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卷三:冰雨的风暴-22

“梅里曼热情而慈爱的遗孀。”绿胡子补充。“烂泥塘的修士们。”“安德雷·查尔顿爵士和他的侍从卢卡斯‘鲁特。散石场与矛斯屯的男女老少。”“富有的戴丁斯男爵夫妇。”七弦汤姆逐个计点,“临冬城的埃林,‘快弓’乔斯,小马特及其妹妹兰达,安佛‘利恩。奥蒙德爵士。杜德利爵士。莫里的佩特,长枪林的佩特,老佩特,谢莫林的佩特。盲眼屠夫韦尔。玛丽太太。放荡的玛丽。面包师贝卡。雷蒙·戴瑞爵土,戴瑞伯爵,小戴瑞伯爵。布莱肯家的私生子。造箭的威尔。哈斯利。诺拉太太——”“停!”猎狗的脸因愤怒而紧绷,“尽讲些废话。这帮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谁?”“人,”贝里说,“伟人和凡人,好人与坏人,年轻人和老人,统统死在兰尼斯特的枪剑之下。”“又不是我的枪剑。妈的,谁说是我做的?完全是撒谎!”“你为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效力。”索罗斯道。“不错,曾经是这样。我跟千万人一起为他家效力,难道我们每个都要因不知道的罪行而被判刑吗?”克里冈啐了一口,“也许你们真是骑士。你们像骑士一样撒谎,像骑土一样草菅人命。”柠檬和聿运杰克大吼大叫,但唐德利恩举手示意安静。“什么意思?克里冈。”“什么意思?呸,骑士,一张皮、一把剑、一匹马。除此之外还有誓言、圣油和女人的信物,喏,就是剑上系的缎带。也许系缎带的剑比较漂亮,但它的功用没变,一样是杀人!呸,去你妈的缎带,把你妈的剑插屁眼里吧。我跟你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不替自己撒谎。快快杀了我,但别在称我为杀人犯的同时,却说自己拉的屎不臭。你听明白了吗?”艾莉亚从绿胡子身边挤过,快得让对方根本没反应。“你是个杀人犯!”她尖叫,“你杀了米凯,另U否认!你杀了他!”猎狗瞪着她,根本没认出来。“这米凯是谁啊,小子?”“我不是小子!但米凯是。他是个屠夫小弟,你杀了他!乔里说你几乎将他劈成两半,他可从来没有握过真剑。”她感到人们全看着自己,那些自称为空山骑士的男女老少。“这谁啊?”有人间。回答的是猎狗:“七层地狱!是那个妹妹,把小乔那柄漂亮剑扔进河里的小丫头。”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大家都以为你死定了。”“才,隆,死定了的是你!”她回敬他。哈尔温拉住她胳膊,将她拖回来,贝里伯爵说:“这女孩指认你为杀人犯,你否认杀害屠夫小弟米凯吗?”大个子耸耸肩,“我是乔佛里的贴身护卫,而那小子攻击王太子。”“撒谎!”艾莉亚在哈尔温的抓握中挣扎,“是我!是我打了乔佛里,并将‘狮牙’扔进河里。米凯什么也没做,只照我吩咐的逃跑而已。”“你有没有看见那男孩攻击乔佛里王子?”贝里‘唐德利恩伯爵问猎狗。“王子殿下亲口向我转述,而我没资格质疑王族。”克里冈指向艾莉亚。“这家伙的亲姐姐在你们亲爱的劳勃面前也是这么说。”“珊莎也在撒谎,”艾莉亚再度因姐姐而暴怒,“不是她说的那样。不是!”索罗斯把贝里伯爵拉到一旁。艾莉亚怒不可遏的同时,两人则低声讨论。他们会杀了他。我成百次、上千次地祈祷他死!贝里·唐德利恩转身面对猎狗。“你被控谋杀,但这儿没人知道指控的真假,因此我们无法裁定,只有光之王可以做主。我宣布,你要接受比武审判。”猎狗怀疑地皱起眉头,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傻了还是疯了?”“都不是。我是个公正的领主。若能用剑证明清白,你就可以自由离开。”“不,”艾莉亚抢在哈尔温捂上她嘴之前高喊。不,他们不可以,他会自由的!猎狗是个可怕而致命的武士,人人都清楚。他会放声嘲笑他们,她心想。果然,一阵刺耳的笑声在洞壁间回荡,充满了轻蔑。“那么,由谁来呢?”他看看柠檬斗篷。“穿尿黄斗篷的勇士?不敢?你呢,猎人?你踢过狗,试试我怎么样?”他望向绿胡子。“你个儿大,泰洛西人,你站出来。或者你们打算让那小女生亲自跟我打?”他哈哈大笑。“来吧,不要命的就过来吧!”“你的对手是我。”贝里·唐德利恩伯爵道。艾莉亚记起了所有传说。他是不死之身,她抱着一线希望心想。疯猎人割断绑住桑铎·克里冈双手的绳索。“我需要长剑和盔甲。”猎狗揉搓着被磨破的手腕。“你的长剑我们会归还,”贝里伯爵宣布,“但你的清白就是你的盔甲。”克里冈的嘴抽搐了一下。“我的清白对你的胸甲,是这样吗?”“艾德,帮我卸下胸甲。”贝里伯爵喊出她父亲的名字时,艾莉亚不禁浑身颤抖,但这艾德不过是个小男孩,十一二岁的金发侍从。他快步走来,解开搭扣,松下边疆地领主那件伤痕累累的铁甲。下面的衬里已因岁月和汗水而腐烂,铠甲除去之后便纷纷掉落。詹德利倒抽一口冷气,“圣母慈悲。”闪电大王肋骨的轮廓在皮肤下清晰地突显。在他胸口,紧挨左乳上方,有个坑洼的瘢痕,他转身招呼拿武器,艾莉亚看到他后背上也有一个对应的伤疤。长枪刺穿过他的身体。猎狗也看到了伤疤。他怕了吗?艾莉亚要他在死前感到恐惧,像米凯那样,米凯一定很害怕。艾德替贝里伯爵拿来剑带和一件黑色长外套。这件外套本该罩在铠甲外的,因此穿着松松垮垮。外套上有一道代表唐德利恩家族的紫色分叉闪电。他拔剑出鞘,将腰带交还给侍从。索罗斯拿来猎狗的剑带。“狗有没有荣誉?”僧侣问,“为防止你背信弃义,持械逃跑,或者抓孩子当人质……安盖,德内,凯勒,一旦发现他作怪立刻动手。”等三名射手搭箭拉弓,索罗斯才把剑带递给克里冈。猎狗抽剑而出,扔开剑鞘。疯猎人将他的橡木盾交给他,盾牌镶满铁钉,漆成黄色,饰有克里冈家族的三黑狗纹章。那个叫艾德的男孩则为贝里伯爵取来盾牌,他的盾牌已被砍得不成样子,紫色闪电和点点群星几乎全部磨灭。