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14

“我准备好了,”奥古斯丁说。  “桥下养路工小屋那儿的哨所也得端掉。”  “端掉这个或那个都行,”奥古斯丁说。”两个都端掉也行。”"不是一个个干的。要同时端掉,”罗伯特‘乔丹说 “那么随便干哪个吧,”奥古斯丁说。“在这次战争中,我一直在等着干。巴勃罗老是按兵不动,把我们拖烂啦。”安塞尔莫拿着斧头来了。  “你还要树枝吗?”他问。“我看已经掩护得不错了,““不要树枝了。”罗伯特 乔丹说。“要两棵小树,这儿插一棵,那儿插一棵,使得看起来更自然些。要使这儿显得真正自然,树还不够。”  “我去砍来。”  “要齐根砍,别留下树桩给人家发现。”罗伯特‘乔丹听到身后树林里响起了斧头声。他抬头望望山岩上的普里米蒂伏,又低头望望山下空地对面的松林。那只乌鸦仍在那儿。接着,他听到髙空中传来一架飞机低镦的震响声。他抬头一望,只见阳光中飞机一点大,银光闪亮,在脔空中好象动也不动,  “飞机望不到我们,”他对奥古斯丁说。”不过还是卧倒好。这是今天的第二架侦察机了。”  “昨天的那些飞机呢。”奥古斯丁问。“现在想起来真象场恶梦,”罗伯特,乔丹说,“他们准是驻在塞哥维亚的。恶梦在那儿要变成事实啦。”飞机这时越出了视野,飞过了山岭,但马达声仍然在空中回响着。  罗伯特,乔丹望着,发现那只乌鸦飞了起来 它穿过树林,笔直地飞走了,但没有叫上一声。第二十三章  “卧倒。”罗伯特 乔丹对奥古斯丁低声说,并转过头去,对安塞尔典急速地摆手,示意他卧倒,卧倒;安塞尔莫拿着一棵松树,象扛圣诞树似的扛在肩上,正从缺口处走来。他看到老头儿把松树撂在一块岩石后面,自己也躲在岩石背后不见了。罗伯特‘乔丹望着开阖空地对面的树林。他没看到也没听到什么,只觉得自已的心在怦怦地跳,接着听到石头和右头的碰揸声,那是一块小石头珧眺騸棚地滚下石壁时的嗒嗒声。他向右面抬起头,看见普里米蒂伏的步枪一上一下地平举了四次。接着,再也看不到什么了,只有他面前的一片白色土地,上面的那醱马蹿印,以及远处的松林。  “骑兵,”他低声对奥古斯丁说。  奥古斯丁望着他娥牙笑笑,黑黝黝的凹陷的双颊下部显得更阔了。罗伯特 乔丹发觉他在出汗,就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上。他没有拿掉他的手,他们就看到树林里跑出四个骑兵来。他感到奥古斯丁肩背上的肌肉在他手下抽动着。  ―个骑兵领先,后面跟着三个。领先的那个循着马蹄印走。他骑在马上低头察看着。其他三个跟在他后面,成廟形穿过树林。他们钵在仔细观察着。罗伯特‘乔丹匍匍着,觉得自己的心抵着雪地在怦评地搏动,他把胳脾肘分得很开,撑起上半身,通过自动步枪的瞄准装置注视宥他们。  带头的那个沿着蹄印骑到巴勃罗打阖子的地方,停下来了。其他三人向他靠拢,也都停下来了   罗伯特‘乔丹顺着自动步枪蓝色的钢枪筒,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他看到了他们的睑、身上挂着的马刀、被汗湿得黑黑的马腹、圆锥形的卡其披风和纳瓦拉人愤常歪戴着的卡其贝雷櫂。领先的那个拨转马头,正对着架枪的岩石缺口。罗伯特‘乔丹看清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年青的黑脸、两只相距很近的眼睛、鹰钩鼻子和过长的楔形下巴。  这个领先的骑兵骑在马背上,马头髙昂,胸脯朝着罗伯特,乔丹,马鞍右侧的枪套里露出了轻自动步枪的枪托,他指着那架枪的缺口。  罗伯特,乔丹把胳膊肘紧贴在地上,顺着枪筒向那四个停留在雪地里的骑兵望去。其中三个拔出了自动步枪。两个把枪横搁在鞍头上。另一个骑在马背上,步枪斜在右側,枪托支在屁股上。  