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看法?” “我看伯恩弄到那辆车,可能只是为了来巴黎跟踪某个人。他可以不必在公共场合东溜西转被人发现,而且租来的车别人查不到来龙去脉,不象出租汽车会给追得走投无路。只要一个号码牌,让一辆无法描述的雷诺牌汽车混入拥挤的大街,叫人从哪里着手去找?” 侧着的身影转了过来。“拉维尔女人,”刺客轻声说,“以及他所怀疑的古典服装店的其他每一个人。这是他唯一能起步的地方。这些人要派人监视。几天内也许几个小时内,一辆无法描述的雷诺车就会被看见。他也就会给找到。你能仔细说说这辆车的样子吗?” “车左后挡泥板上有三处凹痕。” “好。把我的话传给伙计们,仔细清查大街、车库、停车场。谁找到了,他就从此再也不用找活干了。” “说到这事……” 一只信封从拉得严严的帷帘和门框的蓝毡之间塞了过来。“如果你的见解是对的,那么这点不过是小意思。” “我是对的,卡洛斯。”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该隐做事情象你,也象我从前。这人应该尊敬。” “他应该挨枪子儿,”刺客说。“在时间上很巧。过几天就是3月25日。在1968年3月25日,贾森·伯恩在三关的密林里被处决。现在,几年以后——几乎是同一天,另一个贾森·伯恩被追捕。那些美国佬和我们一样急着想干掉他。我很想知道这一次我们当中谁先扣动扳机。” “这有什么要紧?” “我要抓到他!”侧着的身影低声说。“他从来就不是真实的,而这就是他对我犯下的罪。告诉伙计们,谁要发现他。传话到蒙索公园,但别动手,盯着他,别动手,我要他活到3月25日。在3月25日这一天,我亲自处决他,然后把尸体交给美国人。” “这吩咐马上就传下去。” “安吉勒斯·多米尼,上帝的孩子。” “安吉勒斯·多米尼。”乞丐说。 {26} 老军人一言不发,陪着比他年轻的男人在勃瓦·布隆内洒满月光的小道上走着。两人谁也不说话,因为已经说了太多——承认、反驳、否认和再肯定,威利尔不得不思考和分析,接受或强烈反对他所听到的一切。如果能忿怒地回击、驳斥谎言和让头脑重新冷静下来,生命会好受许多。但是不是泰然做这件事。他是个军人,逃避不是他的性格。 年轻人的话有不少是真的。这表现在他的眼睛里、声音里以及每一个祈求理解的手势里。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不是在撒谎。最终的背叛是在威利尔的家里。它说明了许许多多他以前不敢怀疑的事。老人真想痛哭一场。 对于伯恩这一个丧失记忆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可改变或编造的。变色龙没有现身。他的话之所以可信,是因为最重要的部分有事实为根据。他得寻找卡洛斯,了解那刺客知道些什么;如果失败,他就没命。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想说。他没提及玛丽·圣雅克或者诺阿港,没提那个由一个或者几个不知是谁的人发出的住处,也没提会行走的空贝壳,它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因为他甚至不能肯定他的破碎记忆是否属于他本人。所有这一切都没提。 相反,他详细叙述了他所了解的有关一个名叫卡洛斯的刺客的情况。他的了解如此广泛,以至在叙述过程中,威利尔惊讶地望着他,承认他掌握的情况是高度机密的。同时对新的和惊人的情况符合许多既有的推断感到震惊。这些,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这样清楚地听过。由于他的儿子被害的缘故,将军有机会接触国内最机密的有关卡洛斯的卷宗,但是那些记录都无法和这个年轻人所摆出的事实相比。 “在阿根托尔餐厅同你谈过话、给我家里打电话、向你承认她是信使的那个女人……” “叫拉维尔。”伯恩接口说。 将军停顿了一会儿。“谢谢。她识破了你,她拍了你的照片。” “是的。” “在这以前,他们有照片吗?” “没有。” “正如你追捕卡洛斯一样,他反过来追捕你。可是你没有照片,你只知道两个信使,一个刚才到了我家。” “是的。” “和我妻子说了话。” “是的。” 老人转过身去。沉默开始了。 他们走到了小径的尽头。那儿有个小湖,湖边围着白色的砾石,每隔十到十五英尺就有一条长凳,就象仪仗队围着一座黑色大理石的墓地似地围着湖水。他们走到第三条长凳前。威利尔打破了沉默。 “我想坐下来,”他说。“上了年纪体力差了,这常使我难为情。” “不必如此,”伯恩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是不必如此。”将军同意说,“但是确实如此。”他停了一会儿,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常常是和我妻子在一起的时候。” “那没必要。”贾森说。 “你误解了我的话,”老人转过脸去对着年轻人。“我指的不是床上的事。我时常觉得有必要缩短各类活动——提前离开一个晚宴,独自去地中海度周末,或者到季斯塔德的山坡上去呆几天。” “我不知道我是否听懂了。” “我的妻子和我经常不在一起。在许多方面,我们各过各的生活,各寻各的乐趣。” “我仍然不懂。” “难道我还得使自己更难堪吗?”威利尔说。“当一个老头子发现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一心想和他共同生活,有些事情可以理解,可还有些事不这么容易理解。当然,首先得要在经济保障。在我说来还有一定程度的社交地位,物质享受,出入豪门巨宅,结交名流。这些都很容易理解。这些东西能把一漂亮的僧侣换进家来,在他的同辈中拿她炫耀,仿佛显示自己仍有男子生殖能力。但是人们总有疑问。”老军人停了好了会儿。他要说的话对他说来不是那么轻松。“她会不会找个情人?”他平静地继续说。“她是不是渴求一个更年轻、更结实的身躯,一个和她更和谐的躯体?如果她这样做了,那也可以原谅——甚至令人有放下包袱的感觉,我想——只希望她能谨慎些。一个戴绿帽子的政治家要比不时发作的醉汉更快失去他的选民,因为这意味着他连老婆也控制不住。还有其它要担心的,例如,她会不会滥用他的名字?会不会公开谴责一个他想说服的对手?这些都是年轻的人可能会干的事。要是在交换当中的部分危险还可以对付。但有一个潜在的疑问,这个疑问一旦证明正确的话,是不可容忍的。