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血痕》作者:西德尼-15

“我和大学时的一个女同学一起住在一套公寓房间里。”  “西北大学。”  她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意识到他一定看了她填的履历表。  “是的,先生。”  “我将告诉你一些有关我的情况,都是你在报社的资料室里没看到的。为我这个家伙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会感到我很通情达理,但是我有些过分挑剔。我们要相处得好会很难的。你认为你能对付得了吗?”  “让我试试。”凯瑟琳说。  “好。萨莉会给你在这儿安排日常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得记住,我可是要不停地喝咖啡,我喜欢滚烫的浓咖啡。”  “我会记住的。”她站起来,开始朝门走去。  “还有,凯瑟琳?”  “什么事,弗雷泽先生?”  “你今晚回家以后,对着镜子练一练说亵渎的话。如果我一讲下流话你就吓得要命,那会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的。”  他又这么说话,使她感到自己像个孩子。“是,弗雷泽先生。”她冷冷地说,随即冲出办公室,真想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  这次会见和凯瑟琳预料的迥然不同。她再也不喜欢威廉·弗雷泽了。她认为他是个自命不凡、专横而又傲慢的乡巴佬。怪不得他的妻子和他离了婚。好吧,既然来了,就先干起来吧,但她决心马上另找个工作,一个能使她为真正的人而不是为恶霸服务的工作。  凯瑟琳走出去之后,弗雷泽坐在椅子里向后靠去,嘴上带着微笑。难道现在的姑娘还会这么纯真而又充满了向往,这么诚挚,这么专心致志吗?她生气的时候,眼睛里闪射出愤怒的光芒,嘴唇也在颤抖,毫无一点防御的能力。他真想把她抱在怀里,成为她的保护人。他悲哀地承认,那是保护她不受自己的伤害。在她身上,有一种古老的闪光的品质,他几乎已经忘了姑娘身上还会有这种品质。她那么可爱,那么聪明,而且有自己的思想。她将成为他最好的女秘书。弗雷泽内心深处感觉到她还不仅仅会成为他的秘书,但到底会成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清楚。由于经常受到女人的诱惑,每当他为一个女人而动情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警觉起来。他难得有这样的艳遇。他的烟斗已经熄了。他又把它点着,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又过了一会儿,弗雷泽把她叫进来口授信件时,凯瑟琳显得彬彬有礼,但很冷淡。她等着弗雷泽说一些亲热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表现出她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但是他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态度又是那么认真。凯瑟琳想他显然把早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个男人怎么会这样麻木不仁?  凯瑟琳不由自主地感到她的新工作很有吸引力。电话铃不时地响起,听到这些打电话的人的名字,她感到非常激动。在第一个星期里,美国的副总统打来两次电话。打来电话的还有五六个参议员和国务卿,还有一个著名女演员,她正在市内为她的新影片做宣传。这一星期的高潮是罗斯福总统打来了电话。凯瑟琳激动得松开了手里的话筒,以致中断了和总统秘书的对话。  除了这些电话使人感到兴奋以外,弗雷泽还经常在他的办公室、乡村俱乐部或某个比较有名的餐馆约见客人。过了头几个星期之后,弗雷泽让凯瑟琳来安排这些会见,并且预订好约会的房间。她开始了解弗雷泽想会见什么人,回避什么人。她的工作是那么吸引人,到了那个月月底,她把另找工作的事早已忘在九霄云外了。  凯瑟琳和弗雷泽之间仍然保持着一般的工作关系,但是她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他的冷淡并不是不友好,而是一种尊严:他以谨慎为屏障,来保护自己,使自己免遭外界的侵扰。凯瑟琳感到弗雷泽实际上很孤单。他的工作要求他和不同的人交往,但是她意识到他天生就是一个孤独的人。她还感觉得到威廉·弗雷泽和她不是同一类人。就此而论,美国大多数男人都和她不是同一类的人,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她不时和苏茜一起出去和男人约会,但是发现他们大多结过婚,她更喜欢一个人单独去看电影或戏剧。