猎狗朝对手走去,密尔的索罗斯将他拦住。“我们先祈祷,”他转身面向火堆,举起双臂,“光之王,眷顾我等。”整个L11洞,无旗兄弟会的成员齐声应和:“光之王,守护我等。”“光之壬,黑暗蒙昧中指引我等。”“光之王,闪亮的脸庞照耀我等。”“为我们燃起圣焰,拉赫洛,”红袍僧道,“为我们揭示此人诚实抑或虚伪。倘若他有罪,便将他击倒;倘若他真诚,便予他力量。光之王,请将您的智慧赐给我们。”“因为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哈尔温、安盖及其他人一起高声诵唱。“这山洞很黑暗,”猎狗说,“而我最为险恶。希望你们的神比较仁慈,唐德利恩,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贝里伯爵严肃地将长剑剑刃抵在左手掌心,缓缓划了一道。暗红的血从伤口涌出,顺着铁剑流淌。接着,剑开始燃烧。艾莉亚听见詹德利发出一声祷告。“下七层地狱去,妈的,烧死你!”猎狗诅咒,“还有你,索罗斯!”他瞪了红袍僧一眼,“等我对付完他,跟着轮到你,密尔混蛋。”“你说的每个字都表明自己有罪,狗,”索罗斯回答,而柠檬、绿胡子和聿运杰克则大声威胁咒骂。贝里伯爵默默地等待,静如止水,盾牌绑在左臂,剑在右手燃烧。杀了他,艾莉亚心想,求求你,杀了他!光源在后,他的脸庞犹如戴上了死人的面具,缺失的眼睛是个恐怖的红色伤口。长剑自尖端燃到护手,但唐德利恩似乎感觉不到热量。他一动不动地站立,仿佛是座石雕。当猎狗冲来时,他的动作却f艮快。火剑自下而上迎住冰冷的铁剑,拖出的长长彩晕正如猎狗所说的缎带。钢铁相交,声音铿锵。第一招刚被架住,克里冈立刻挥出第二下,这回被贝里伯爵的盾牌阻挡。猛力之下,木屑飞散。他的攻击狂暴而迅猛,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然而都被唐德利恩一一挡住。火焰在剑上纷乱跳跃,红黄的影子标示出移动的轨迹,而闪电大王的每个动作都令它们更加明亮,他仿佛站立在火笼之中。“那是野火吗?”艾莉亚问詹德利。“不。这不一样。这是……”“……魔法?”她替他说完。此时猎狗开始后退,贝里伯爵转守为攻,空中满是火线,迫使大个子步步为营。克里冈用盾牌挡住一记下斩,纹章中的一条狗顿时没了脑袋。他顺势反击,却被唐德利恩架住,并反手猛劈。土匪弟兄们高声为首领欢呼。“他输定了!”艾莉亚听见人喊,还有"f-k40_~!砍他!砍他!”的叫嚷。猎狗避开针对头部的致命攻击,扑面而来的热度却令他露出痛苦之色。他咕哝着,咒骂着,蹒跚着。贝里伯爵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他逼紧大个子,手臂毫刁;停息。两把剑撞击,弹开,撞击,弹开,碎屑自闪电盾牌上飞散,火焰则一‘而再、再而三地亲吻着狗纹。猎狗移向右侧,但唐德利恩迅速横跨一步加以阻挡,将他逼向另一边……逼向燃烧着阴沉红焰的火坑。克里冈向后退却,直到感觉身后的热量。他迅速一瞥,以图明白状况,而这动作几乎让他丢了脑袋。贝里伯爵趁机发动新一轮攻势。桑锋·克里冈再次奋力向前,艾莉亚可以看见他眼中的疯狂。他进三步,退两步,然后左跨一步,却被贝里伯爵识破。他再进两步,退一步……铁剑铛,铛,两面橡木巨盾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猛击。猎狗的长直黑发紧贴额头,闪着汗光。汗里有酒,艾莉亚心想,他是喝醉之后被捕的。她觉察到他眼底逐渐升起的恐惧。随着贝里伯爵的火焰剑回旋劈砍,她欣喜地告诉自己:猎狗快输了。又一轮猛烈进攻,闪电大王将猎狗逼回原来的位置,迫使克里冈踉踉跄跄地撞到火坑边。是的,是的,他快死了!她踮起脚尖,以便看得更真切。“操你妈的混蛋!”猎狗嘶喊。火苗舔到大腿后侧,他拼命向前冲锋,将沉甸甸的剑舞得愈来愈猛,试图以蛮力击倒较矮小的对手,打断对方的剑、盾或手臂。但唐德利恩格挡时产生的火焰卷向他眼睛,迫使他又慌忙后退,发力间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贝里伯爵立即扑上前,火焰剑呼啸着劈砍,在空中划出一道火轮。克里冈气喘吁吁地将盾牌举过头项,山洞里回荡着橡木碎裂的巨大声响。“他的盾牌着火了。”詹德利低声说。艾莉亚也看到了:火焰在斑驳脱落的黄色漆面上扩散,吞噬了那三条黑狗。桑锋·克里冈奋力起身,发动孤注一掷的反击。但贝里伯爵还没还手,猎狗就意识到火焰原来是在自己盾牌上燃烧翻滚,如此靠近自己的脸。他1曾恶地大喝一声,疯狂地敲向已然碎裂的橡木盾牌,将其彻底毁坏。盾牌分裂,其中一块烧着飞旋出去,另一块仍顽固地附在他前臂上。他奋力挣扎,反而助长火势,袖子着了火,整条左臂都燃起来。“杀了他!”绿胡子催促贝里伯爵,其他人则喝诵,“有罪!”艾莉亚跟着他们高呼,“有罪,有罪,杀了他,他有罪!”贝里/白爵的-rJjfJ~口夏日丝绸十般平滑流畅,他迅速靠近,准备将对彩挺吉。猎狗发出一声束lj耳的嘶喊,双手兽雏小使尽全身力气猛劈而下。贝里<白爵轻易挡住……“不不不不不不!”艾莉亚尖呼。……但燃烧的兵器不堪重负,断成两截,猎狗那柄冰冷的铁剑顺势埋入贝里伯爵的血肉之中,正砍在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直劈到胸骨。暗红的热血一下子涌出来。桑锋·克里冈身上仍在燃烧。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把残存的盾牌掰下来,咒骂着扔开,然后在泥地中打滚,以图熄灭手臂上蔓延的火焰。贝里伯爵双膝缓缓跪下,仿佛是做祈祷。他张开嘴,却只有鲜血涌出。当他迎面扑倒在地时,猎狗的剑仍卡在身上。泥土吸收了血液。