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卷三:冰雨的风暴-41

记事本倾身向前,“你不跟哥哥道别就出海?”听他问问题,艾莉亚不寒而栗,“爵士希望你跟我们回赫伦堡,桑铎,我打赌他这么想。或者君临……”“去他的。去你的。操你妈。”记事本耸耸肩,坐直身体,并将一只手伸到脑后揉脖子。随后,一切便同时发生。桑铎摇摇晃晃地起身,波利佛拔出长剑,而记事本手一甩,仿佛模糊的形影,某件银光闪闪的的东西穿过厅堂。假如猎狗没动,匕首会正中喉结,然而现在只擦过肋骨,钉在门边的墙上,微微颤抖。他笑起来,冰冷空洞的笑声仿佛来自一口深井。“我正等着你们干蠢事。”他抽剑而出,刚好拨开波利佛的第一下劈砍。当长剑的奏鸣曲开始后,艾莉亚退后一步,记事本则翻过长椅,一手持短剑,一手持匕首。连那矮胖的棕发侍从也站起来,伸手摸剑带。她从桌上抓起酒杯,扔向他的脸。这次比在孪河城时瞄得准,杯子正中对方的白色大疙瘩,男孩重重地坐倒在地。波利佛是个精打细算、有条不紊的剑客,他稳定地向桑铎施加压力,迫使对方退却,沉重的长剑在他手中显得精确而无情。猎狗的回击却拖泥带水,招架也是匆匆忙忙,脚步迟缓笨拙。他醉了,艾莉亚沮丧地意识到,他喝得太多太快,又没吃东西。记事本沿墙绕向背后。她抓起第二只杯子扔过去,但他的动作比那侍从快得多,及时低头。他回瞪她的眼神里充满冰冷的咒誓。村里藏有金子吗?她可以听到他提问。那笨侍从正抓着桌子跪起来。艾莉亚喉头满是恐惧的滋味。恐惧比利剑更伤人。恐惧比利剑……桑铎发出一声痛苦的咕哝。灼伤的半边脸从面颊到太阳穴都是红色,而那截耳朵根不见了。这似乎激怒了他。他以狂暴的攻击把波利佛逼回,用山里换来的豁口旧剑猛烈击打。大胡子往后退,显得手足无措。随后,记事本跃过长椅,快得像条蛇,短剑袭向猎狗后颈。他要杀他。艾莉亚没有更多杯子,但有样更好的东西。她拔出那柄从濒死弓箭手身上抄来的匕首,试图像记事本那样发射。但这跟扔石头和酸果不一样,匕首摇摇摆摆地飞出,刀柄打中胳膊。他甚至没感觉。他专注于克里冈。短剑刺出时,克里冈猛地向侧面一扭,争取到片刻时间。鲜血从他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流淌而下。魔山的两名亲兵抓住机会反扑,波利佛攻击脑袋和肩膀,记事本则刺他的背部和小腹。沉重的石酒壶还在桌上,艾莉亚双手刚捧起来,就被人攫住手臂。酒壶从指间滑落,摔在地上碎了。她扭身,发现自己跟那侍从脸对着脸。笨蛋,你完全把他给忘了。他的白色大疙瘩破了。“你是小狗养的小狗吗?”他右手握剑,左手抓她胳膊,而她自己两手空空。于是她从他的刀鞘里抽出匕首,插入肚子,搅动。他没穿锁甲或皮甲,因此匕首直接刺进去,就像在君临用缝衣针杀那马僮一样。侍从瞪大眼睛,放开她的手臂。艾莉亚转到门口,从墙上使劲拔出记事本的匕首。波利佛和记事本已将猎狗逼到长椅后的角落,除开原来的伤口,他大腿上又多了一道丑陋的红色裂痕。桑铎靠在墙上,一边流血,一边大声喘气,看起来站都站不住,更不用说打架了。“扔剑,跟我们回赫伦堡。”波利佛告诉他。“好让格雷果结果我?”记事本道:“也许他会把你交给我。”“想要我,就来抓啊。”桑铎推离墙壁,半蹲在椅子后,长剑横架在前。“你以为我们不行?”波利佛说,“你醉了。”“也许罢,”猎狗道,“但你死了。”他猛地踢向长椅,椅子狠狠砸在波利佛小腿上。大胡子竟没跌倒,但猎狗弯腰躲过他胡乱的劈砍,用自己的剑凶猛地反手出击。血溅到天花板和墙壁上。剑刃卡在波利佛的脸中间,猎狗使劲一扯,半边脑袋飞了出去。记事本向后退开。艾莉亚可以嗅到他的恐惧。跟猎狗的长剑相比,他手中的短剑顷刻间成了玩具,而且他也没穿盔甲。于是他敏捷地移动,脚下步履轻盈,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桑铎·克里冈。因此背刺成了世上最容易的事。“村里藏有金子吗?”她边喊,边将匕首捅进他的背。“银子和珠宝呢?”她又刺两刀。“存粮呢?贝里‘唐德利恩伯爵在哪儿?”她扑到他身上,不停地刺。“他离开后去了哪儿?身边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骑士,多少弓手,多少步兵?有多少,有多少,有多少,有多少,有多少,有多少?村里藏有金子吗?”桑铎将她拉开时,她手上又红又黏。“够了。”他只说了这句。他自己像被宰的猪一般流血,走路拖着一条腿。“还有一个。”艾莉亚提醒他。侍从已将匕首从肚内拔出,试图用双手止血。猎狗把他提起来时,他尖声呼叫,像婴儿一样哭喊。“饶命,”他抽泣着,“求求您。别杀我。圣母慈悲。” ·“我他妈看上去像圣母吗?”猎狗看上去根本不像人。“这个人也死在你手上,”他告诉艾莉亚,“刺穿了肚子,他完了,但结束得很慢。”男孩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我是为女孩子来的,”他呜咽着,“……完成成年礼,波利说……噢,诸神在上,求求您,带我去城堡……找学士……带我找学士,我父亲有钱……不过是为了女孩子……饶命,爵士。”猎狗“啪”地一记耳光,令他再度尖叫。“别叫我爵士。”他转向艾莉亚,“你的,小狼女,动手吧。” —她懂他什么意思。艾莉亚走向波利佛,在血泊之中跪了一会儿,解下剑带。匕首旁挂着一把细剑,作为匕首太长,说是剑又太短……但对她刚刚合适。“记得心脏所在的位置吗?”猎狗问。她点点头。侍从翻起眼珠,“饶命。”缝衣针穿过肋骨,要了他的命。“很好。”猎狗声音里充满痛苦。“这三个家伙在这儿鬼混,说明格雷果控制了河滩与赫伦堡,他其余的宠物随时可能过来,妈的,我们今天杀得够多了。”“我们去哪里?”她问。“盐场镇。”他一只大手搭住她肩膀,以防倒下。