她去看了格特鲁德·劳伦斯和一个名叫丹尼·凯的新喜剧演员演出的《她在黑暗中》、《和父亲一起生活》和《阿莉斯的戎马生涯》。参加演出的还有一个叫柯克·道格拉斯的青年男演员。她喜欢琴杰·罗杰斯演出的《基蒂·福伊尔》,因为这部戏使她联想到她自己。一天晚上,在看《哈姆雷特》时,她看见弗雷泽和一位优雅的女郎坐在包厢里,这姑娘穿着一身昂贵的夜礼服,凯瑟琳在《时装》杂志里见过这种服式。她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弗雷泽有时也自己不声不响地安排约会,她从来也不了解他到哪儿去,或者和谁一起出去。他把剧院环视了一番,看见了她。第二天早上,他口授完所有的信件之后才提起这件事。  “你认为《哈姆雷特》怎么样?”他问。  “这剧本本身是成功的,但我不太喜欢他们的演出。”  “我倒很喜欢这些演员,”他说,“我认为演奥菲莉娅的姑娘特别好。”  凯瑟琳点了点头,准备离去。  “你喜欢奥菲莉娅吗?”弗雷泽追问道。  “如果你要我说老实话,”凯瑟琳谨慎地说,“我认为她演得并不成功。”她转过身,走了出去。  ※※※  那天夜里,凯瑟琳回到家时,苏茜正在等她。“有人找过你。”苏茜说。  “谁?”  “联邦调查局的。他们在对你进行调查。”  天哪,凯瑟琳吃了一惊,心里想:他们发现了我是个处女,可能华盛顿有歧视处女的法律。她大声问:“联邦调查局为什么调查我?”  “因为你现在在为政府工作。”  “哦。”  “你的弗雷泽先生人怎么样?”  “我的弗雷泽先生人挺不错。”凯瑟琳说。  “你认为他会喜欢我吗?”苏茜提了一个凯瑟琳没有料到的问题。  凯瑟琳仔细端详着她的老同学,她高高的个儿,挺苗条,肤色浅黑。“最多和你一起吃早饭。”  一个接一个的星期过去了,凯瑟琳和在附近的办公室里工作的女秘书们混熟了。有几个姑娘和她们的上司有暧昧关系,而且她们好像不在乎这些男人是否已经有了家室。她们羡慕凯瑟琳在为威廉·弗雷泽工作。  “这个惹人爱的男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一天吃午饭时,一个姑娘问。“他勾引过你吗?”  “哦,他才不干那样的事哩,”凯瑟琳认真地说,“我每天早上九点钟才来,我们在长沙发上一直忙到一点钟,然后分手去吃午饭。”  “说真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难接近。”凯瑟琳撒了个谎。自从他们第一次争吵以后,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说他很挑剔,这是实话。每当她做错了事,她就会为此受到训斥,但是她发现他是通情达理的人。她曾看见他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帮助别人,尽管他所帮助的人都不能为他做任何事,而且他总是做了好事还不让人知道。是的,她确实非常喜欢威廉·弗雷泽,但这是她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  有一次,他们有许多工作要赶着完成,弗雷泽请凯瑟琳到家里和他一道吃晚饭,这样他们就能工作得更晚一些。弗雷泽的司机塔尔梅奇把轿车开到办公大楼外等着他们。弗雷泽把凯瑟琳让进汽车之后,也钻了进去,坐在她旁边。这时,正好有几个女秘书从大楼里走出来,以会意的眼光注视着他们。接近傍晚时刻街道车水马龙,他们的轿车平稳而又迅速地驶入了车辆的行列之中。  “我会破坏了你的好名声。”凯瑟琳说。  弗雷泽笑了。“我想给你一点劝告。如果你要和一个知名人士搞不正当关系,那就公开地到外面去进行。”  “受了凉怎么办?”他笑了。“我的意思是带着你的情夫——如果大家仍然用这个词的话——到公共场所去,著名的餐馆、剧院。”  “看莎士比亚的戏剧?”凯瑟琳天真地说。弗雷泽没理睬这个问题。“人们总是想找到别人不正当的动机。他们会这么想,‘嘿,嘿,他公开地带她出来了。不知道他私下又在和谁会面。’人们总是不相信显而易见的事。”  “这种说法倒挺有意思。”  “阿瑟·柯南·道尔就写过这么个故事,用显而易见的事来欺骗别人,”弗雷泽说,“我记不起这个故事的名字。”  “是埃德加·爱伦·坡写的。《被盗窃的信》。”凯瑟琳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姑娘。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他的女友,是他的秘书。  此后,他们一路上都保持缄默。  弗雷泽的住宅造型优美,仿佛是从图画书里剪下来的。一个穿着白外衣的男管家把门打开了。弗雷泽说:“弗兰克,这是亚历山大小姐。”  “你好,弗兰克。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凯瑟琳说。  “是的,小姐。见到你真高兴,亚历山大小姐。”