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的传承》作者: 罗伯特·陆德伦-3

有人哼了一声。接着一道手电筒光线照进中央走道,正好扫过伯恩身体下方的空间。  “好吧,”第一位警察说,“关起来吧,老兄。”  手电筒关了,门也被带上。  伯恩保持警戒,直到卡车开始前进,开上去往华盛顿的公路,他才从床单里钻出来。他想,那些警察一定给盖看了CNN播放的那张照片。  卡车在公路上开了不到半小时,就进了市区街道,因为信号灯而走走停停。是离开的时候了。伯恩走到门口,推下安全杠杆,却没有动静。他又使力再试一次,还是没用。他暗暗咒骂了一声,打开从康克林家拿来的手电筒。光线照到门上,他才看见杆子已经卡住。他被锁在里面了。5  破晓时分,中央情报局长跟国安顾问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的会议已经开始,地点在总统的形势室,位于白宫地底深处。在他们上面好几层楼高的地方,是大多数民众所认识的白宫,不过在这里,可就是国防部寡头政治大老的地盘。正如许多古文明的建筑一样,这间形势室建造时,也以稳固耐用,能持续好几个世纪为目的。这个空间是从地下第二层扩建出来的,面积大得吓人,要说它是伟大的建筑,一点也不为过。  艾隆佐?欧蒂兹、中情局局长,以及他们各自的人员——再加上特勤局的精英——又再一次检查雷克雅未克那场反恐高峰会的安全计划,尽管他们已经演练了无数次。欧斯克利饭店的详细平面图投影在银幕上,在入口、出口、电梯、屋顶、窗户等地方,还附上许多如何防护的注解。他们也连接了饭店的即时影像,让中情局局长派去的密探也能参与这次简报。  “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艾隆佐?欧蒂兹说。她留着一头乌黑的头发,目光锐利,看起来令人心生畏惧。“这个高峰会的每项细节都要照计划走,”她接着说,“即使是最细微的漏洞,也会造成灾难,这么一来,十八个月来总统花在那些伊斯兰重要国家的经费就全都会浪费掉。你们都很明白,虽然表面上这是合作,但他们并不信任西方世界的价值观,也就是说,他们不吃犹太教与基督教共有教义这一套。只要他们觉得总统在骗人,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她一边说,一边缓缓看着桌前的每一个人。这是她的特殊才能,会让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各位,绝对不能出错。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世界大战;他们集体发动的圣战可不是我们见过或能想像的。”  正当她要把简报工作交给杰米?霍尔时,一个细瘦的年轻人进了房间,轻轻走到中情局局长旁边,递给他一个密合的信封。  “抱歉,艾隆佐?欧蒂兹博士。”他边说边撕开信封。他读内容时面无表情,可是心跳却加快了一倍。  国安顾问不喜欢在简报时被打断。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感觉她正瞪着自己。艾隆佐?欧蒂兹心怀愤恨对他露出笑容,可是因为太过用力,嘴唇几乎缩到看不见了。“这么唐突地离开会议,我相信你一定有充分理由。”第18节:伯恩的传承  “我的确有,艾隆佐?欧蒂兹博士。”虽然他是个老手,掌有大权,但也不会笨到去惹眼前这个总统最倚重的人。他很憎恨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一来是她篡夺了他在总统面前原有的地位,二来则因为她是个女人,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表现得体。接着,他运用了目前自己仅有的权力——故意吊她胃口,隐瞒信里的内容,而且这件事够紧急,让他必须离开会议。  国安顾问的笑容缩得更紧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尽快找时间做个简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中情局局长说,然后匆促离开会议。等会议室的厚重大门一关上,他又冷冷接了一句:“是的,殿下。”刚刚送信来的年轻人听到这句话后,便迸出了一阵大笑。  中情局局长十五分钟内就回到了总部,各级重要主管已经在等着他开会。开会的主题是亚历山大?康克林与莫瑞?潘诺夫谋杀案,主要嫌犯则是杰森?伯恩。与会者全都脸色苍白,穿着订制的完美西装,棱纹领带,以及擦得发亮的压花皮鞋,而条纹衬衫、有颜色的领子或追求短暂流行的打扮,可不是这些人的品位。