空山里毫无声息,唯有火焰轻轻的噼啪以及试图起立的猎狗发出的呜咽。艾莉亚想到米凯和自己蠢笨的祷词,她日夜祈祷猎狗的死。如果世间真有神灵存在,为何贝里伯爵不能获胜?她知道,猎狗是有罪的。“行行好,”桑铎·克里冈抱着手臂嘶哑地说,“我被烧伤了,帮帮我,谁来帮帮我。”他在哭。“行行好。”艾莉亚惊讶地看着他。他哭得像个小婴儿,她心想。“梅利,处理一下他的烧伤,”索罗斯吩咐,“柠檬,杰克,帮我照料贝里伯爵。艾德,你最好也过来。”红袍僧把猎狗的剑从伯爵尸体上拔出,将剑尖埋入渗满鲜血的泥地。柠檬的大手伸到唐德利恩的胳膊下,“幸运”杰克则搬起他的脚。他们抬他绕过火坑,深入黑暗的隧道。索罗斯和那个叫艾德的男孩跟在后面。疯猎人啐了一口,“我说还是将他带回石堂镇,关进鸦笼。”“对,”艾莉亚说,“他杀了米凯。真的!” .“好个愤怒的小松鼠。”绿胡子咕哝。哈尔温叹口气,“拉赫洛刚宣判他无罪。”“谁是‘鲁——哈——洛’?”这名字她连说都说不清楚。“光之王。索罗斯教导我们——”她不在乎索罗斯教导他们什么。她从绿胡子的刀鞘里拔出匕首,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拔腿就跑。詹德利伸手拦她,但她总是比詹德利快。七弦汤姆和几位妇女正把猎狗扶起。她看见他的胳膊,震惊得无法言语。盾牌皮带缠绕的地方是一道粉红,但周围自肘部到手腕,肌肉全部裂开,红彤彤的渗着血。他对上她的目光,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么想我死?那就来吧,小狼女,一刀刺下来,比火干净利落得多。”克里冈试图站立,但稍微动作,一块焦肉便自手臂脱落,他双膝一软,又倒下去。汤姆抓住他完好的右手臂,支撑着他。他的手,艾莉亚心想,就像他的脸。但他是猎狗,活该在地狱中焚烧。匕首沉甸甸的,她抓得更紧。“你杀了米凯,”她再次重复,要他承认,“告诉他们。你杀了米凯。你杀了米凯!”“是的,”他整个脸都扭曲,“我骑马将他劈成两截,之后哈哈大笑。我还看他们狠揍你姐姐,看他们砍了你父亲的头。”柠檬抓住她手腕一拧,将匕首夺走。她踢他,但他不肯交还武器。“下地狱去,猎狗,”没了家伙,她只能朝桑铎·克里冈无助地愤怒叫喊,“下地狱去!”“他已经去过了。”一个跟耳语差不多的声音说。艾莉亚转身,贝里·唐德利恩伯爵正站在后面,用染血的手抓着索罗斯的肩膀。凯特琳就让冬境之王沉睡在地下的黑暗墓窖,凯特琳心想,徒利家的人源于河流,i~,-L冥灭,终归大江。他们把霍斯特公爵放进一条细长木船中,领主全身武装,穿着闪亮银甲,蓝红条纹披风在身下展开,外套也是蓝红波纹。头颅旁边,人们为他放上一顶装饰着青铜与白银鳟鱼的巨盔,又让他的手指在胸前紧握住一柄彩釉木长剑。钢铁拳套隐藏了萎缩的双手,令它们看起来又重复强健。他左手边放着他惯用的那面橡木钢铁巨盾,右手边则是猎号。船只的其他空间堆满浮木、干柴和羊皮纸,以及用来压舱的石头。旗帜高高飘扬在船头,纹饰着腾跃的银色鳟鱼。七人护送送葬船,代表七神的祝福。七人包括罗柏——霍斯特公爵的封君、布雷肯伯爵、布莱伍德伯爵、凡斯伯爵掩利斯特伯爵、马柯‘派柏爵士和……“跛子”罗索·佛雷,此人带着大家等待以久的孪河城方面的答复赶来。瓦德侯爵最大的私生子瓦德·河文率四十名士兵作为他的护卫,这名灰发老人形容严峻,素以武艺高强著称。他们冈U巧在霍斯特公爵去世之时抵达,让艾德慕非常愤怒。“我要把瓦德‘佛雷五马分尸!”他叫嚣,“他居然派残废和杂种来侮辱我们!”“毫无疑问,瓦德大人确是有意为之,”凯特琳答道,“他顽固而小气,睚眦必报,一直没有忘记父亲叫他‘迟到的佛雷侯爵。我们得容忍他的坏脾气、嫉妒心和傲,陵无礼。”谢天谢地,儿子比弟弟更懂处世之道。罗柏礼貌周到地招待佛雷一行,到军营里为对方士兵安排住所,并悄悄指示戴斯蒙·格瑞尔爵士将送葬的荣誉位置让给罗索。我的孩子,你终1/工学会了一点超乎年龄的智慧。佛雷家族背叛了北境之王的事业,但无论如何,河渡口领主仍是奔流城旗下最强大的诸侯,而罗索是他们派来的代表。七人默默将霍斯特公爵的送葬船抬下临水阶梯,涉入浅水,同时绞盘将前方的铁闸门缓缓升起。罗索·佛雷生得肥胖臃肿,将船推入水中时,已然气喘吁吁。杰森·梅利斯特和泰陀斯·布莱伍德两人一左一右守住船头,站在齐胸深的水中,引领船只前进。凯特琳站在砂岩城垛上观望,等待,一如从前万千次地等待。城墙下,迅捷汹涌的腾石河如一杆锋利的长矛,刺入宽广的红叉河中,淡蓝的急流与浑浊的红褐河水相互冲击融汇。晨雾扩散在江面上,轻若蛛网,淡如回忆。布兰和瑞肯就在那边等您呢,父亲,凯特琳伤感地想,正如我一直都在等你。细长木船漂过拱形的红石水门,乘上腾石河的急流,逐渐加速,直往喧嚣的河流交汇处。当它在城堡的高墙之外重新出现时,横帆已注满了风,父亲的头盔上闪烁着阳光。船行稳健,将霍斯特·徒利公爵安详地带往河中央,迎向初升的太阳。…陕。,’叔叔劝促。旁边的艾德慕弟弟——如今已是奔流城公爵,但何时才能长大?何时才能承担重担?——赶紧搭箭上弓,他的侍从用烙铁将箭点燃。艾德慕等待半晌,举起巨弓,将箭拉到耳畔,‘‘嗖’’地一声,释放出去。随着深沉的响动,飞箭腾空而去,带走了凯特琳的目光和心灵,最后却轻轻落在船尾,离目标相去甚远。艾德慕轻声咒骂,‘‘该死的风,,’他搭起第二支箭,“再来。”烙铁点燃箭头包的油布,焰苗摇曳,弟弟举弓,拉弦,再度释放。这次飞得又高又远,太远了,竟在船头之前十余码处入水,火焰顿时熄灭。艾德慕脖子上爬起一圈红晕,跟胡须一般颜色。‘‘再来,,’他命令,一边从箭筒里取出第三支箭。他太紧张,绷得跟弓弦似的,凯特琳心想。布林登爵士也察觉到了。“让我来,大人。”他请求。‘‘我能行。,’艾德慕坚持。他再度点燃箭头,举起弓来,深吸一口气,拉满了弦。这次他瞄了许久,待火焰烧光箭头,爬上箭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才终于发射。