凯瑟琳把客厅观察了一番。有一道优美的旧式楼梯通往二楼,楼梯是用橡木做的,擦得光亮。地上铺的是大理石,天花板上挂着一盏令人眼花缭乱的枝形吊灯。  弗雷泽端详着她的脸。“喜欢吗?”他问。  “问我喜欢不喜欢?哦,喜欢!”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凯瑟琳担心自己显得太热情了,像一个为财富所吸引的姑娘,像那些一直在追求着他的放肆的女人。“这客厅……看上去挺好。”她结结巴巴地说。  弗雷泽带着嘲笑的眼光看着她,凯瑟琳害怕地感到他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到书房里来。”弗雷泽说。  凯瑟琳跟着他走进了一个覆盖着嵌板的大房间,房间的四周排满了书。这里的气氛使她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时代,这儿一切都显得那么优雅,使她联想到一种更加随和、融洽的生活。  弗雷泽又在打量着她。“怎么样?”他严肃地问。  凯瑟琳这次不会毫无防备了。“比国会图书馆小。”她说,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辩解。  他放声大笑。“你说得对。”  弗兰克拎着一只银制的冰桶走进房间。他把冰桶放在餐柜的一头。“弗雷泽先生,你什么时候吃晚饭?”  “七点半。”  “我去告诉厨师。”弗兰克走出了房间。  “你要我给你配点什么酒?”弗雷泽问凯瑟琳。  “不用了,谢谢你。”  他看看她。“凯瑟琳,你不喝酒?”  “我工作时不喝酒,”她说,“我会把‘p’和‘o’这两个字母搞混了。”  “你是指‘p’和‘q’,是吗?”  “‘p’和‘o’。打字机上的这两字母键靠在一起。”  “我不知道。”  “你用不着知道。所以你每星期付我一大笔钱。”  “我付你多少钱?”弗雷泽问。  “三十美元,还请我到华盛顿最漂亮的住宅里来吃晚饭。”  “你肯定不想喝酒了吗?”  “不喝了,谢谢你。”凯瑟琳说。  弗雷泽为自己调配马丁尼酒时,凯瑟琳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看他的藏书。这儿古典的名著应有尽有,有一部分书是意大利文的,还有一部分是阿拉伯文的。  弗雷泽走到她身边。  “你并不会讲意大利语和阿拉伯语,是吗?”凯瑟琳问。  “会讲。我在中东住了几年,学会了阿拉伯语。”  她的脸羞红了。“真抱歉。我不是有意探听你的私事。”  弗雷泽看看她,他的目光显示出他觉得很有趣。凯瑟琳感到自己像个小学生。她弄不清楚自己是恨威廉·弗雷泽呢,还是爱上了他。有一点她很清楚:他是她碰到过的最好的人。  晚餐十分丰盛。所有的菜都是法式的,调料也很讲究。甜食是樱桃饼。怪不得弗雷泽每星期有三个上午到俱乐部去锻炼身体。要不然的话,他早该发胖了。  “晚餐怎么样?”弗雷泽问她。  “这可不像食堂里的饭菜。”她微笑着说。  弗雷泽笑了。“我总有一天要到食堂去吃一餐。”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  他看着她。“食堂的菜那么糟糕?”  “不是菜。是那些姑娘。她们叫你不得安宁。”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们把你议论个没完。”  “你是说她们向你问我的情况?”  “是的。”她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猜想她们问完之后,一定为得不到消息而感到失望。”  她摇摇头。“不对,我编造了许多关于你的谎话。”  弗雷泽坐在椅子里向后靠去,呷着酒,显出很从容的样子。“什么样的谎话?”  “你真想听一听?”  “当然。”  “好吧,我对她们说你是个凶暴的人,整天对我嚷个不停。”  他咧着嘴笑了。“我可没有整天那样。”  “我告诉他们你是个打猎迷,拿着一支上了膛的枪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又对我口授信件,我心里一直担心枪会走火,把我打死。”  “她们一定听得入神了。”  “她们很喜欢猜想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你发现了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吗?”弗雷泽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她盯着他那对明亮的蓝眼睛,过了一会才把目光移开。“我想已经发现了。”她说。  “我是怎样的人?”  凯瑟琳突然感到内心很紧张。这已经不是开玩笑了,他们不知不觉在用一种不同的语气进行谈话。那是一种使人感到激动的语气,一种使人心情撩乱的语气。她没有回答。  