他们在华府政治圈举足轻重,行事跟身上的衣着一样守成不变。这些思想守旧的人从守旧的大学毕业,具有家世背景,又在这个圈子跟对了人,因此具有今天这样的权力。虽然他们处在一个只由少数人掌控的机密世界,但影响力可是无远弗届。  局长一进入会议室,灯光马上就暗下来,银幕上投影出尸体照片。  “老天哪,把那些拿掉!”局长喊着,“这对死者不敬,我们不该这样看他们。”  副局长马丁?林卓斯按了个钮,银幕便回到一片空白。“让各位知道最新消息,昨天我们已经确认,在康克林家车道上的那辆车子是大卫?韦伯的。”话讲到这里他便停住,因为局长清了清喉咙,表示有话要说。  “我就实话实说了。”局长手肘靠在桌上,身子向前倾,“一般人都认为他是大卫?韦伯,不过我们知道他是杰森?伯恩。接下来就用这名字吧。”  “是。”林卓斯边说,一边注意不顶撞情绪极差的局长。他几乎没看笔记就继续报告下去,因为他把细节记得一清二楚。“最后一次有人看见韦——伯恩,是在谋杀案前约一小时。目击者说看见他急忙赶去开车。我们推测他直接开去亚历山大?康克林的家,而且谋杀发生前后,他就在屋子里。在视听室的一个杯子上有他的指纹。”  “枪呢?”局长问,“现场找到的就是凶枪吗?”  林卓斯点头。“经由弹道确认,是凶枪没错。”  “而你确定那把枪是伯恩的吗,马丁?”  林卓斯拿出一张影印资料,从桌上推到局长面前。“执照上登记着大卫?韦伯的名字。我们这位大卫?韦伯。”  “王八蛋!”局长气得手发抖,“凶枪上有这混账的指纹吗?”  “上面擦得很干净,”林卓斯边说边递出另一张资料,“完全没有指纹。”  “这是专业手法。”局长说,表情突然显得很疲倦。失去一位老友可不好受。  “是的,没错。”  “伯恩呢?”局长咆哮着说。似乎连说出这名字都让他觉得很痛苦。  “今天早上我们收到一则密报,说伯恩躲在维吉尼亚州的一间旅馆,就在一道警戒区的路障附近,”林卓斯说,“整个区域马上被封锁,而且一支攻击小组也进了旅馆,可是什么也没找到。伯恩很可能已逃出封锁线,消失不见了。”  “该死!”局长的脸气得通红。  林卓斯的助理安静地走进会议室,递给他一张纸。他看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稍早,我派了一支小组去韦伯家,以防他出现或与他太太接触。可是伯恩家已经锁上,空无一人,他太太跟小孩也不见踪影。后来我们查到,他太太去了学校,没说原因就把孩子带走了。”  “这就是了!”局长气得似乎快中风了,“他每次都快我们一步,是因为他早就计划好这桩谋杀!”在赶到中情局总部的路上,他让情绪控制了自己。在简报时他充满了愤怒,一来是因为康克林的死,二来是因为艾隆佐?欧蒂兹的态度。现在,看到这些证据,他只想赶快将凶手定罪。  “显然,杰森?伯恩已经失控了。”局长站着说话,情绪很激动,“亚历山大?康克林是个令人信赖的老友。不知有多少次,他为局里与国家冒着失去名誉——还有生命的风险。他是个真正的爱国者,让大家都感到骄傲。”  林卓斯暗想,不知道又有多少次,局长怒气冲冲大骂康克林行事莽撞,任务草率,而且又爱搞神秘。他心想,称颂死者是很好没错,但不管是过去或现在的密探,都可能造成危害,只要你忽略这点,那就跟笨蛋没两样。当然,杰森?伯恩也算是危险人物。他是个潜伏密探,而且还是最可怕的那种——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自制。过去,他也曾在某些特殊状况中非自愿地展开行动。林卓斯对伯恩的了解很少,但他下定决心要处理好这件事。  “如果亚历山大?康克林有弱点或盲点,那就是杰森?伯恩,”局长继续说,“在遇到现任妻子之前的好几年,他就失去了所有家人——他的泰国妻子,以及两个小孩——他们全都死在金边的一次攻击中。他既痛苦又懊悔,几乎快要发疯,后来是亚历山大在西贡街头发现他,并加以训练。但几年后,即使亚历山大找了莫瑞?潘诺夫帮忙,他还是无法完全受到控制——尽管潘诺夫医生的报告中的结果十分乐观。不知怎么的,他似乎也受到了杰森?伯恩的影响。第19节:伯恩的传承  “我一次又一次警告亚历山大,甚至还求他同意让我们的精神病医师评估一下伯恩,可是都被他拒绝了。亚历山大是个顽固的人,希望他能安息;他竟然一直相信伯恩。”  局长的脸上都是汗水,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房间里的人。“他们这么相信他,结果呢?两个人都像狗一样地被射杀了。事实摆在眼前,伯恩根本无法控制,就像条致命的毒蛇。”局长的手重重捶在会议桌上,“我不会让犯下这起冷血凶案的人逍遥法外。我要发动国际级的制裁,对伯恩下格杀令。”  伯恩颤抖着,因为车内似乎愈来愈冷。