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众神她不敢和他说话。在那一刻,说话似乎是一种亵渎。她注视着他。尽管她已经精疲力尽,但她还是惊奇不已。距离树根大约二十英尺的地方,在茂密的草丛和死掉的蔓草覆盖下,他找到一只麻袋。影子拣起麻袋,解开上面的绳结,松开袋口的拉绳。他从里面拉出来的衣服是他本人的。衣服现在已经很旧了,不过还可以穿。他把鞋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查看着,抚摸衬衣布料纤维,毛衣的羊毛线,凝视着它们,仿佛隔着一百万年的距离凝视它们。然后,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他双手插进口袋里,然后掏出一只手,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他把手中的东西拿给伊斯特看。那似乎是个灰白色的大理石弹球。他说:“没有硬币。”几个小时以来,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有硬币?”伊斯特迷惑地重复一遍。他摇摇头。“硬币让我的手有事可做。”他说着,弯腰穿上鞋子。穿好衣服,他看起来正常了很多,只是显得有些严肃。她想知道他到底旅行到了多远的地方,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回来。他并不是她把生命带回来、让他复活的第一个人,所以她知道,那种有百万年之遥的目光很快就会消失,接触到更多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以后,他从树上带来的那些记忆和梦也会消失。每次都是这样。她领着他走到草地后面,她的坐骑正在树林旁等待。“它无法背我们两个。”她告诉他说,“我可以自己回家。”影子点点头。他似乎正极力回忆起什么,然后,他张大嘴巴,发出欢迎和喜悦的叫喊。雷鸟也张大它冷酷的利喙,发出表示欢迎的尖叫,答复他的欢呼。如果仅仅从外表来看,它的长相有些像秃鹰。它的羽毛是黑色的,上面有一层略带紫色的光辉,而脖子上的羽毛则是白色的。它的嘴巴也是黑色的,样子很凶残,是典型的食肉猛禽的利喙,为了撕裂猎物而生。在地面停息的时候,它的翅膀折叠起来,和熊差不多大小,而头部的高度和影子的身高差不多。荷露斯自豪地说:“是我带他来的。他们住在山里。”影子点点头。“我有一次梦见过雷鸟。”他说,“那是我做过的最恐惧的梦。”雷鸟突然张开嘴,发出令人意外的温柔叫声:嘎咕?“你也听说过我的梦吗?”影子问道。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大鸟头上。雷鸟用头顶着他,仿佛一只通人性的可爱小马。他从他的脖颈一直抚摸到头顶。影子转身面对伊斯特。“你是骑着他来这里的?”“是的。”她回答说,“你也可以骑他回去,只要他愿意的话。”“怎么骑?”“非常简单,”她说,“只要小心别掉下来就好了。就像骑在闪电上一样,飞快。”“我会在那儿见到你吗?”她摇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亲爱的。”她告诉他,“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我累了。祝你好运!”影子点点头。“威士忌?杰克,我看见他了。在我死后。他来找到我,我们一起喝啤酒。”“是的,”她说,“我相信。”“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影子问。她凝视着他,双眸闪烁着正在成熟的玉米充满生机的绿色。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摇了摇头。“我想不会再见了。”她说。影子笨拙地爬上雷鸟的鸟背,感到自己像骑在鹰背上的老鼠。他嘴里尝到了臭氧的味道,还有金属和忧郁的味道。有什么东西在劈啪作响。雷鸟展开巨大的双翼,用力扇动一下。他们一下子腾空而起,地面远远落在脚下。影子紧紧抱住雷鸟,心脏像只野鹿一样在胸腔里猛烈跳动。真的感觉像骑在闪电上一样。劳拉拿过后座上的树枝。她把城先生留在福特探险家的前座上,然后下车,冒雨走进岩石城。售票处已经关门了,不过礼品店的门还没有锁上,于是她从那道门走进去,经过石头做的糖果模型和上面标着“参观岩石城”字样的鸟笼,走进这个世界第八奇迹。第 186 页美国众神她在路上遇见几个同样冒雨而行的男女,可没有人过来盘问她。他们看上去有些不太像真人,有几个人还是半透明的。她走过一道来回摇摆的索桥,经过白鹿园,挤过胖子通道——那是位于两道岩石峭壁间的一条窄道。最后,她绕过一条链子,上面有块牌子说这个景点已经关闭。她走进一个洞穴。一群喝醉的鬼精灵的人偶模型前有个男人,坐在塑料椅子上,正借着一盏电池灯的灯光看《华盛顿邮报》。看见她之后,他把报纸折叠起来,丢在椅子下面。他站起来,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留着橘黄色的短寸头,穿着一件价格昂贵的风衣。他冲她微微鞠了一躬。“我猜城先生已经死了。”他说,“欢迎你,长矛携带者。”