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啦。大家象往常一样讲到要派军队到山里来扫荡。还有的说,军队巳经出动了。他们已经从瓦利阿多里德开拔了。不过总是那么说。不值得理会。” “可你。”巴勃罗的老婆简直恶狠狠地对巴勃罗说,“还说什么安全。” 巴勃罗沉思地望着她,搔搔下巴。“你呀,”他说。“你的桥。” “什么桥?”费尔南多兴高采烈地问。“蠢货,”妇人对他说。“笨蛋。再喝杯咖啡,使劲想想还有什么新闻。” “别生气,比拉尔,”费尔南多平静而髙兴地说。〃听到了谣言也不必大惊小怪。我记得的全告诉了你和这位同志啦。”“你不记得还有什么别的了?”罗伯特 乔丹问。“没有了。”费尔南多一本正经地说。“还算运气,我没忘记这些,因为都不过是谣言,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那么,还可能有别的谣言吧?” “是。可能有。不过我没留心。一年来,我听到的尽是谣言。” 罗伯特 乔丹听到站在他背后的姑娘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再跟我们讲个谣言吧,小费尔南多。”她说,接着笑得两肩直颤。 “即使记起来也不说了。”费尔南多说。“听了谣言还当桩大事的人太差劲了。” “不过我们了解了情况能救共和国。”那妇人说。“不。,炸了桥才能救共和国,”巴勃罗对她说。“走吧 罗伯特 乔丹对安塞尔莫和拉斐尔说。“如果你们已经吃过饭的话。” “我们这就走。”老头儿说着,他们俩就站起身来。罗伯特,乔丹觉得有人把手按在他肩膀上。那是玛丽亚。“你该吃饭了,”她说,手仍搁在肩上。“好好吃,让你的肚子顶得住更多的谣言。”“谣言把我肚子填饱了。” “不。不该这样。在听到更多的谣言之前,先把这些吃下去。”她把碗放在他面前。 “别取笑我,”费尔南多对她说。“我是你的好朋友,玛丽亚。”“我不是取笑你,费尔南多。我只是在跟他开玩笑,他不吃要肚子饿的。” “我们大家都该吃了,”费尔南多说。“比拉尔,怎么啦,没给我们端来吃的?〃 “没什么,伙计,”巴勃罗的老婆说着,在他碗里盛满了炖肉。 “吃吧。是啊,那是你的。现在吃吧。” “好极啦,比拉尔,“。南多依旧一本正经地说。 “谢谢你,”妇人说。“谢谢你,多谢了。” “你生我的气吗?”费尔南多问。“没有。吃。赶紧吃吧。” “我吃,”费尔南多说。“谢谢你。” 罗伯特 乔丹望着玛丽亚,她的双肩又开始颤动了,她就把眼晴望着别处。费尔南多吃得兴致勃勃,脸上一副骄傲而正经的样子,即使他用着一把特大汤匙,嘴角边淌着一点儿炖肉汁,也没影响他的正经模样。 “你爱吃这东西吗?”巴勃罗的老婆问他。 “是啊,比拉尔。”他说,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是老样子。” 罗伯特‘乔丹感觉到玛丽亚伸手搁在他手臂上,感觉到她乐得用手指紧捏着他。 “就为了字等 ,你才爱吃吗?”妇人问费尔南多。“是晡“我明白了。炖肉;老样子。北方情况很糟;老样子。这里准备发动进攻1老样子。部队来搜索我们;老样子。你这个人可以当做老样子立脾坊了。”“可是后两件事只是谣言,比拉尔。” “西班牙啊,”巴勃罗的老婆尖刻地说。然后转向罗伯特 乔丹。“别的国家里有象这样的人吗?” “没有别的国家象西班牙一样,”罗伯特 乔丹有礼貌地说。“你说得对。”费尔南多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象西班牙。” “你到过别的国家吗?”妇人问他。“没有,”费尔南多说,“我也不想去。”“你明白了吧?”巴勃罗的老婆对罗伯特、乔丹说。“小费尔南多,”玛丽亚对他说,“给我们讲讲你在瓦伦西亚的情况吧。” “我不喜欢瓦伦西亚。”1“为什么?”玛丽亚问,又捏捏罗伯特,乔丹的手臂。