他抬起头,用手电筒照着出风口。他走回中央走道,爬上右手边的箱子,一直爬到顶端,然后拿出弹簧刀,用刀背转开出风口护栅的螺丝。他希望里面的空间够大,能让他穿越。  他把肩膀往内缩,挤进出风口,开始蠕动往内爬,开头几英寸还很顺利,不过后来突然停住,他试着移动身体,可是动弹不得。他被卡住了。接着,他呼出肺里所有的空气,让上半身松弛下来,手脚并用推着身体向前。有个箱子滑开往下掉,不过他也前进了一英寸。他的脚向下移,在下方的箱子上踩稳后,再用力往前推,让身体慢慢前进。就这样缓慢地仔细重复几遍后,他的头跟肩膀终于出来了。他看见桃红色天空中挂着好几朵松软的云,不断变换着形状。最后,他抓住车顶边缘,总算把身体拉了出来。  在下一个红灯时,他从车顶跳下,像特技演员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减低冲击力道,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人行道上,拍拍身上的灰尘。街上空无一人。他对毫不知情的盖致了个意,看着卡车消失在排气管排出的蓝色薄雾中。  他现在在华盛顿特区郊外,东北部的贫民区。天空愈来愈明亮,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夜晚的长影也慢慢缩短。远处传来车潮的嗡嗡声,还有一阵警笛声呼啸而过。他深呼吸了几次。在都市的恶臭中待过后,他觉得这里的空气十分新鲜,而且经过一整夜的折腾,现在终于有了自由的感觉。  他走着走着,看见一间二手车商场,四周插着褪色的红白蓝旗子。商场现在还没开始营业,里面空无一人,于是他进去随便选了辆车,把车牌拆下,跟旁边的车子交换。接着撬开车门,拉出几条电线,让点火装置短路而发动车子。过了一会儿,他已开出停车场,上了大街。  他停在路边一间小餐馆,餐馆正面墙上镀了一层铬,看起来应该是五年代留下的。屋顶有个巨大的咖啡杯,上头的霓虹灯不知多久以前就不闪了。他一走进去,马上感受到里头充满了蒸汽。咖啡渣跟热油的气味深深印在餐馆里的所有物品上。他的左边有个长形塑胶板柜台跟一排凳子;他的右侧有一列窗户,紧邻着几个雅座,每个座位上都设了部自动点唱机,里面放了所有歌曲的卡片,只要一枚二十五分硬币就可以点播。  伯恩关上门,门铃发出一阵声响,他的白皮肤在这里格外显眼,因为餐馆里坐的都是黑人。他们转过头来看他,没人回应他的微笑。有些人根本不理他,但另一些人看他的样子,仿佛他会带来厄运似的。  他感受到那些敌意的眼神,于是赶快找了个雅座坐进去。一个留着橙色鬈发、长得像尔莎?姬特Eartha Kitt(1927—),美国知名女歌手兼演员。的女服务生,过来扔了本脏兮兮的菜单到桌面上,然后帮他倒了杯热咖啡。她的眼睛很明亮,不过妆化得很浓;她看着他好一会儿,表情带着关心、好奇,好像还有一点——可能是同情吧。“别在意那些眼神啊,宝贝,”她说,“他们会怕你。”  他吃了顿难吃的早餐: 蛋、培根、薯条、苦涩的咖啡,不过他需要补充蛋白质跟咖啡因,让自己从精疲力竭中暂时恢复过来。  女服务生帮他的咖啡续杯,他一边啜饮,一边等林肯?范恩西装店开始营业。但他可不是在发呆。他拿出从康克林家中视听室带来的笔记本,再看了看第一页上的印记。NX20。听起来很像某种实验中的东西,让人有股不祥的预感,不过事实上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是新型电脑的名称。  他抬起头,看着周遭居民进进出出,彼此讨论的话题,不外乎社会救济支票,哪里买得到毒品,警察殴打民众,谁的家人突然死掉,还有某个人在狱中的朋友生病了。这是他们的生活,跟他在亚洲或密克罗尼西亚的生活很不一样。餐馆里的气氛,因为这些人的愤怒与悲伤而变得更加阴郁深沉。  突然,一辆警方巡逻车缓缓从外面经过,像只鲨鱼绕过暗礁。餐馆里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停住,整个画面有如摄影师镜头下的影像。他别过头,看着女服务生,她正盯着巡逻车,一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街角。他听得见餐馆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而他自己也松了口气,仿佛他也是这群生存在阴影底下的人。  他又想起那个跟踪他的男人,长得很像亚洲人,但又不完全是。那个人鼻子很挺,不是亚洲人的特征,可是嘴唇又很饱满,跟亚洲人一样。以前见过他吗,譬如在越南?不,不可能。从他的外表看来,年纪最多不到三十,也就是说,伯恩在越南时,他还只有五六岁。