这就是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参与了一个阴谋。” “那你已经有所感觉了?”贾森低声问。 “感觉不等于现实!”老军人激动地反驳。“观察战场是不能凭感觉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威利尔的头向后仰了仰,又向前低下来,目光落在湖水止。“我们今晚看到的事,可能有一个简单的解释。我希望有,而且我将给她一切机会来解释。”老人又停了下来。“可是我心里面知道不会有。就在你告诉我古典商店的事情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一点了。我看着街对面我房子的大门,忽然间,好几件事都对上号了。这使我感到痛苦。在过去的两小时里,我明知不对却坚持争论不休,没有理由再这么坚持了。我的儿子重于这个女人。” “可你说过信赖她的判断力;她是你的得力助手。” “这是真的。你瞧,我需要信赖她,极力想信赖她。天下最轻易的事就是使你相信自己是对的。一个人越老越如此。” “你认为什么事对上号了?” “她给予我的帮助,我对她的信赖。”威利尔转过脸来看着贾森。“你对卡洛斯了解得历史学家透彻。我详细看过他的档案,因为我比任何活着的人都更想看到他被捕、被处决,而且由我一个人去开枪。尽管档案又多又厚,可是内容远远不如你知道的多。然而你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他的暗杀行为方面,还有他的行刺方法。你忽略了他的另一面。他不仅出卖他的枪,而且还出卖国家机密。” “这我知道。”伯恩说,“这方面不是……” “比如说,”将军继续说下去,就象没在、听到贾森的话。“我能看到涉及法国军事和核安全力量的机密文件。和我一样能看到的还有大约五个人都是不容怀疑的人。可我们经常发现莫斯科知道这些情况,华盛顿了解那些情况,北京了解另一些情况。” “你向你的妻子谈论这些事情了?”伯恩惊讶地问。 “当然不。每当我把这类文件带回家时,都把它们放在我办公室里的保险柜中,那房间是任何不都不许进去的,除非我在场。除了我,只有一个人有一把钥匙,只有一个人知道警报器开关在哪里。我的妻子。” “我认为这同谈论文件一样危险。这两件事都能逼着她去干。” “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我已到了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的年龄了;你不妨多注意些讣告页。假如我发生了意外,她被嘱打电话给军事顾问,然后走到我的办公室去,守在保险柜旁边直到保安人员抵达。” “她不能就守在门口吗?” “大家知道,象这年纪的人经常死在办公桌前。”威利尔闭上眼睛。“一直伴随着我的是她。一所房子,一个地方,没人相信有这种可能。” “你肯定吗?” “比我自己敢承认的还要肯定。是她坚持这桩婚事的。我多次提出我们的年龄悬殊,但是她根本不要听。她声称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的岁月,而不是那些分隔我们出生日期的岁月。她主动提出签一份放弃对威利尔家财产的任何要求的协议。当然,我也不要听这些,因为这是她把自己托付给我的证明。谚语说得好,上了年纪的傻瓜是真正的傻瓜。不过,我心里总是有些疑问,引起这些疑问的是几趟旅行和出乎意料的分离。” “出乎意料的?” “她兴趣很广,总是忙个不停。格勒诺布尔的一个法-瑞博物馆,阿姆斯特丹的一所美术馆,滨海布隆涅的抵抗运动纪念碑,马赛的一个愚蠢的海洋学联合会,我们曾激烈地争论过这事。我需要她留在巴黎,陪我参加一些我必须参加的外交聚会。她不肯留下来。看来好象有人命令她在某个指定的时刻到这里、那里或其它地方。” 格勒诺布尔——靠近瑞士边境,离苏黎世一个小时。阿姆斯特丹、滨海布隆涅靠近英吉利海峡,离伦敦一个小时马赛……卡洛斯。 “马赛的会议是什么时候?”贾森问道。 “今年八月份,我记得。月尾的时候。” “8月26晶下午五时,霍华德·里兰大使在马赛的海边被暗杀了。” “是的,我知道。”威利尔说。“你刚才说过了。我痛惜他的逝世,可不是痛惜他的判断力。”老军人停住了,看着伯恩。“上帝,”他低语道。“她一定是和他在一起。卡洛斯召唤她去。她去了。她服从了。” “我从来没想得这么远。”贾森说。“我发誓。我只想到,她是一个信使——一个盲目的信使。我从未想得这么远。” 忽然,从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深沉而且充满痛苦和仇恨。他用双手捂着脸,头在月光下再一次向后仰。他哭了。 伯恩没有挪动,他感到一筹莫展。“我很抱歉。”他说。 将军恢复了自制。“我也是。”他终于回答说,“我向你道歉。” “没有必要。” “我认为有必要,我们无需再谈下去了。我要干需要干的事。” “批什么?” 军人笔挺地坐在长凳上,下巴绷得紧紧的。“你能问吗?” “我必须问。” “她所干的一切和杀我那不是她生的儿子没有什么两样。她假装怀念他,然而她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谋杀他的那伙人的帮凶。她还犯下了第二个背叛罪。她背叛了我一生效力的国家。” “你要杀她?” “我要杀她,她必须把实情告诉我,然后必须死。” “她会否认你所说的一切。” “我不相信。” “这太不理智!” “年轻人,整整半个世纪,我一直都在搜索和打击与法国为敌的人,即使这些敌人是法国人,我也照样战斗。真相能弄清楚。” “你想她会怎么做?坐在那儿听你说,然后平静地同意她有罪?” “她不会平静地干任何事,然而会承认,会宣布这一点的。” “她为什么要宣布这一点?” “因为在我指责她的时候,她有机会杀我。当她一动手,我就得到了解答。不是吗?” “你要冒这危险吗?” “我必须冒。” “如果她不动手,不想杀你呢?” “那将是另一种解答,”威利尔说。“在那种不大可能的情况下,我应该仔细看看我是不是变成了你,先生。”他摇摇头,“不会的。我们俩都知道这一点,而我比你更清楚得多。” “我听说,”贾森坚持,“你说你儿子是第一位的,那就想想他吧!要追踪的是凶手,不是帮凶。她是你的巨大的创伤,但你儿子是你更为巨大的创伤。抓到杀死你儿子的人,最终你会把两个人都抓到。不要和她对质,现在还不要。利用所知道的情况来对付卡洛斯。和我一起追捕他。还没有人追他追得这么近。” “你的要求我办不到,”老人说。 “假如你想到你的儿子,就不会办不到了;假如你想的是你自己,自然办不到。