“谢谢。马克的事我很抱歉。”她说,“他是你朋友吗?”“完全不是。如果他还想继续保持他的职位的话,他本该小心一点,让自个儿活着。不过,你带来了他的树枝。”他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烁着即将熄灭的火焰那种跳动的橙红色,“所以,优势恐怕在你手里。在这座山顶上,大家都叫我世界先生。”“我是影子的妻子。”“当然,你是可爱的劳拉。”他说,“我本该认出你来的。他把你的几张照片贴在床上,就在我们俩一度分享的囚房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说你本人比照片上更漂亮。对了,你会沿着这条慢慢腐烂的路一直走下去、直到彻底烂透吗?”“过去是这样。”她说,“不过,农场里的那些女人,她们把她们的泉水给我喝。”他眉毛一挑。“尤达之泉?不可能。”她指指自己。虽然她皮肤苍白,眼窝发黑,但她的身体显然完好无损。就算她是一具会走动的僵尸,也是刚刚死掉的新鲜尸体。“这种效力不会持久的。”世界先生说,“命运女神给你的只是一点来自过去的回忆。在现实中,它们很快就会溶解消失,然后你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要从眼窝里滚出来,漂亮的脸蛋也开始渗出脓血,再以后,当然啰,那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漂亮了。顺便说一句,你还拿着我的树枝呢。请把它还给我,好吗?”他掏出一包好彩牌香烟,抽出一根,用一次性黑色打火机点着。她说:“我可以来一支烟吗?”“当然可以。给我树枝,我就给你香烟。”“你想要它,说明它的价值高于一根香烟。”他没有回答。她说:“我想要答案,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点上一支烟,然后递给她。她接过来吸了一口,眨眨眼睛。“我似乎能品出烟味了,”她说,“说不定真能品出烟味。”她笑起来,“尼古丁的味道,真棒。”“好了。”他说,“你为什么会去找住在农场的那几个女人?”“影子让我去找。”她说,“他叫我找她们要水喝。”“恐怕他也不知道喝水会带来什么后果。尽管如此,他死在那棵树上总是件好事。这样我就能知道他一直待在什么地方了。他退场了。”“你设下圈套,陷害我丈夫。”她恼怒地说,“你们这些人,早就把圈套设好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你知道吗?”“当然,”他说,“我知道。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估计我会削尖一根槲寄生的树枝,去梣树脚下,把它插进他眼睛里 。现在,请把树枝给我。”“为什么你那么想得到它?”“它是这个不幸事件的纪念物。”世界先生说,“别担心,它不是槲寄生。”他露出笑脸,“它象征一支长矛,而在这个令人遗憾的世界里,象征物可以代表事物本身。”外面的动静更大了。“你到底站在哪一方?”她问。“这不是站在哪一方的问题。”他告诉她,“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回答你。我总是站在胜利的一方。”她点点头,但没有交出手中的树枝。她转身背对着他,从山洞洞口望出去。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在岩石丛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闪烁、脉动。那东西缠在一个消瘦、紫红色脸膛、留着胡须的男人身上,而那男人则用一把橡皮刮板打它,抓住等红灯的机会替人擦洗挡风玻璃的人用的就是那种橡皮刮板。一声尖叫过后,他们两个同时从视野里消失了。第 187 页美国众神“好了,我会给你树枝的。”她说。背后传来世界先生的声音。“好姑娘。”他用让人安心的口吻说。但她却觉得那是一种居高临下、居心叵测的声音,让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她站在岩石洞口,等待着,直到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呼吸声。她只知道一点:她必须耐心等下去,等到挨近。飞行不仅让人兴奋,它简直如电击一样刺激。他们犹如一道闪电,轻松穿过暴风雨。一闪之间,从一块云飞跃到另一块云,移动的速度和滚滚雷霆一样迅速,和飓风肆虐一样迅猛。这不是旅行,而是在天空中闪耀跳跃。影子不觉得恐惧,只感受到风暴的力量,那种无法停息、异常强大的力量,以及飞行的纯粹快乐。影子的手指深深插在雷鸟的羽毛中,紧紧抓住。皮肤上一阵阵静电的刺痛感。蓝色电光在他手上翻腾飞舞,好像细小的蛇。雨水浇打在他脸上。“这是最棒的!”他大声吼出来,声音盖住了暴风雨的咆哮。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雷鸟振翅飞向更高的天空,每拍打一次翅膀,都制造出一声霹雳。然后,它猛地俯冲下去,钻进雷雨云层,自由翻滚。“在我梦里,我在猎杀你。”影子对雷鸟说,呼啸的风声带走了他的声音。“在我梦中,我必须要带回一根你的羽毛。”