“弄点酒,小狼女。拿他们的钱,有多少拿多少。若盐场镇有船,我们走海路去谷地。”他的嘴朝她抽搐了一下,更多鲜血从耳朵应该在的地方流下来。“也许莱莎夫人会把你嫁给他的小劳勃。我喜欢这样般配的一对。”他哈哈大笑,接着呻吟起来。离开时,猎狗需要艾莉亚帮忙才能坐上陌客。他脖子和大腿各绑一条绷带,又从门边钩子上取下侍从的斗篷。斗篷是绿色,中间有支绿箭搭在一条白色斜纹上,但当猎狗将它揉起来擦耳朵时,它很快变红了。艾莉亚担心他随时会垮掉,结果桑铎居然勉力维持在马鞍上。不管谁控制红宝石滩,他们都不敢冒险,所以没走国王大道,而是斜向东南,穿越杂草丛生的田地、树林和沼泽,数小时后,抵达三叉戟河。艾莉亚发现河道已恢复往日的温驯,褐色的激流随大雨一起消失。它也累了,她心想。就在河岸边,他们找到几棵柳树,从一堆风化的乱石当中长出。岩石和树木构成天然的堡垒,足以躲避河中和道上的人。“这儿好,”猎狗说,“先洗马,再搜集生火的干木头。”他下马时得抓住树枝,以免跌倒。“生火?不是有烟吗?”“谁想找我们,跟踪血迹就够。去洗马拣木头吧。唔,先把酒袋给我。”等一切备妥,桑铎将自己的头盔支在火焰上,将酒袋里的酒灌了一半进去,然后倒在一块覆盖苔藓的岩石上,仿佛再也不想起来。后来他又叫艾莉亚洗净侍从的斗篷,割成长条,把这些也放进头盔。“若有多的酒,我宁愿醉死。或许该让你回那该死的客栈,再弄两三袋来。”“不。”艾莉亚说。他不会的,对吗?若真让我去,我就离开他,骑马跑得远远的。桑铎看到她脸上的恐惧,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小狼女,开个该死的玩笑。给我找根棍子,这么长,不要太大。还有,把泥巴清干净。我讨厌泥巴的味道。”他不喜欢她最先拿来的两根棍子,等找到合适的,火焰已熏黑了狗头盔的尖嘴,直到眼眶,里面的红酒疯狂沸腾。“从我的铺盖卷里取杯子,装满半杯,”他告诉她,“小心,若是把那该死的东西洒了,我就真的让你回去弄些来。端好,倒在我的伤口上,行吗?”艾莉亚点点头。“那还等什么?”他大吼一声。头一次灌杯子,她指关节擦到钢铁,烫起水泡。艾莉亚不得不咬紧嘴唇,以免喊出声。猎狗要木棍也是同样目的,他将它紧咬在齿间。她先处理他大腿上的伤口,然后是脖子后较浅的割伤。沸酒往腿上泼去,桑铎右手成拳,捶打地面。轮到脖子时,他咬得如此之紧,居然把木棍咬断了,她只好去找了根新的。她可以看到他眼里的恐惧。“转头。”她在他耳朵应该在的地方将红酒沿鲜红裸露的血肉浇下,缕缕棕色的血和红色的酒流过下巴。这次尽管有棍子,他还是喊了出来,并因疼痛而昏厥。于是艾莉亚独自完成剩下的工作。她从头盔底部捞出用那侍从的斗篷割的布条,用于包扎伤口。处理耳朵时,不得不把他半个脑袋都包住,方能止血。暮色降临三叉戟河。她放马吃草,然后系好它们准备过夜。两块石头中间有个地方,她尽可能舒服地躺下。火堆烧了一会儿,终于熄灭。艾莉亚透过头顶的树枝注视着月亮。“魔山格雷果爵士,”她低声说,“邓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土,马林爵土,瑟曦太后。”把波利佛和记事本排除在外感觉很怪。还有乔佛里。他死了她很高兴,但希望能当场看着他死,或许亲手杀他。波利佛说珊莎和小恶魔杀了他。这是真的吗?毕竟小恶魔是兰尼斯特家的人,而珊莎……真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头狼,长出翅膀,然后飞走。如果珊莎不见了,那除了她再没别的史塔克家人。琼恩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城,但他姓雪诺,猎狗想把她卖给各种阿姨叔伯,他们也不是史塔克家的。他们不是狼。桑锋呻吟起来,她翻身看他。我把他的名字排除在外了,她意识到,为什么呢?她回1艺米凯,却想不起对方的样子,毕竟,彼此结交太短。他只跟我练剑而已。“猎狗,”她轻声说,“valar morghul±s。”也许到早晨他就死了……结果当苍白的曙光透过树丛,叫醒她的仍是他的靴尖。她再度梦到自己是狼,追逐一匹没人骑的马跑上山岗,身后跟着族群里的兄弟姐妹,就在杀戮时刻,他的脚将她唤醒。猎狗仍很虚弱,每个动作都缓慢笨拙。他陷进马鞍,浑身流汗,耳朵上的绷带开始渗血,费尽全力才没从陌客背上摔下。若魔山的人前宋追赶,她怀疑他甚至举不起剑,好在身后空荡荡的,唯有一只乌鸦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唯一的声响则来自于河水。没到中午,桑铎‘克里冈就开始晕眩,他叫停前进时,白昼还剩好几个钟头。“休息。”他只说了这句。这回下马时,他真的摔了下来,而且没起身,只是虚弱地爬到一棵树下,斜靠着树干。“七层地狱,”他咒骂,“七层地狱。”发现艾莉亚瞪着他,他说:“拿杯酒来,否则我剥了你的皮,小妹妹。”她只给了水。他喝下一点,抱怨有泥土的味道,便吵吵闹闹地昏睡过去。她过去一摸,发现他皮肤滚烫。于是艾莉亚嗅嗅绷带,学着鲁温学士从前处理她割伤或擦伤的样子。他脸上血流得最多,但大腿上的伤口味道不对劲。她不知盐场镇有多远,也不知能否独自找到它。我无须杀他,只需骑马离开,任其自生自灭。他多半会死于高烧,躺在这棵树下,再也起不来。不,也许我该亲自动手。客栈里那个侍从,只不过抓我的手臂,便被我杀了,而猎狗毕竟害过米凯。米凯,还有许多人。我打赌他杀过上百个米凯。若非为赎金,他或许连我也杀。她拔出闪闪发光的缝衣针,波利佛将它磨得很利。艾莉牙不假思索地以水舞者的姿态旋向一侧,枯叶在脚下吱嘎作响。迅女。蛇,她心想,柔女。丝。他眼睛猛然睁开。“记得心脏所在的位置吗?”他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问。