弗雷泽把她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笑容。“谈论我一定很枯燥。再来一点甜食,好吗?”  “不要了,谢谢你。我一星期都不用再吃饭了。”  “那我们去工作吧。”  他们一直工作到午夜。弗雷泽把凯瑟琳送到门口,塔尔梅奇在外面等着,准备用轿车把她送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着弗雷泽这个人。有人曾经说过,男人首先要表现得坚强,然后才能变得十分温存。威廉·弗雷泽非常坚强。这天晚上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晚上之一,这使她感到不安。她怕自己会变成那种醋劲十足的女秘书,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对每一个给她的上司打电话的姑娘都恨之入骨。嘿,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华盛顿所有配得上他的女人都在拼命赢得他的青睐。她可不愿加入这些人的行列。  ※※※  凯瑟琳回到家后发现苏茜一直在等她。凯瑟琳一进门她就对她追问个不停。  “说!”苏茜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凯瑟琳回答说,“我们在一起吃了晚饭。”  苏茜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他难道没有和你调情?”  “没有,当然没有。”  苏茜叹了口气。“我早就该这么想。他不敢。”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亲爱的,你的一举一动像圣母马利亚。他大概害怕他一碰到你,你就会大叫‘强奸’,然后晕死过去。”  凯瑟琳感到双颊变得绯红。“我可不是在那一方面对他感兴趣,”她倔强地说,“我也不像圣母马利亚。”她心潮翻滚地自言自语说:我的一举一动像处女凯瑟琳,可爱的老圣女凯瑟琳,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把她的圣堂搬到了华盛顿,其他依然如故,她仍然在原来那个古老的教堂里侍奉上帝。  ※※※  在此以后,接连着六个月,弗雷泽经常外出。他到了芝加哥和旧金山,然后又去欧洲。凯瑟琳有很多事要做,一直很忙。然而,由于弗雷泽走了,办公室显得冷冷清清。  来访的客人络绎不绝,他们都很有趣,其中大多数是男人。凯瑟琳接二连三地受到别人的邀请,有的请她吃午饭,有的请她共进晚餐,还有的要她当情妇一起去欧洲旅行。她任何邀请都不接受,这部分是由于她对他们都不感兴趣,但更多的是因为她感到弗雷泽不会赞同她把公事和享乐混为一谈。如果说弗雷泽知道她经常放弃这样的机会,那么他仍然会保持缄默。她在他家和他一起吃晚饭以后,他每周给她增加了十美元薪金。  ※※※  凯瑟琳似乎感到城市的节奏发生了变化。人们的行动更快,也显得更紧张。报纸的标题对欧洲发生的一系列入侵事件和危机不断发出惊呼。法国的陷落比欧洲其他迅速发展的事态使美国人更深地感到忧虑,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对人生自由的侵犯。法国是自由的摇篮之一,但在这个国家里,自由已不复存在。  挪威也陷落了,英国正在其本土进行生死搏斗,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已经签订了协议。人们越来越感到美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战争。一天,凯瑟琳问弗雷泽他对此怎么看。  “我认为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迟早会卷入的,”他沉思着说,“如果英国制止不了希特勒,我们就得去。”  “但是博拉参议员说……”  “那些认为美国利益第一的人就像鸵鸟一样。”弗雷泽愤怒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战争发生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当英雄。”他说。  凯瑟琳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穿着军装去参战的英武形象,其实她并不愿这么想。在她看来,在这个文明的时代,人们都认为他们能通过相互残杀来解决分歧,这似乎太愚蠢了。  “不用担心,凯瑟琳,”弗雷泽说,“短期内还不会发生什么事。战争真的爆发时,我们会做好准备的。”  “英国怎么办,”她问,“如果希特勒决定入侵,英国是不是抵挡得住?希特勒有那么多坦克和飞机,英国人一无所有。”  “他们会有的,”弗雷泽向她保证说,“很快就会有的。”  他转换了话题,然后他们又开始工作了。  