箭支风一般地爬升,爬升,然后弧形下降,下降,下降……稍稍略过摇晃的船只。差了一点,不到一掌宽,但确实没射中。‘‘该死!”弟弟大声诅咒。船只已快驶到射程之外,在河雾中忽隐忽现。艾德慕无言地将弓交给叔叔。‘‘是。,’布林登爵士道。他搭起箭,坚定地放到烙铁上,凯特琳还未确定箭头是否点燃,他便举弓迅速射了出去……飞箭临空,她看见火焰划出轨迹,犹如一面淡橙色的三角旗。前方的船只已然消失在迷离中,坠落的羽箭也随即无踪……但一阵心跳之后,骤起犹如希望,红花猛烈绽放。燃烧的风帆将雾气染成粉色和橙色,凯特琳看见船只的轮廓,在飞扬的火舞中挣扎萎缩。你有没有等我啊,小凯特?父亲轻轻地说。凯特琳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挽弟弟,艾德慕却已走开,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城堡最高处。挽住她的是叔叔布林登,用他那刚劲的手指。他们并肩而立,看着火焰逐渐熄灭,燃烧的船只不复得见,彻底消失…………或许还在继续漂流,或许已经破裂沉没。总而言之,霍斯特公爵的盔甲将把他的身躯带进河底软泥中安息,在水下宫殿里,徒利家族的成员永恒欢聚,而形形色色的鱼类是他们的臣民*这时,艾德慕急匆匆离开。凯特琳多么想拥抱他,多么想和弟弟坐在一起,竟日恳谈死者和哀悼,但她明白时候不对:弟弟如今已是奔流城公爵,无数骑士诸侯将要对他致以悼念,约誓忠诚,怎有时间来陪伴伤心的姐姐呢?艾德慕静静地听着人们的语言,一句话也没有说,‘‘偶尔失手不值得羞愧,,’叔叔轻声告诉她,“艾德慕应该明白,就连我父亲大人离去时,霍斯特也没射中。”“父亲只射失了第一箭,”凯特琳当时还太小,没有记忆,但霍斯特公爵常提这件陈年旧事,“第二箭正中风帆。”她叹口气。艾德慕并没外表显示的那么坚强,尽管父亲早已垂危弥留,但他仍难以接受此刻的现实。昨晚,醉酒以后,他整个人精神崩溃,痛哭失声,懊悔自己没做的事和没说的话。他泪眼朦胧地告诉她,不该去渡口迎战兰尼斯特,而要一直守在父亲床边。“我该和你一样,我该陪着他,”他哭诉,“他最后提到我没有?告诉我实话,凯特,他问过我吗?”霍斯特公爵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艾菊”,但凯特琳不忍将事实告诉弟弟。“他轻声念着你的名字,然后故去。”她撒谎道,弟弟感激地点点头,吻了她的手。若他不是沉溺在悲痛和罪恶感中,一定会射中的,她勉强告诉自己,除此之外不愿多想。黑鱼伴他走下城垛,来到罗柏与诸侯们聚集的地方,年轻的王后正在国王身边。儿子看见她,沉默地执起她的手。“霍斯特公爵跟王者一样高贵,”简妮低声道,“我有机会陪伴他就好了。”“我也是。”罗柏赞同。“这同样是他的心愿,”凯特琳说,“可惜临冬城和奔流城之间相隔万里。”是啊,鹰巢城和奔流城之间也隔着无数山脉、河流和军队,可惜莱莎至今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君临方面也没反应。按时间计算,布蕾妮和克里奥爵士应已押送俘虏到了都城,或许布蕾妮此刻正带着她的女儿们返回呢。可……克里奥爵士发誓一旦小恶魔遵守诺言,释放珊莎,就放乌鸦回来通报,他发过誓!不,乌鸦不一定能顺利穿越,或许被土匪射了下来,烤熟后当晚餐;或许那封她心之关切的信此刻正躺在营火的灰烬中寸口鸦骨为伴。诸侯们依次上前,向罗柏致以慰问,凯特琳耐心地站在一旁。杰森·梅利斯特伯爵、大琼恩、罗佛·斯派瑟爵士……随后是罗索·佛雷。她赶紧拉扯儿子的衣袖,于是罗柏全神贯注地倾听对方的话。“陛下,”肥胖的罗索·佛雷现年三十多岁,一对眼睛挨得很近,尖胡子,黑卷发披到肩上,由于天生一条腿扭曲残疾,故得名“跛子罗索”。成年以来,他已为父亲当了十余年的总管。“在此举国哀悼之际,我极不愿打扰您的思虑。或许……可否安排今晚接见?”“这提议很好,”罗柏道,“我们彼此不该有嫌隙。”“这也是我的心愿,”简妮王后说。罗索·佛雷微笑道:“两位陛下,我和我父亲大人都很明白您们的心情。父亲特意托我转告您们,他也曾年轻过,也曾迷醉于少女的美丽。”凯特琳非常怀疑瓦德侯爵会说出这种话。迷醉于少女的美丽?河渡口领主娶过七次老婆,现今已是第八个,他从来把女人当成能暖床和生孩子的动物。但不管怎么说,对方言语极其得体,她或罗柏都无法挑剔。“你父亲实在太宽容,”国王道,“我期待着与你的会谈。”罗索鞠了一躬,并吻了王后的手之后退下,接着又有十来人上前致意。罗柏一一作答,根据情况,或表示感谢,或微笑鼓励。等人们散尽,他转向凯特琳,“有些事我们得谈谈,你能和我走一段吗?”“遵命,陛下。”“这不是命令,母亲。”“好吧,我很乐意。”回到奔流城之后,儿子待她比从前亲切,但从未与她独处。他渴望陪伴年轻的王后,我不能为此责备他。简妮给予他欢笑,而从我这儿,他只能得到悲伤。他似乎也很喜欢妻子的兄弟们,年轻的洛拉姆当上他的侍从,雷纳德爵士则是他的掌旗官。他用他俩代替失去的兄弟,凯特琳看着儿子,静静地想。洛拉姆仿如布兰重生,雷纳德则是席恩和琼恩·雪诺的交集。只有和维斯特林家人在一起时,罗柏才会欢笑,才会重新变成从前那个孩子。而在别人面前,他永远是北境之王,默默地承担着严酷王冠的重量。国王温柔地吻了王后,承诺稍候来卧室找她,随即和母亲一起朝神木林走去。他漫步了一会儿,方才开口:“罗索似乎是个讲理的人,好兆头,诸神在上,我们真的需要佛雷家族。”“不可低估谈判的困难。”儿子戍点头,他阴沉的表情和塌斜的肩膀让母亲心都碎了。王冠把他给压垮了,凯特琳想,他一心只想当个好国王,任何时候都要勇敢、机智、重视荣誉,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一切实在太过分。