“你千吗不爱瓦伦西亚?” “那里的人没有礼貌,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老是冲着彼此大声嚷嚷:喂,喂1”“他们懂你的话吗?”“他们假装不懂,”费尔南多说,“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连海都没看就走了,”费尔南多说。“我不喜欢那里的人。” “呸,滚到别地方去,你这个老姑娘,”巴勃罗的老婆说。“滚到别地方去,别叫我恶心啦。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是在瓦伦西亚过的。可不是吗!瓦伦西亚。别跟我讲瓦伦西亚。”“你在那里做什么?”玛丽亚问。 巴勃罗的老婆端了碗咖啡、一块面包和一碗炖肉,在桌边坐。 “什么?不是我,而是我们在那里做什么。菲尼托订了个合同,在那边过节的期间斗三场牛,我就去那里。我从没见过那么多人。我从没见过那么挤的啪啡馆。等几个小时也没有座位,电车也没法上得去。瓦伦西亚一天到晚热热闹闹,““那么你做些什么呢?”玛丽亚问。 “挪样没玩过?”妇人说。“我们去海滩,躺在海水里,张着帆的船用牛从海里拉上来。牛被赶到海里,它们只得游水1然后把牛拴在船头上,它们站住了脚,就摇摇晃晃地在沙滩上走上来。早燥一阵阵细浪拍打着海滩,十对同轭的牛拖一条张了帆的船。那就是瓦伦西亚。” “你除了看牛,还玩些什么?” “我们在沙滩上的凉亭里吃东西。有鱼肉馅儿饼,有红椒、青椒,还有米粒那么大的小榛子。饼子又香又薄,鱼肉鲜极了。海里捞上来的新鲜明虾浇上酸橙汁。虾肉是粉红色的,味儿真美,一只要咬四口才吃光。这玩意儿我们吃得不少。我们还吃什锦饭,配鲜海味,带壳给蜊、淡莱、小龙虾和小线鱼。我们还吃到小不点儿的淸炸鳗鱼,小得象豆芽,弯弯曲曲盘成一团,嫩得不用嚼,到嘴里就化掉。老是喝一种白酒,冰凉,爽口,真棒,三毛钱一瓶。最后吃甜瓜。那里盛产甜瓜。” “卡斯蒂尔的甜瓜更好,”费尔南多说。“什么话。”巴勃罗的老婆说。 “卡斯蒂尔的甜瓜细得象鸡巴。瓦伦西亚的甜瓜才是可吃的。回想起来,那些瓜有人的胳臂那么长,绿得象海水,一刀切下去,绷脆绷脆的,汁水又多,比复天的清早更甜美。唉,我想起了盆子里盘成一堆的小不点儿的鲜嫩的鳗鱼啦。还有,整个下午喝大杯的啤酒,冰凉的啤酒盛在水罐那么大的杯子里,杯子外面都凝着水珠。” “那么你不吃不喝的时候,干什么呢?” “我们在屋里睡觉,阳台上挂着细木条编的帘子,小风从弹簧门顶上的气窗里吹进来。我们在那里睡觉,放下了帘子,屋里白天也是暗的。街上飘来花市上的香味和爆竹的火药味。在过节期间,每天中午放爆竹,爆竹拴在沿街的绳子上,满城都有,爆竹用药线连起来,顺着电线杆、电车线一个挨一个地炸晌,声音可大哪,劈劈啪啪,简直没法想象。“ “我们睡觉,然后再要了一大罐啤酒,凉得玻璃外面都凝结着水珠,女侍者把啤酒端来时,我在门口接,我把冰凉的玻璃雉贴在菲尼托背上,他已经睡着了,啤酒拿来时也没醒。这时,他说了”别,比拉尔。别这样,太太,让我睡呀。’我说,‘好啦,醒醒吧,你喝这个,有多凉啊,’他眼睛也不睁开就喝了,喝了又睡;我在床脚搁了个枕头,斜靠着,看他睡。他皮肤赭红、头发乌黑,那么年青,睡得那么安静。我把一雄全喝了,听着过路乐队的演奏,你呀。”她对巴勃罗说,“这种日子你经历过吗?” “我们一起也痛快过,”巴勃罗说。 “不错,”妇人说。“当然啦。你当年比菲尼托更富有男子气。不过我们从没去过瓦伦西亚。我们从没在瓦伦西亚一起躺在床上听乐队在街上经过。” “那是不可能的事,”巴勃罗对她说。“我们没机会去瓦伦西亚啊。你讲道理的话就能理解这一点了。不过,你和菲尼托没炸过火车。” “不错,”妇人说。“炸火车是该我们干的事。炸火车。不错。开口闭口老是火车,谁也没法说不是。结果呢,是懒,死样怪气,完蛋了事。