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上的惨桉-11

“以前是。你认为那女孩如何?”  “你指罗柏森小姐?”  “是的。”  “我认为她很有个性。”  “你对了。她是有脾气的。她看来柔顺,实则不然。她有胆识。她是──哦,去他的,我要这个女孩。去跟那位老女士商量也许不算是坏主意。如果我能使她完全反对我,也许我跟珂妮亚的事会有些结果。”  他飞奔进入了望厅。梵舒乐小姐坐在她惯常所坐的角落里。她看来比以往更傲慢自大。她正在做针线活。斐格森向她走去。赫邱里·白罗悄然走进来,挑了一个不太远的位置坐下,装作专心在看一本杂志。  “梵舒乐小姐,午安。”  梵舒乐小姐抬头望了一下,马上又低下,冷漠地答了一句,“唔,午安。”  “看这里,梵舒乐小姐,我要跟你谈一件挺要紧的事。  很简单。我想娶你的表妹。”  梵舒乐小姐的线团落在地板上,滚过全厅。  她以恶毒的语气说道:“年轻人,你一定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我决定娶她。我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梵舒乐小姐冷静地、象研究某种奇特的甲虫类般兴味十足地宙视着他。  “真的?我猜她一定打发你走开。”  “她拒绝了。”  “自然的。”  “没什么好‘自然’的。我要继续追求她直到她答应。”  “我可以向你保证,先生,我会采取行动让你了解我年轻的表妹是不能遭受这类骚扰的。”梵舒乐咬着牙说道。  “你反对我哪一点?”  梵舒乐小姐只是扬扬眉,使劲地拉着毛线,想把它拉回来,她没有开口。  “说啊,”斐格森先生再问,“你反对我哪一点?”  “我认为原因非常明显——先生,哦,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斐格森。”  “斐格森先生。”梵舒乐小姐叫出他名字肘,口气显得很轻蔑。“任何类似的念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你意思是,”斐格森说,“我不够好,配不上她?”  “我认为你自个明白。”  “我哪方面还不够好?”  梵舒乐小姐又不答复。  “我有两条腿、两只手和健康、理智的头脑。有什么不对劲呢?”  “斐格森先生,譬如社会地位就是个问题。”  “社会地位是空的!”  门被推开,珂妮亚走了进来。一看到凶恶的玛丽表姊正在跟假意追求她的斐格森在交谈,她吓得呆住了。  准备战斗到底的斐格森先生转过头来,向她咧嘴而笑,大声说道,“来吧,珂妮亚。我正用最守份礼的方式向你要求缔结金玉盟。”  “珂妮亚,”梵舒乐小姐说,口气凶得令人畏惧,“你鼓励过这个年轻人吗?”  “我……没有……当然没有……至少……不确实……我意思是……”  “你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鼓励我,”斐格森先生帮她解围,“我自个向她求婚的。她没有当面给我难堪,因为她心地太好了。珂妮亚,你表姊说,我不够好配不上你。当然这是事实,但不是她指的那方面。我的本性当然配不上你,但在她的想法中她是认为我的社会地位比你低。”  “我认为珂妮亚的意思也是如此,”梵舒乐小姐说。  “是这样的吗?”斐格森先生审视着她。“这就是你不愿嫁我的原因?”  “不,不是的,””珂妮亚脸色羞红。“如果……如果我喜欢你,我不会在意你是谁。”  “而你不喜欢我?!”  “我……,我认为你只是在挑毛病。你谈论事物的态度……你所讲的事情……我──我从没碰过像你这样的人。  我——”  泪水快要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急忙奔出了望厅。  “大体上,”斐格森先生说,“这开头还是不赖。”他靠回椅背,看着天花板,吹起口哨,并翘起二郎腿说道,“我迟早要叫你表姊的。”  梵舒乐小组气得发抖。“先生,请你立刻离开这个大厅,否则我要按铃叫侍应生来。”  “我已经付过船票,”斐格森先生说。“他们不可能从公共休息室把我支开。不过,我会迁就你。”他轻轻唱着,“哟嗬嗬,一瓶酒。”然后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晃到门口,走了出去。  梵舒乐小姐气得讲不出话,只是拼命跺脚。白罗悄然地从杂志后面冒出头来,弓身一跃,将线团捡回。  “谢谢你,白罗先生。请你唤鲍尔斯小姐来——我让这无礼的年轻人气死了。”  “相当怪癖,”白罗说,“恐怕这类家庭出来的人大都如此。当然被宠坏了。总是喜欢攻击想象中的敌人。”