是的,声音来自他脑中,仿佛静电火花的跃动,他们来猎取我们的羽毛,证明他们是真正的男人。他们还来猎杀我们,取走我们脑中的宝石,用我们的生命来复活他们死去的亲人。一幅幻景出现在他脑中:一只雷鸟——他猜是只母鸟,因为它的羽毛是褐色的,而不是黑色——躺在山边上,刚刚死掉。它身边是一个女人,她正用一块燧石敲开它的脑袋。她在湿漉漉的骨头碎片和脑浆中摸索寻找,最后找到一块光滑的清澈宝石,是茶色石榴石的颜色,宝石里面跳动着乳白色的火焰。影子想,那就是鹰之石。她要带宝石回家,带给她幼小的儿子,他三天前刚刚死掉。她要把宝石放在他冰冷的胸口。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孩子就会复活,开心地笑着,而那块宝石则会变成灰色,蒙上一层暗影,和被盗取了宝石的雷鸟一样,失去生命。“我明白了。”他对雷鸟说。雷鸟抬起脑袋,啼叫起来。叫声如雷声一般响亮。他们身下的世界飞快地向后退去,仿佛在怪异的梦境中。劳拉紧握树枝的手动了动,等着名叫世界先生的那个男人走近。她故意转开脸,凝视着外面的暴风雨,还有云层下面墨绿色的山峦。在这个令人遗憾的世界里,她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象征物可以代表事物本身。说得没错!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右肩上。很好。她想,他并不想恐吓我。他害怕我把他的树枝扔到外面的风暴里,然后树枝会落进下面的山谷,他就会失去它了。她身体向后微微靠过去,直到她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前。他左臂环绕过来,左手放在她胸前。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动作。她双手握紧树枝,呼出一口气,集中精神。“好吧。我的树枝。”他在她耳边低语。“是的,”她说,“它是你的。”然后,尽管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她依然大声叫道:“我将这死亡献给影子。”与此同时,她将树枝从胸骨下面一点的位置刺入自己胸口。她察觉到树枝在她手中翻腾变化,瞬间变成了一枝长矛。死去之后,她不再感到疼痛。她可以感觉到长矛的矛尖穿透她的胸膛,感觉到它从她后背穿出来。矛尖遇到了阻力——她更加用力地推了一下——长矛随之穿透世界先生的身体。她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脖子冰凉的肌肤上。被长矛钉住的剧痛和震惊让世界先生吼叫怒骂起来。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也听不懂他使用的语言。她握住长矛的把柄,把它更深地刺入,穿过她的身体,刺入并穿透他的身体。她可以感到热血从他体内喷溅到她后背上。“婊子!”他改说英语了,“你这该死的婊子。”他声音里有汩汩声,估计长矛锋利的边缘割开了他的肺。世界先生在动,或者说想动,每动一次,都让她也随之摇晃起来。他们两个被那枝长矛串在一起,好像用一根长矛同时刺中的两条鱼。他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她看到了,他用匕首狂乱地刺着她的胸口、乳房,却无法看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不在乎。对一具尸体来说,匕首刺几下算什么。她一拳重重打在他挥舞的手腕上,匕首掉落在地,被她一脚踢开。他开始哭喊、悲号。她可以感到他在用力推她,手在她背上搡着,他流出的热泪滴在她脖子上。他的血已经浸透她背上的衣服,顺着她的腿往下流。第 188 页美国众神“我们看起来一定很不体面。”她用极低的声音说,含着一丝笑意。她感到世界先生在她后面绊了一下,她也跟着一起绊倒。她的脚在血泊中滑了一下。全都是他的血,血在山洞地面上积成一滩。接着,他们两个一起摔倒在地。雷鸟降落在岩石城的停车场里。雨仍旧下得很大。透过雨幕,影子只能影影约约看到前面有十来只脚。他放开紧抓的雷鸟羽毛,结果从它背上半滚半滑地摔落在湿漉漉的沥青地面上。一道闪电划过,雷鸟离开了。影子爬起来。停车场里大约四分之三的车位都空着。影子朝入口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一辆停在石壁下的棕褐色福特探险家越野车。那辆车让他觉得格外眼熟,他好奇地透过车窗望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男人,扑倒在方向盘上,似乎在睡觉。影子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上一次看到城先生时,他站在美国中心点的汽车旅馆门外。此刻,他一脸极度惊讶的表情,脖子被人以非常专业的手法折断了。影子碰碰那人的脸,还有些温热。影子闻到车厢里有一股香水味,气味很淡,好像一个人几年前就离开了房间,但房间里还弥留着淡淡的香水味。但无论在哪里,影子都能认出那股香味。他关上探险家的车门,穿过停车场。