那么,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伯恩不断想着这些问题。他突然放下喝了半杯的咖啡,因为他的胃快被咖啡烫出洞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那辆偷来的车上,打开收音机,转到新闻频道,听见主播正在播报反恐高峰会的事,接着是简短的国内新闻,然后是本地新闻。本地新闻第一条,就是亚历山大?康克林和莫瑞?潘诺夫的凶杀案,但奇怪的是,广播里并没有关于这件案子的新消息。第20节:伯恩的传承  “接下来会有更多新闻,”主播说,“但首先,一条重要的讯息……”  “……一条重要的讯息。”就在此刻,他想起了在巴黎的办公室,从那里看着香榭丽舍大道到凯旋门的景色;这些回忆让他忽略了餐馆里的其他人。当时,他刚从一张巧克力色的椅子上起身,右手拿着一个水晶玻璃杯,里头装了半杯琥珀色的酒。一个深沉浑厚像是旋律的声音在对伯恩说话,告诉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所要的东西。“别担心,朋友,”对方说的是英语,但掺了浓重的法国口音,“我要告诉你一条重要的讯息。”  伯恩转过身,睁大眼想看清楚谁在对他说话,可是只看到一面墙。这段记忆就像威士忌的香味一样蒸发掉了,留下伯恩独自坐在旧餐馆里,阴郁地看着肮脏的玻璃窗外的世界。  可汗十分愤怒,拿起手机打给史巴尔科。他花了点时间跟接电话的人寒暄,对方才转接过去。  “怎么劳烦您打电话过来呢,可汗?”史巴尔科说。  可汗仔细听,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心想他可能刚喝过酒。史巴尔科一定不知道可汗竟然这么了解他。可汗知道的可不少,譬如他喜欢喝酒、抽烟跟女人,有时甚至三样一起来。可汗心想,如果史巴尔科喝醉的程度有他想的一半,那么他就有机会了,要不然平常他几乎只能屈居下风。  “你给我的资料似乎不太正确,也可以说不够完整。”  “你怎么知道?”史巴尔科的声音马上强硬起来,像是水瞬间结成了冰。可汗才知道,刚刚他说的话太咄咄逼人了。史巴尔科可以算是个思想家——他甚至自认是有远见的人——不过潜意识中他还是依照本能行事。所以就算他醉得恍惚,也能立即对可汗的语气作出反应。尽管他小心营造自己的公众形象,但他的脾气可是格外暴躁。  “韦伯的行为很古怪。”可汗温和地说。  “哦?怎么说?”史巴尔科又转回慵懒恍惚的声音。  “他的举动不像大学教授。”  “这有什么重要的,你没杀掉他吗?”  “还没。”可汗坐在车里,看着对街一辆公车在站牌停下。车门唰一声打开,乘客便下车了: 一个老人,两名少年,还有一位母亲带着小孩。  “哟,这跟我们的计划不一样啰?”  “你知道我要先玩弄他一下。”  “当然,不过要多久?”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唇枪舌剑,而可汗只能猜测,韦伯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史巴尔科要把他当成棋子,作为政府人员康克林和潘诺夫凶杀案的代罪羔羊?为什么史巴尔科要杀他们两个?可汗知道这一定是史巴尔科设计的。  “等到我准备好。等到他知道我的厉害。”  可汗看着对街那位母亲,把抱着的孩子放到人行道上。小男孩刚学会走路,还摇摇晃晃的,他的母亲笑着看他。小孩抬起头看着母亲,也学她露出了笑容。她握起了他的手。  “你没有迟疑吧,有吗?”  可汗发现对方有点紧张,话语间因为着急而有点颤抖,于是他突然怀疑史巴尔科到底是不是喝醉了。可汗本来想问他杀不杀大卫?韦伯有没有这么重要,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没问,避免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好奇。“没有任何迟疑。”可汗说。  “因为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人,我们都能闻到死亡的气味。”  可汗正在想事情,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于是直接挂掉电话。他把手放在窗户上,从指缝间看着那对母子走在街上。她的步伐很小,配合着孩子摇晃不稳的步态。  可汗很清楚史巴尔科在骗他,正如他也向史巴尔科说谎。突然间,他的眼神失焦,在脑海中又回到柬埔寨的丛林。当时他已经被那个走私军火的越南人囚禁了一年多,成天绑在简陋的小屋里,不但时常挨饿,还饱受毒打。