罗柏做了能做的一切,打击却接踵而来,一次比一次无情。前阵子,传来暮谷城交战的消息,当他得知蓝道·塔利大败罗贝特·葛洛佛和赫曼’陶哈爵士时,几乎大发雷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带着麻木和不信任的情绪将信件又读过一遍。“暮谷城?狭海边的暮谷城?他们到那里去做什么?”国王迷惑地摇头,“我们三分之一的步兵就葬送在这个暮谷城?”“铁民占领了我的城堡,兰尼斯特俘虏了我的兄弟,”盖伯特·葛洛佛低沉而绝望地说。据报,罗贝特·葛洛佛率军撤退,却在国王大道上遇伏被俘。“请你安心,”她的儿子保证,“我将提出用马丁·兰尼斯特交换你的兄弟。为弟弟考虑,泰温公爵想必不会拒绝。”马丁乃凯冯爵士之子,与被卡史塔克大人杀害的威廉是孪生兄弟。凯特琳知道,那场谋杀至今困扰着儿子,他将马丁身边的守卫增加了三倍,仍然无法安心。“我真该听你的劝告,用弑君者交换珊莎,”他们走在长廊里,罗柏道,“这样就可安排妹妹和百花骑土或维拉斯·提利尔成亲,与高庭结盟。我真的……当时真的没想到。”“当时你必须考虑打仗的事,那是你的责任。再优秀的国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打仗,”罗柏一边呢喃,一边领母亲进入树林,“我每仗必胜,却赢不了这场战争。”他仰天长叹,好似空中书写着答案。“铁民们占领了临冬城和卡林湾,父亲、布兰、瑞肯,或许还有艾莉亚,都已不在人世。而今连你父亲也死了。”她不能让他消沉下去,她自己已然尝够了消沉的滋味。“我父亲早就是个垂死之人,这和你没有关系。罗柏,你的确有过失误,但王者孰能无过?我相信,奈德若是天上有知,定会为你骄傲。”“母亲,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凯特琳的心顿时一紧。他有什么不敢跟我说?他有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定是关于布蕾-,,E6.L.3使命!“弑君者出事了?”“不,出事的是珊莎。”她死了……凯特琳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无边的绝望,布蕾妮失败了,詹姆死了,瑟曦报复oc.;3-j7,杀了我心爱的-k-;L。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她也走了么,罗柏?”“走了?”儿子似乎f艮惊讶,“你的意思是,她死了?噢,妈妈,不对,不是这样的,他们没伤害她,只不过,只是……昨晚来了一只信鸦,在你父亲安息之前,上面的消息我不敢跟你讲。”罗柏执起她的双手,“他们把妹妹嫁给了提利昂·兰尼斯特。”凯特琳的指头猛然握拢,“嫁给小恶魔?”“对。”“可他发誓要用珊莎来交换他哥哥,”她麻木地道,“若找到艾莉亚,也一并交还。为了他珍爱的詹姆,他在满朝文武面前发誓,诸神与世人均能作证,而今怎能做出这种事?”“他是弑君者的弟弟,天生便是背信弃义的种。”罗柏的指头扫过剑柄,“我要砍下他丑陋的头颅如此一来,珊莎虽成了寡妇,却也能得到自由,别无他法。他们……他们让她在修士面前发下的婚誓,披上兰尼斯特加的红斗篷。”凯特琳清楚地记得她在十字路口的旅馆捉住的那位畸形侏儒,记得一路前往鹰巢城的艰险,“我早该让莱莎将他推出月门。我可怜的好珊莎……怎会有人如此对她!”“他们是为了临冬城,”罗柏回答,“布兰和瑞肯死后,珊莎就是我的继承人。万一我有不测……”她猛地箍住他的手。“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否则我真受不了。他们带走了奈德,带走了你可爱的弟弟们。珊莎结婚,艾莉亚下落不明,父亲死去……而今我只有你,罗柏,你要有什么事,我会发疯的!你是北境唯一的血脉啊!”“我还没死呢,母亲。”听罢儿子的安慰,凯特琳心里却无比恐慌,“仗,不是非打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她觉察到自己语调里充满绝望,“国王屈膝臣服,早有先例,甚至史塔克家的人也这么做过。”儿子嘴巴一抿,“不,我绝不会。”“这没什么可耻。你知道,当叛乱失败后,巴隆·葛雷乔伊向劳勃称臣;眼见无法获胜,托伦·史塔克也对征服者伊耿屈膝。”“伊耿没有谋杀托伦王的父亲,”他将手抽离,“我和他们不同,我说了,我绝不会屈服。”他又成了那个倔强的孩子,不再扮演国王的角色。“听着,兰尼斯特家对北境没有野心,他们想得到的是臣服和人质……眼下小恶魔占有了珊莎,所以人质我们已然给过,需要做的只是降服。我告诉你,铁民不好对付,他们若想保住北境,唯一的机会就是将史塔克家的血脉彻底断绝。席恩杀了布兰和瑞肯』口今葛雷乔伊家族的目标是你……和简妮。你以为巴隆大王会容许她为你产下后嗣么?”罗柏面色阴冷,“你就为这个放了弑君者?为讨好兰尼斯特?”“我是为了珊莎和……艾莉亚的性命才放詹姆,你明明知道。可是呻口果这样可以换来和平,又何乐而不为呢?”“当然不行,”国王道,“兰尼斯特家谋害了我父亲。”“你以为我忘了你父亲的仇?”“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凯特琳从没打过自己的孩子,这次却差点因恼怒而掌掴罗柏,想到儿子日夜面对的恐惧和孤独,方才控制住内心的怒火。“你是北境之王,一切由你做主,我只求你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歌手们颂扬英勇献身的君主,但你的生命绝对比一支赞歌宝贵,起码对于我,对于这个曾给予你生命的人而言是这样,”她低头,“我可以离开吗,陛下?”“请便,”他另IJ过头,抽出佩剑。