他想,你难得见到靠得这么近的敌人。伏在这种机枪后面望这样近的敌人,可从来没有过。通常是把表尺抬高,敌人的身形显得很小,你很难把子掸打中那么远的目标。要不,他们向你跑来,卧倒,再跑,你呢,用机抢火力扫射山坡,或者封锁一条街道,或者朝着窗户射击;要不,在远处望着他们在路上行军。只有在袭击火车时看到过这样近的敌人。只有在那时候才有现在这样的景象。这四个家伙啊,你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距离这样近,通过枪的表尺和准星来看,这些人显得比他们本来的样子大两倍。  他望着稳定在表尺缺口内的楔形准星,准星顶褓对准着那领先的骑兵的胸膛中央,对准着那卡其披风上在裊曦中分外鲜明的大红标记右面一点儿的地方。他想,你啊。他这时用西班牙语在想,把手指朝前抵住扳机护困,免得这自动步枪一触即发,猛的啷嘟嘟一梭子打出去。这时他又想:你明,年纪青青就要拫销啦。他想:还有你,还有你,还有你。不过但愿这种事不要发生。不要发生吧,他发觉奥古斯丁在他身边要咳嗽了,接着忍在喉昽里,咽下一口口水,他顒着油亮的蓝色枪管,穿过树枝间隙望着前面的空地,手指仍然朝前抵住了扳机护面,这时他看到那领先的骑兵调转马身,指着巴勃罗在树林里走过的路线。于是四个骑兵策马向树林里骑去。奥古斯丁低声说。”王八蛋!”  罗伯特 乔丹回过头去望望安塞尔典刚才把松树撂下的地方。  吉普赛人拉斐尔从岩石中间向他们走来,拿着两只布制的马褡裢,挎着步枪。罗伯特,乔丹挥手叫他卧倒,吉普赛人立即低下身子看不见了申   “我们满可以把四个都干掉,”奥古斯丁悄悄地说,他仍然汗淋淋的。  “是晡,”罗伯特 乔丹说。“可是开了枪,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正在这时,他叉听到有“石头滚下来的声音,他立刻籾四周扫了“眼。吉普赛人和安塞尔莫两个人都不见踪彩。他看看手表,接着抬头聃苷里米蒂伏那儿望望,只见他正在急速壤上下举动步枪,举了无数次。罗伯特‘乔丹想。”巴勃罗已走了四十五分钟。他接着听到有一队骑兵行近的声音。  “你别着急,”他对奥古斯丁低声说。“他们会象刚才几个那样走过去的。”  树林边缘出现了二十个骑兵,两个一排,和。1才那四个人一样的武器和服装,马刀晃动着,枪套里插着卡宾枪。他们和先前几个一样,一直朝树林中骑去了。  “你肴到了吗?”罗勃特‘乔丹对奥古斯丁说。“人数不少啊,”奥古斯丁说。  “要是我们干掉了先前几个,现在就不得不对付这些个了,”罗伯特、乔丹悄没声儿地说。现在他心情平静了,衬农前胸被融化的雪水弄得湿漉漉的。胸口慼到空洞洞的。  雪上阳光灿烂,雪在很快消溶。他看到树干上的雪在消失;眼前,就在枪的前面,湿雪的表层象稀稀拉拉的花边一碰就碎,阳光的热力融化着雪面,泥土的暖气向覆盖在上的残雪蒸腾。  罗伯特 乔丹抬头望着普里米蒂伏的岗哨,看到他交叉着双手,手掌向下,表示“平安无事”,  安塞尔莫的脑袋从一块岩石后探出来了,罗伯特 乔丹招手示意,要他过来。老头儿从一块岩石后面跑到另一块后面,最后爬过来,卧倒在自动步枪旁边。“人很多,”他说。“人很多哪!”  “我不要小树了,”罗伯特,乔丹对他说,“不窗要再改醬树枝的伪装了。”  安塞尔莫和奥古斯丁都咧嘴笑了〃。这里被仔细地査看过了,没有鳝馅儿,现在蟥树是危险的,因为这些入还要回来,再说,他们也许并不鑽。”  他觉得有必要讲话,因为对他来说,这表示刚经历了很大的危险。他老是能根据事后谈起先前发生的事的劲头来判断当初的佾况危险到什么地步〃  “这个掩护不错吧,呃?”他说。  “不错,”奥古斯丁说。“真他妈的不镥。我们原可以把四个—起干掉,你看到了吗?”他对安塞尔莫说〃  “我看到了。”  “你,”罗伯特。乔丹对安塞尔莫说。“你得再到昨天的岗哨上去,或者自己另找个好地方,去观察公路,跟昨天一样,报吿所有的动静。这件事我们做得已经迟了 要一直守到天黑,然后回来,我们换个人去。”  “那么我留下的脚印怎么办,“”  “等雪化掉了从下面走去。路上会被溶化的雪弃得一片泥泞的。留心烂泥路上有没有很多汽车或坦克开过的痕迹。我们眼前只能说这一些,要等你到那儿自己猓察了才知道究竟。”“我可以说句话吗?”老头儿问。“当然可以。”  “如果你同惫,我執拉格兰哈去打昕一下昨晚的情况,并且找个人照你教我的办法去守望公路,这样不是更好吗?那人可以今晚把情报送来,或者,更好的办法是,由我再到拉格兰哈去取  “你不怕碰到骑兵?”“雪化了,就不怕。”“拉格兰哈有人能于这事吗?”  “,有。有人能干 有个女的。拉格兰哈有好几个可氣的妇女,…  “这个我相信,”奥古斯丁说。“我还知道,有几个附带还干别的行当。作不打算叫我去呜?”  “让老头子去。你能使这挺枪,今天还没过去呢。”“雪化了我就走。”安塞尔莫说。“雪化得很快。”“你看他们有可能抓住巴勃罗吗?”罗伯特 乔丹问奥古斯  “巴勃罗很机灵。”奥古斯丁说。“没有猎狗,人能逮住灵敏的公鹿吗?。  "有时候能,”罗伯特”乔丹说。  “巴勃罗不会叫人逮住,”奥古斯丁说。“和原来相比,他现在明摆着是个废物。不过,有很多人在墙脚下给枪舞了,他却仍旧在这一带山里活得舒舒眼服,拼命喝酒,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有人家说的那么机灵吗?”“比人家说的还要机灵。”“他在这儿看来并不很能干。”  “怎么不能干?他如果不能干,昨天晚上就送命了。依我看,你不僅政治,英国人,也不懂游击战。在政治上和在游击战中,首要问题是能存在下去。瞧他昨晚继续存在下去了。任我们两个怎么侮辱,他全忍住了,“  巴勃罗现在,“回心转意跟大家一起干了,罗伯特 乔丹就不想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所以他刚才脫口说了关于巴勃罗不能干的话,立刻就后悔了。巴勃罗有多机灵,他心里明白,炸桥的命令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巴勃罗一眼桷看出来了。他刚才说这话只是出于厌恶,但他一出口就明知道是不应该说的 这多少是佾绪紧张之余,废话讲得太多才造成的。所以他现在撤开这个话题,对安塞尔莫说,“大白天到拉格兰哈去?”  “并不坏。”老头儿说。“我不是跟军乐队吹吹打打一起去的。”“脖子上也不挂铃裆,”奥古斯丁说 “也不扛大旗,““你怎么去,“”  “在森林里翻山越岭。”  “可是,如果他们抓住你呢?”   “我有证件。”  “我们大家都有,可是你得赶快把露马脚的吞下去。”安塞尔莫摇摇头,拍了一下身穿的上农的前胸口袋,"这件事我想过好多回啦,”他说。“可我从来也不爱吞吃纸片。”  “看来我们得在证件上都洒些芥末才是,”罗伯特 乔丹说。“我把我方的证件藏在左胸口袋,右胸口袋放法西斯证件。这样,遇到紧急情况就不会搞错了。”  当第一个骑兵巡逻队的带队的指着缺口的时候,情况一定是够糟的,因为他们现在都讲了很多话。罗伯特,乔丹想,话讲得太多啦。  “可是你听着,罗伯托。”奥古斯丁说。”据说政府一天比一天右倾,还说什么在共和国大家不再称呼同志,而称呼先生和太太了。你那两只口袋也能变吗。”  “等到右倾得太苈害的时候,我就把证件藏在后裤袋里,”罗伯特,乔丹说。“在中间缝上一道。”  “但愿仍旧把它们藏在衬衫里,”奥古斯丁说。“难道我们会打蠃这场战争而革命却失败吗?”  “不会,”罗伯特’乔丹说。“不过,如果我们打不赢这场战争,就没有革命,没有什么共和国,也没有你、我,什么也没有,玩儿全完。”  “我也是这么说,”安塞尔莫说,“但愿我们打蠃这场战争。”“胜利以后,除了拥护共和国的好人之外,要把无政府主义者,共产党员,和所有的流氓混蛋,统统枪毙掉。”奥古斯丁说。  “但愿我们打蠃这场战争,‘个人也不枪毙。”安塞尔莫说。“但愿我们公正地治理国家,出一分力量的得一分好处,大家有福同享,让反对过我们的人受教育、认识错误。“  “我们非得枪毙许多人不可。”奥古斯丁说。“许多许多。”他紧握右拳,捶打左手的手掌。  “伹愿我们一个也不枪毙。嗛怕是带头的。但愿让他们在劳动中得到改造?  “我知遒我要叫他们干什么活,”奥古斯丁说着,捞了些雪,放在嘴里。  “什么活,苦活。”罗伯特,乔丹问。‘“两种最出色的活。”“哪两种呢”  奥古斯丁又放了些雪在嘴里,望着对面刚才骑兵经过的林间空地,接着把雪水吐出来。“瞧嫌。多好的早点。”他说。“那个臭吉普赛人嚷儿去了。”  “干什么活?”罗伯特 乔丹问他。“说啊,臭嘴,““不用降落伞,从飞机上跳下来。”奥古斯丁说,眼猜都亮了 “我们器重的人,受用这个。其余的人呢,钉在栅栏柱乎上,再把它向后推倒。”  “这话说得可耻。”安塞尔莫说。“这样一来,我们永远不会有共和国。”  “我巴不得在他们大家的鸡巴熬的浓汤里游几十里路,”奥古斯丁说?我看到那四个人,满以为能杀掉他们的时侯,我觉得真牙痒痒的象马栏里的雌马在等种马,“  〃不过,你可知道我们干吗不杀他们吗?”罗伯特 乔丹冷静地说。  “知道。”奥古斯丁说。“知道。可我真牙痒痒得象匹发情的雌马。你没这感觉,哪会知道 ”’  “你那时浑身大汗。”罗伯特‘乔丹说。“我还以为是害怕呢。“  "害怕,不错,”奥古斯丁说,“害怕,还有,就是想杀他们。我这“辈子再没有比想杀他们更强烈的愿望了。”  是萌,罗伯特‘乔丹想。我们冷漠地杀人,他们却不这样,从来也不这样。因为他们有额外的神圣的东西。从地中海另一头传来新教以前,他们早就有了古老的习性,他们始终没有拋弃它,仅仅把它压抑、深藏在心里,在战争和宗教审判中又暴鳝出来。他们是执行过宗教裁判和火刑①的民族。杀人是不可避免的事,但我们杀人的方式和他们的不同。他想:你呢,你从没受到杀人的诱惑吗?你在瓜达拉马山区从没杀过人吗?在乌塞拉从没杀过人?在埃斯特雷马杜拉整个时期中没杀过?从来没杀过,“他对自己说。”哪儿的话 每次炸火车都杀过。  别再模棱两可地拿柏柏尔人②和古伊比利亚人做文章啦,要承认自己赛欢杀人,就和所有那些自思当兵、噴杀成性的军人一样,不管他们是不是说假话来为自已辩护。安塞尔莫不審欢杀人,因为他是猎人,不是军人。也不必美化他嘛。军人杀人,猎人杀野兽。他想:你别自欺欺人,也别替杀人虚构一套辩护词啦。你被感染由来已久。可也别把安塞尔莫当坏人看待。他是基督徒,在天主轶国家里这是罕见的事。①西班牙人的祖先为伊比利亚人和飢尔特人,有着他们自己的联始文化和侑仰,随着罗马人的入丧,带来了在地中海东端新兴的基督教偯仰。十六世纪起,在中欧和西欧兴起了宗教改革运动,但西班牙始终倌奉以罗马教皇为主的罗马正教(我国通译为天主教、在中世纪,天主教会对异教徒备加迫害,西班牙的宗教法庭允其残酷。乔丹以为这是由于他们祖先遗传下来的原始蛮性所致。下文又否定了这种看法。③拍柏尔人为北非古老民族,后来受到从亚洲来的闲拉伯人的彩明,接受,“其文化、语言及伊斯兰教。世纪初从縻洛哥进入西班牙,其后裔称为摩尔人,今散唐于。”11。”非。郎分柏柏尔人至今仍保留原有语言及生活方式、仍称柏柏尔。  他想,然而我原以为奥古斯丁是害怕。就是在杀人前的本能的恐惧。原来他也巴不得杀人。当然,现在他可能是在吹牛。当时可恐惧得很。我的手掌感到了他的恐惧。噢,现在是停止谈话的时候了。  “去看看吉普赛人把吃的拿来了没有?”他对安塞尔莫说。“别让他到这里来了。