是韦布——和另外两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人。我们现在明白了,他神志不清,但那也改变不了情况。把他交给我们吧,交给康克林。”  “伯恩吗?”  “是的。我们有证据。指纹。局里证实了,是他的。”  “你们的人会留下指纹?”  “他留下了。”  “他不可能留下。”国务院的人最后说。  “什么?”  “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得出他发疯了这个结论的?就是这个多重性精神分裂或者无论你称之为什么的。”  “康克林和一位精神病医生谈过——最好的医生——一个紧张造成病理性疾病方面的权威。亚历克斯描述了事情前后经过——那是很残酷的,医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康克林的猜测。”  “他证实这些猜测了吗?”局长震惊地问道。  “是的。”  “根据康克林说的情况?根据他以为他知道的情况?”  “不可能作其它解释了。把他交给我们吧,他是我们的问题。”  “你是个十足的傻瓜,将军。你只应该守着你的资料库,或是更原始的炮兵部队。”  “我讨厌这个。”  “讨厌就讨厌吧,如果你干了我认为你已经干了的事,你可能就只剩下你的厌恨而一无所有了。”  “把话说清楚。”克劳福厉声说。  “你们在对付的不是疯人,不是丧失理性的人,也不是什么该死的多重性精神分裂患者,我看你对这种病跟我一样一窍不通。你们是在和一个记忆缺失症患者打交道,一个尝试了几个月要想知道自己是谁以及他是从哪里来的人。根据我们拿到的一盒磁带,我们推测他曾试图告诉你们——试图康克林,但康克林不愿听。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你们派了一个带着极其隐蔽的伪装的人出去有三处时间了——三年——去诱捕卡洛斯,可是计谋破产了,你们却又假设了最糟的情况。”  “记忆缺失?……不你错了!我和康克林谈过,他确实听了。你不明白,我们两个人都知道——。”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使馆事务管理局局长打断他的话。  将军停顿了一下,“我们两人几年前就……认识……伯恩。我想你知道是在哪里认识的;你刚才把那名字对我说了。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是那个组织里最偏执的人。他承担的各种任务——风险——是没有一个明智的人会接受的,然而他从来不要求什么,他的内心充满了怨恨。”  “而这一点就使他在十年之后成为一个精神病房的候补人员吗?”  “七年,”克劳福更正道。“我曾反对选他参加纹石,但是‘和尚’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当时无法和他争论,就专长而言是无可争辩的。可是我还是让他们知道了我的反对意见。他在心理上处于濒临崩溃状态;我们知道是为什么。事实证明我当时是对的,我现在仍坚持这一点。”  “你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将军。你将一跤栽得屁滚尿流,因为‘和尚’是对的。你们那个人是最好的,不管有还是没有记忆。他正在把卡洛斯引进来送到你那该死的门前。这就是说,他将把他带来,除非你们先杀了伯恩。”克劳福一声低沉急促的抽气正是局长害怕听到的声音。“你找不到康克林,是吗?”他问道。  “找不到。”  “他进入地下了,对吗?自己作出了安排,通过这不知晓的第三和第四者将钱会去,来源无可追查,与情报局和纹石的联系都消失了。此刻照片已经传到康克林不知道的人手里,这些人即使把他供出来,他也不会承认认识。别再和我谈什么行刑队。你们自己的行刑队已经各就各位了,但是你看不见——你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们已准备就绪——好几支枪都准备好了,只等那个非死不可的人进入视野就开火。我估计得不错吧?”  “你知道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克劳福说。  “你没必要回答。这里是领事馆事务管理局;我从前去过你那里。可是你说对了一件事,这是你们的问题,该由你们去处理。我们不准备和你们沾上边,这是我给国务卿的建议。