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胆怯。以前也千过不少别的好事,我说话要公平。不过同样,谁也不能说瓦伦西亚的不是。“ ”你听到我的活了?” “我不喜欢瓦伦西亚,”费尔南多平静地说。“我不喜欢瓦伦西亚。” “难怪人家说,驴子的倔脾气是改不过来的。”妇人说。“把桌子收拾干净,玛丽亚,我们准备上路。“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听到了第一批飞机返回的声音。第九章 他们站在山洞口望着飞机。轰炸机这时飞得很髙,象一支支迅疾而丑陋的箭头,引擎声把天空展得象要进裂似的。它们的外型象鲨鱼,罗伯特’乔丹想,象墨西哥湾流里尖鼻宽螬的鲨鱼。这些飞机银翼宽阔,隆隆作晌,飞转的螺旋桨在阳光中象一个个模糊的光环,它们的行动可不象鲨鱼。它们的行动和世上的任何事物都不同。它们象机械化的死神在行动。 你应该写作,他对自已说。也许你有一天会再拿起笔来。他觉得玛丽亚紧握着他的胳臂。她正望着天空,他就对她说,“你看飞机象什么,漂亮的姑娘?” “我不知道。”她说。 “我看象死神吧。” “我看飞机就是飞机,”巴勃罗的老婆说。 “那些小飞机呢?” “可能打别的地方飞过去了,”罗伯特 乔丹说。“轰炸机飞得太快,等不及那些小飞机,单独回来了。我们的飞机从不越过火线来追击它们。也没足够的飞机去冒这种险。” 正在这时,三架组成乂字形的海因克尔战斗机在林中空地上空朝他们飞来,低得差点儿擦到树梢,就象嘎嘎作响的、机翼1。。朝下冲的、扁鼻子的丑陋的玩具飞机,突然可怕地变大到实际的尺寸,吼叫宥一掠而过。飞机飞得那么低,以致大家从洞口看得见戴着头盔和护目镜的驾驶员,以及巡逻机队队长脑后飘拂的围巾。 “那些飞机能见到马儿,”巴勃罗说。 “它们能觅到你的烟头,”妇人说。“放下毯子吧。”没有别的飞机再飞来。其余的飞机一定越过了远处那边的山脊,等隆隆声消失以后,他们走出山洞,来到空地上。天空这时显得空旷、髙爽、蔚蓝、明朗。 “这些飞机仿佛是一场梦,我们现在醒过来了。”玛丽亚对罗伯特 乔丹说。飞机声已经远得几乎听不到了,微弱的嗡嗡声象手指轻轻碰了你一下,放开后又碰一下,现在连最后的难以觉察的嗡嗡声都消失了。 “这不是梦,你进去收拾一下吧。”比拉尔对她说。”怎么办?”她转身对罗伯特 乔丹说。“咱们骑马,还是走去?”巴勃罗瞅她一眼,嘴里哼了一声,“随你便,”罗伯特 乔丹说。“那我们走去吧,”她说。“为了我的肝,我想走走。”“骑马对肝有好处。” “是啊,不过屁股可受不了。咱们走去,你一”她转身对巴勃罗,“到下面去点点你的牲口,看看有没跟飞机飞掉。” “你要弄匹马骑骑吗?”巴勃罗问罗伯特 乔丹。 “不要。多谢。那姑娘怎么办?” “她走走也好,”比拉尔说。“不然她身上好多地方全僵了,要没用啦。” 罗伯特 乔丹觉得脸红了。“你睡得好吗?”比拉尔问,接着说,“真的没病。本来可能有的。我不懂怎么会没有。说不定天主到底还是有的,虽然我们把他废了。你走你的,”她对巴勃罗说。“不关你的事,这是比你年青的人的事。人家不是你那种料,走吧接着又对罗伯特 乔丹说,“叫奥古斯丁看守你的东西。他一来我们就走,“ 天色清澈明朗,阳光温暧。罗伯特,乔丹望着这个脸色棕揭的大个子女人,她长着一双和善的分得很开的眼睛,一张大方脸上有了皱纹,难看却不讨厌,眼睛是欢乐的,但嘴唇不动的时候,脸色是悲伤的。他望着她,随后望着那体格魁梧而呆头呆脑的男人,这时他正穿过树林,朝着马栏走去。那妇人也在望着他的后影。 “你们睡过觉吗?”妇人问。 “她是怎么说的。” “她不肯告诉我。” “我也不肯。” “这么说你们睡过了,”妇人说。“你对她可要尽量小心啊。” “假如她怀了孩子怎么办?” “不碍事,”妇人说。“不碍事。” “在这里可不好办。” “她不呆在这里。她跟你走。” “那我上哪里去呢?我不能随身带个女人。” “谁知道?