他是个笨蛋。你把吃的拿来吧。不管他拿来多少,叫他再去多拿些来。我饿了。”第二十四章  这是五月底的一个早晨,天高气爽,和风吹拂在罗伯特 乔丹的肩上,暖洋洋的。雪在迅速皤化,他们正在吃早饭。每人吃两大块夹肉面包,里头还有羊奶干酪。罗伯特 乔丹用折刀切了几厚片洋葱,跟肉和干酪一起夹在面包里。  “你嘴里的洋葱味要从树林里一直飙到法西斯分子那儿去了。”奥古斯丁说,自己的嘴里塞得满满的。  “把酒袋给我,让我漱漱口,”罗伯特”乔丹说,他满嘴是肉、干酪、洋葱和驪烂的面包。  他从没这样饿过。他喝了一大口咯带皮酒袋上的柏油味的酒,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接着又喝了一大口,这次是举起酒袋,让喷出的酒悬空直灌进嗓子眼里,酒袋碰到了掩护自动步枪的松枝上的针叶,他昂起头来,让酒淌下咽喉,脑袋仰靠在松校上。  “这一块夹肉而包你要吗?”奥古斯丁问他,把它隔着枪身递给他。  “不。谢谢你。你吃吧,““我吃不下了。我早晨不习愤吃东西。”“真的不要了?”“不要。你吃。”  罗伯特,乔丹接过夹肉面包,放在膝上,从藏手檷弹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洋葱,打开折刀切起片来。他把洋葱被口袋弄脏的那一边削去一薄片,然后切了一厚片,外边的圃掉了下来,他拣起来一折,塞在夹肉面包里。“你早饭常吃洋葱?”奥古斯丁问。“有,就吃。”“你们美国人都这样公  “不,”罗伯特,乔丹说。“在我的国家里,人们讨厌洋葱。”“这好,”奥古斯丁说。“我一直认为美国是个文明国家。”“你为什么讨厌洋葱?”  “臭味不好。没别的原因。要不然,洋葱就象玫瑰了。”罗伯特‘乔丹对他咧嘴笑了。  “象玫瑰。”他说。“真象玫瑰。一朵玫瑰就是一朵玫瑰就是―个洋葱。”  “洋葱把你的头脑弄糊涂了,”奥古斯丁说。“留心嗨。”个洋葱就是一个洋葱就是一个洋葱,”罗伯特 乔丹兴致勃勃地说,他还想 一块石头就是一块3紐如①就是一块岩石就是“块圓石就是一块卵石。  “用酒湫漱口吧,”奥古斯丁说。“你很怪,英国人,你和上次跟我们一起干的鑤破手大不相同。”  “有一点大不相同。”“跟我说说,什么不同。”  “我活着,他死了,”罗伯特,乔丹说。接着他想,你这个人怎么啦?可以这样说话吗?你吃得忘乎所以了?你算什么,被洋葱弄得醉醺醣了?难道你现在活着就是为了这一点?他老实对自己说,生活从来就役有多大意义 你想使它有点意义,但从来没有做到,在剩下的这点时间里,没必要说假话啦。“不。”他说,变得认真了。“他是个受过大苦的人。”“你呢?你没受过苦?”‘  “没有,”罗伯特~乔丹说。“我是那些没受过苦的人里面的  "我也没受过什么苦,”奥古斯丁对他说。“有人受过苦,有人没有。我没受过什么苦。”  “那倒不坏。”罗伯特 奍丹又把酒袋倾倒过来。”有了这个,更不坏。”  “我替别人难过。”“好人都应该如此。”  “我为自己倒很少难过,   “你有老婆吗?”“没有。”①美国女作家格抟螌德’斯坦(仔对灶! 。8切1。,18样一1。。幻从一九三年起长期定居巴黎,二十年代中,主持一个文艺沙龙,美国作家食伍德〃安漶森、司科恃‘菲茨杰拉德及海明威本人都是其成员,在文风上部受到她的影响。她在写作中作了一系列的试验,摆脱传统的进句法,强调词句的眘调及节赛。海明威在此处拿她的名句“一朵玫瑰就是“朵玫瑰躭是一朵坟瑰就是一朵玫瑰”开玩笑,并引伸到石头,用了一连串同义词,其中这个 。111和她的姓同出德语,意为。石头。  “我也没有,  “可你现在有了玛丽亚,”  “是啊。””  “有件事很怪,”奥古斯丁说。“自从炸火车后,她到了我们这几,比拉尔就恶狠狠地不准谁碰她,好象是在加尔默罗会的白衣修士的修道院里。