国务院不能知道你是谁。请注意,这次通话是无记录的。”  “明白了。”  “我感到遗憾,”局长在听到将军无可奈何的声音时真心实意的说。“乱子有时难免。”  “是的,在美杜莎里我们就明白这一点。你们打算把那女人怎么办?”  “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把你怎么办呢。”  “这很容易。艾森豪威尔在首脑会议上说,‘什么U-2间谍飞机?’我们如法炮制,没有什么初步总结报告。什么都没有。我们能使那女人不再受到苏黎世方面的追捕。”  “我们会告诉她的,这可能有帮助。我们将到处赔礼道歉,对于她我们将尽力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你能肯定吗?”克劳福插了一句。  “适于解决办法吗?”  “不,记忆缺失症。你能肯定?”  “我已经听了至少二十遍那盒磁带了,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这么确信过。顺便说一句,她向小时前已经到了,住在彼埃尔饭店,有人守护。明早,在我们商定该采取哪些步骤之后,我们把她接到华盛顿来。”  “慢着!”将军的声音提高了,“别等到明天!她已经到了……?你能否让我见见她?”  “别再把你的坟墓往深里挖,将军。她知道的名字越少越好。伯恩给大使馆打电话的时候她和他在一起,知道领事馆一秘,也许现在还知道了康克林。也许只能由他自作自受了。你别管这事了。”  “你刚才还叫我把戏演完。”  “不是以这种方式。你是体面人,我也是。我们都是专业人员。”  “你说明白!我们手头有照片,这是事实,但它们可能毫无用处,因为是三年前的照片,而伯恩已经变了,完全变了,所以康克林要到现场去——在哪里我不知道——可是他在那儿。他是唯一见到过他的人,可那是在夜晚,下着雨。她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了解他,很可能会比其他任何人都先认出他来。”  “我不明白。”  “我说给你听。在伯恩许许多多才能中有一个就是改变他的外表,消失在一堆人群中,或是隐入一块田地里,或是躲进一片树木中——到你看不见他的地方。假如你所说的是事实的话,他是不会记得了,但我们在美杜莎里给他起了名字。他的同伴们从前都叫他……变色龙。”  “那是你们的该隐,将军。”  “是我们的德尔塔。没有人能和他比,这就是为什么这妇人能帮上忙。好吧!给我放行吧!让我见见她,和她谈谈。”  “给你放行就等于我们承认了你,我认为我们不能这样干。”  “看在上帝份上,你刚才还说我们都是体面人!难道我们不是吗?我们能救他的命。或许能救。如果她和我在一起,我们找到了他,我们就能带他离开那里!”  “那里?你是说你准确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  “是的。”  “怎么会?”  “因为他不会到其它任何地方去。”  “时间知道吗?”仍抱有怀疑的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问道。“你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到那里去吗?”  “是的,今天。他本人被处死的日期。”  {35}  半导体飞机里播出带有敲击铁片般的颤动摇滚乐。黄色出租车的长发司机随着节奏用手拍打着驾驶盘,还甩动着腮帮子。出租车在七十一号街上朝东缓慢地移动着。它被夹在一长排从东河堤大道口开始的汽车行列里。一辆跟一辆开着引擎在原地轰鸣,偶尔猛地向前冲一下又突然刹住,离前一部车子的保险杠只有几英寸。人人都怒气冲冲。此时已是上午八时二十五分,纽约市的交通高峰时间。与往常一样,越是高峰越是慢。  伯恩将身子蜷缩在后排座位的角上,从帽沿下透过他戴着的太阳镜暗色镜片注视着两旁是树的街道。他到过这里,这个文书是不可磨灭的,他曾走过这些人行道,见过这些门口和店面以及爬满常青藤的围墙——虽然它们和城市是如此地不协调,但是对这条街却再合适不过。他以前曾抬头观看,注意到那些屋顶花园,并把它们和几条街之外靠近公园的一座花园联系在一起。从一间构造复杂的宽敞房间里端的两扇精致的落地长窗可以看到那花园;那房间是在一座高高的、狭长的棕色拉毛石砌楼房里。四层楼房沿人行道有一长排宽阔的金属框架玻璃窗,全都镶着厚玻璃,淡淡地向内向外折射出紫色和蓝色光线。