你带藿两个都行,“ “可不能那么说。” “听着,”妇人说,”我不是胆小鬼,不过,清早的情况我看得很清楚。我知道,我们眼前的人中间有许多也许再也活不到下―个星期天。” “今天是星期几?”“星期天。” “真格的,”罗馅特“乔丹说。“下个星期天还远着呢。我们活到星期三就不错了。不过,我不爱听你说这种话。” “每个人都得找个人谈谈心里话,”妇人说。“以前我们有宗教和那一套劳什子。现在谁都得找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聊聊,因为不管怎么勇敢的人也觉得非常孤单。” “我们并不孤单。我们大家在一起。” “看到那些飞机就叫人上心事。”妇人说。“我们根本对付不了这样的飞机。” “可是我们能打垮他们。” “听着,”妇人说。”我对你讲心里的疙瘩,可别以为我决不够。什么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太阳一升起,悲哀就消啦。悲哀就象雾。”“那当然,”妇人说。“假如你往好处想的话。看来是讲了关于瓦伦西亚的那套无聊话的缘故。是讲了那个去看马的窝囊废的缘故。我讲了过去的事使他伤心了。杀他,行。骂他,行。伤他的心,可不行。”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的。” “别人是怎么会在一起的?革命刚开始时和开始以前,他算是一条汉子。是响当当的。现在他可完蛋了。塞子拔掉了,皮袋里的酒全流光了。”“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軎欢你,并且满有道理。昨晚我跟他睡觉。”她这时笑了笑,摇摇头。“咱们眼前不谈这个,”她说。“我对他说,‘巴勃罗,你干吗不杀了那个外国佬,“‘这小伙子不错,比拉尔,’他说。‘这小伙子不错。”“我于是说,‘现在我作主,你明白了?’“‘明白了,比拉尔。明白了他说。后半夜我听到他醒了,一个人在哭。他哭得气咻咻的,难听极了,就象身体里有只野兽在折腾。 “‘你怎么啦,巴勃罗?’我对他说,把他拉过来抱住。〃没什么,比拉尔。没什么。’“‘不。你准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大家,’他说,‘大家抛弃我的情形真叫我伤心。““‘是呀,不过他们支持我,,我说,‘而我是你的女人。”“‘比拉尔。“他说,‘想想火车吧。”他接着说,‘愿天主保佑你,比拉尔。’ 〃你提天主干吗?’我对他说。‘你怎么讲这种话?’ “就是,’他说。‘天主和圣母玛利亚。” 〃什么话,天主和圣母玛利亚!’我对他说。‘能这样说话吗,“’ “‘我怕死,比拉尔,’他说。‘我怕死。你明白吗?’“‘那你给我从床上下去,’我对他说。'一张床上挤不下我、你和你的害怕。’ “那时他害臊了,不作声了,我就睡着了。不过,小伙子,他这个人完蛋了。” 罗伯特 乔丹默不作声。 “我这辈子时不时也会有这种悲哀,”妇人说。“可是跟巴勃罗的不一样。我的悲衮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这我相信。” “那也许是女人常有的心情。”她说。“也许根本算不了一回事,”她停了一下,接着又说。“我对共和国有很大的幻想。我坚决相信共和国,我有信心。我象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相信奇迹一样,狂热地相信共和国。” “我相信你。” “你也有这同样的信仰吗?” “信仰共和国?” “是呀。” “当然,”他说,希望自己说的是真话。 “我很高兴,”妇人说。“那你不怕吗?" “死倒不怕,”他说,这是真话。“别的呢?” “只怕完成不了我应该完成的任务。” “不象上次那个人怕当俘虏吗?” “不怕,”他老实说。