你万万想象不出她怎样拼命保护玛丽亚。你来了,她却把玛丽亚当礼物般送给你了。你怎么看?”‘“情况并不是这样。”“那么是怎么回事?”“她把玛丽亚交给我照顾?  “你的照顾却是整夜和她睡觉?”   “我很走运。”  “好“个照頋人家的办法。”  “你不懂得可以用这种方式给人好好照頑码?”  “懂,这样的照顾可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  “我们别谈这些了。”罗伯特‘乔丹说。“我真心爱她。”  “真心?”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真心的了,““以后呢?炸桥以后呢?”“她跟我走,  “要这样。”奥古斯丁说,“但愿谁也不再说什么闲话,并且祝你们两个一路烦风。”  他举起皮酒袋,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罗伯特‘乔丹 “还有一件事,英国人。”他说。  ”私说吧。”  “我也非常爱她。”  罗伯特,乔丹伸手搁在他肩上,  “非常,”奥古斯丁说,“非常爱她,爱她爱到人们难以理觯的程度  “我能理解。”  “她给,“我一个深刻的印象,那是无法打消的。”“我能理解。〃  “听着。我对你说的话十分认真。”“说吧。”  “我从没碰过她,跟她也没有过任何关系,可我非常爱她。英国人,不要对她随随便便。即使她和你睡过觉,别以为她是婊子。”  “我会爱她的。”  “我相信你。不过还有,你不明白,如果没有革命,这样的姑娘会遭到怎样的结局。你的责任很重大,这个姑娘实在受过大苦。她和我们不一样。”“我要和她结婚。”  “不。不是这意思。在革命中没有这种必要。但是一”他点点头一“那样更好,  “我要和她结婚。”罗伯特 乔丹说,说着觉得喉咙哽塞起来。“我非常爱她。”  “以后铕婚吧,”夹古斯,“说,“等到方便的时候。要紧的是有这个打算。”“我有  “听着。”奥古斯丁说。“这件事我无权过问,我的话太多了,不过还想问一声,在这个国家里,你认识很多姑娘吗?”“有几个。”  “婊子吗?”“有的不是。”“有多少?“有几个。”“你和她们睡过吗?”"没有。”“你明白了?”“是的。”  “我的意思是,玛丽亚并不是轻易做这种事的。”“我也不,  “要是我把你当那号人,昨晚你和她睡的时候,我就把你枪杀了。为了这种事情,我们这里可不少杀人。”  “听着,老朋友,”罗伯特、乔丹说。“那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不拘形式了。我们缺少的是时间。明天我们非打仗不可。对我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可是对玛丽亚和我两个人来说,就意味着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必须尽量享受生活。”  “是的〃佴是已经过了昨天一天、前天一夜和昨天一夜,““听我说,”奥古斯丁说。“需要我帮忙吗?〃“不。我俩没什么问题,  “如果要我为你,或者为这个短头发的丫头出把力的话一”  “老实说,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帮忙的地方也不多。”  “不。很多。”  竊什么?”  “讲到打仗,不管今明两天发生什么情況,你得信任我,秭怕命令看来是错误的,也要服从。”  “自从骑兵队的事和把马引走的事发生以后,我服你了“那算不上什么。你知道,我们都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 打赢这场战争。我们不胜利,一切都完蛋。