但是,如果你想的是渡轮路,情况又不一样了。” “您太残酷,先生。” “我是对的,你也明白这点。” 一片高空的云朵飘移过夜空,短暂地遮住了月光,漆黑一片。贾森颤栗了一下。老军人说话了,语音中带着忍受、顺受。 “是的,你是对的,”他说。“非常残忍,也非常正确。该抓凶手,而不是那婊子。可是必须阻止她的行动,我们怎样一道干呢?怎样一起追捕呢?” 伯恩松了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什么事也别做。卡洛斯一定在巴黎到处找我,我杀了他的人,揭露了一个联络站,找到了一个联系人,我离他太近了。除非我们都搞错了,你的电话会越来越忙。我敢担保。” “怎么会呢?” “我将拦截古典商店的一些雇员,找几个服务员,拉维尔女人。也许还有贝热隆。当然还有电话交换台那个男人。他们会交谈,我也会。你的电话将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我怎么办?我做些什么?” “留在家里。就说你的身体不大舒服。每当电话铃一响,就留在接电话的人旁边,听他们的对话,捉摸他们的暗语,盘问仆人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你甚至可以监听。如果你能听到些什么,当然好极了。但你不大可能听到什么,因为不管是谁打来电话都会知道你在边上。尽管这样,你能阻拦消息的传递。要是你的妻子——” “是婊子,”老军人插进一句。 “——在卡洛斯的组织里的地位高,我们也许还可以把卡洛斯逼出来。” “请问怎么逼?” “他的联系渠道将被切断,那保险的、不可想象的传递将受到干扰。他会要求和你妻子会面。” “他不可能说出他在哪里。” “他不能不告诉她。”伯恩停顿了一下,又有一个想法。“如果干扰得厉害,就会有人打电话来,或者有个你不认识的人到你家来,很快你妻子会对你说她要去某个地方。那时,你一定要她留下个能找到她的电话号码。要坚持这个要求。不是阻拦她出去,但是你必须能够找到她。随便对她说些什么——利用她已经有的地位,你就说这是件极其重要的军事情况,未经上级许可,你不能透露。然而你在作出决断之前要和她商量一下。她会上钩的。” “这能达到什么目的?” “她会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也许就在卡洛斯那里。即使不是卡洛斯,也肯定是他身边的人。然后告诉我,我会告诉你一家旅馆和一间房间的号码。登记簿上的名字,毫无意义,别去管它。” “为什么不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 “因为如果你万一提到——有意或无意地——你必死无疑。” “莫非我老得不中用了?” “不,你不是。可你是一个受了严重伤害的人。我想象是受了最严重伤害的人。你也许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我可不干。” “你是个怪人,先生。” “是的。如果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不在那儿,有个女人会接电话。她会告诉你我在哪里,我们会约定交换信息的时间。” “一个女人?”将军往后缩了一下。“你根本就没有谈到过有个女人,或者别的任何人。” “没有别人了。没有她,我现在不会还活着。卡洛斯正在追捕我人,要杀我们。” “她知道我?” “知道。就是她说的,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你不可能是卡洛斯的同伙。我原以为你是。” “也许我应该和她见一面。” “不可能。除非抓到了卡洛斯——如果能抓到他的话——我们目前不能被人看见跟你在一起。跟其他人都行,跟你不行。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你可能不愿有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了。跟我在一起。我对你很坦率。” “我理解而且尊重这一点。无论如何,代我谢谢这位女子,感谢她认为我和卡洛斯没瓜葛。” 伯恩点点头。“你肯定你的专用电话线不会被人窃听?” “绝对肯定。电话线定期进行清扫,所有限定给军事顾问的专用电话都这样。” “当你估计是我打来的电话,接电话后,先清两下喉咙,我就知道是你了。假如由于某种原因你不便说话,就告诉我在上午挂电话给你的秘书。我过十分钟后再打电话过来。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威利尔把号码告诉了他。“你的旅馆?”将军问道。 “玛依斯德区蒙特马德路地坛旅馆420号房间。” “你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尽快。今天,中午。” “要象猎食的狼群,”老军人说,探过身子来,象上个给下属军官下命令的指挥官。“进攻!要敏捷!” {27} “她太可爱了,我实在想用什么办法表示谢意。”玛丽用热情奔放的法语对着话筒大声说着。“还有那位可爱的年轻人,他可帮了大忙。我对你说,那件衣服,谁见了谁说好。我太感谢了。” “从你的话听来,太太,”古典服装店电话交换台那个很有教养的男人声音回答说,“你肯定指的是雅南和克劳德。” “是的,当然是,雅南和克劳德。我现在记起来了。我要给他们俩每人寄上一张便条,附上我的一点儿心意。你也许知道他们的姓吧?我是说,信封上只写雅南和克劳德,似乎太随便了,象仆人的信,你说是吗?你是否能问一下雅格琳?” “不用,太太。我知道。请允许我说一句,太太您真是周到而且慷慨。雅南·多帕特和克劳德·奥瑞勒。” “雅南·多帕特,克劳德·奥瑞勒,”玛丽复述了一遍,眼睛看着贾森,“雅南嫁给了那位聪明的钢琴师,对吗?” “我想多帕特小姐还没结婚。” “当然,我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对不起,太太,我没听清您的姓名。” “我多傻呀!”玛丽把话筒往旁边一扔,提高了嗓门。“宝贝儿,你回来啦,这么快!太好了。我还正在和古典服装商店那些可爱的朋友说话……好的,马上来,亲爱的。”她把话筒拿回嘴边,“十分感谢,您的心眼真好。”她挂上电话。“我干得怎么样?” “假如你什么时候决定改行,不干经济学了,”贾森一边说,一边翻阅着巴黎电话簿,“那就去做推销商。