然后他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你认识他吧,我猜?”  “认识他?”  “他称自己斐格森而不冠上头衔,因为他思想前进。”  “他的头衔?”梵舒乐小姐尖声问道。  “是的,他就是年轻的道黎胥爵士。当然是家财万贯,但当他在牛津大学念书时就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脸色忽而喜忽而怒,梵舒乐小姐说,“白罗先生,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白罗耸耸肩。  “报上有一张照片──我注意到那照片上的人跟这年轻人脸孔很像。随后我又发现他所戴刻有姓名缩写的戒指上有一种荣誉纹章。哦,这绝对错不了,我向你保证。”  他十分高兴地读到梵舒乐小姐脸上另一种表情已经战胜了一种表情,终于,她头略倾过来说道,“非常感谢你,白罗先生。”  当她走出了望厅时,他望着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然后他坐下来,神色又再度凝重起来。思绪在他脑中象火车一样迅速奔驰,他不时点头。  “不错──是啦,”他终于说道,“一切都讲得通了。”  ------------------  25  雷斯找到白罗时,他还坐在那儿。  “嗯,白罗,怎么了?再过十分钟潘宁顿就要来了。我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白罗迅速站起身。“先找芬索普来。”  “芬索普?”雷斯感到很诧异。  “不错,带他到我房里来。”  雷斯点点头,走开了。白罗返回房间。一两分钟后,雷斯路芬索普来了。  白罗示意他坐下,并递上香烟。  “芬索普先生,”他说,“谈点正经事:我察觉到你打的领带跟我朋友海斯亭的一样。”  芬索普低头用迷惑的神情望着自己的领带。  “这是条O·E·领带。”他说。  “正是。虽然我是个外国人,但我对英国人的某些观念也略有所知。譬如我知道,某些事该做,某些事不该做。”  芬索普露齿而笑。  “先生,现在我们很少谈这种事了。”  “也许你们很少谈,但习俗还是传下来了。老式领带是老式领带。我从经验中知道,有些事是打老式领带的人不做的。其中一件是,芬索普先生,人家在谈私事时不得插嘴。”  芬索普眼睛瞪得老大。  白罗继续说,“但那一天,芬索普先生,你却这么做了。  有几个人正在了望厅内办私事,你悄悄走近他们身旁,显然企图偷听他们正在说什么,接着,你甚至转过身去赞赏一位女士──道尔夫人──处理事情的效率。”  芬索普的脸色变得通红。白罗不容片刻停顿地往下说,“芬索普先生,这一种行径不似一个打着跟海斯亭一样领带的人所会做的。海斯亭为人得体,他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事。由这点,我就联想起许多事实:你年纪如此轻,却有办法度这种费用昂贵的假:你是律师行的一名律师,显然不可能入息太高;而你又不像大病初愈,需要出国做长期调养。我问我自己──现在可要问问你──叫你在这艘船上出现的原因何在?”  芬索普头猛然往后一缩。  “我是不会向你提供任何这方面的资料的,白罗先生。  我认为你脑筋一定有问题。”  “我很正常,脑筋很清醒。你的律师行在哪儿?在诺坦普顿夏郡,离伍德·荷不远。你想偷听的是什么样的谈话?  是有关法律文件的。你当时说的是什么样的话──语调那么不自然?你的目的是阻止道尔夫人在未读过文件之前签字。”  他顿了一顿。  “这船上发生了凶杀案,迅即又发生了两宗谋杀案。如果我再明白指出,杀死鄂特伯恩夫人的左轮手枪是属于潘宁顿先生的,那么或许你会感到你其实有责任把一切告诉我们。”  芬索普沉默了几分钟。最后他说,“白罗先生,你说话如此拐弯抹角,但我很理解你所提出的要点。问题是,我实在无从向你提供确实的资料。”  “你意思是,这案子还在悬疑阶段?”  “不错”“因此你认为说出来可能不妥?法律上来说,这可能很对。但这里不是法庭。雷斯上校和我正全力缉拿凶手。任何可以帮助我们的,我们都会很珍惜。”  芬索普再度考虑了一会,然后说,“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踏上这次旅程?”  “我叔父——卡密契尔先生,是道尔太太的英国律师。  是他派我来的。他替道尔太太处理好些事务,因此跟她在美国的托管人──播宁顿先生一一经常有信件来往。有几宗小事件──我记不清是哪些事情——引起我叔父的怀疑,他认为整个事儿都很不妥。”  “说得明白一点,”雷斯道,“你叔父怀疑潘宁顿是个骗子。”  