“有了那种害怕心理,包揪太重,什么也干不成。” “你是个很冷静的小伙子。” “不,”他说,“我不这样看。” “不。你的头脑很冷静。” “我只是对工作考虑得很多罢了。” “难道你不喜欢生活的乐趣?” “喜欢。很甚欢。但是不能妨害我的工作 “你喜欢喝酒,我知道。我看到了。” “不错。很喜欢。但是也不能妨害我的工作。” “那么女人呢?” “也很喜欢,但我不怎么把她们放在心上。” “你不在乎?” “在乎。不过人们常说女入能打动你的心,可我还没找到打动我的心的女人,“ “我看你是在撒谦,“ “可能有点儿。〃 “可你喜欢玛丽亚。” “对。突然之间非常喜欢。” “我也是。我很喜欢这个丫头。不错。很窖欢,“ “我也是,”罗伯特,乔丹说,感到自己的声音又嘶哑了。“我也是。是呀。”说出来使他很偷快,他很正经地用西班牙语说 “我非常爱她。” “我们见了‘萆子’后,我让你们俩单独在一起。”罗伯特 乔丹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没有必要。”“不,小伙子。有必要。时间不多呀。”“你在手上看出来了?”他问。“不。别再想手相那套胡扯啦。” 凡是对共和国不利的事情她都不爱提,这件事也播在一边。罗伯特 乔丹没说什么。他望着玛丽亚在山洞里收拾碗碟。她擦擦手,转身对他笑笑。她听不清比拉尔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对罗伯特“乔丹笑的时候,褐色的脸涨得通红,她接着又对他笑笑。 “还有白天呢。”妇人说。”你们过了一晚,还有白天呢。现在自然没有我当初在瓦伦西亚时的那些玩意儿。可是你们可以采些野草莓或别的什么。”她笑了。 罗伯特,乔丹用手臂搂着她的宽肩膀。“我也喜欢你。”他说。“我很喜欢你。” “你真是个地道的猎艳能手,”妇人说,被这种亲热的表示弄榑很窘。“你快把每个人都爱上了。奥古斯丁来了。” 罗伯特’乔丹走进山洞,走向玛丽亚站着的地方。她看他走来,眼晴明亮,脸蛋和脖子又涨红了。 “喂,小兔子,”他说着吻她的嘴。她紧紧拥抱他,凝视着他的脸说。 “喂。噢,喂。喂。”原先坐在桌边抽烟的费尔南多站起身,摇摇头,捡起靠在洞壁的卡宾枪就走出去了。 “真不象话,”他对比拉尔说。“我不軎欢这样。你该管管这丫头。“ “我在管,”比拉尔说。“那位同志是她的未婚夫。” “噢,”费尔南多说。“既然这样,他们订了婚,那我就认为很象话啦。” “我很高兴,”妇人说。 “我也很髙兴,”费尔南多一本正经地赞同。“再见,比拉尔。” “你上哪儿去?” “到上面岗哨去接普里米蒂伏的班。” “你他妈的上哪儿去?”奥古斯丁这时走上前来,问这个一本正经的小个子。 “去值班,”费尔南多理直气壮地说。 “你去值班。”奥古斯丁嘲弄地说。“我操你奶奶的班。”接着转身对那女人,“要我看守的他妈的劳什子在哪里呀。” “在山洞里,”比拉尔说。“装在两个背包里。你满嘴脏话叫我腻烦 “我操你的膩烦,”奥古斯丁说。 “那就去操你自己吧,”比拉尔不温不火地对他说, “你妈的,”奥古斯丁回答 “你从来没妈,”比拉尔对他说,双方的骂人话达到了西斑牙语里的最高水平,其内容从不明说,只能意会。 “他们在里面搞什么名堂,“”奥古斯丁这时问,好象在打听什么机密似的。 “不搞什么名堂,”比拉尔对他说。“没什么。我们毕竟是在春天里,你这个畜生。” “畜生,”奥古斯丁说,玩味着这个词儿。“畜生。还有你呐。你这大婊子养的。我操它的春天。”比拉尔给他肩上一巴攀。 “你呀。”她说,声如洪钟地大笑了,“你骂人翻不出花样。不过劲头倒挺足。你看到飞机没有?” “我操它们引擎的祖宗,”奥古斯丁点点头,咬着下膊说。 “那才有点儿意思,”比拉尔说。“真有点儿意思。不过干起来实在不容易。” “飞得那么髙,确实够不着,”奥古斯丁露齿笑着说。“那还用说。不过说说笑话总比担惊受怕强吧。” “是呀,”巴勃罗的老婆说。“总比担惊受怕强。你这人不错,说笑话很带劲。” “听着,比拉尔。”