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相信。” “描写得准确吗?” “惟妙惟肖。钢琴师那事加得更妙。” “我突然想到,如果她结了婚,电话可能用她丈夫的名字。” “不是,”伯恩打断她的话。“在这儿,多帕特·雅南,洛萨朗大街。”贾森记下地址。“奥瑞勒,是。开头,象法语的小鸟,对吗?不是Au开头。” “我想应该是,”玛丽点燃一支香烟。“你真的要去他们家吗?” 伯恩点点头,“假如我在圣奥诺雷把他们带上车,卡洛斯就会派人监视那个地方。” “其他人呢?拉维尔、贝热隆,还有在电话交换台那个不知姓名的人。” “明天吧。今天用来制造巨浪。” “什么?” “让他们都忙起来,东跑西颠,说些他们不该说的话。到了下班时间,多帕特和奥瑞勒就会把消息传遍整个店铺。我今晚就去找另外两个人,他们会打电话给拉维尔和交换台的那个人。第一次冲击波成了。然后是第二次冲击波。将军家的电话今天下午就会开始响。到了早晨,全面惊慌。” “两个问题,”玛丽边说边从床上站起,向他走过来。“你怎么把两个店员在营业时间从古典商店带走?你今晚要找什么人?” “没有人是生活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的。”伯恩回答说,看了一下表。“尤其在上流的女时装店。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我在中午前赶到多帕特的公寓,让大楼管理员在她上班时候找到她。他会告诉她马上回家,有一件紧急的、而且纯粹是私人的问题要她去处理。”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可谁又没有个私人问题呢?” “你也用同样办法对付奥瑞勒?” “也许是更有效的办法。” “你无法无天,贾森。” “我十分认真。”伯恩说,他的手指再一次顺着一溜的名字往下滑,“在这里。奥瑞勒,克劳德·吉苾尔,没说的了。拉辛大街。我在三点钟之前到他那儿。等我和他办完事,他会立即奔回奥诺雷大喊大叫。” “那么另外两个人呢?是谁?” “我会从奥瑞勒或者多帕特,或者从他俩那里得到名字,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能为我制造第二次冲击波。” 贾森站在洛萨朗大街的一个门洞的阴影里,他站的位置离雅南·多帕特的小小的公寓里的房子大门只有十五英尺。就在几分钟前,这所公寓里的一个困惑不解然而突然多了一笔钱的管理员答应帮助一个说好话的陌生人打电话给正在工作的多帕特小姐,告诉她说有一个乘坐由私人司机驾驶的大轿车的先生已来找过她两次,管理员该怎么办? 一辆黑色的小型出租汽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神情焦急、面色惨白的雅南·多帕特简直象跳一样下了车。贾森从门洞里窜出来,在离公寓大门只有一英尺的人行道上截住她。 “好快,”他用手碰了碰她的肘部说,“再次见到您太好了。你那天真帮了我大忙。” 雅南·多帕特两眼紧紧地盯着他,双唇张开着,先是回想然后是大吃一惊。“是你,那个美国人。”她用英语说,“布里格斯先生,对吗?你就是那个……” “我让我的司机过一个小时再来,我要单独见您。” “我?你能有什么事需要见我?” “不知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匆忙赶回来?” 短鬈发下的大眼睛瞧着他的眼睛,苍白的面孔在日光下显得更加苍白。“这么说你是从蓝屋来的?”试探了一句。 “可能是。”伯恩在她的肘部悄悄施加了一些劲,“怎么样?” “我已送出了我答应的东西。再也没有了,这是我们同意了的。” “你能肯定吗?” “别犯傻了!你不了解巴黎的服装业。一个人会对另外一个人大发雷霆,会在你的工作室里说三道四。多么离奇的大同小异,当秋季服装设计出来的时候,你的展品中有一半是贝热隆设计的服装。抢在他之前推出,你想我还能在古典公司呆多久?我是拉维尔的第二号模特儿,是有权进入她办公室的极少人中的一个,你最好象你答应的那样,到你在洛杉矶的铺子里去。” “我们走一走。”贾森说着,轻轻地把她往前推着。“你搞错人啦,雅南。我从没听说过蓝屋,对窃取设计图样毫无兴趣……除非这方面的消息能对我有用处。” “噢,我的上帝……” “继续往前走。”伯恩捏紧她的手臂。“我说过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你怎样知道我的名字的?”说得越来越快,连珠炮似的。“我提前吃了午饭,必须马上回去了。我们今天非常忙,请你放开我,你把我的手臂都抓痛了。” “对不起。” “我刚才说的都是傻话;谎话。在店里,我们听到一些谣传,我是在试探你。刚才我是试探你。” “你说话很可信,我相信这些话!” “我是忠实于古典公司的,我一贯都是忠实的。” “这是一种好的品质,雅南,我赞赏忠实。我那天对什么人也这么说来着……他叫什么名字?……就是电话交换台的那个很好的伙计,他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菲利普,”女店员说,语气中既有惊吓,也有讨好的味道。“菲利普·丹朱。” “对了,谢谢。”他们来到两幢大楼之间的一条铺着鹅卵石的窄巷。贾森把她带进去。“让我在这里面呆一会儿,只是为了使我们能够避开大街。别担心,你不会迟到的,我只占用你几分钟时间。”他们朝着巷里走了十步。伯恩停了下来,雅南把背紧贴在砖墙上。“抽烟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问道。 “谢谢,好的。” 他为她点着了一支烟,注意她的手在颤抖。“现在放松些了吗?” “是的。不,还没完全放松。你要干什么,布里格斯先生?” “首先,我的名字不是布里格斯,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知道?” “我以为拉维尔的一号模特儿会告诉你的。” “莫尼卡?” “请用姓。准确很重要。” “那么布里厄,”雅南皱着眉,好奇地说,“她认识你吗?” “为什么不问她?” “随便你。要说什么,先生?” 贾森摇摇头。“你真的不知道,是吗?古典公司四分之三的雇员都在跟我们一起干,而雇员中最优秀的一个却没被联系上。当然,可能有人认为叫你一起干有危险。这种事是会有的。” “什么会有的?什么危险?你是谁?” “现在没时间了,其他人会给你解答的。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收到你的报告,然而你整天都在和主要的顾客打交道。” “你必须说得清楚些,先生。” “这么说吧。