一星期以后,报纸纷纷报道罗斯福关于租借法案的新想法。看来弗雷泽早知道,他原来是设法在不透露机密的情况下使她感到放心。  ※※※  光阴似箭,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过去了。凯瑟琳偶尔也接受别人的邀请去约会,但是她每次都禁不住要把与她约会的人和威廉·弗雷泽进行对比,结果总是感到后悔。她感到她的感情只留给一个狭小的天地,但是不知道如何来冲破这一僵局。她心想自己只不过被弗雷泽冲昏了头脑,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然而,她怀有的这种感情又使她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时一点也不感到愉快,因为他们比他差得太远了。  一天晚上,时间已经不早,凯瑟琳仍在工作,弗雷泽看完一场戏后出乎意料地又回到了办公室。当他走进来时,她抬起头,吃了一惊。  “我们在这儿到底要干什么?”他咆哮着说。“难道是奴隶船,干吗你要拼死拼活地干?”  “我想把这份报告写完,”她说,“这样你明天就可以带到旧金山去。”  “你可以把它给我寄来。”他回答说。他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里坐下,打量着她。“你难道除了写这些乏味的报道外晚上就没有更值得做的事了吗?”他问道。  “今天晚上我正好有空。”  弗雷泽坐到椅子里,握起拳头,撑着下巴,眼睛盯着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走进这个办公室时说的话吗?”  “我说了许多傻话。”  “你说你不想当秘书。你要当我的助手。”  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当时没有自知之明。”  “你现在成熟得多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很简单,凯瑟琳,”他平静地说,“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你实际上已经是我的助手。现在我要正式宣布这个任命。”  她凝视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能肯定你?……”  “我没有更早授予你这个职称,也没给你提薪,因为我不想把你吓着了。但是现在你有信心担当起这个工作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凯瑟琳高兴得话都说不连贯了,“我——你不会后悔的,弗雷泽先生。”  “我已经后悔了,我的助手们都叫我比尔。”  “比尔。”  那天晚上,凯瑟琳躺在床上,记起了他盯着她看时的神情以及她当时的感受,久久不能入睡。  ※※※  凯瑟琳给父亲写过几次信,问他什么时候来华盛顿看她。她很想带他在城里到处看看,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比尔·弗雷泽。她寄出最近的两封信后一直没得到回音。她很着急,给叔叔在奥马哈的住处打了电话。她叔叔接到了电话。  “凯茜!我——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凯瑟琳的心一沉。  “父亲怎么样了?”  对方踌躇了一会儿。  “他已旧病发作。我早就想和你通电话,但是你父亲要我等他好一些了再说。”  凯瑟琳紧紧握住话筒。  “他好些了吗?”  “恐怕没有,凯茜。”她叔叔在电话里说。“他瘫痪了。”  “我马上就回去。”凯瑟琳说。  她走进弗雷泽的办公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我很难过,”弗雷泽说,“我能帮什么忙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立即赶回去看他,比尔。”  “没问题。”他拿起话筒,开始打电话。他的司机把凯瑟琳送回她的住处。她匆匆忙忙地往箱子里放了些衣物,然后司机又送她去机场。弗雷泽已经为她预订了飞机票。  ※※※  飞机在奥马哈机场降落时,凯瑟琳的叔叔和婶婶已经在那儿等她,只要一看他们的脸色她就知道来晚了。他们驾车去殡仪馆,一路上默默无言,走进房子时,她内心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茫然若失和孤独的感觉。她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再也不可挽回。她被引进了一个小礼堂。父亲穿着他最好的衣服躺在一口简陋的棺材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萎缩了,仿佛生活的磨难使他消损了,身体也变得更为瘦小了。