她顿时杵在原地,不动如石。“我……我只是……”“别撒谎,”他吼道,“我最恨骗子,更恨胆小的骗子‘。来吧,动手吧。”见艾莉亚没反应,他续道,“我杀了你的屠夫小弟。我骑马将他劈成两截,之后哈哈大笑。”他发出古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在抽泣。“还有小小鸟,你漂亮的姐姐,我穿着白袍,站在那儿,看他们揍她。我逼她给我唱那首该死的歌,不是她自愿的。我还想上她。我应该这么做。我应该狠狠上她,再把她的心掏出来,将身体留给那该死的侏儒。”疼痛扭曲了他的脸。“你想让我乞求吗,母狼?动手吧!给我慈悲……为你的小米克报仇……”“米凯。”艾莉亚远远离开,“你不配获得慈悲。”猎狗用炽热的眼睛看着她给胆小鬼上鞍,没有试图阻止。但当她骑马出发时,他说:“真正的狼会终结受伤的动物。”也许真正的牙良会找到你,艾莉亚心想,也许它们会在太阳下山之后嗅过来。然后他就知道狼是怎么对付狗的了。“你不该拿斧子砸我,”她说,“你该救我母亲。”她调转马头,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六天之后,一个明亮的早晨,她发现三叉戟河开始变宽,空气里盐的味道首度重于树的味道。她紧贴河边,穿越原野和农场,刚过正午,一座市镇出现在眼前。盐场镇,她期望地想。一座城堡统治着镇子,但它狭小得跟普通庄园差不多,外庭与幕墙围绕着高大的方形堡楼。码头周围多数店铺、客栈和酒馆都曾遭受洗劫或焚烧,其中一些似乎还有人住。港口东面是螃蟹湾,海水在太阳下闪烁着蓝绿光芒。这里有船。三艘,艾莉亚心想,一共三艘。头两艘不过是河上桨船,吃水很浅,用于往来三叉戟河。第三艘比较大,乃是海洋商船,有两层桨位、一个镀金船头和三根高高的桅杆,上面的紫帆卷起来,船身也漆成紫色。艾莉亚骑着胆小鬼来到码头,以便看得真切。在这里,陌客不像在小村庄那样令人感到陌生和奇怪,似乎没人在乎她是谁,为什么来这儿。我需要钱。意识到这点,她咬紧嘴唇。他们在波利佛身上找到一枚银鹿和十来个铜板,疙瘩脸侍从有八枚银币,而记事本的钱袋里才几个铜板。猎狗让她撕裂他的靴子,割开他浸满鲜血的衣服,结果在每个鞋尖各发现一枚银鹿,外衣衬里中则缝有三枚金龙。可这些统统都被桑铎收了。不公平。我们一起杀人,应该平分。如果给他慈悲……可惜以前没这么做,现在又不能回去,也不能乞求帮助。乞求帮助的话,便什么也得不到。她得卖掉胆小鬼,收取尽可自巨多的钱。她从码头上一个男孩口中得知,马厩被烧了,但它的女主人仍在圣堂后面做生意。艾莉亚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对方是壮硕的大个子女人,身上有股浓重的马味。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胆小鬼,询问艾莉亚它的来历之后,对她的回答咧嘴而笑。“它是匹良马,很明显,我不怀疑它属于某位骑士,亲爱的,”她说,“但那骑士不会是你死去的哥哥。我跟住城堡的人打交道好多年了,知道老爷们长什么样。这匹马血统尊贵,你却并非如此。”她用一根手指戳戳艾莉亚的胸膛。“拣到的?偷来的?怎样都好。你这么邋遏的小东西不可能骑上一匹好马。”艾莉亚咬紧嘴唇,“就是说你不愿买它?”那女人咯咯笑道:“就是说我出价多少,你得拿多少,亲爱的。否则我们去城堡见官,也许你一分钱也得不到,甚至因偷马的缘故被绞死。”附近五六个盐场镇居民在忙碌,因此艾莉亚知道不能动手杀人。相反,她不得不咬紧嘴唇,任由对方欺负。她得到一枚银币,当索要马鞍、笼头和毯子的费用时,女人朝她大笑。她绝不敢欺负猎狗,她一边想,一边沿长长的路走回码头。跟骑马时相比,距离似乎增加了好几里。紫色划桨商船仍在那儿。如果在被人欺负时船已起航,那就真无法忍受了。她来到船边,一桶蜜酒正被推着滚上跳板。她试图跟上去,甲板上一名水手朝她大喊,用的是听不懂的语言。“我要见船长。”艾莉亚告诉他,结果对方喊得更响。喧哗声引起了一个灰发人的注意。他是个矮胖子,穿一件紫羊毛布外套,会讲通用语。“我是船长,”他说,“想干什么?快点讲,孩子,我们赶潮水。”“我想去北方,去长城。瞧,我可以付钱。”她把钱袋交给他,“守夜人在海边有个城堡。”“东海望。”船长将那枚银币倒在掌心,皱起眉头,“只有这些?”这不够,艾莉亚心里明白。她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我不住舱房什么的,”她说,“睡在下面货舱就好,或者……”“把她当船妓带上,”一名路过的桨手说,他肩扛一捆羊毛布,“她可以跟我睡。”“小心你的舌头。”船长呵斥。“我可以干活,”艾莉亚说,“擦洗甲板什么的——我在城堡里擦过楼梯。或者我可以划……”“不,”他说,“你力气不够。”他将银币还给她。“即使你行,也没用,孩子。我们不去北方,那里只有冰雪、战争和海盗。来时绕行蟹爪半岛,看到十几艘里斯海盗船正往北去,可不希望再碰到他们。我们从这儿返航回家,我建议你也回家。”我没有家,艾莉亚心想,没有族群,连马都没有了。当船长转身离开时,她问:“这是什么船,大人?”他顿了顿,朝她厌倦地微笑,“这是三桅船‘泰坦之女’号,来自自由贸易城邦布拉佛斯。”“等等,”艾莉亚突然说,“我有别的。”她将它塞在内衣里,以保安全,因此得从很深的地方掏出来。看她急切的模样,桨手们哄然大笑,船长则显然很不耐烦。“多一枚银币也没区别,孩子。”他最后说。“那不是银币,’她的手f勖陋U了它,“朗哟。给。’她将臼留咖长掌/乙,g口是贾昆·赫0口尔的黑色/j嵌币,上面的人像已磨得没了形体。它也许毫无价值,但……船长将它翻个面,惊讶地看着,又将视线转向她。“这……怎么会……?”