明天的事极重要,真的非常重要。我们还会有战斗。战斗时没有纪律是不行的,因为很多事情跟表面现象不一样。必须有了信任和信心,才能有纪律,“  奥古斯丁朝地上啐了一口。  “玛丽亚和这些事全不相干,”他说。〃但愿你和玛丽亚作为两个人好好利用现有的时间。只要我能帮忙,尽管吩咐。至于明天的事,我一定绝对服从。如果为了明天的事一定要牺牲性命,就高髙兴兴、心情轻松地去牺牲。”  “我也认为你会这样做。”罗伯特,乔丹说。“但听你亲口讲出来真叫人高兴。”  “还有,”奥古斯丁说,“上面那个人,”他指指普里米蒂伏,“是个可靠而有价值的人。比拉尔可靠得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安塞尔莫这老头子也一样。安德烈斯也一样。埃拉迪奥也一样。这人话不多,伹是个可靠的角色,还有费尔南多。我不知道你对他怎么看。不错,他比水银还沉。他比公路上拖车的小公牛还没趣。可是吩咐他打仗、办事,倒是条汉子 你自己会看到的。”“我们很走运。”  “不。我们有两个稀松的家伙,吉普赛人和巴勃罗,‘聋子’―伙可比我们强得多,我们只比羊屎强一点,““这么说问题不大。”  “是的,”奥古斯丁说。“可是我希望今天就打。”  “我也一样,于掉算了,但不行。”“你以为情况会很糟吗?”“有可能。”  “可你现在兴致很好,英国人。”“是柯。”  “我也是。尽管有玛丽亚这件事以及别的事。”  “你知道为什么,“”  “不。”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气的关系。今天天气真好。““谁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们要采取行动的缘故。”“我看是吧,”罗伯特 乔丹说。“伹不是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最要紧的是我们必须避 ,“今天行动。”  他说话时听到了什么声音。这个通远的声响盖过了暧风吹过树林子的声音。他听不真切,张开了嘴倾听着,同时抬头向普里米蒂伏瞥了一眼。他自以为听到了这声音,但接着又消失了。松林里,风在吹,罗伯特 乔丹聚精会神地细听着。他听到了这随风飘来的傲弱的声响。  “我觉得没什么可伤心的。”他听到奥古斯丁说。“我永远也得不到玛丽亚,这没什么。我可以仍旧和以前一样去找婊子的。”“别作声,”他说,他伏在奥古斯丁身边,头转向别处,不在听他说话。奥古斯丁突然向他望着。“怎么回事?”奥古斯丁问。  罗伯特 乔丹把手放在嘴上,继续倾听。这声音又来了,低弱而模糊,遥远而单调。但这一回不会听错了。正是自动步枪射击时的一连串清脆的哒哒声,就象在远得几乎听不到的地方成串成串地在放小爆竹,  罗伯特’乔丹抬眼看着苷里米蒂伏。普里米蒂伏正伸长了脖子,脸朝着他们,用手拢着耳朵倾听。罗伯特“乔丹探望时,普里米蒂伏朝那边地形最髙的山峦指着。“‘聋子’那边开火了,”罗伯特 乔丹说。“那我们去支援他们吧,”奥古斯丁说。“把人集合起来。我们走吧。”  “不行。”罗伯特‘乔丹说。“我们待在这儿。”第二十五章  罗伯特、乔丹仰望着这时坫在监视岗上握着步枪指点着的普里米蒂伏。他点点头,但普里米蒂伏仍旧指着,把手搁在耳朵后面,接着又一股劲地指着,好象没法叫人家明白他的意思似的。“你守住这挺枪,在确确实实肯定敌人进来之前,千万别开枪。即使开枪,也要等他们到了那树丛的时候,”罗伯特 乔丹指着。“你明白吗?”“明白。伹是一”  “别但是。我待会再跟你讲。现在我到普里米蒂伏那儿去。”  安塞尔莫就在他身边,他对老头儿说。”〃老头子,跟奥古斯丁一起在这儿守住枪,”他慢镘地、不慌不忙地说,“等骑兵真的进来了,他才可以打枪。要是他们仅仅露鳝面,就别理睬他们,象我们刚才一样。