芬索普点点头,脸上隐约露出微笑。  “你比我所说的更不留余地,但主要意思是对的。潘宁顿找了不少借口,或是故意搪塞一下一些款项的用途。这惹起我叔父的怀疑。”  “这些怀疑还未澄清的当儿,黎吉薇小姐突然结了婚,并前往埃及度蜜月。她的结婚消息使我叔父松了口气,因为他晓得当她返回英国后,一切都会被正式移交过来。”  “可是,她从开罗写给他的一封信中,她无意中提及他们遇见了潘宁顿。这立刻增加了他的疑心。他猜度潘宁顿或许已身陷窘境,因而会试图套取林娜·道尔的签字,以填补他的透支。由于叔父并没有明显的证据可以提供给她,所以他的处境也颇为难。他想到只有派我乘飞机前来这里,见机行事。我的责任是监视一切动静,甚至在必要时作出适当行动──我可以对你说,这实在是件苦差事。事实上,正如你刚才指出,我那天就表现得极其失礼!当时的确很尴尬,但整个来说,结果很令人满意。”  “你意思是,你使道尔太太提高了警觉?”雷斯问道。  “不全然如此。不过,我想我把潘宁顿吓退了。我确定他暂时不会再使什么诡计。这样我就有机会跟道尔夫妇混熟,伺机提醒他们。事实上,我是希望透过道尔先生完成任务的。道尔太太那样信任潘宁顿,不管向她透露什么都会很尴尬。接近她丈夫会比较容易一点。”  雷斯点点头。  白罗问道:“芬索普先生,你可以坦白答复下面的问题吗?如果你想要耍些诈骗伎俩,你会向道尔先生还是道尔夫人下手?”  芬索普微笑着说,“当然是道尔先生。林娜·道尔做事情很细心。她丈夫,可以想象是那种老实的家伙,对做生意一窍不通;随时准备‘在虚线上签字’,正如他自己所说。”  “我同意。”白罗说。他望望雷斯。“这就是动机。”  芬索普说,“但这纯粹是臆测,没有证据。”  白罗从容作答,“啊!我们会找证据!”  “怎样找法?”  “很可能由潘宁顿先生自己提供。”  芬索普满面狐疑。  “我很怀疑。的确很难想象。”  雷斯看看腕表。“他就快来了。”  芬索普会意,即刻告退。  两分钟后,潘宁顿出现了。他的态度一派温文,只是他那绷紧的嘴角和警惕的眼神,掩盖不了这身经百战的老手已准备好迎接任何战斗。  “嗯,两位先生,”他说,“我来了。”  他坐下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们。  “我们请你来这里,潘宁顿先生,”白罗开言道,“是因为显然你对这宗案件有着特殊和切身的兴趣。”  潘宁顿的眉毛微微一扬。  “是吗?”  白罗柔声地说,“没错。就我所知,林娜·黎吉薇从小就认识你。”  “噢!这──”他的睑色略为松懈了一点。“对不起,我不很明白你的意思。不错,我今天早上告诉过你,林娜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认识她。”  “你跟她父亲是亲密的朋友?”  “不错。我跟梅尔劬·黎吉薇很亲密──很要好。”  “你们交情深厚,因此黎吉薇先生临死之际,委托你当他女儿的业务监护人及财产信托人?”  “唔,大致是这样吧!”警惕性再度呈现,语调变得谨慎了。“自然,我不是唯一的信托人,还有别的人协助我。”  “有哪几个还健在呢?”  “只有史登达尔·洛克弗德先生健在,另外两人已经去世。”  “洛克弗德先生是你的合伙人?”  “不错。”  “就我所知,黎吉薇小姐结婚的时候还未达法律年龄。”  “她要到七月才满甘一岁。”  “如无意外,到时她就可以取得财产控制权,是吗?”  “是的。”  “但她结婚使得节外生枝。”  潘宁顿脸色一沉,用颇为不满的眼光投向二人。  “容我一问,先生们,你们究竟想问些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回答这问题——”  “我并不是不喜欢回答。我也不介意你们问些什么,但我只是觉得有点离题。”  “噢,潘宁顿先生,当然罗,”——白罗身子前倾,两眼放出敏锐的目光——“这点攸关着杀人动机。在侦查凶杀案时,经济因素也必需列入考虑范围。”  潘宁顿愠怒地说,“依照梅尔劬·黎吉薇的遗嘱,林娜到廿一岁或结婚后,便可接管遗产。”  “没有其他条件?”  “没有。”  “我敢肯定,这关系几百万元。”  “的确是关乎几百万。”  白罗轻声道:“你的责任,潘宁顿先生,和你合伙人的责任显然很沉重。”  潘宁顿敷衍地答道:“我们习惯了承担责任。不必替我们担心。”  “我倒很怀疑。”  白罗的语气仿佛触到他的痛处。他气冲冲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罗以坦白的态度说,“我正在怀疑,潘宁领先生,黎吉薇小姐的闪电结婚,有没有在你办公室中引起──嗯──恐慌?”  “恐慌?”  “是的,我用的正是这个字眼。”  “你们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很简单。究竟林娜·道尔的业务是否给处理得井井有条呢?”  潘宁顿站起身来。  “好了,我受够了。”他朝门的方向走去。  “但你可否先回答我的问题?”  潘宁顿厉声道:“简直一丝不紊。”  “你并没有因为接到林娜·黎吉薇结婚的消息,而感到惶恐?你并不因此而立刻乘船到欧洲,然后安排一次在埃及的巧遇?”  潘宁顿转过身来,他再度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全是一派胡言!我未在开罗遇上林娜之前,根本不晓得她已经结了婚。当时我还感到很诧异。她的信在我离开纽约一日后才抵达,一星期后才转到我手中。”  “你是乘‘卡曼尼克’号来的,我记得是你自己说的。”  “正是。”  “那封信在‘卡曼尼克’启航后才到达纽约?”  “我还要重复几次?”  “那就奇怪了。”白罗说。  “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你的行李上并无‘卡曼尼克’号的标签。唯一最近期的标签是属于横渡大西洋的‘洛曼第’号的。就我记忆所及,‘洛文第’号迟‘卡曼尼克’号两天启行。”  对方一时不知所措。他的眼神转动不定。  雷斯上校加入了围攻。  “来吧,潘宁顿先生。”他说,“我们有好几个理由相信你是乘‘洛曼第’号而不是‘卡曼尼克’号来的。因此,你早在纽约动身前就收到了道尔太太的信。再否认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向船公司查乘客的名单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潘宁顿心不在焉地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他木无表情,但在背后,他那敏捷的头脑却在计划着下一步。  “我只好认输了,先生们。你们比我想象中聪明。但我是有理由这样做的。”  “毫无疑问。”雷斯的语气显得很不客气。  “如果我说出来,你得保证替我守秘密。”  “我们会采取适当行动,这点你可以信任。但自然我们不可能替你作盲目的保证。”  “唉——”潘宁顿叹息道,“我是清白的。英国那边的事情有点蹊跷,使我担忧不已。单靠信件来往弄不清楚,我唯有亲自跑一趟。”  “你到底指什么蹊跷?”  “我有理由相信林娜正受人欺骗。”  “是谁?”  “她的英国律师。但这种事是不可随便怀疑人的,于是我决定立刻亲身调查一下。”  “你的高度警惕性是很值得赞赏的。但为什么你要装作没收到道尔太太的信呢?”  “唉,我问你,”潘宁顿摊开两手。“你总不能打扰了别人的蜜月时光,而一个理由也不给吧?我想最好的方法是安排成一次巧遇,况且我并不认识林娜的丈夫,他也有可能跟那班骗徒有联系的啊!”  “你的一切行动都是纯粹毫无私心的。”雷斯上校冷冷地说。  “正如你所说,上校。”  一段沉默过后,雷斯望一望白罗。这矮个子身体前倾。  “潘宁顿先生,你所编的故事我们一句也不相信。”  “呵,你们不信?那你们相信什么鬼东西?”  “我们相信林娜·道尔的闪电式结婚使你陷于经济窘况。因此,你即刻赶来,企图挽救危机──换言之就是争取时间。为此你尝试骗取道尔夫人在某些文件上签字,却失败了。于里,在登上阿布·席姆贝尔圣殿的悬崖上,你推动一块石头,险些击中了目标──”“你简直疯了!”  “我们相信,回程时,同样的事件又发生了。那就是说,某种机会出现了,以致道尔夫人可以轻而易举被杀掉,而罪名却可推诿到某人身上。我们不只相信,而且有证据证明,是你的手枪杀死了一个女人,而当时她正要向我们透露谁是杀死林娜·道尔和她的女佣的凶手——”  “浑蛋!”突然的惊喊打断了白罗连珠炮似的说话。“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你疯了吗?我有什么动机要杀林娜?我又得不到她的遗产,她死后所有财产全归她丈夫所有。你为何不怀疑他?他才是得益者──不是我。”  雷斯冷冷地说,“悲剧发生当晚,希蒙·道尔并没有离开过了望厅,直至他腿部中枪弹为止。他无法行动已经由一位医生及hushi所证明──两者均是独立、可靠的证人。希蒙·道尔不可能杀死他太太;他也没有可能杀露易丝·蒲尔杰;  他更不可能杀死鄂特伯思太太。这些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我晓得他不是凶手。”潘宁顿语气显得镇静了点。“我只是说,我既然不是受益者,为什么要诬告我?”  “但是,我的好先生,”白罗柔声道,“这种说法见仁见智。