我是一批人的代言人。他们有美国人,有法国人,有英国人、荷兰人,都在追捕一个刺客,他在我们各自的国家里暗杀政治界和军界重要人物。” “暗杀?军界,政界……”雅南的嘴张开了,手上的香烟灰年在她僵硬的手上。“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事!” “我只能抱歉,”伯恩温和、诚恳地说。“几星期前就该和你联系了,这是在我之前的那个人的失误。我很抱歉,这一定叫你吃惊了。” “是吃惊,先生,”女店员低声道,那曲线的身躯紧张起来,象一根靠在砖墙上的弯曲的、上过漆的芦苇秆,“你说的事情我不明白。” “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贾森打断她的话,“你没报告过任何人的事。现在清楚了。” “可我还不清楚。” “我们正在围捕卡洛斯。一个别人叫他卡洛斯的刺客。” “卡洛斯?”香烟从多帕特的手中落了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是你的常客之一,所有的证据都能说明这一点。我们已经把可能性压缩到八个人。已经在未来七天内的某个时间布下圈套。我们正在采取所有的防范措施。” “防范措施……?” “扣压人质的危险总是有的。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预料会发生枪战,可是范围要尽量缩小。首要问题是卡洛斯本人。他发过誓决不让人活捉。他将要走到街道,一路都有炸弹,估计超过一千磅,可是我们对付得了。我们的神枪手会到场,朝脑袋上只要一枪就解决了。” “只要一枪……” 伯恩突然看了看手表。“我已经占用了你太多时间,你该回店了。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记住,假如你在外面见到我,你不认识我。假如到古典服装店里来了,你就象对待有钱的顾客那样对待我。除非你发现一个顾客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那就马上告诉我。我再一次对这事表示歉意,我们的联络出现了中断。就这样。” “中断……?” 贾森点了占头,原地转身,朝着巷外飞快地走向大街。他停下来,回头望了雅南·多帕特一眼。她昏沉沉地靠着墙壁。对她来说,一流时装业的优雅世界正狂乱地旋转着出了轨道。 菲利普·朱丹,这个名字他毫无印象。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希望它能在他脑海里勾出一个形象……因为接线员那张面孔曾勾起狂涛似的黑暗和闪光的形象。菲利普·丹朱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然而,一定有东西,有什么东西使他的脖子痉挛,肌肉绷紧,不能活动。一块硬得象板似的肌肉……被黑暗束缚着。 他在拉辛大街一家咖啡馆里靠着前窗和大门坐着,准备在看到克劳德·奥瑞勒的身影走到街对面一所古老建筑的大门时就起身离开。他的房间在五楼,和另外两个男人合住一套房。到这套房间要从一段曲曲弯弯的楼梯爬上去。如果他来,伯恩肯定他不会走着来。 因为楼梯上向雅格琳·拉维尔献殷勤的克劳德·奥瑞勒接到没牙齿的房东太太的电话,叫他快滚回拉辛大街,他五楼房间里有人又尖声喊叫又摔家伙,他如不来制止,就要叫宪兵来了,他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回来。 他十三分钟就赶回来了。瘦削的躯体罩在一套彼埃尔·卡丹时装店蝗西装里,后摆在风中飘动。可以看到他从附近地铁出口处的人行道上跑过来。他象一名受过苏联芭蕾舞训练但已失去体形的越野跑步运动员那样敏捷地躲避着碰撞,细脖子向前伸出,离他那穿马夹的胸脯有好几英寸,黑色的长头发象飘荡的马鬃与人行道平行。他到了门前入口处,抓住铁栏杆上的扶手,跳上台阶,投入了门洞的黑影中。 贾森快速地走出咖啡馆,穿过马路。在大楼里,他跳向破旧有裂缝的楼梯,拾级而上。在四层楼梯平台上,他能听到楼上撞击门板的响声。 “开门!开门!快点!见鬼。”奥瑞勒停了下来。房门的寂静也许比其它任何事情都可怕。 伯恩爬上最后几级楼梯,直到可以穿过栏杆的柱子和楼板看到奥瑞勒。这小职员把单薄的躯体紧贴在门上,双手放在两旁,五指张开。他的耳朵贴在门上,满脸通红。伯恩冲上去用带喉音的官味十足的法语喊道,“保安局的!站着别动!年轻人。不要招来什么不愉快。我们一直都在监视你和你的朋友。我们知道暗房的事。” “不!”奥瑞勒尖叫着,“这和我没关系,我发誓!暗房?” 伯恩举起他的一只手。“安静点儿,别乱喊!”随着命令,他把身体靠在栏杆上,往下看。 “你不能把我卷进去!”店员继续说。“我没参加这事!我多次警告他们别干了!他们总有一天要害了自己。白痴才吸毒!天哪,里面静悄悄的,我想他们都死了。” 贾森人栏杆上直起身子,朝奥瑞勒靠拢,举起手掌,“我叫你闭上嘴。”他轻声说,“到房间里去,别作声!”这是说给楼下那老妖婆听的。 售货员呆住了。他停了喊叫,默立着,心惊胆战。“什么?” “你有钥匙,”伯恩说。“开门进去。” “门插上了,”奥瑞勒回答道。“这时候门总是插上的。” “你该死的傻瓜,我们必须跟你联系!我们把你找到这里来决不能让人知道为什么。打开门,快点!” 他这人象一只吓坏了的兔子,在口袋里找到钥匙,打开锁,推开门。进房间的样子好象走进一间摆满残缺不全的尸体的地下储藏室。伯恩推着他进了门,然后把门关上。 房间里的一切,看上去和楼里其它房间不一样。相当宽敞的起居室里摆着昂贵的时髦的家具,几十个红色与黄色羊绒靠垫散置在长沙发、靠背椅和地板上。这是一间异乎寻常的房间,废墟中的一个非常舒适的避难所。 “我只有几分钟时间,”贾森说。“没时间谈别的,只谈正事。” “正事?”奥瑞勒问,脸上呆板的表情变得瘫痪了。“这……暗房?什么暗房?” “忘了它吧!还有比这更好的事要谈。” “什么事?” “我们接到苏黎世的消息,转告你的朋友拉维尔。” “雅格琳太太?我的朋友?” “打电话不保险。” “什么电话?消息?什么消息?” “卡洛斯是对的。” “卡洛斯?谁是卡洛斯?” “那个刺客。” 克劳德·奥瑞勒尖叫起来。他拿手捂着自己的嘴,咬着食指的关节尖叫着。“你在说些什么?” “安静点儿!”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你是五号,我们相信你。” “五什么?