贾昆说还要讲那句话。于是艾莉亚将手臂抱在胸前。“valar morghulis.,,她大声念出来,仿佛知道那是什么意思。“Valar dohaeris.”船长回应,两根手指触摸眉毛。“你会有一间舱房。”山姆威尔“他吸得比我的孩子猛。”吉莉将婴儿抱在乳头边,抚摸脑袋。— “他饿了,”金发女子瓦迩说,黑衣弟兄们称她为野人公主,“以前靠山羊奶过活,外加盲眼学士的药水。”这男孩跟吉莉的儿子一样,还没有名字。这是野人的风俗,即使是曼斯·雷德的儿子,不到第三年也不给取名,弟兄们则叫他“小王子”和“战场降生”。他看着孩子在吉莉胸口吸奶,琼恩也在看。他微笑呢。虽然是悲伤的笑容,但绝对是笑。山姆很高兴,这是我回来之后第二次见他笑。他们从长夜堡走到深湖居,又从深湖居走到王后门,拖着满是老茧的脚,沿一条狭窄小径赶路,始终让长城保持在视线之内。离黑城堡还有一天半路程时,吉莉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一队黑农骑兵从西方而来。“那定是我的弟兄们,”山姆让她放心,“除了守夜人,没人走这条路。”果然,来者由影子塔的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土率领,队伍中还包括受伤的波文·马尔锡及头骨桥一战的幸存者。当山姆看见戴文、巨人和…院郁的”艾迪·托勒特,整个人顿时崩溃失声。从他们那儿,他听说了长城脚下的战斗。“吏坦尼斯让他的骑士在东海望登陆,随后由卡特·派克带路沿游骑兵的巡逻道过来偷袭野人,”巨人解释,“他击溃了他们。曼斯·雷德被俘,其手下上千名骨干被杀,包括‘狗头’哈犸在内。其余人像暴风雨中的树叶一样四散逃窜,大家都这么说。”诸神保佑,山姆心想,如果没有迷路,而是从卡斯特的堡垒往南走,他和吉莉可能径直走进战场……至少是曼斯·雷德的营地。那样对吉莉和孩子来说也许还好,对他可不是。山姆听过野人处置乌鸦的各种故事,不禁浑身颤栗。虽然弟兄们把黑城堡的情形告诉过他,但亲眼目睹之后还是难以接受。大厅已烧成平地,巨大的木楼梯也化为一片焦木碎冰的瓦砾。唐纳·诺伊、雷斯特、聋子迪克、红埃林等等,他们都死了;而山姆从没见过城堡如此拥挤。超过一千名国王的士兵占据了它,国王塔中真的有了国王,在现世的人们记忆中,这还是头一遭。长枪塔、哈丁塔、灰堡、盾牌厅及其他废弃多年的建筑物顶上此刻都飘扬着旗帜。“那面最大的,金色的,有一头黑鹿,那是拜拉席恩家族的王旗,”他告诉吉莉,吉莉没见过任何旗帜,“狐狸与鲜花代表佛罗伦家族。海龟代表伊斯蒙家族,剑鱼代表巴尔艾蒙家族,交叉的喇叭代表文辛顿家族。”“它们都跟花儿一样鲜艳。”吉莉指点,“我喜欢那些黄色上面带火焰的。瞧,一些战士的外衣上也有同样的标志。”“燃烧的红心。我不知这是谁的纹章。”答案来得很快。“那属于后党,”派普告诉他——接着一声尖呼,喊道,“快跑,伙计们,闩上门,‘杀手’山姆从坟墓里出来了。”同时葛兰上前使劲拥抱,他觉得肋骨都快断了——“别乱打听王后的事。史坦尼斯将她留在东海望,跟他们的女儿和舰队一起。除了那红袍女,他没带别的女人。”“红袍女?”山姆不确定地问。“亚夏的梅莉珊卓,”葛兰接口,“国王的女巫。听说为让史坦尼斯北行风向顺遂,她在龙石岛活活烧死一个人。她打仗时骑行在他身边,还给他一把魔剑,叫什么‘光明使者’。等着瞧吧,那剑亮得很,好像里面有个太阳。”他又看看山姆,咧开大嘴,无可救药地傻乎乎笑道,“我仍然无法相信你在这里。”琼恩·雪诺见到他时也曾微笑,但那是疲倦的笑容,跟现在挂着的一样。“你终于回来了,”他说,“还把吉莉也带来了。干得好,山姆。”据葛兰所述,琼恩自己干得更出色。然而夺取冬之号角并俘虏野人王子仍不能满足艾里沙·索恩爵士一伙,他们依旧称他为变色龙。伊蒙学土说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但琼恩有其他疤痕,比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更深。他哀悼着他的野人女孩和亲兄弟们。“真奇怪,”他对山姆说,“卡斯特不喜欢曼斯,曼斯也不喜欢卡斯特,如今卡斯特的女儿却给曼斯的儿子喂奶。”“我有奶水,”吉莉道,她的声音轻柔羞涩,“我儿子只吃一点,不像这孩子那么贪婪。”女野人瓦迩转向他们。“我听王后的人说,等曼斯身体恢复,红袍女就把他送进火堆。” 。琼恩疲倦地看了她一眼。“曼斯是守夜人军团的逃兵,处罚是唯一死刑』口果被守夜人抓住,现在已经绞死了。然而他是国王的俘虏,除了红袍女,没人了解国王的心思。”“我想见他,”瓦迩说,“我想让他看看儿子。你们杀他之前,至少该让他看一目艮。 ”山姆试图解释,“除了伊蒙学士,没人能见他,夫人。”“假如我有权决定,曼斯当然该抱抱儿子,”琼恩的笑容消失了,“很抱歉,瓦迩。”他转过身。“山姆和我还有职务,喏,至少山姆有。先失陪了,你求见曼斯的事我们会问问。我只能承诺这么多。”山姆又逗留了一会儿,捏捏吉莉的手,保证晚饭后回来,然后快步追出去。门外有持长矛的卫兵,后党人士。琼恩楼梯下了一半,听见山姆喘着粗气跟过来,便等在原地。“你不是一般地喜欢吉莉,对不对?”山姆涨红了脸。“吉莉是好人,善良又亲切。”他很高兴长长的噩梦得以终结,很高兴回到黑城堡的弟兄们中间……但有些晚上,独守空房,他会想起他们曾一起蜷在兽皮底下,中间隔着一个婴儿,那时的吉莉多么温暖。“她……她让我更勇敢,琼恩。不是勇敢,而是……更勇敢。”“你知道自己不能跟她在一起,”琼恩温和地说,“就像我不能跟耶哥蕊特在一起。你发过誓,山姆,跟我一样。我们所有人都发过誓。”“我知道。吉莉说她可以做我的妻子,我……我把誓言及其中的含义告诉了她。我不知道这对她好不好,但还是讲了。”他不安地咽下一口口水。