道尔夫人是个事业心重的女人,熟悉自己的一切业务而且善于发现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当她一旦全权掌握自己的产业,即当她返回英国后,她一定会产生疑心。但现在她既然死了,正如你所说,她丈夫将承继一切,那么事情就完全两样了。希蒙·道尔除了知道太太是个富婆之外,对她的业务一窍不通。他是个头脑简单、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你可以挺容易用复杂的法律条文、烦琐的数字和近期经济衰退等借口,来吓倒他。我想,对你来说,应忖道尔夫人跟应付她的丈夫,一定会有所不同。”  潘宁顿耸耸肩。  “你的想象力真是——出色。”  “时间将会证明。”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时间将会征明。’这将是关系三条人命的——三宗谋杀害。法庭将会要求对道尔夫人的产业进行详细的调查。”  白罗看到对方的肩膀垂了下来,知道自己已经取得胜利。芬索普的怀疑是很有根据的。  白罗继续道:“你已经玩够了──可惜输了。除非继续吹牛下去。”  “你有所不知。”潘宁顿喃喃道,“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这出乎意料的狂泻──华尔街简直是疯了般。但我已部署好反击,如果运气够好,到六月中便一切妥当了。”  他颤抖着手拿起香烟,企图点燃,却点不着。  “我设想,”白罗沉思着说,“那块石头只是一时的诱惑。  你以为没人见到你。”  “那是极意外。我敢发誓那是桩意外!”潘宁顿身子前倾,神情紧张,双眼露出惊怕的目光。“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我发誓那是意外……”  另外两人不发一言。  潘宁顿突然振作起来。尽管他已被击败了,却仍存留着一丝战斗的毅力。他移向门边。  “你们不能把我定罪的,先生们。那只是一次意外。而且击毙她的不是我。你们听到了吗?你们不能把我定罪——  你永远也不能。”  他走了出去。  ------------------  26  门关上时,雷斯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得到的比想象的还要多。承认了欺诈骗财和企图谋杀。再进一步就不可能了。一个人可以坦承自己有谋杀企图,但要他招认真正谋杀了人就很困难哪!”  “有时候这也可能办到的。”白罗目光隐晦地说。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  “你有计划?”  白罗点点头。然后说,一边用手指数着:“亚思温的花园;提姆·艾乐顿的证词;两瓶指甲油;我喝的酒;天鹅绒围巾;沾血的手帕;留在凶案现场的左轮手枪;露易丝·蒲尔杰的死;鄂特伯恩夫人的死。不错,全部线索都在这里!  雷斯,潘宁顿不是凶手!”  “什么?”雷斯感到很诧异。  “不是潘宁顿干的。不错,他是有杀人的动机,也有决心这样干;他甚至试图达到目的。但在这宗案件中,有些东西是必需的,而这却是潘宁顿所缺乏的。要进行这次谋杀需要胆量、迅速无误的行动、勇气、对危险的漠视和机智多谋的头脑。潘宁顿并不勇敢,他只是狡猾。”  雷斯用佩服的眼光望着他,说:  “你考虑得真够周全。”  “唔,不错,只是还有一两件事情要澄清。例如,林娜·道尔读过的电报。”  “哎哟,我忘了问希蒙·道尔。他刚要说明,可怜的鄂特伯恩太太死了。我们得再问他。””“立刻就去,不过,首先我想见一个人。”  “谁?”  “提姆·艾乐顿。”  雷斯眉毛微扬。  “提姆?好,我们请他来。”  他按电铃,派一个侍应生去传口讯。  提姆一脸狐疑地走进来。  “侍应生说你们想见我?”  “是的,艾乐顿先生。请坐。”  提姆坐下。他的神色挺专注,但显得有点厌烦。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的语气很客气,但并不热烈。  白罗说:“或许有。但我主要想请你听一点东西。”  提姆诧异地扬一扬眉毛。  “当然。我是全世界最忠实的听众,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叫‘好!’”“很好。现在就开始吧!当我在亚思温遇见你和你母亲的时候,我就极其乐意接近你们。首先,我想你母亲是我所碰到的最可爱的妇人——”  提姆疲倦的脸容焕发出一丝光芒,显然被触动一件心事。  “她很……独特。”他说。  “但第二件使我感觉兴趣的,却是由你提起的一位女士。”  “哦?”  “对,就是乔安娜小姐。你知道,我近来经常听到她的名字。”  他顿了一顿,往下说道:“过去三年来,发生了几桩令苏格兰警方颇感头痛的珠宝劫案。这些劫案可以被称为上流社会的失窃。手法经常不变──就是用赝品偷换真正的宝石。  我的朋友──贾普督察──认定劫案不是一个人干的,而是两个紧密合作的人的杰作。他更肯定,从各种迹象显示出来,劫匪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乔安娜小姐身上。  “每一个遇劫者,不是她的朋友就是她认识的;而每一次失去的珠宝不是经过她的手,就是曾经被她借去。还有,她的生活方式远超过她的收入。另一方面,有明显的证据显示,真正的劫案──即偷换宝石,却不是由她下手的。有好几宗劫案发生的时候,她甚至不在英国。  “贾普督察的脑海中逐步有了一个完整的构想:乔安娜有一段时期跟某珠宝公会有联系。她极可能先取得心目中的猎物准确地画下它的式样,然后交由某个欺诈的珠宝匠进行仿制。下一步行动就是由第三者进行偷换。这人必需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从来没接触过那件珠宝,也没有半点伪造宝石的经验。关于这人的身份,贾普督察就一无所知了。  “在跟你的谈话中,我得到零星资料:当你在马祖卡的时候,有人遗失戒指;在一次派对中,像上述一样的一宗偷换式的劫案发生了;你跟乔安娜小姐的密切关系。还有,你很明显地讨厌我在场,并且企图使你母亲也少接近我。当然,这可能只是出于个人喜恶,但我认为不是这个原因。你以极客气的神情来掩盖你的憎恶情绪。  “呵,道尔夫人被谋杀之后,她的珠链也同时失踪。你可以理解,我立刻就想到你!但我并不很满意。因为倘若你正如我所怀疑一样,跟乔安娜是一伙的话(乔安娜小姐正是道尔夫人的密友),那么,所用的必然是一贯手法──暗中换取而不是明目张胆去偷。但不久,珠链给送回来了,你认为我发现了什么?那些珍珠全是伪造的。  “这时我晓得谁是真正的窃贼了。被偷去及送回的其实是一串仿制品──真正的项链早就给换掉了。”  他望一望眼前的年轻人。提姆肤色黝黑,但此刻却显得很苍白。他并不象潘宁顿那样善于反扑,他的应变能力很差。他勉强装出嘲笑的态度说,“是吗?那么,我把那些珍珠藏到里去了?”  “这我也知道。”  年轻人脸色大变。  白罗慢慢往下说:“它们只有可能被藏在一个地方。我曾经反复思考过,理智告诉我的确如此。艾乐顿先生,珠子是被藏在你房内那串玫瑰念珠里。念珠上的珠子雕刻得相当精细,我想是你特别制造的。尽管表面看不出来,每一颗其实都可以被拧松,里面都有一颗用画胶粘上去的珍珠。除非十分可疑,许多侦察人员都不敢乱动神圣的饰物.你就抓住这一点。我尝试找出乔安娜小姐是用什么方法把仿制品送到你手中的。它一定是你从马祖卡来到这儿之后才被送出。我的设想是:珠串藏在一本空心的书里然后送来。书籍是很少被拆开来检查的。”  “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提姆冷静地说:“你赢了!这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但现在已结局了!我想,我已别无他法,只有俯首就擒。”  白罗微微地点点头。  “你晓得吗?你下手时,其实已被人看到了。”  “被人看到?”提姆感到震惊。  “不错,道尔夫人被谋杀那晚,有人见到你从她房里走出来,当时是一点钟过后。”  提姆说,“你得明白──你不是认为……不是我杀的!真倒霉,竟然选这样的好日子……我的天,真糟透顶了!”  白罗说,“唔,这一定够你受的了。但,现在已真相大白,你或许可以帮我们一点忙。当你偷换珠链的时候,道尔夫人是否仍然活着?”  “我不知道。”提姆声音嘶哑地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早已查知她夜里习惯把珠链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于是悄悄进入她房中,在柜台上摸索一番,抓到了珠串,便放下假珠链,悄悄走出来。我当然假定她正在熟睡。”  “你听到她的呼吸声吗?你必定会留意这个的啊!”  提姆拼命思索。  “当时很静──真是静悄悄的。不,我记不起有否听到她的呼吸声了。”  “房内空气中有否弥漫着火药味?”  “我想没有,我记不清楚了。”  白罗叹息着,“这就得不到进一步的线索了。”  提姆好奇地问道:“是谁看见了我?”  “是罗莎莉·鄂特伯思。她恰巧从船的另一边转过来,见到你从林娜·道尔的房里走出来。”  “那么,是她告诉你的了。”  