他第三次尝试逃跑时,拿了把平常用来挖茅坑的铲子,将熟睡的军火贩打得脑浆四溢。他在外面独自勉强撑了十天后,遇到一个来自美国、叫做李察?维克的传教士。传教士给他食物、衣服,带他洗了热水澡,还让他在干净的床上睡觉。为了回报,他很认真学习传教士教他的英文。等他一学会阅读,传教士马上给了他一本《圣经》,要他记起来。  后来他渐渐了解,在维克眼中,他走的路并不是通往救赎,而是文明。有一两次,他试着向维克解释佛教的教义,可是由于他还太年轻,无法将小时候学的观念组织起来,因此维克也不感兴趣。维克不跟任何不信神、不信救世主耶稣的宗教打交道。  可汗的眼神又突然聚焦。那位母亲正带着孩子经过屋顶有巨大咖啡杯的餐馆。他从车窗看出去,大卫?韦伯就在对街。可汗不得不佩服韦伯,毕竟韦伯让他在康克林的庄园边缘吃了不少苦头。当时可汗看见韦伯走在山脊上,就注意观察着他了。等他从韦伯设计的陷阱中逃脱,韦伯已经走远,不过他用红外线望远镜一路盯着韦伯上了公路,而且韦伯搭便车时,他也跟了上来。现在,他看着韦伯,心想史巴尔科一定早就知道: 韦伯是个危险人物。韦伯是餐馆中惟一的白人,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看起来很寂寞,但可汗并不确定,因为可汗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  可汗的眼神又移到那对母子身上。他们的笑声飘向他,感觉像梦一样虚幻。  伯恩在九点零五分到了亚历山卓的林肯?范恩西装店。这间店看起来跟旧城里其他商店一样,也就是说,看起来像殖民地时期的建筑。他走过红砖人行道,推开店门进去。店内可分成两边,左侧有个与腰齐高的柜台,右侧则摆了裁切布料的桌子。柜台后方中央处有几部缝纫机,三个拉丁美洲人正在操作,伯恩进来时,他们连看都没看。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男人,身材细瘦,穿着衬衫跟未扣上的条纹背心,正皱着眉头看着某样东西。他的额头又高又圆,有淡褐色的刘海,他的双颊松弛下垂,眼睛看起来很混浊。他的眼镜则推挂在头顶,他有捏自己鼻子的习惯。门打开后,他也没注意,等伯恩走近柜台时,他才抬起头来。第21节:伯恩的传承  “您好,”他带着期待的语气说,“需要什么吗?”  “你是李奥纳德?范恩吗?我在外面窗户上看到你的名字。”  “就是我没错。”范恩说。  “亚历山大叫我来的。”  裁缝师眨了眨眼。“谁?”  “亚历山大?康克林,”伯恩说,“我的名字是杰森?伯恩。”他看了看四周,没人在注意他们谈话。缝纫机的声音让空气震动起来。  范恩慢条斯理地把眼镜拉下,戴到鼻梁上,仔细盯着伯恩看。  “我是他的朋友。”伯恩提醒裁缝师。  “这里没有为康克林先生订制的衣服。”  “我想也没有。”伯恩说。  范恩捏了捏鼻子,仿佛觉得很痛苦。“你说是他的朋友?”  “好几年的老友了。”  范恩不发一语,打开柜台的门让伯恩进去。“我们应该到我办公室谈谈。”他领着伯恩经过一扇门,进了一道满布灰尘的走廊,里面弥漫着浓烈的胶水跟浆料味。  办公室看起来十分简陋,只是个小隔间,铺着磨损破旧的亚麻油地毯,墙边露出几根从地上通到天花板的管子,室内有张凹陷的绿色办公桌,配上一张旋转椅,旁边有两个普通的档案柜跟好几个硬纸箱。所有的物品都散发着霉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在旋转椅后有个小方窗,脏到连外面的巷道都看不见。  范恩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说道:“喝点东西?”  “现在还有点早,”伯恩说,“不是吗?”  “是啊,”范恩低声说,“你说得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瞄准伯恩的胃部。“子弹打下去后,不会马上杀了你,不过等你慢慢流着血时,你会希望还不如早点死了。”  “别激动。”伯恩轻松地说。  “当然要激动。”裁缝师说。他的眼珠向内靠紧,看起来有点斗鸡眼。“亚历山大死了,听说是你干的。”  “不是我。”伯恩说。  “那是你说的。否认,否认,再否认。政府的人都这样,不是吗?”裁缝师露出狡猾的笑容。“坐下,韦伯先生——或者伯恩——不管你今天自称是谁。”  伯恩抬起头。“你是中情局的人。”  “错了,我是独立行动。除非亚历山大告诉他们,否则中情局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存在。”裁缝师笑得更开了,“所以亚历山大第一个就来找我。”  伯恩点头。“我想知道是什么事。”  “噢,你当然想。”