“琼恩,如果谎言是出于……出于好意,能否不失荣誉?”“我想那取决于谎言的内容与目的。”琼恩看着山姆。“你不适合撒谎,我建议别这么做,山姆。你会脸红,说话又尖又结巴。”“确实如此,”山姆道,“但我可在信中撒谎。书写我比较擅长。我有一个……一个想法。等这里的情况安定下来,也许对吉莉最好的是……我想……也许可以将她送去角陵,送到我母亲和妹妹们身边,还有我……我父、父、父亲。如果吉莉说这孩子是我、我的……”他又脸红了,“那么我母亲会要他,我知道,她还会给吉莉安排位置,找份工作,不会比伺候卡斯特难。至、至于蓝、蓝道伯爵,他……他虽不会出力赞助,但也许会乐渤瞻我跟某千蜀吵\i(1亥生了个私生子。至少证明我是男人,可以Ba女人睡觉、生子。有回他告诉我,说我死的时佰卜卡自卫是处子,没有女。人愿意……做n道……琼恩,如果我这么做,写下这个谎言……那算不算好事9这孩子的生活……”“在祖父的城堡里作为私生子长大?”琼恩耸耸肩,“基本上这取决于你父亲的态度,以及孩子自己的本性。如果他像你……”“不会的,卡斯特才是他父亲。你见过这人,他跟老树桩一样硬朗,吉莉也比外表看起来坚强。”“如果这孩子显示出使用枪剑的技巧,至少能在你父亲的卫队里谋个职位,”琼恩思索,“而且私生子被训练成侍从,然后晋升骑士的事并不少见。可是呢,你得确定吉莉有足够的演技。从你描述的蓝道伯爵来看,我怀疑他不会容忍任何欺骗。”塔外楼梯有更多卫兵。然而这些属于国王,山姆很快发现了其中区别。国王的人跟大家一样朴实平和,不若后党人土那么热切笃信亚夏的梅莉珊卓和她的光之王。“你又要去校场?”穿过庭院时山姆问,“腿伤还没痊愈,这样拼命练明智吗?”琼恩耸耸肩,“我还有什么可干?马尔锡不给我分配任何职务,担心我是个叛徒。”“这事没几个人相信,”山姆向他保证,“除了艾里沙爵士一伙。大多数弟兄都明白道理,我敢打赌,史坦尼斯国王也明白,你把冬之号角献给他,还俘虏了曼斯的儿子。” 。“我不过在野人们崩溃时保护瓦迩和婴儿不受劫掠伤害,并让他们一直待在原地,等待游骑兵出现。我没俘虏任何人。很明显,史坦尼斯国王把部下约束得好。他让他们劫掠了一阵,但我只听说三个女野人遭到强暴,而犯事的人都被阉割。我猜我本该杀几个逃跑的自由民。这会儿艾里沙爵士到处宣扬,说我只肯为保护敌人拔剑,还把我没杀曼斯·雷德的旧账翻出来。”“那是艾里沙爵士,”山姆说,“大家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凭着贵族出身、骑土身份和守夜人军团多年服役的资历,艾里沙·索恩爵士本该是总司令头衔强有力的竞争者,可惜他在担任教头期间几乎得罪了所有新兵。他的名字理所当然地被提了出来,结果第一天仅排第六,第二天更为糟糕。于是索恩宣告退出,转而支持杰诺斯·史林特大人。“大家都清楚艾里沙爵士是嫡出世家的骑士,而我是杀死‘断掌’科林的凶手,跟矛妇上床的杂种。他们称我为‘狼灵’。我问你,连狼都没有,怎么做狼灵?”他嘴角扭曲了一下。“我甚至梦不到白灵,梦到的只有墓窖,只有王座上的国王石像。有时我听见罗柏和父亲的声音,似乎在举行宴会,但彼此之间隔了一堵墙,那里没有我的位置。”生者在死者的宴会中没有位置。山姆竭力保持沉默,但他的心都要碎了。布兰没死,琼恩,他真想说。他跟朋友们在一起,骑一头巨大的麋鹿去了北方,到鬼影森林深处寻找三眼乌鸦。这听起来如此疯狂,有时山姆·塔利觉得都是自己的想象,由于发烧、恐惧和饥饿而产生的幻觉……假如他没发誓,只怕就当真讲出来了。然而他三次发誓守秘:一次对布兰本人,一次对那奇怪的男孩玖健·黎德,最后是对“冷手”。“全世界都认为这孩子死了,”分手时,他的救星说,“就让他尸骨安息吧。我们不希望被人追踪。发誓,守夜人山姆威尔,以你欠我的生命发誓。”山姆凄惨地移了一下脚底重心,“杰诺斯大人不会被选为总司令,”这是他能给琼恩最好,也是唯一的安慰,“绝不会。”“山姆,你是个可爱的傻瓜。睁开眼睛。巴,依这几天的情况看,事情就要发生了。”琼恩将眼前的头发拨开,“我也许别的不知道,对这个却很清楚。请原谅,我想用剑狠狠打人去。”山姆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兵器库和校场。琼恩·雪诺醒着的时候多半在那里度过。由于安德鲁爵士战死,艾里沙爵士又漠不关心,黑城堡没了教头,于是琼恩自愿担当跟几个新兵练习的任务:纱丁、马/L、畸型足的“跳脚”罗宾、艾隆与艾蒙克。当他们有别的任务时,他便独自练剑、盾和长矛,一练就是数小时,任何人只要愿意,他都会与之过招。山姆,你是个可爱的傻瓜。山姆走向学土的居所,一路回想琼恩的话,睁开眼睛吧,-t&这几天的情况看,事情就要发生了。他说得对吗?成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需要得到三分之二的票数,然而经过九天,九次投票之后,连接近这个数目的都没有。是的,最近杰诺斯大人追了上来,先悄悄攀过波文·马尔锡,然后超越奥赛尔·亚威克,但仍远远落后于影子塔的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和东海望的卡特·派克。他们中的一位肯定会成为新任总司4-,山姆告诉自己。史坦尼斯在学士居所门外也安排了卫兵。屋内热烘烘的,挤满伤员:黑衣弟兄,国王的人,后党人士,三者皆有。克莱达斯端着山羊奶和安眠酒在他们中间穿梭,但伊蒙学士还没回来,每天早晨他都要去照看曼斯·雷德。山姆将斗篷挂在钩子上,前来帮忙。即使递东西倒水和换药的同时,琼恩的话仍困扰着他。山姆,你是个可爱的傻瓜。睁开眼睛吧,依这几天的情况看,事情就要发生了。忙了整整一小时,他才得以告辞去喂乌鸦。去鸦巢途中,他停下来核查了一下昨晚统计的结果。