要干什么?” “帮助卡洛斯逃脱罗网。他们正在缩小包围圈。明天,后天,也许是大后天。他应该躲开。他必须躲开。他们将包围你们商店,每隔十英尺就有一个枪手,交叉火力是要命的;如果他在那儿,就可能是一场大屠杀。你们所有的人都得死。” 奥瑞勒又尖叫起来。他的指关节流血了。“别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是疯子。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我什么也没听到。卡洛斯,交叉火力……屠杀!上帝啊,我要憋死了……我要空气!” “你能得到钱,很多很多钱,我想。拉维尔会感谢你,丹朱也会。” “丹朱?他讨厌我!他骂我是只孔雀。一有机会他就侮辱我。” “这是他的伪装,当然。实际上他非常喜欢你——也许超过你自己所知道的。他是六号。” “这些号数是些什么?别提这些号数了!” “不用号数,我们怎样区分你们,怎样给你们分配任务?不能用名字。” “谁不能?” “所有为卡洛斯工作的人。” 随着鲜血从奥瑞勒的手指上流下来,尖叫声似乎要刺破耳膜。“我不听!我是服装师,是艺术家。” “你是五号,应该不折不扣按我们说的去做,否则你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安乐窝了。” “喔!” “别叫啦!我们欣赏你。知道你只是工作过于紧张。顺便提一提,我们不信任那个会计。” “特罗格农?” “只能用名。保密很重要。” “那么,彼埃尔。他真可恨,他按打电话次数扣人家工钱。” “我们相信他是给国际刑警组织办事的。” “国际刑警?” “假如他是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可能要坐十年牢。要活受罪,克劳德。” “喔!” “闭嘴!把我们的想法告诉贝热隆。你要盯住特里格农,特别是今后两天。假如他借故离开商店,要注意,那就是说,圈套即将收拢。”伯恩走向门口,手放在口袋里。“我该回去了。把我告诉你的一切,告诉一号到六号。重要的是要把消息传给他们。” 奥瑞勒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号数!总是号数!什么号数?我是个艺术家,不是一个号数!” “除非你象来时这样迅速地回去,就一个人也找不到了。尽快地找到拉维尔、丹朱、贝热隆,然后是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去问二号。” “二号?” “雅南·多帕特。多帕特。” “雅南,她也是?” “是的,她是二号。” 店员把双手举过头顶,狂乱地挥舞着作徒劳的抗议。 “这是发疯,毫无意义!” “你的性命有意义,克劳德。”贾森简单地说了句。“要珍惜它。我会在街对面等候。你要在三分钟之内离开这里。别打电话,就这样离开这里回到古典商店去。如果你在三分钟之内不走开,我就得再回来。”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里拿的是手枪。 奥瑞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色灰白,两眼盯着武器。 伯恩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玛丽看了看手表,八点十五分,刹那间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贾森说过他将在九点打电话。他在七点天黑以后离开平台餐厅去拦截一个叫莫尼卡·布里厄的售货员。时间安排是精确的。只有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才会打乱计划。难道出了什么事了? “是420房间吗?”一个深沉的男子声音在电话上问。 玛丽浑身顿感轻松。这人是安德烈·威利尔。将军在下午晚些时候已打电话告诉贾森说古典商店人心惶惶。他的妻子在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被叫去听了不下六次电话。然而他没有任何机会能够听到任何有内容的东西。因为每当他拿起话筒,乏味的逗乐就取代了严肃的交谈。 “是的,”玛丽说,“是420。” “请原谅,我们以前没说过话。” “但我了解您。” “我也了解您。我能否冒昧地说句谢谢您。” “我明白,不必客气。” “说正事。我是在我办公室里打电话。当然这部电话没分机。告诉我们共同的朋友,危机已经加剧了。我的妻子已呆在自己的房里,说她感到恶心。可显然她还不至于病到不能接电话。好几回,就象先前那样,我一拿起话筒,就发现他们对任何干扰都很警觉。每一次我都有点儿生硬地道歉,说我在等电话。坦率地说,我不是很肯定我妻子相信我的话,但是她当然无权盘问我。我会不客气的,小姐。我们之间有一种没明说的摩擦正在增长,在表面底下摩擦剧烈。愿赐给我力量。” “我只能要求你记住你的目标。”玛丽插话说,“记住你的儿子。” “我会的。”老人平静地说。“我的儿子,还有自称怀念他的婊子。对不起。” “没关系。我会把你告诉我的情况转达给我们的朋友。他很快就要来电话了。” “请等等!”威利尔打断说,“还有呢,有两次我妻子在接电话时,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使我想到了点东西,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缘故。第二个声音我认出来了。一张面孔立即出现在我脑海里。他是圣奥诺雷电话交换台的。” “我们知道他的名字。第一个声音怎么样?” “说来奇怪,我没听见过这个声音,也联想不起什么。一张脸,但是我明白它为什么会使我警觉。那是一个古怪的声音。半是耳语,半是命令式,象个回音。使我警觉的是那种命令语气,懂吗?那古怪的声音浊在和我妻子交谈,而是在下达一个命令。我一拿起话筒,语音马上就改了,当然,他们有预先安排的暗号,马上说再见了。然而余音还在。那余音,甚至敲门,对于任何一个军人都是很熟悉的。他在强调什么。我说明白了吗?” “我想是的,”玛丽温柔地说,心中明白如果老人确是象她认为的在暗示那件事,他一定压抑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肯定地说,小姐,”将军说,“那是只爱杀人的猪。”威利尔停了停。电话上听到他的喘息,一个坚强的人几乎带着哭音说:“他是……在指示……我的……妻子。”