范恩拿起桌上的电话,“另外,等你们那些政府的人抓到你后,你就只会忙着回答问题,没时间管是什么事了。”  “别这么做。”伯恩严厉地说。  范恩拿着话筒的手停在半空中。“你有什么理由?”  “我没杀亚历山大,而且我正试着找出凶手。”  “是你杀的没错。新闻里说,他被射杀时你就在屋里。你有看见其他人吗?”  “没有,可是我到的时候,亚历山大跟莫瑞?潘诺夫已经死了。”  “放屁。我很纳闷你为什么要杀他。”范恩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想是因为希弗博士吧。”  “我从没听过什么希弗博士。”  裁缝师发出刺耳的笑声。“又是狗屁。那我想你一定也没听过DARPA了。”  “我当然知道,”伯恩说,“是先进国防研究计划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的缩写。希弗博士就在那里工作吗?”  范恩发出作呕声。“我受够了。”就在他把眼神移到电话上准备拨号时,伯恩突然冲了过去。  中情局局长正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和杰米?霍尔通电话。耀眼的阳光从窗户流进来,在地毯上反射出炫目的宝石光泽,但局长不为所动。他的情绪还在低潮中。他阴郁地看着桌上那些自己跟其他人合照的相片,有在总统府办公室的几任总统,有巴黎、波昂跟达卡的外国领袖,有洛杉矶和拉斯维加斯的演员,有亚特兰大跟盐湖城的新教传教士,甚至还有来纽约市参访的佛教领袖。  看着这些照片,他不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还觉得这些年来的生活就像束缚镣铐,不断压在他身上。  “真***像个噩梦啊,长官,”远在雷克雅未克的霍尔说,“首先,跟那些俄国人还有阿拉伯人一起讨论维安问题,简直就是原地打转。一来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二来我也不相信翻译——不管是我们或他们的人——究竟能不能翻出真正的意思。”  “你以前应该修个外语课的,杰米。不过还是坚持下去吧,如果你要的话,我再派其他口译员过去。”  “真的?我们去哪里找这些人?我们把阿拉伯语学者都裁减掉了不是吗?”  局长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个问题。几乎所有会说阿拉伯语的情报人员,都被视为支持伊斯兰世界,他们总是大声疾呼,向他人解释,伊斯兰教徒其实是爱好和平的。他想,去跟以色列人说吧。“情报研究中心后天就会派一堆新人过来。我会尽快送几个人过去。”  “这样还不够,长官。”  局长沉下脸,觉得有点恼怒,因为他在对方的声音中听不到一点感激之意。“又要什么?”他怒气冲冲地说,同时想,如果把眼前这些照片都拿掉呢?会不会让现在这种哀伤的气氛好一点?  “长官,我不是抱怨,不过身在这个跟美国邦交不算密切的国家,我已经竭尽所能设置维安设施了。我们并未提供给他们援助,所以他们对我们也没什么义务。我提了我们总统的名字,结果得到什么?他们只是两眼茫然地看着我。这让我的工作难上三倍。我是世界上最强国家的一分子,而且整个冰岛的人加起来都还没有我了解维安工作,但我却没得到应有的尊敬——”第22节:伯恩的传承  就在此刻,电话突然发出唧唧声,局长乐意地切换到插拨,让霍尔等待。“什么事?”他厉声说。  “抱歉打扰您了,长官,”值班人员说,“我们刚接到一通电话,是从康克林先生紧急联络线路拨过来的。”  “什么?亚历山大已经死了啊。你确定吗?”  “百分之百确定,长官。我们还没把这条线路改分配给任何人。”  “好吧,然后呢?”  “我听到一阵简短的扭打声,接着某人说了一个名字——我想应该是伯恩。”  局长突然坐得僵直,阴郁的情绪马上消失。“伯恩。你确定听到这个名字吗,年轻人?”  “听起来非常像,而且那声音还说了类似‘杀掉你’之类的话。”  “从哪里打来的?”局长问。  “电话一下就切断了,不过我追踪到,这个号码属于亚历山卓一间林肯?范恩西装店。”  “好小子!”局长站了起来。他拿话筒的那只手还微微颤抖着,“马上派两组人马过去。告诉他们伯恩出现了!还有,只要看到他,格杀勿论。”  伯恩夺走李奥纳德手中的枪,并把他撞到墙上,冲击力量大到连挂着的月历都从钉子上掉了下来。电话也在伯恩手中,他一拿到就马上切断通话。他仔细注意外面的动静,看看是不是有人听到他们简短但激烈的扭打。  “他们已经出发了,”范恩说,“马上就来找你。”  “不会的。”伯恩正急速思考着,“电话只拨到总机,还没有人接起来。”  范恩摇摇头,得意地笑着。“这条线路会绕过总机,直接通到局长的值班人员那里。