她不知他想做什么,这里没有敌人,没有战争,只有母亲和儿子,大树与落叶。有的战斗,剑是派不上用场的,凯特琳想告诉儿子,但她怀疑国王听不进这些话。数小时后,凯特琳还在卧室缝纫时,小洛拉姆·维斯特林跑来传她与国王共进晚餐。诸神保佑,她宽慰地想,经过日问的争吵,她真怕儿子会拒绝与她见面。“你是个尽责的侍从,”她庄重地对洛拉姆说。布兰会做得比你更好。席间,罗柏神情漠然,艾德慕则面含愠怒,唯有跛子罗索表现活跃。他极尽礼仪谦恭之能事,温暖地追1艺起霍斯特公爵的过去,文雅地哀悼布兰和瑞肯的遭遇,同时大力赞扬艾德慕在石磨坊的武功,真诚感谢罗柏在瑞卡德·卡史塔克一事上做出的“迅捷有力的制裁”。罗索的私生兄弟瓦德·河文倒很安静,这名严峻乖戾的老人遗传了瓦德大人那张充满怀疑神色的脸,他什么也没说,只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美酒佳肴上。当空话都说完后,王后和维斯特林家的人告辞回避,随后仆人们清走食物餐具,罗索·佛雷清清喉咙。“谈正事之前,我还有个消息,”他严肃地道,“恐怕……这是个坏消息。我不想将它带给您,但必须实言相告。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大人刚接到来自他孙子的信件。”凯特琳这段时间完全沉溺于自己的悲伤中,几乎忘了允诺收养的这两位佛雷家孩子。不要,她心想,圣母慈悲,不要再给我们更多打击。不知为何,她就是明白听到的下一句话将是又一柄插进心窝的利剑。“来自他在临冬城的孙子?”她逼自己发问,“来自我的养子?”“不错,正是来自于两位瓦德。夫人,他们如今身在恐怖堡,我很抱歉地知会您,临冬城发生过战斗,全城皆已焚毁。”“焚毁?”罗柏难以置信地问。“您的北境诸侯企图从铁民手中夺回城堡,席恩·葛雷乔伊眼见不敌,便将城池付之一炬。”“我们没接到任何战斗报告。”布林登爵士表示。“爵士先生,我侄儿们虽然年幼,却并不瞎。信由大瓦德亲笔书写,他表弟也在上面签了字,照他们的说法,整场战斗非常可怕。您的代理城主以身殉职——他似乎叫罗德利克爵士,对吗?”“罗德利克‘凯索爵士,”凯特琳麻木地念道。可爱勇敢忠诚的老人。她好似看到他就在眼前,轻捻着色白如雪、竖立如丛的胡须。“其他人呢?”“嗯……铁民们进行了大屠杀。”罗柏无言地别过头,狂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两位佛雷没看见他的眼泪。他母亲却发现了。世界一天比一天暗淡。凯特琳想到罗德利克爵士的小女儿贝丝,想到不知疲倦的鲁温师傅,想到快活的柴尔修土,想到铁匠密肯,想到兽舍的法兰和帕拉,想到老奶妈和单纯的阿多。她的心无法承受。“噢,噢,他们都死了?”“没有,”跛子罗索道,“妇女和儿童得以幸免,我两个侄儿正在其中。眼下临冬城成了废墟,波顿大人的儿子便将大家带去恐怖堡暂住。”“波顿的儿子?”罗柏警觉起来。这回开口的是瓦德·河文:“听说是个私生子。”“该不会是拉姆斯·雪诺吧?卢斯大人还有别的私生子?”罗柏面露不悦,“这个拉姆斯生性恶毒,作恶多端,死得也像个懦夫——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战争中间,难免发生混乱,消息互相抵触。但我可以告诉您,我的侄儿们宣称正是波顿大人这位私生子拯救了临冬城的妇女儿童,城堡里幸存的人们此刻全都平安地待在恐怖堡。”“席恩,”罗柏陡然喊道,“席恩·葛雷乔伊呢?他死了没有?”跛子罗索双手一摊,“这我也不清楚,陛下,两位瓦德没提到他。或许波顿大人那边有消息,他儿子应该会向他详细汇报。”“我们稍候询问。”布林登爵士说。“真抱歉,给您们带来这么可怕的消息,实非我本意。或许……我们明天再谈,事情可以等,等您整理好自己……”“没关系,”国王说,“先谈公事。”弟弟艾德慕点点头,“不错,以免夜长梦多。大人,您带来回复了么?”“是的,”罗索微笑,“我的父亲大人派我为代表前来觐见陛下,正式宣布他同意接受新的婚盟,以消除既往的误会,届时也将向北境之王重新宣誓效忠。条件只有一个:陛下您必须为着对佛雷家族的冒犯,当面向我父亲道歉。”道歉只是个很小的代价,但凯特琳厌恶瓦德侯爵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很乐意,”罗柏谨慎地回答,“罗索,造成裂痕非我本意,佛雷家族一直忠勇地为王国服务,9巨重新得到你们的协助,我感到非常欣慰。”“您真是太宽厚了,陛下。既然您已经答应了条件,那么就轮到我向徒利公爵介绍舍妹萝丝琳小姐。她是位十六岁的闺女,由我父亲大人的第六位夫人,罗斯比家族的蓓珊妮所生,生性温柔,颇善音律。”艾德慕在椅子上动了动,“呃……能否让我先与她会个——”“成亲之日,您自会与新娘见面,”瓦德·河文简略地说,“莫非徒利公爵要先算她的齿龄么?”艾德慕强忍怒火,“当然不至于,但方便的话,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妻长什么样。”“您必须现在就接受,公爵大人,”瓦德·河文寸步不让,“否则将被视为回绝。”跛子罗索再度将手一摊,“大人莫怪,我兄弟是个军官,说话直率,但所言确是实情。我父亲大人的意思是,婚礼必须立刻举行。”“立刻举行?”艾德慕满心不悦,凯特琳不禁担心一旦战争结束,他便会马上遗弃这未来的老婆。“瓦德大人难道忘了我们还在打仗?”黑鱼布林登尖刻地指出。“他没有忘,”罗索道,“正因为没有忘,才要求婚礼立刻举行。爵士先生,您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即便年富力强的天之骄子也不例外。假如艾德慕大人在与萝丝琳成亲之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盟约怎么办呢?