老军人的声音嘶哑了,“宽恕我这个不可宽恕的人吧,我无权给你增加负担。” “你完全有权这样做。”玛丽说,忽然警觉起来。“正在发生的事一定使你十分痛苦,更糟的是你无法对别人说。” “我对你说了,小姐。我不应该,可我正在对你说。” “我希望我们能够继续谈下去,我希望我们两人中间有一个能和你在一起。可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会明白的。请尽力坚持下去,极其重要的是你和我们的朋友不能有联系。这种联系会使你送命。” “我想我也许已经失去生命了。” “太荒唐了,”玛丽厉声说,有意给这老军人一巴掌,“你是军人,要立即抛弃这种想法。” “是都是来管教坏学生了,你说得很对。” “人家都说你是个坚强的人,我看也是。”话筒中一阵沉默。玛丽屏住呼吸。当威利尔开始说话时,她又恢复正常的呼吸。 “我们共同的朋友很幸运,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别这么说,我只是想要我的朋友回到我身旁,谈不上什么了不起。” “也许是这样。然而我也愿意通通成为你的朋友。你提醒了一个老人,他是谁和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曾经是谁,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并必须再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再次感谢你。” “不必客气……我的朋友。”玛丽挂上电话,深深地感动着,但也深深感到不安。她不太相信威利尔对付得了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假如他不能,那刺客就会知道他的组织已被渗透得多深。他会命令他在古典服装店的联系人逃离巴黎,销声匿迹。或者会血洗圣奥诺雷,杀我灭口。 假如发生了任何一种情况,就不会有答案了。不会有纽约的地址,不会有破获的情报,也不会发现送情报的人了。她所爱的人就会离开她回到自己的迷宫中去。 {28} 伯恩从拐角看见她在街灯的灯光里,朝她居住的小旅馆走去。莫尼卡·布里厄,雅格琳·拉维尔的一号模特女郎,与雅南·多帕特同一类型,但是结实些,强壮些。他记起曾在店里看见过她。在她的身上有种信念,走路也是自信女人的脚步,看得出一种由于自己的专长而意识到的安全感。非常沉着。贾森能够理解为什么她是拉维尔的一号模特儿。他们的碰头将是简单的,口信的影响将是发言人的,威胁将是毫不犹豫的。是掀起第二次冲击波的时候了。他仍旧一动不动,让她从人行道上走过去。她鞋跟在人行道上发出军人似的咔嗒、咔嗒的节奏声。这条街不很挤,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这个街区大约有六、七个人。必须把她引开,到一个不会有人偷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因为这些话是没有一个信使会冒险给人听到的。他在离小旅馆入口处不到三十英尺的地方追上了她,然后放慢步子,保持在她身旁。 “马上和拉维尔联系,”他两眼望着前方,用法语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你是谁,先生?” “别停下来!继续走,走过门口。” “你知道我的住处?” “很少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我直接走进去呢?里面有个看门的——” “还有个拉维尔,”伯恩打断她的话。“你会丢掉你的工作,而且在圣奥诺雷再也别想找上一个位置。恐怕对你说来这是起码的问题。” “你是谁?” “不是你的敌人。”贾森看着。“别把我当你的敌人。” “人我,美国人!雅南……克劳德·奥瑞勒!” “卡洛斯,”伯恩把她的话接过来说完。 “卡洛斯?乱成这么一团糟,空间是怎么回事?整个下午,尽是说卡洛斯!还有号数!每人都有个没听说过的号码!还有什么圈套和带枪的人!真是发疯了。” “事情正在发生,继续走,对不起,为了你自己。” 她照办了,她的步伐不那么自信了,动作也僵硬了,象一个提线人犹豫不决的木偶。 “雅格琳对我们讲过话,”她说,声音很紧张。“说这一切都是胡闹。是你想毁掉古典服装店。她还说肯定有家服装店收买了你来破坏我们。” “你以为她会说什么呢?” “你是个受雇佣的煽动分子。她把真相告诉我们了。” “她也告诉你们闭上嘴巴吗?这件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吗?” “当然。” “首先,”贾森似乎没听见她,继续往下说,“在目前情况下,不要找警察是最全逻辑的。从某些方面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的,很自然……” “不是很自然,”伯恩反驳道。“听着,我只是一个传递信息的,也许地位不比你高多少。我来不是要你相信我,而是传递一个口信。我们对多帕特将进行考验,我们给她提供的是情报。” “雅南?”莫尼卡·布里厄越听越糊涂。“她说的事叫人难以相信,就象克劳德发神经似的尖叫一样令人难以相信。然而她说的和他说的恰恰相反。” “我们知道。这是有意的。她和蓝屋通话。” “蓝屋公司?” “明天可以和她核实。同她对质。” “同她对质?” “只管照办,这事可能有牵连。” “同什么有牵连?” “圈套,蓝屋有可能是为国际刑警组织办事情的。” “国际刑警组织?圈套?又是这一套疯话,没人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拉维尔知道。马上和她联系。”他们已快走到大街心头。贾森碰了碰她的手臂。“我在这转弯处和你分手,回到你的旅馆去打电话给雅格琳,告诉她事情比我原先想的要严重得多,一切都在四分五裂。最糟糕的是有人背叛,不是多帕特,不是任何一个店员,而是职位较高的人,某个了解情况的人。” “背叛?什么意思?” “在古典服装店里有个叛徒,告诉她要小心,对每一个人都要有戒心。如果她不这样,我们就完了。”伯恩放开她的手臂,然后走下人行道,穿过大街,在街的另一边找到一个门洞,快步跨了进去。 他缓缓地把脸伸向门边,往外瞧。在大街的转弯处,莫尼卡·布里厄正在这个街区的中部匆匆忙忙朝着她住的旅馆冲去。第二次冲击波的第一阵恐慌已经开始。现在是给玛丽打电话的时候了。 “我很担心,贾森。这件事使他心碎。