亚历山大叫我一定要记得这个号码,以便紧急时使用。”  伯恩使劲摇着范恩,直到范恩的牙齿都咯咯作响。“你这个笨蛋!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刚报答了亚历山大?康克林。”  “我告诉过你,我没杀他。”伯恩突然想到一件事,说不定这孤注一掷能赢得范恩的信任,让他全盘托出康克林的事,甚至找到凶案的线索。“我能证明是康克林叫我来的。”  “放屁,”范恩说,“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NX20的事。”  范恩愣住了。他的脸部松弛,眼睛因震惊而瞪得老大。“不,”他说,“不,不,不!”  “他告诉我的,”伯恩说,“是亚历山大告诉我的,所以他才会要我过来,你懂了吗?”  “亚历山大不会因为受胁迫就说出NX20的事。不可能!”范恩震惊的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后悔犯错的神色。  伯恩点点头。“我是他的朋友。亚历山大还跟我一起去了越南,我刚刚就试着要告诉你。”  “天哪,当时我正在跟他讲电话,结果……事情就发生了。”范恩一只手摸着额头,“我还听到枪声!”  伯恩抓住他的背心。“李奥纳德,镇定下来,没时间让你回忆了。”  范恩看着伯恩。听到伯恩叫自己的名字,他有了回应。“对。”他说,接着舔了舔嘴唇。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大梦初醒的人。“对,我知道。”  “中情局的人几分钟后就会到这里,我要在那之前离开。”  “对,对,当然。”范恩懊悔地摇着头,“现在请先放开我吧。”伯恩放开他后,他便走到后窗旁跪下,拉开暖气护栅,里面有个嵌在墙内的保险箱。他转动密码锁,打开保险箱,拿出一个马尼拉纸质的小信封。接着,他关上保险箱,把护栅推回原位,然后站起身,把信封递给伯恩。  “我在不久前某个晚上收到这个信封。昨天早上亚历山大打电话给我,叫我检查一下。他说他会过来拿。”  “谁寄的?”  就在此刻,店门外有了动静。  “他们来了。”伯恩说。  “天啊!”范恩的脸缩成一团,十分苍白。  “你这里一定有其他可以出去的路。”  范恩点头,然后迅速向伯恩指了一下。“快走吧,”他急迫地说,“我会拖住他们。”  “擦擦脸吧。”伯恩说。范恩一把将脸上的汗水擦干净,伯恩向他点头示意。  就在范恩急忙到店里面对探员的同时,伯恩安静地跑下一处肮脏的走道。他希望范恩能应付他们的询问,要不然他就完蛋了。厕所的空间比他想像的大,左侧有个旧的瓷质洗手槽,正下方摆了几罐旧油漆桶,盖子都锈得厉害。后墙边有个马桶,左方则是淋浴间。他照范恩的指示,走进淋浴间,找到瓷砖墙上一块嵌板后便直接拉开。进去后,他再把嵌板关回原位。  伯恩伸手拉下旧式电灯开关,发现这里似乎是隔壁大楼的一处狭窄通道。这地方臭得要命,到处是装满的黑色大垃圾袋,老鼠穿梭其间,啃破垃圾袋,大吃那些腐烂的食物,地上则到处布满由袋子里流出的汁液。  在微弱的灯光下,伯恩看见一扇金属门,可以直接通往店后的巷子。正当他走过去,门却突然打开,两名持枪探员冲了进来,刚好看见了他。6  伯恩一蹲下来,两颗子弹正好从他头上飞过。他顺势朝着两名探员的方向,用力踢起一包垃圾。袋子击中一位探员后直接破掉,里面的渣滓四溅,让探员往后退了几步,并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双手捂着脸。  伯恩马上站起来,打破灯泡,整个空间顿时一片黑暗。他转过身,打开手电筒,看见走道另一端是一整面墙。可是,这里本来应该有道门可以出去,怎么会……第23节:伯恩的传承  不过他一下就找到了,然后马上关掉手电筒。他听见探员互相叫喊,而且他们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于是他迅速前往走道尽头,跪了下来,在地上摸索着刚刚在微光中看到的金属环。他用食指穿过环扣,打开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一阵污浊潮湿的空气直扑而来。  伯恩毫不迟疑,直接进了通道,双脚踩着梯子,关上活板门。他闻到一股杀虫剂的味道,接着打开手电筒,看见一堆零乱的蟑螂尸体,像树叶一样散落在水泥地面。地板四处堆着纸盒、纸箱跟旧木箱,他在其中找到一根铁橇,然后迅速爬上梯子,用铁橇扣住活板门的把手。  虽然铁橇无法完全扣紧把手,但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他想,这样应该能拖延足够的时间,让他爬过满布蟑螂尸体的水泥地面,到达出口。  