此外,我父亲的日子所剩无多,年过九旬的他害怕自己等不到这场战争的胜利之日,若能在蒙诸神宠召之前,看见自己心爱的小萝丝琳有所依靠,想必能让他的心灵得到平静。他泉下有知,也将含笑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个好丈夫爱着她、保护她。”我们都希望瓦德大人早早含笑九泉,对这番安排,凯特琳越来越不安。“我弟弟刚失去父亲,需要时间来哀悼复元。”“萝丝琳是个快乐的女孩,”罗索说,“考虑到艾德慕大人的现状,她将是最佳伴十吕。 ”“我父亲受够了遥遥无期的订婚,…‘杂种瓦德”粗声喝道,“您知道这是为什么?”罗柏冷冷地横了对方一眼,“我很清楚,河文。现在,很抱歉,可否请你们暂时回避?”“遵命,陛下。”跛子罗索起身,由私生兄弟搀扶着蹒跚地走出房间。佛雷们前脚刚出门,艾德慕立刻勃然大怒,“他们竟认为我的承诺一钱不值!凭什么要这条老狐狸为我挑老婆?瓦德大人的女儿多的是,还有成群的孙女,当初和你许婚时,他可是准你自行挑选的。我是他的封君!我随便选哪个,他都该感到无上荣幸才对!”“他是个骄傲的人,而我们伤害了他。”凯特琳说。“异鬼才在乎他的骄傲!我不要在自家厅堂里蒙羞,我的答案很简单:不!”罗柏疲惫地看了看舅舅,“这件事上,我不会下命令,一切取决于你自己。但你要记住,一旦拒绝,佛雷侯爵将把这当作另一次侮辱,我们便再无可能获得他的协助。”“你不明白,”艾德慕坚持,“打我出生那天起,瓦德·佛雷就千方百计想让我娶他的女儿,这一回,他绝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就让罗索带着我的回复去见他,之后他定会再来……直到答应由我自行挑选为止。”“你说的或许没错,但那需要时间,”黑鱼布林登道,“我们能等吗?我们可以坐等罗索这么来回奔波吗?”罗柏握手成拳,“我必须尽快返回北境。我的兄弟遭谋害,城堡被焚毁,子民受屠杀……诸神有眼,谁知道波顿的私生子究竟是好是坏?席恩·葛雷乔伊下落如何?我不能坐在这里,等待一场不知何时确定的婚礼。”“必须立刻确定,”凯特琳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弟弟,我和你一样,无法接受瓦德·佛雷的侮辱和抱怨,但我们别无选择。没有这场婚姻,罗柏的事业必败无疑。艾德慕,我们必须答应他的条件。”“必须?”徒利公爵烦躁地说,“凯特,你可不会答应成为第九任佛雷夫人吧!”“据我所知,佛雷的第八个老婆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健康。”她回答。谢天谢地,假如不是这样,天知道瓦德侯爵会不会提出这个无理要求。黑鱼替她解了围:“侄子,你知道,七大王国里,没有谁比我更不配来劝说婚嫁之事了。但不管怎么样,我认为你必须为渡口之战的缘故,向国王作出一点补偿。”“补偿?我有很多想法,比如,和弑君者决斗?加入乞丐帮修行七年?绑住大腿在落日之海游泳?”没有任何人发笑,弟弟终于认输了,“天杀的,异鬼把你们全抓走!很好,很好,我就和这个婊子成亲,作为补偿。”戴佛斯艾利斯特伯爵突然抬头。“有声音,”他说,“听见了吗,戴佛斯?有人来找我们。”“是‘鳗鱼’,”戴佛斯道,“晚餐时间差不多到了。”前天晚上,“鳗鱼”给他们带来半个牛肉培根饼,外加一壶蜜酒。想到这些,他的肚子咕咕叫。“不,不止一个人。”他说得对。戴佛斯听到至少两个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响。他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艾利斯特伯爵拂去衣服上的稻草,“国王派人来放我了,或是王后派来的,对,赛丽丝绝不会让我在这里烂掉,我毕竟是她伯父啊。”“鳗鱼”手拿一串钥匙出现在牢房外,亚赛尔·佛罗伦爵士和四个卫兵紧跟在后。他们走到火炬下等“鳗鱼”找钥匙。“亚赛尔,”艾利斯特伯爵道,“诸神保佑。国王派你来放我?是王后?”“没人会放你,叛徒,”亚赛尔爵士说。艾利斯特伯爵向后畏缩,仿佛被扇了一耳光。“不,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叛徒。你为什么不听?只要陛下听我解释——”“鳗鱼”把巨大的铁钥匙插进锁里一拧,拉开牢门,生锈的绞链发出尖锐的声音。“你,”他对戴佛斯说,“过来。”“去哪儿?”戴佛斯望着亚赛尔爵士,“说实话,爵士,打算烧死我吗?”“有人找你。你能走路?”“能。”戴佛斯跨出牢房。“鳗鱼”再度将门关上,艾利斯特伯爵发出一声沮丧的叫喊。“拿走火炬,”亚赛尔爵士命令看守,“把叛徒留给黑暗。”“不,”他哥哥绝望地哀求,“亚赛尔,求求你,别拿走火……诸神慈悲……”“诸神?大逆不道!只有一位真主……和远古异神。”亚赛尔爵士迅速打个手势,一名卫兵连忙从壁台上拔下火炬,带头走向楼梯。“你要带我去见梅丽珊卓?”戴佛斯问。“她在场,”亚赛尔爵士说,“她一直在国王身边。但召见你的是陛下本人。”·戴佛斯抬手摸向胸口,他的幸运符曾装在小皮袋里,用皮带挂着。没了,他记起来,四节指骨也没了。但他的双手仍然够长,足以掐女人的脖子,他心想,尤其是她那样的细脖子。他们成单列向上走,攀登蜿蜒的楼梯。墙壁是粗糙黑石,摸起来凉飕飕的。火炬的光芒在前方照耀,人们的影子于墙上行走。转第三个弯时,他们经过一道铁门,走入黑暗,第五个弯时又有一道门。戴佛斯猜想此间已近地表,甚至在地面之上。接下来是扇木门,他们继续攀登。墙上开了一个个箭孔,但没有阳光从厚厚的石头外射进来——现在是黑夜。等亚赛尔爵士推开一道沉重的铁门,示意进入时,他的腿已又酸又痛。门的另一边是高架凌空的石拱桥,通往宏伟的中央塔楼——“石鼓楼”。