要是他不得不开火的话,你帮他按住三脚架,弹药盘打完了,就递给他满的,352  “好,”老头儿说。“那么拉格兰哈呢?”“以后再说。”  罗伯特‘乔丹往山上爬去,绕过灰色的岩石,攀住岩石往上爬时发现岩石是潮的。阳光把上面的雪迅速地晒化了。岩石顶面开始干燥。他一边爬山,一边望望对面的田野,看到了松林、一长片空地和远方高山前的斜坡。他接着在两块岩石后的空地里,站在普里米蒂伏身边,这个褐脸的矮小汉子对他说,“他们在攻打‘聋子’。我们怎么办?〃“没办法。”罗伯特 乔丹说。  他在这里清楚地听到枪声,他向田野望去,只见遥远的山谷那边,地势又陡起的地方,有一队骑兵从树林里穿出来,在积雪的山坡上朝着枪昀处向上爬。他看到雪地里黑黝黝的两行人马,象一个长方形,斜着向山上强行攀登。他望着这两行人马登上山脊,穿进更远处的树林。  “我们一定要支援他们,”普里米蒂伏说,他的音调干巴而平板办  “不可能。”罗伯特 乔丹对他说。“打早晨起我就料郅这个了。”  “什么道理,“  “他们昨夜去谕马-雪停了,人家跟着脚迹追琮到那里。”“我们可“定要支援他们,”普里米蒂伏说。“我们不餌眼看着他们不管。他们是我们的同志哪,“  罗伯特 乔丹伸手放在这个汉子的肩上。“我们无能为力,”他说。“有办法的话,我会支援他们。”“上面有条山路通到那儿。我们可以带上两挺枪,骑马走那条路 就是下面那挺和你那挺。我们可以这样支援他灼。”  “你听一”罗伯特-乔丹说。“我在听的就是字个呢,”普里米蒂伏说。枪声一阵接一阵地传来。接着,他们听到自动步枪清臃的连发声中响起了竽榴弹沆闷的爆炸声,  “他们完了。”罗伯特。乔丹说。“雪不下,他们就完了。”我们去的话,也要完。我们现有的力量不能分散。”  普里米蒂伏的下巴、嘴的四周和脖子上全是灰色的胡子茬。脸的其余部分全是褐色的,长着断典梁的塌鼻子和深陷的灰眼睛。罗伯特 乔丹望着他,只见他那长濂胡子茬的嘴角和脖子上的筋在抽搐。  “你听这枪声。”他极。“在屠杀啦。”“如果他们把那凹地包围了,就会屠杀,罗伯特”乔丹说。“可能有人逃得出来。”  “我们可以绕到他们背后去向他们开火。”普里米蒂伏说。“我们四个醣马去。”  “去了又怎么样?等你从背后向他们开火之后,又能怎么样?”  “我们跟‘聋子’并肩作战。”“到那儿去送命?瞧太阳,白天还长着呢。”长空无云,阳光照在背上很热。他们下面那片空地的南坡已露出大块大块的泥土,松树上雪已全化了,淌到了地上。他们下面被融雪沾湿的岩石,这时在炎热的阳光下微微冒着热气。“你必须忍住。”罗伯特‘乔丹说。“这类事情在战争中经常有。”  “我们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真这样吗?”普里米蒂伏望着他。罗伯特 乔丹明白他信任自己 “你不能派我和另外一个人带这支小机枪去。”  “这是没用的,”罗伯特,乔丹说。  他自以为看到了他在寻觅的东西,但那不过是一只苍鹰迎风而下,接着,朝上飞到最远的那一排松树上空去了 “我们一起去也没用,”他说。  正在这时,枪声更加激烈了,枪声中夹杂着手榷弹的沆闷的爆炸声申  “哼,操他们的。”普里米蒂伏噙着眼泪,双颊抽动,十分真诚地辱骂着。“噢,天主和圣母舸’操他们奶奶的。”  “你平静一些,”罗伯特“乔丹说。“要不了多久,你也栗向他们开火啦。那女人来了。”  比拉尔踩着沉重的步子,从岩石间向他们爬上来。风传来阵阵枪声,普里米蒂伏不断地骂着。”搡他们的,天主和圣母啊搡他们的。”罗伯特‘乔丹爬下去扶比拉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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