他听见上方有重锤声,那两名探员正试着打开活板门。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铁橇就会因震动而滑掉。不过他已经找到了通往街道的金属门,也爬上了一小段水泥阶梯。这时候,在他后方的活板门打开了。他立刻关掉手电筒,探员正好从地下室的门进来。  伯恩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只要金属门打开一点点,光线就会透进来,他还没走到街上就会被他们射杀。他转身下阶梯,听见探员四处移动,摸索着电灯开关。他们用简短断续的声音相互交谈,可见是对此类情况经验丰富的专家。他蹑手蹑脚地走在地下室堆物的存货间,也在找某样东西。  灯打开后,两名探员便分别从地下室两端开始搜索。  “真是个鬼地方。”其中一人说道。  “别管这个了,”另一个人告诫,“那个***伯恩在哪里?”  他们身上穿着一样的西装,冷淡的表情同时也带有自信,两个人看起来几乎是对双胞胎。伯恩很了解中情局的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会有什么行动。虽然他们不是一起行动,可是他们的动作却是一致的,另外,他们也不会去想他到底躲在哪里。他们会把整个地下室分成四个象限,像机器般有条理地搜索。  他没办法避开他们,但可以来个出其不意的动作。  只要一发现他,他们就会马上行动,因此他得先计算好自己的位置。他挤进一个大条板箱,眼睛因烟尘而感到刺痛,因为箱子里装的是具腐蚀性的化学清洁剂。他的手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后来手背碰到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他拿了起来,是个罐子,重量正符合他的需求。  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箱子外面有只老鼠正在刮抓着墙面;除此之外一切安静无声,探员还在继续搜查。伯恩蜷曲身子,耐心等待着。他向外看,那只老鼠的动作停了,可见至少有一名探员就在附近。  一片死寂。突然间,他听到一阵呼吸,西装纤维摩擦的窸窣声几乎就在他正上方,于是他突然起身,啪的一声撞开箱口。探员手里拿着枪,往后退了几步,他的搭档听到声音,便转身从另一边过来。伯恩伸出左手抓住眼前探员的衬衫,猛力把他往前拉,探员出于本能抵抗,想往后退,而伯恩也顺势往前冲,利用探员本身的动能,将他的背部跟头重重摔在墙上。探员翻了个白眼,失去意识,整个人瘫软在地。  第二名探员朝伯恩走了两步,心想不要跟他直接交手,于是便用手里的格洛克手枪瞄准他的胸部。伯恩把罐子丢向探员的脸,等探员回过神来,他马上用手刀击中探员的颈侧,对方也随即倒地。  短暂的打斗结束后,伯恩立刻上了阶梯,打开金属门,回到新鲜空气与蔚蓝天空下。他把门关上后,沉着地走下人行道,一直到了罗斯蒙大道。接着,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走了半英里,确认没有人跟踪后,伯恩走进一间餐厅。他一坐下,就扫视餐厅里的每一个人,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他表面上漠不关心,却在暗中监视目标。他点了个培根生菜番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然后走到餐厅后方,检查男厕确定无人后,便进了其中一间,坐在马桶上,打开范恩给他的信封。  信封里有张前往匈牙利布达佩斯的头等舱机票,上面是康克林的名字,另外还有一把多瑙河大酒店的房间钥匙。他坐着端详这些东西好一会儿,纳闷为何康克林要去布达佩斯,而这趟行程跟他被杀又有什么关系。  他拿出康克林的手机,拨了通本地号码。他觉得好多了,因为至少他已经有个方向。戴伦在第三声铃响后接起电话。  “和平、关爱与谅解。”  伯恩笑了。“我是杰森。”他永远猜不透戴伦接起电话时会说些什么。在这行里,戴伦简直就是个艺术家,而他的职业就是伪造物品。他平常就靠仿造欧洲古代绘画大师的油画维生,由于实在惟妙惟肖,他的作品还时常在拍卖会上出现,或被博物馆收藏。另一方面,出于兴趣,他还会仿造其他东西。  “我一直注意你的新闻,看起来对你十分不利。”戴伦说话时带着些许英国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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