他在打电话的时候都几乎支持不住了。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又会怎么样?什么感觉?什么想法?” “他能对付,”伯恩说,一边透过电话亭,观察着香榭丽舍大道的来往车辆和行人,希望自己对安德烈·威利尔更有信心。“假如他不能,那就是我把他推上绝路了。我不愿有这种想法,但这确实是我干的事情。我原先就应该闭上我的臭嘴巴,亲自毙了那女人。” “这一点你办不到。你看到丹朱在台阶上,当时你进不去。” “我本来可以想些办法。你一向认为我很有办法——比我愿意想的还要多。” “但是你是在行动!你在制造恐慌,迫使那些执行卡洛斯命令的人暴露自己。有人会出来制止这种恐慌,而且你说恐怕连雅格琳·拉维尔的地位都不够高。贾森,你会看到某个人出来,那时你就知道是谁了,你会抓到他!你会的。” “但愿如此,上帝,但愿如此!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但有时……”伯恩停了下来,他不愿说出来,但又不得不说——他不得不说给她听。“我感到困惑,就好象被拦腰切成两半,一半说‘救救你自己,’另一半……上帝帮助我……叫我去‘抓到卡洛斯’。” “从一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干的,不是吗?”玛丽温柔地说。 “我不在乎卡洛斯!”贾森高声说,一边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可是感到身上发冷。“这使我发狂,”他补充了一句,不太肯定自己这话是大声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亲爱的,回来吧。” “什么?”伯恩看着话筒,又不太肯定这句话是他听到的还是因为他希望听到才存在的。又发生这种事了,这些事情存在又不存在。外面的天空昏暗了,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个电话亭外面。有过一次它很晴朗,如此晴朗,如此耀眼,如此炎热,而不是寒冷,带着小马的尖叫和金属流动的刺耳声…… “贾森!” “什么?” “回来,亲爱的,求求你回来吧!” “怎么了?” “你累了。你需要休息。” “我必须找到特里格农,皮埃尔·特里格农。他是会计。” “时天干吧。可以等到明天再干。” “不,明天是为上校们准备的。”他在说些什么?上尉,部队,恐慌中互相碰撞的人影。但这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出路。变色龙是一个……煽动分子。 “听我说,”玛丽说,声音很坚决。“你出事了。以前发生过,我们俩都知道,亲爱的。这种事发生的时候,你必须停止工作。这一点我们也都知道,回旅馆来,求求你!” 伯恩闭上眼睛,头上的汗快干了。亭子外的汽车声音取代了耳朵里的尖叫声。他看到了寒夜中的星星。不再有耀眼的阳光,不再有难以忍受的酷热。过去了,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 “我没事,真的,现在没事了,只是难过了一会儿,没别的。” “贾森,”玛丽缓缓地说,强迫他注意听,“是什么引起的?” “我不知道。” “你刚才见到布里厄那个女人。她对你说了什么?晃是她说的事使你想起另外一些事?” “我不敢肯定。我那时忙于会计自己该说些什么。” “想一想,亲爱的!” 伯恩闭上眼睛,试图回忆。当时有些什么事呢?有没有什么随意几个字、短短一句话,当时没记住?“她骂我是煽动分子,”贾森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词又回到他的记忆中来,“可是,这是我的身份,不对吗?这是我在干的事。” “是的,”玛丽同意道。 “我必须走了,”伯恩接着主。“特里格农住的地方离这儿只有几个街区。我要在十点钟以前找到他。” “要小心,”玛丽好象心不在焉地说。 “我会的,我爱你。” “我相信,”玛丽·圣雅克说。 大街上很宁静。这个街区是巴黎市区的典型,有商店也有住房。白天热闹,夜晚僻静。 贾森按电话簿上的地址到了标明为皮埃尔·特里格农居住的地方。他走上台阶,跨进整洁的、灯光昏暗的门厅。右边有一排黄铜邮箱,每个信箱下面有个小圆孔,让来客可以大声通报姓名。贾森的手指滑过邮孔下的人名牌。皮埃尔·特里格农——42。他按了两下小小的黑色按钮,大约十秒钟之后,传来了一阵静电的噼啪声。 “谁?” “请问特里格农先生在吗?” “我就是。” “电报,先生。” “电报?给我的吗?” 皮埃尔·特里格农不是一个经常收到电报的人,这从他那惊讶的语调中表现出来。后面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了,但是背后有个女子的声音惊呼了一声。好象收到电报无异是可怕的灾难临头。 伯恩等候在通往公寓内的一扇毛玻璃门外。过了几秒钟,他听见有人,显然是特里格农冲下楼梯来的急切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响。门开了,刚好把贾森掩在后面。一个秃顶的粗壮男人,一副完全没有必要的吊带紧箍着白衬衣下的肥肉,走到邮箱前在四十二号信箱前停了下来。 “特里格农先生吗?” 胖男人迅速转过身来,圆胖的脸上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电报!有人的电报!”他喊道,“你给我送电报来?” “对不起,这是骗你的,特里格农。可是为了你好。我想你并不愿意在你的妻子和家人面前受人盘问吧。” “盘问?”会计惊呼道。厚厚的嘴唇噘了起来,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我?什么事?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到我家来?我是个守法公民。” “你是在圣奥诺雷工作吗?替一家叫做古典服装店干活吧?” “是的。你是谁?” “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去谈。”伯恩说。 “你是谁?” “假货和缉私局税务档案处特别调查官员。跟我走,我的公务车在外面。” “外面?跟你走?我没穿上衣,没穿外套,我的妻子在楼上等我拿电报回去,一封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