奥古斯丁认真地说。“要出事了。是真的。“ “你看怎么样。” “糟得不能再糟了。飞机可不少轲,太太。可不少啊。”“原来你跟别人一样也给飞机吓着了?”“哪里的话!”奥古斯丁说。“你看他们打算干什么?”“听好,”比拉尔说。“从这小伙子来炸桥看,显然共和国在准备发动一次进攻。从这些飞机来看,显然法西斯分子在准备迎战,不过干吗把飞机亮出来呢?” “这次战争中蠹事真不少,”奥古斯丁说。“这次战争疯撖得没底。” “这很明白,”比拉尔说。“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啦。”“是呀,”奥古斯丁说。“我们疯疯癲癲地混了一年啦。不过,巴勃罗这人挺有判断力。巴勃罗足智多谋。”“你说这话干吗?”“我要说。”“你可要明白。”比拉尔解释说。“现在要靠智谋来挽救局势已经太晚了,而且他已经失去了判断力。” “我明自。”奥古斯丁说。“我知道我们得撤走。既然我们必须打胜才能活下去,就必须把桥都炸掉。不过,尽管巴勃罗现在成了胆小鬼,他还是很机灵的。”“我也很机灵啊,“ “不,比拉尔,”奥古斯丁说。“你不机灵。你勇敢。你忠诚。你果断。你有直觉。很果断,很热情。可是你不机灵。““你以为这样?”妇人若有所思地问。“正是,比拉尔。” “那小伙子很机灵,”妇人说。“又机灵又冷静。头脑非常冷静" “不错,”奥古斯丁说。“他一定很在行,不然人家不会要他来干这一个了。可是我没看出他机灵。巴勃罗呢,我字,他是机灵的。” “可是他吓破了胆,成了废物,撤手不干了。”“可还是机灵。”“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要好好想想。当前我们做事要动动脑子,炸桥之后,我们得马上撤走。一切都得有个准备。我们要考虑好到哪里去、怎么走。”“那当然啦。” 这就用得上巴勃罗。这件事必须干得机灵。” “我信不过巴勃罗。” “在这件事上,要信任他。” “不。你不了解他垮到了什么地步。” “但他很机灵。这件事我们如果干得不机灵,我们就他妈完蛋啦。” “我得想想,”比拉尔说。“我还有一天时间可以考虑。” “炸桥是那小伙子的事。”奥古斯丁说。”这方面他准有一手。另一个安排炸火车的,干得多么出色啊。” “不错,”比拉尔说。“事实上全是他安徘的。” “你拿出魄力和决断来。”奥古斯丁说。“可是让巴勃罗负责行动,让巴勃穸负责撤退。现在道他研究方案吧。” “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不错。”奥古斯丁说,“可是不精明。这方面,巴勃罗行。” “吓破了胆也行?” “吓破了胆也行。” “你看炸桥这事怎么样?” “非干不可。这我知道。有两件事我们非干不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们必须打胜仗。要打胜仗就得炸掉桥。” “巴勃罗如果机灵,为什么看不到这点?” “因为他自已软弱无能,所以想保持现状,他宁愿保持软弱无能,好象待在一个旋涡里。不过河水在涨。形势逼他改变的话,他会变得机灵的。他非常机灵。” “幸好那小伙子没把他杀了。” “真格的。昨晚吉普赛人要我杀掉他。吉普赛人是个畜生。” “你也是畜生,”她说。“不过是聪明的畜生。” “你我都聪明,”奥古斯丁说。“不过有能耐的还是巴勃罗!” “可是叫人受不了。你不知道他垮到了什么地步。”“知道。可是有能酎呀。听着,比拉尔。发动战争只要靠聪明就成。不过要打胜仗却需要能耐和物资。” “我好好考虑考虑。”她说。“我们现在得动身了。我们已经迟了。”接着提高了嗓门。”英国人1”她喊着。“英国人!来呀,咱们走吧。”第十章 “咱们歇歇,”比拉尔对罗伯特,乔丹说。“在这里坐下,玛丽亚,咱们躭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