白罗柔声地说:“不,不是她说的。”  “那你怎会知道呢?”  “因为我是白罗,我不需要别人透露,就可洞悉内情。  当我试探她的时候,你道她怎么说?她说,‘我一个人也没见到。’她是在撒谎。”  “为什么?”  白罗用不偏不倚的语气说,“或许因为她以为她见到的是凶手。你明白哪,看来颇象如此。”  “那么她更应该说出来。”  白罗耸耸肩。“她似乎并不如此想。”  提姆用奇怪的语气说,“她倒是个奇特的女子。她为她母亲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不错,她一生的确极不快活。”  “可怜,她!”提姆喃喃地道,然后望望雷斯。  “嗯,上校,你们将怎样处置我?我承认拿走了林娜·道尔的珍珠,你们可以在刚才所说的地方找到。我当然有罪。但关于乔安娜小姐,我却无可奉告。你们没有指控她的任何证据。我怎样取得仿制品是我的事。”  白罗喃喃地道:“你说得很对。”  提姆一派幽默地说;“要永远都有绅士风度才成!”他接着补充道,“或许你可以想象到,我母亲整天缠着你,我是多么困扰!我不是个经验老到的老手,有镇定力可以在一次大冒险之前,跟一位大侦探肩并肩坐在一起!有些人或许能处之泰然,但我不能。坦白说,我惊得乱了阵脚。”  “但这并没有使你放弃计划?”  提姆耸耸肩。  “我倒未曾打消这个念头。那珠链无论如何得被换取,而在船上是个难得的机会——只相隔两个房间;而林娜又是那么心神不属;显然不会察觉出来。”  “我怀疑——”  提姆警觉地抬起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罗按动电话。“请鄂特伯恩小姐来一趟。”  提姆皱皱眉头,但没发一言。侍应生进来带了口讯走了。  过了几分钟,罗莎莉来了。一见到提姆,她那哭红了的双眼微睁开:那一贯冷漠的表情却已荡然无存。她坐下来,驯服地望了望雷斯和白罗。  “很抱歉打扰你,鄂特伯思小姐。”雷斯温柔地道。他似乎对白罗有点不满。  “没关系。”少女低声说。  白罗说,“我们必需澄清一两件事情。今天早上,我问你昨晚一点十分有没有看到人在船的右眩出现;你回答说没有。幸而无需你的帮忙,我已找出了真相。艾乐顿先生承认他昨晚到过道尔夫人的房间。”  罗莎莉连忙扫了提姆一眼,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微微点头。  “时间正确吗?艾乐顿先生?”  提姆答道,“十分正确。”  罗莎莉瞪着他,嘴唇颤抖……张大了……  “但你没有……你没有……”  他连忙说,“不,我没有杀她。我是个窃贼,不是个凶手。我的目标是她的珠链。”  白罗说,“艾乐顿先生的故事是这样:他昨晚摸黑进入道尔夫人的房间,用仿制品偷换了真的项链。”  “是吗?”罗莎莉问道。她的目光充满哀伤和疑惑。  “不错。”提姆道。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雷斯上校有点不耐烦了。  白罗用古怪的语调说,“正如我所说,这只是艾乐顿先生的故事,部分由你证明了。那是说,有证据证明他昨晚会进入道尔夫人的房间,但没人可证明他在房内干些什么。”  提姆瞪着他:“但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唷──你知道我拿走了珠链。”  “哎哟!我知道珠链在你手上,但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时候到手的,那可能是在昨晚之前……你刚才说林娜·道尔不会察觉到珠子是假的。我却不敢肯定。或许她发现了……或许她甚至知道是谁干的……或许昨晚她威胁要把整件事揭发,而你又晓得她将会这样做……或许你偷看到贾克琳·杜贝尔弗跟希蒙·道尔在了望厅的纠葛,干是当所有人走了之后,你悄悄进去拿走了枪。一个钟头之后,当船上一切声息都静止下来,你摸黑进入林娜·道尔的房间,以为没有人会发觉就……。”  “我的天!”提姆叫道。苍白的脸上那充满痛苦的眼睛显得更为突出。他茫然地望着白罗。  白罗继续说,“但第三者看到你──那是路易丝·蒲尔杰。第二天,她跑来勒索你,要你给她一大笔款项,否则她要揭发你。你知道向她低头只有更为不利,于是假装答允,应承在午餐前到她房内付款。然后,当她低头数钱时,你就刺死她。  “但是,你运气欠佳,有人看见你进入露易丝的房间。”  ——他转向罗莎莉——“那是你母亲。你再次要冒险行动──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你曾经听潘宁顿说过他有一支枪左轮手枪。你立刻跑去他房间,拿了枪,躲在贝斯勒医生的房门外,在鄂特伯恩夫人未说出你的名字之前,射死了她。”  “不!”罗莎莉叫道。“不是他!不是他!”  “这之后,你作出了唯一可选择的行动——跑到船尾去。而当我追来的时候,你立刻转身,装作是从另一方向跑来的。你开枪时是带上手套的,因此当我问你有没有手套的时候,你立刻从袋里拿出来……”  提姆说;“在上帝面前,我可以发誓你这番话没有半句是真的。”但他的声音颤抖而不稳定,没有一点说服力。  接着,罗莎莉说出了令每人惊讶的话语,“这当然不是真的!白罗先生晓得那不是真的!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某种原因。”  白罗望着她,嘴角露出微笑。他摊开手,表示投降。  “小姐你太聪明了……但你同意──这是个好推断吗?”  “真是活见鬼──提姆待要发作,白罗举手道,“艾乐顿先生,这可以是对你的有力指控。我要你明白这点。现在,让我告诉你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还没有检查你房里的念球。可能当我拆开那些念珠,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由于鄂特伯恩小姐矢口否认昨晚在甲板上曾见到任何人,实在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你!珠链是被一个偷窃狂取去的,已经被送回来了。它们就在门旁桌上的小盒里,你喜欢,可以跟鄂特伯恩小姐拿去研究研究。”  提姆站了起来。他呆立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他关于开口时,也只能说出一句衷心的话,“谢谢!你不必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他打开门让罗莎莉走出然后拿起盒子尾随着。  他俩肩并肩走着。提姆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项链大力扔进尼罗河里。  “看,沉下去了。”他说。“当我把盒子交回白罗的时候,里面将是一条真珠链。我当了个大傻瓜!”  罗莎莉轻声问道:“你当初怎么干起来的?”  “你是指,我为什么会入行?唉,我也不知道。烦闷──懒惰──刺激。或许以此为生,比庸庸碌碌打一辈子工更具吸引力吧?你听来可能觉得有点卑鄙,但你应该明白,这种生活方式的确是有吸引力的──大抵是由于它的危险性吧!”  “我想我能够理解到。”  “是的,但你从来不会这么做。”  罗莎莉思索了一两分钟,她沉重的年轻的头垂了下来。  “是,”她简短地说,“我不会做。”  “噢,莎莉──你真可爱……太可爱了。你为什么不说出昨晚见到我?”  “我以为──他们会怀疑你。”罗莎莉说。  “你怀疑我吗?”  “不,我不相信你会杀任何人。”  “是的,我不是凶狠杀手的料子。我只能是个卑鄙可怜的小偷。”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要这样说。”  提姆握着她的手。  “罗莎莉,你愿……你了解我的意思?或你将永远轻视我,对我不齿?”  她微微笑道:“有件事你也可以对我不齿……”  “罗莎莉,亲爱的……”  但她缩四手。  “你的亲爱的是乔安娜!”  提姆突然大叫起来。  “乔安娜?你和母亲一样糟。乔安娜的死活我才不在意哩。她一副马脸,眼睛像要把火吞食下去;一个最缺乏性感的女性!”  罗莎莉这才说;“不该让你母亲知道这件事。”  “我不确定,”提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该告诉她。你知道,母亲阅历丰富,她会承受下来的。是的,我该揭开她对我的幻想。她若知道我跟乔安娜只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会感到轻松,然后她就会原谅我每件事。”  他们来到艾乐顿太太的房间,提姆坚定地敲敲门。门开了,艾乐顿太太站在门口。  “罗莎莉和我……”提姆开言道,却又停下来。  “哦,宝贝,”艾乐顿太太说。她握住罗莎莉的手。“亲爱的,亲爱的,我一直希望……但提姆厌倦得假装他不喜欢你。但当然我早已看出端倪。”  罗莎莉嘶哑地说:“你总是待我这么好。我总希望……总希望……”  她失去自持,悲喜交集地伏在艾乐顿太太的肩上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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