海风不停穿越支撑桥顶的拱梁,戴佛斯闻到海水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肺里填满清新凉爽。风和水,赐予我力量,他祈祷。下面院子里焚烧着巨大的夜火堆,以对抗长夜中的险恶,后党人士聚集在它周围,颂唱赞美他们的红神。到达桥中央时,亚赛尔爵士突然停下。他粗率地打个手势,他的人便全部退开。“要是我的话,会把你和我哥一起烧死,”他告诉戴佛斯,“你俩都是叛徒。”“你怎么说都行,但我绝不会背叛史坦尼斯国王。”“你会的,你想背叛,我从你脸上瞧得出来,也在圣火中看到了这番景象。这是拉赫洛赐予我的能力——正如赐予梅丽珊卓女士——在圣火中预见未来。我看见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坐上铁王座,知道自己该走的路。要做到这些,陛下得让我当他的首相,以代替我那叛徒兄长。而你,将这么劝告他。”原来土,此?戴佛斯没说什么。“王后催促他委任我,”亚赛尔爵士续道,“就连你的里斯老朋友、海盗桑恩也这么说。我和他一起制订了计划……陛下却不肯行动。失败如灵魂中的黑蠕虫,啃蚀着他,我们忠心人士应该行动起来。如果你像自己宣称的那样是个忠臣,走私者,就应该加入到我们中间。告诉他,我是他唯一合适的首相。假如你这么做,当我们起航时,我保证让你有艘新船。”新船。戴佛斯打量着对方的脸。跟王后一样,亚赛尔爵士生了佛罗伦家著名的招风耳,耳朵和鼻孔里长出浓密的毛发,双下巴底也这儿那儿一簇簇地冒出毛来。他宽鼻突眉,靠得很近的眼睛里充满敌意。他宁愿烧死我,而不是给我船,话虽这样讲,若我帮他这个忙……“若你背叛我,”亚赛尔爵士说,“请记住我担任龙石岛代理城主已经很久,卫兵都是我的人。未经国王准许,我也许不能烧死你,但谁说你不会不幸坠楼呢?”他将粗壮的手搭在戴佛斯脖后,把对方推向齐腰高的桥沿,迫使他的脸伸出去,看着下方的院子。“明白吗?”“明白。”戴佛斯说。你还说我是叛徒?亚赛尔爵士放开他。“很好,”他狞笑道,“陛下在等我们,另U让他久等。”石鼓塔最顶端的宽阔圆形房间名曰“图桌厅”,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正站在一张硕大的木桌后,桌子雕刻描绘着征服者伊耿时代的维斯特洛,这间屋子正是因此而得名。一个铁火盆立在国王身边,其中的炭火闪着橙红光芒,四扇高大窄窗面向东西南北四方,外面是夜晚的星空。戴佛斯听见风声及微弱的水声。“陛下,”亚赛尔爵士说,“如您所愿,我带来了洋葱骑士。”“我知道了。”史坦尼斯穿灰羊毛外衣,暗红披风,系一条普通的黑皮带,上面挂着长剑和匕首,火焰形状的赤金王冠戴在头顶。但他的神态让戴佛斯大吃一惊。比起离开风息堡,航向黑水河,航向那场毁灭之战时,他仿佛老了十岁,剃短的胡须里遍布灰色毛发,而体重至少掉了两磅——他从来就不胖』口今骨头在皮肤下运动,好像长矛要戳出来,甚至连王冠也显得太大。他的眼睛成了深陷的蓝色凹穴,脸皮底可以看出头颅的形状。然而当他看见戴佛斯,一抹微笑掠过嘴唇。“看来大海把我的咸鱼洋葱骑士还回来了。”“是的,陛下。”他知道自己把我关进了黑牢吗?戴佛斯单膝跪下。“起来,戴佛斯爵士,”史坦尼斯命令,“我很想念你。我需要听取谏言,而你从来都会实言相告。因此,老实告诉我——背叛的惩罚是什么?”这句话悬在空中。一个可怕的问题,戴佛斯心想,国王要处决他的狱友?还是他自己?国王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背叛的惩罚。“背叛?”良久,他无力地重复。“否则还能称之为什么?否认合法的国王,企图盗走理应属于他的王座。我再问你一遍——按照律法,背叛的惩罚是什么?”戴佛斯别无选择,只能回答“死,”他说,“惩罚是死,陛下。”“历来如此。我不是……我不是个残酷的君主,戴佛斯爵土,你了解我,你一直都很了解我。这并非我颁布的法令。历来如此,自伊耿时代,从世界之初就是如此。戴蒙·黑火、托因兄弟、秃鹰王、哈里士国师……叛徒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连雷妮拉·坦格利安也不例外。她可是老王的女儿和新王的母亲,却也作为叛徒处死,因为试图篡夺弟弟的王位。这是律法,律法!戴佛斯,不是残酷。”“是的,陛下。”他指的不是我。戴佛斯对黑牢里的狱友感到片刻的怜悯。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沉默,可是他累了,而且恶心透顶,所以听见自己说:“陛下,佛罗伦伯爵并非叛徒。”“走私者,你能有别的称呼?我让他当首相,他却要为自己的饭碗而出卖我的权利,甚至给他们希琳!把我唯一的孩子嫁给乱伦的杂种!”国王的声音里充满怒气。“我兄长有种激发忠诚的天赋,甚至能赢得敌人的拥护。在盛夏厅,他一日内三奏凯歌,生擒格兰德森伯爵和卡伏仑伯爵,带回风息堡,将他们的旗帜当作战利品挂在大厅。卡伏仑的白鹿旗上沾了点点血渍,而格兰德森的睡狮纹章几乎被扯成两半,但他们情愿在旗帜下坐一整夜,跟劳勃喝酒欢宴。他甚至带他们去打猎。‘这些人打算把你交给伊里斯烧死,’我见他们在院子里扔飞斧,就告诫兄长,‘你不该把武器交到他们手中。’劳勃听了只是哈哈大笑。我会把格兰德森和卡伏仑关进地牢,他把他们当朋友。后来,卡伏仑伯爵为劳勃战死在杨树滩,死于蓝道·塔利的碎心剑下。格兰德森则在三叉戟河受伤,一年后不治身亡。我兄长可以赢得人们的爱戴,我似乎只能招致背叛,甚至连我的家族……弟弟,外祖父,族亲,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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