叔叔把父亲的遗物交给凯瑟琳,这些是他一生的积蓄和他最珍爱的东西,包括五十美元现金,一些旧照片,几张付清了的账单,一只手表,一把色泽灰暗的银制削笔刀以及一扎她写给他的信。这些信用一根线系在一起,已经翻得很旧,纸角都卷了起来,他显然读过很多遍。任何人留下这样一份遗产都会显得很寒酸,凯瑟琳为父亲感到万分难受。他的理想是那么大,而成功的地方则是那么一星点儿。她记起了她还是个小姑娘时的情景,那时他是多么欢快、多么生气勃勃。她记起父亲从大路上走回家,口袋里塞满了钱,怀里堆满了礼品。那时她是多么激动!她又想起了他那些从未真正取得成功的奇妙发明。值得留恋的事并不多,但这些就是他留下的一切。凯瑟琳突然感到她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讲,那么多事要为他做,但是太晚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他们把她父亲安葬在教堂旁的一个小公墓内。凯瑟琳原打算和叔叔、婶婶一起度过一夜,第二天乘火车回去,但是她突然感到再待一分钟都忍受不了。  她给机场打了电话,订了下一班去华盛顿的飞机票。比尔·弗雷泽来机场接她了。他在那儿等着,当她需要时可以照顾她,这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把凯瑟琳带到弗吉尼亚州一个古色古香的乡间旅馆去吃晚饭。当她谈论她父亲时,他认真地听着。她讲了一个关于他的有趣的故事,但讲到一半就哭了起来,然而奇怪的是在比尔·弗雷泽面前她并不感到难为情。  他建议凯瑟琳休息一段时间,但她却不想让自己有空闲的时间,她要让自己的脑子装满其他的事情,不去想父亲的死。她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星期和弗雷泽一起吃一两次晚饭的习惯。凯瑟琳感到:她同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亲近了。  他们没有预先安排好,也没有事前考虑过,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有一次他们在办公室一直工作到很晚。凯瑟琳正在审阅文件,感到比尔·弗雷泽站在她身后。他的手指缓慢地、爱抚地触摸着她的颈项。  “凯瑟琳……”  她转过身,抬起头看着他,紧接着他俩拥抱在一起,仿佛他们曾经吻过无数次,仿佛这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也是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这就是她的归宿。  事情就这么简单,凯瑟琳想。事情一直是这么简单的,但是我以前不知道。  “穿上外衣,亲爱的。”比尔·弗雷泽说,“我们回家去。”  小汽车向乔治敦①驶去,他们坐在车内紧紧地靠在一起,弗雷泽的手臂搂着凯瑟琳,显得十分温存,仿佛在保护她。她从未感受过这种幸福。她十分清楚自己正恋着他,至于他是否爱她,这无关大局。他喜欢她,她对此会感到心满意足的。  『①乔治敦,华盛顿的一个区。』  半小时之后,小汽车在他的住宅前停下。弗雷泽把凯瑟琳引进了他的藏书室。  “想喝点酒吗?”  她看着他说:“让我们上楼去。”  这天晚上走进这幢房子的年轻姑娘已不复存在,她已变成了一位少妇。威廉·弗雷泽的情妇。  现在,甚至连联邦调查局也会感到满意了。  第六章 诺艾丽  【巴黎:1941】  对某些人来说,1941年的巴黎是一个遍地财富、到处有机遇的地方;对另一些人来说,它是人间地狱。盖世太保成了恐惧的代名词,有关他们行动的传说成了人们主要的——如果巴黎人敢于低声交谈的话——话题。仇视法国犹太人的罪行,开始只是恶作剧式地打碎几块犹太人开办的商店的橱窗,但现在已被盖世太保卓有成效地组织成有计划的没收、隔离和种族灭绝的行动。  5月29日,一项新的法令公布了。“……一颗嵌着黑边的像手掌那样大小的六角星。六角星须用黄布制成,并印有黑色的字样:犹太。六岁以上的犹太人必须将六角星佩戴于左胸显眼处,并牢固地缝在外衣上。”  并不是所有的法国人都愿意接受德国人的践踏。法国的地下抵抗力量——马基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尽管他们被捕后往往被德国人以独出心裁的方式处死,但是各种反德活动有增无减。  有一位年轻的伯爵夫人,她家在夏尔特尔郊外拥有一幢大别墅。她被迫让当地德国司令部的军官在楼下的房间里住了六个月。与此同时,她在别墅的楼上藏了五个被搜捕的马基成员。  这两派人从未见过面,但三个月之后,伯爵夫人的头发全变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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