选举开始时,有三十多个人被提名,但一旦明了无法获胜,多数人选择退出。昨晚剩下七个。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获得两百一十三票,卡特·派克一百八十七票,史林特大人七十四票,奥赛尔·亚威克六十票,波文·马尔锡四十九票,“三指”哈布五票,“忧郁的”艾迪·托勒特一票———派普开的蠢玩笑。山姆翻看以前的记录。丹尼斯爵士、卡特‘派克和波文·马尔锡的得票从第三天起递减,奥赛尔·亚威克从第六天,只有杰诺斯·史林特大人节节攀升,一天一天接一天。鸟儿在鸦巢里聒噪,于是他放下纸,爬上楼梯去喂它们。他高兴地发现又有三只乌鸦回来了。“雪诺,”它们朝他喊,“雪诺,雪诺,雪诺。”是他教的。然而即使加上新近回来的鸟,鸦巢还是显得空荡,令人沮丧。伊蒙送出去的那些至今只有极少数回来,幸好其中一只到了史坦尼斯那里。到了龙石岛,找到一个仍然关心王国的国王。山姆知道,在万里之外的南方,父亲带领塔利家族支持铁王座上的男孩,而当守夜人迫切求助时,无论乔佛里国王还是托曼国王都无动于衷。不愿守护王国的国王有什么用?他气愤地想,不由得记起先民拳峰上那个夜晚,以及前往卡斯特堡垒的可怕旅途,黑暗、恐惧和飘飞的大雪。后党人士让他不安,这没错,但他们至少来帮忙了。当天晚饭时,山姆寻找琼恩·雪诺,但地窖里遍寻不着——如今弟兄们改在巨大的石地窖用餐。最后,他只好在其他朋友的板凳边坐下。派普正把赌博的事告诉“忧郁的”艾迪,打赌内容是哪个稻草人哨兵中箭最多。“你一直领先,但长湖的瓦特在最后一天连中三箭,超了过去。”“我从没赢过,…‘忧郁的”艾迪抱怨,“而诸神总是对瓦特微笑。野人们将他打下头骨桥时,他居然落进深水池,避开了所有岩石,那该多么幸运啊!”“掉下去的地方高吗?”葛兰想知道,“落进水池有没有救他的命?”“没有,…‘忧郁的”艾迪说,“他头上挨了一斧,早没命了,但还是很幸运,避开了所有岩石。”“三指”哈布为弟兄们烤了长毛象的腰肉,也许想多得些选票。女。果他这么盘算,该找头年轻的长毛象,山姆一边想,一边从齿缝里拉出一根软骨。他叹口气,将食物推开。f艮快又要投票,空气中凝重的气氛比烟雾更浓。卡特·派克坐在火堆旁,围着一圈东海望的游骑兵。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待在门口,跟一小撮影子塔的人为伴。而杰诺斯·史林特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山姆意识到,在火焰和大门之间。他不安地看到波文·马尔锡凑在旁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头上仍缠着亚麻布,仔细听杰诺斯大人说话。当他向朋友们指出之后,派普补充,“看那儿,艾里沙爵士在跟奥赛尔·亚威克咬耳朵。”吃完饭,伊蒙学士起身询问,投票之前哪个兄弟希望发言。“忧郁的”艾迪首先站起来,脸色依然像石头一样阴沉,“我想对投我票的人说,我肯定是个糟糕的总司令。其他人也一样。”接下来波文·马尔锡一只手搭在吏林特大人肩上道严弟兄们,朋友们,我请求将自己的名字撤出选举。伤势令我困扰,而且这个职务对我来说恐怕负担太重……但对杰诺斯大人而言却不是,他曾指挥君临的金袍卫土多年,让我们转而支持他、相信他吧。”山姆听见卡特·派克那边发出一阵愤怒的低语,而丹尼斯爵士看看伙伴,摇了摇头。太晚了,伤害已经铸成。他不知琼恩在哪里,为什么要躲开。 .大半弟兄不识字,因此,按照惯例,选票以物品充当,投入一个由“三指”哈布和“呆子”欧文从厨房拖出来的大肚子铁罐中。装代票物品的不同木桶放在角落,由一条厚重幕帘隔开,保证投票者秘密选择。如果你恰好有任务在身,可以让朋友代投,因此有些人拿了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代票物品,而丹尼斯爵士和卡特·派克替全体留守的驻军投票。等大厅终于安静,只剩下他们几个,山姆和克莱达斯当着伊蒙学士的面将罐子倒空。贝壳,石子和铜板如瀑布般落下,铺满桌子。伊蒙学土满是褶皱的手快得令人吃惊,他将贝壳移到这里,石头移到那里,铜板移到另一边,少量箭头、钉子和橡果也各自分开。山姆和克莱达斯分头计点每堆数目,并各自数了一遍。今晚轮到山姆先汇报结果。“两百零三票投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他说,“一百六十九票投卡特·派克。一百三十七票投杰诺斯·史林特大人,七十二票投奥赛尔·亚威克,五票投‘三指’哈布,两票投‘忧郁的’艾迪。”“我数的是一百六十九票投派克,”克莱达斯说,“我的计算缺了两票,山姆缺一票。”“山姆是对的,”伊蒙学士说,“琼恩·雪诺没投票。无所谓。没人接近三分之二。”山姆欣慰甚于失望。即使有波文·马尔锡支持,杰诺斯大人仍排第三。“一直投‘三指’哈布的五个人是谁?”他疑惑地问。“想把他赶出厨房的弟兄们。”克莱达斯提示。“丹尼斯爵士比昨天少了十票,”山姆指出,“卡特·派克少了近二十票。不是好事。”“对想成为总司令的他们而言当然不好,”伊蒙学士道,“难说对守夜人的好坏。这不该由我们决定。十天不算长。曾有一回,选举持续近两年,投了七百多次。弟兄们最后总会作出决定。”对,山姆心想,但那是什么样的决定呢?稍后,在派普的房间里,喝着兑水的葡萄酒,山姆的舌头松动了,他发现自己把想法大声说了出来。“卡特·派克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渐渐失势,但他们加起来差不多还有三分之二,”他告诉派普和葛兰,“他俩哪个当总司令都行。需要有人说服其中一个退出,支持另一个。”“有人?”葛兰怀疑地说,“哪个人?”