古式的玻璃或许是装饰用玻璃……防弹玻璃,一座门口有一段厚实石阶的棕色石头住宅,石阶古里古怪,与众不同,每一级的表面都有交叉的黑色隆起线,保护下台阶的人不受括(原书如此,应为刮)风下雨自然力的影响。鞋子上下移动也不会在冰雪上打滑……而且走在台阶上的人的体重会触发屋内的电子装置。  贾森知道这所房子,知道他们正在靠近它。随着他们进入这个街区,他胸腔内的回音加快了,变得越来越响,他随时都能看见它了。当他握住自己手腕时,他知道了为什么蒙索公园会如此打动他的心弦,巴黎的那一小部分与这里上东区的这一小段街道竟如此相似。除了有一座不整洁的门前露台孤零零显得突出以及一幢房子的设计糟糕的白粉门面外,这两个地段可以说一模一样。  他想到了安德烈·威利尔。他已经把他自从得到一种记忆以来所能回忆的一切写在一本在查尔斯·戴高乐机场匆忙购买的笔记本上。从一个身上中了好多子弹但还活着的人在诺阿港岛上一间潮湿昏暗的房间里张开眼睛的时候写起,直到在马赛、苏黎世和巴黎等地的可怕发现——尤其是巴黎,在那里,一件刺客的斗篷阴森森地落在他肩上,职业凶手的技能证实是他的专长。用任何标准来衡量,这都是一份供认书,它所无法解释的部分与它所描述的部分一样可怕。但是它确实是他所知道的实情。它在他死后比在他生前更能为他辩解。它在安德烈·威利尔的手里是能很好地使用的;能为玛丽·圣雅克作出公正的决定。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有目前他所需要的自由心情。他已把这几页纸封在信封里从肯尼迪机场寄往蒙索公园。这信到达巴黎时,他或是还活着,或是已经死去;不是他杀掉卡洛斯,就是卡洛斯杀掉他。在那条街的某处——同几千里外的一条街如此相似——一个宽肩膀、瘦腰身的人会跟踪而来。这是他唯一能绝对肯定的事;换了他也会这么干的。在那条街的某个地方……  在那里!它就在那里,清晨的阳光在黑色光滑的门板上和铮亮的黄铜门饰上跳跃,穿透厚实的金属框架玻璃窗;这些玻璃窗高高耸立着,象一根宽大的蓝里透紫的闪光柱,使人入目便感到窗户的华丽,殊不知它是用来对付高性能步枪和大口径自动火器的撞击的。他到这里是出于一些他无法说清楚的原因——或者感情,他的眼睛开始流泪,喉咙里一阵发紧。他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一个犹如他的躯体或者剩余的记忆一样属于他的地方,不是家;望着东区这座精美的住宅并不使他感到温馨或者安宁。但是那里有另一种东西——不可抑制的激动——重返故地。他又回到了起源处,既是出发的起源,也是开创的起源,黑暗的夜晚和突然出现的黎明。他的内心发生变化;他把自己的腕部握得更紧,拚命控制一种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冲动,不让自己跳出车外、跑过大街冲进那幢由拉毛石墙和深蓝玻璃构成的安静大宅。他想跳上石阶用拳头敲打那坚实的黑色大门。  让我进去,我来了!你们必须让我进去!难道你们不明白吗?  我是自己人。  一些形象又涌现在他眼前;刺耳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一种震荡发动的疼痛不断在他两处太阳穴炸裂。他是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那间房间——注视着一块屏幕,注视着其他的一个接一个闪动着迅速隐现,令他眩目的内心形象。  他是谁?快。你来得太迟了!你死定了。这条街在什么地方?它对你意味着什么?你在那里见过谁?什么?好。尽是简单点;说得越少越好。这是名单;八个名字。哪几个是联系人?快!这是另一张表。不相上下的杀人方法。哪些是你的?……不,不,不!德尔塔可能会那么干,但是该隐不会!你不是德尔塔,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你是该隐。你是一个叫伯恩的人。贾森·伯恩!你溜回来了。再试一试。集中思想!把其它一切抹掉。抹掉往昔。对你来说不存在往昔。你在这里是什么人、变成了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啊,上帝,玛丽说过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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