“笨牛以为也许指的是他,”派普道,“其实呀,此人说服派克和梅利斯特和好之后,多半可以继续规劝史坦尼斯国王迎娶瑟曦太后。”“史坦尼斯国王已经结婚了。”葛兰反驳。“瞧,我该拿他怎么办呢,山姆?”派普叹口气。“卡特·派克和丹尼斯爵士互不喜欢,”葛兰固执地争辩,“他们每件事都要争。”“对,但同时删门对守夜人荆不有—腔热情,”山姆说,“如果我1门向他竹确群手——”“我们?”派普说,“怎么‘有人’成了‘我们’?记得吗,我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葛兰嘛,嗯,葛兰。”他朝山姆笑笑,动了动招风耳,“你呢……你是领主的长子,又是学士的助手……”“还有‘杀手’山姆,”葛兰说,“你杀过异鬼。”“是龙晶杀死它的。”山姆第一百遍告诉他。“领主的长子,学士的助手,‘杀手仙姆,”派普沉思,“你去跟他们谈,也许———”“我去?”山姆用比“忧郁的”艾迪更忧郁的语调说,“我没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是万幸了。”琼恩琼恩手握长剑,缓缓绕纱丁游走,逼迫对方转身。“举起盾来。”他说。“它太重了。”旧镇的男孩抱怨。“正因为重,才能抵挡攻击,”琼恩道,“快举起来。”他前跨劈砍。纱丁及时提起盾牌,刚好用边缘架住长剑,然后向琼恩肋下反击,“很好,”琼恩感觉到自己盾牌上的力道后称许,“这样很好。但你需要把身体压上去,用体重作为钢剑的后盾,而不单用手臂,才能造成更大伤害。来,再试一次,朝我攻击,记得一直举好盾,否则休怪我拿你脑袋当钟敲……”纱丁反而退开一步,掀起面甲。“琼恩。”他忧虑不安地说。他转过身,发现她正站在背后,周围跟着五六个后党人士。难怪院子里这么安静。他见过梅莉珊卓在夜火旁祈祷,见过她在城堡中走动,但从未近距离接触。她《艮荚丽,他心想……她却又令人不安,那不仅仅是因为红色的眼睛,“夫人。”“国王想跟你谈谈,琼恩·雪诺。”琼恩将练习用的钝剑插入泥土,“我能先换下衣服吗?这样子不适合参见国王。”“好,我们在长城顶上谈话。”梅莉珊卓说。我们,琼恩听得很清楚,不只是他。正如传言,这才是他真正的王后,而非留在东海望那个。他将锁甲和板甲挂在军械库里,回到房间,脱下沾染汗渍的衣服,穿上一套新洗的黑衣。他知道铁笼里寒风凛冽,冰墙之上则更为凄冷,风力也大,因此加了一件带兜帽的厚重斗篷。最后,他拿起佩剑长爪,挂在背后。梅莉珊卓在长城脚下等他,她已把后党人士统统打发走了。“陛下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走进铁笼时,琼恩问。“他需要你付出一切,琼恩·雪诺,他是你的国王。”他关上门,拉了传唤铃,绞盘便开始转动,带动笼子上升。天气晴朗,长城哭泣,水滴在冰墙表面流淌,拖着长长的轨迹,在阳光下闪烁。铁笼狭窄的空间内,他清晰而强烈地觉察到红袍女的压迫力。她闻起来都是红色。那气味让他联想起密肯的炉子,炽热的钢铁淬火的味道。火吻而生,他不由得又记起耶哥蕊特。琼恩就在梅莉珊卓身旁,寒风吹得她长长的红袍在他脚边拍打鼓动。“您不冷吗,夫人?”他问她。她报以微笑。“从不,”她喉际的血红宝石仿佛随心跳而脉动,“真主之火在我体内燃烧,琼恩·雪诺,感受一下。”她伸手贴在他脸颊上,让他感觉她身体的温度。“生命即是火热,”她告诉他,“冰冷属于死亡。”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独自站在长城边缘沉思,面对着他获胜的平原和远处绿色的大森林。他身穿黑色的上衣、马裤和靴子,几乎与守夜人弟兄毫无二致,只有披风醒目』D是件厚重的金色披风,边缘镶黑毛皮,用烈焰红心的胸针别住。“我把临冬城的私生子带来了,陛下。”梅莉珊卓道。史坦尼斯转身打量他。浓密的眉毛下,他有一对如蓝色水池般深不见底的眼睛,凹陷的颧骨和棱角分明的方下巴覆盖着一层又短又齐的蓝黑胡子,却难以掩盖面容的憔悴。他咬紧牙关,右手成拳,连脖子和肩膀也绷紧,令琼恩不由得记起唐纳·诺伊的评价:如果说劳勃是真钢,那史坦尼斯就是纯铁,又黑又硬又坚强,却也容易损坏,和铁一样,弯曲之前就会先断掉。他不安地跪下,寻思这个倔强的纯铁国王需要他做什么。“起来。我听说过你诸多事迹,雪诺大人。”“我不是大人,陛下。”琼恩站起身,“我知道您听说了什么。我是个变色龙和胆小鬼;我杀了自己的弟兄‘断掌’科林,以保全性命;我跟曼斯‘雷德一起骑行,还娶了个野人老婆。”“是的。所有这些,还有更多。他什J说你是个狼灵,易形者,披着狼皮在夜间行走。”史坦尼斯国王的笑容十分生硬,“其中有多少真实成分?”“我有过一头叫白灵的冰原狼,但在灰卫堡附近攀爬长城时,我们被迫分开,从此再未相聚油口入野人是‘断掌’科林的命令,他知道他们会要我杀他,以证明忠诚,所以事先嘱咐我不管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女野人名叫耶哥蕊特,我为她打破了誓言,但我以父亲的名义发誓,自己绝没有反对过王国和兄弟。”“我相信你。”国王说。他暗暗吃惊,“为什么?”史坦尼斯哼了一声。“我了解杰诺斯·史林特,也了解艾德·史塔克。你父亲非我之友,但只有傻瓜才会怀疑他的荣誉和忠诚。你继承了他的容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高高在上,耸立在琼恩上方,但他如此憔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岁。“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琼恩·雪诺。我知道是你找到了龙晶匕首,蓝道·塔利的儿子用它来杀死异鬼。”“是白灵找到的。匕首包在游骑兵的斗篷里,埋在先民拳峰底下,里面还有其他武器……矛尖,箭头,统统由龙晶制成。”“我知道是你守住了城门,”吏坦尼斯国工说,“没有这份功劳,我的军队根本来不及上场。”“是唐纳·诺伊守住了城门。他和巨人的国王同归于尽,双双战死在下面的隧道中。”吏坦尼斯扮个鬼脸。“我这辈子用的第一把剑便是诺伊铸的,劳勃那著名的战锤也是。假如诸神慈悲,留他一条性命,他会是很好的总司令,比那帮勾心斗角的笨蛋们都强。”“卡特·派克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不是笨蛋,陛下,”琼恩说,“他们优秀能干,怀有热情。奥赛尔也有独到之处。莫尔蒙大人信任他们三人。”“你的莫尔蒙大人太轻信,否则就不会死了。算了,还是说你的问题。我没忘记,是你给我们带来了那魔法号角,并俘虏了曼斯*雷德的妻儿。”“姐娜死了,”琼恩仍然为此悲哀,“瓦迩是她妹妹。她和孩子不需俘虏,陛下,当时您击溃了野人,而那只鹰燃烧起来时,曼斯留下来保护王后的易形者也发了疯。”琼恩望向梅莉珊卓。“有人说那是您的手笔。”她微微一笑,红铜色的长发在脸上拂过。“光之王有火焰利爪,琼恩’雪诺。”琼恩点点头,转回国王这边,“陛下,您说到瓦迩,她求见曼斯·雷德,想把儿子抱给他看看。这是一种……一种仁慈。”“这个人是你们的逃兵,你的弟兄全都坚持将其立即处死。我为什么要给予仁慈。”琼恩无言以答,“不为了他,也为了瓦迩。还为了她姐姐,孩子的母亲。”“你喜欢这个瓦迩?”“几乎不认识。”“他们说她长得标致。”“非常标致。”琼恩承认。“注意,美貌是件变化难测的事物,我哥哥从瑟曦·兰尼斯特那儿得到了教训。不用怀疑,她谋杀了他,还谋杀了你父亲跟琼恩·艾林。”史坦尼斯皱紧眉头。“你曾跟野人一起骑行。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荣誉?”“有,”琼恩说,“但他们对荣誉有自己的定义,陛下。”“譬如曼斯‘雷德?”“有。我认为他有。”“骸骨之王呢?”琼恩犹豫半晌,“我们叫他‘叮当衫’,此人阴险嗜血。如果他也有荣誉,一定被骨甲所掩盖,不复得见。”“那拥有许多绰号的托蒙德如何?他逃脱了追捕。请诚实地回答我。”“我觉得巨人克星托蒙德那样的人,当朋友是好朋友,作敌人则非常可怕,陛下。”史坦尼斯略略点头。“你父亲珍视荣誉,虽非我之友,但我明白他的为人;你哥哥发动叛乱,企图攫取我半壁江山,但其英勇毋庸质疑。你呢?”他要我承认爱戴他吗?琼恩僵硬刻板地道:“我是誓言效命的守夜人汉子。”“誓言。誓言就像风。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弃龙石岛,前来长城呢,雪诺大人?”“我不是大人,陛下。您来想必是因为我们的求救信,然而我说不准您为什么这么晚才到。”令人惊讶的是,听到这话,史坦尼斯竟微笑起来,“你胆大直率,不愧为吏塔克家的后代。是的,我早该赶到,然而若非我的首相提醒,也许根本不会来。席渥斯大人出身低微,但他提醒我自己的职责,当时我满脑子所想的只有权位。戴佛斯说,我把马车放在了马前面,是啊,靠赢取王座来拯救国家,根本是本末倒置,我应该拯救国家,从而赢取王座。”史坦尼斯指向北方。“那儿,那儿有我命中注定要与之搏斗的敌人。”“它的名字凡人不可道也,”梅利珊卓轻轻补充,“他是黑夜与恐惧的神,琼恩·雪诺,雪地中行走的形影是他的傀儡。”“他们告诉我,你曾杀过其中一个,救了莫尔蒙大人的命,”史坦尼斯道,“这,或许这也是你的战争,雪诺大人,倘若你愿意帮我的话。”“我的剑已发誓为守夜人军团效命,陛下。”琼恩·雪诺谨慎地回答。国王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咬紧牙关,“我不仅需要你的剑。”琼恩不明所以,“大人?”“我需要北境的支持。”北境。“我……我哥哥罗柏是北境之王……”“你哥哥依法乃临冬城公爵。如果他待在家里尽忠职守,而非戴上叛逆的冠冕,前去征服三河流域飞口今多半还活着。算了,你不是罗柏,正如我不是劳勃。”这番刺耳的话扫去了琼恩对吏坦尼斯尚存的一丝同情。“我爱我哥哥。”他说。“我也爱我的兄长。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如今我乃维斯特洛真正的国王,唯一的继承人,天南地北,都应由我统治;而你是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史坦尼斯用那双深蓝的眼睛打量他。“泰温,兰尼斯特任命卢斯·波顿为北境守护,以奖赏他背叛你哥哥。自巴隆·葛雷乔伊死后,铁民一直在自相残杀,然而他们仍掌握着卡林湾、深林堡、托伦方城及磐石海岸的大部分。你父亲的土地正在流血,而我没有力量和时间去加以制止。现在需要一个新的临冬城公爵,一个忠诚的临冬城公爵。”他在考虑我。琼恩头晕目眩。“临冬城已经不在了,它被席恩·葛雷乔伊付之一炬。”“花岗岩不会烧毁,”史坦尼斯说,“城堡可以慢慢重建。再说,领主并非墙垒所能造就,关键是人心。你们北方人不了解我,没有理由爱戴我,然而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我需要他们的力量。我需要艾德·史塔克的儿子将他们团结起来。”他要封我为临冬城公爵。疾风阵阵,琼恩晕眩得厉害,甚至担心被吹下长城。“陛下,”他说,“您忘了。我是雪诺,不是史塔克。”“忘了的是你。”史坦尼斯国王回答。梅莉珊卓一只温热的手搭上琼恩胳膊,“国王用剑轻拍一下就可以将私生子化归正统,雪诺大人。”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