行走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身体侧面一阵剧痛,是极度强烈的刺痛,但只持续了一秒,甚至更短。然后,痛楚完全消失了。门口没有人售票。他径直穿过建筑物,走进岩石城的花园。轰隆隆的雷声在天上奔涌翻腾,震得树枝颤动起来,连巨大的岩石内部也在摇晃。暴雨裹着寒冷倾泻而下。现在不过是下午时分,天色却黑得一如深夜。一道闪电从云层中划过,影子不知道那到底是雷鸟返回高耸峭壁途中形成的,还是单纯的大气层放电现象。或许,在某种层次上,两种说法其实都是同一件事。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喊声。影子听到了,不过他唯一能辨认出来的,或者说他以为自己辨认出来的,只是零零碎碎的几个字。“……给奥丁!”。影子匆匆穿过七州旗帜厅。因为雨水,石板地更加滑溜难走。他在光溜溜的石板上摔倒过一次。天空乌云密布,环绕着山顶,沉沉地压下来。阴暗的天色和暴风雨中,他根本看不清周围,也辨不出大厅里所展示的七个州。周围空寂无声,这个地方似乎被人彻底遗弃了。他大声呼叫,觉得似乎听到有人在回应。他朝着他认为的声音来源走去。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铁链横在一个山洞的入口处,禁止游客进入。影子越过那根铁链走进去。他四处张望,窥视黑暗的洞穴。皮肤一阵刺痛,像感应到了什么。在他背后,在黑暗中,响起一个非常平和的声音。“你从来没有令我失望。”影子没有转身。“这实在不可思议。”他说,“我总是让自己失望,每次都是。”“完全不是。”那声音说,“你完成了我期望你做的每一件事,甚至完成得更多。你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注意不到真正拿着硬币的那只手。这就叫误导。而且,一个亲生儿子的牺牲献祭会带来力量——足够多的力量,甚至更多,让整个球滚动起来。说实话,我为你骄傲。”“这是骗局。”影子说,“所有这一切。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种种精心布置,目的不是什么战争,只是一次大屠杀。”“完全正确。”星期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是骗局,可这是这里唯一可玩的游戏。”“我想见劳拉。”影子说,“我想见洛奇。他们在哪里?”周围只有一片寂静。一阵风将雨水吹溅到他脸上。雷声在某处轰鸣,距离很近。他继续往洞里走。说谎者洛奇坐在地上,背靠着一个金属笼子。笼子里面,喝醉的小鬼怪们一动不动站着。他身上盖着毯子,只有脸和苍白细长的双手露在毯子外面。一盏电池灯摆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电池快耗尽了,灯光微弱昏黄。他脸色苍白,一脸痛苦。第 189 页美国众神不过,他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他凝视影子,看着他从外面走进洞里。距离洛奇还有几步远,影子停下脚步。“你来得太晚了。”洛奇说,声音刺耳,充满伤感,“我已经投出了长矛,我已经将这场战争奉献上去。战争已经开始了。”“哼。”“哼,”洛奇说,“现在,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影子想了想,这才说:“你投出去的长矛是为了拉开战争的序幕。过去在北欧,你们玩的就是这套把戏。你们以这场战争为食,它可以让你们强壮。我说的对不对?”一片寂静。他听到洛奇的呼吸声,可怕的喀拉喀拉的喘息声。“我差不多全想通了。”影子接着说,“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悟过来的。也许是吊在树上的时候,也许更早一点。启发我的是星期三在圣诞节时给我讲的几个故事。”洛奇只是坐在地上看着他,一言不发。“这是两个人合作的骗局,”影子说,“就像买钻石项链的主教和逮捕他的警察,还有带小提琴的家伙和想买小提琴的人。两个人,分别站在对立的两边,玩着同一个游戏。”洛奇低声说:“荒唐。”“是吗?你在汽车旅馆里演的角色真不错。实在聪明。你需要在那里出现,好确保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我看见你了,甚至还认出了你是谁,不过却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他们所谓的世界先生。”影子突然提高声音。“你可以出来了。”他冲着洞穴深处说,“不管你在哪里,现身吧。”风吹进山洞深处,带来的雨水溅在他们身上。影子忍不住哆嗦起来。“我已经厌倦了被人当成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影子说,“赶快现身,出来。”山洞后面的阴影里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有什么东西凝固成形,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你知道的实在太他妈的多了,我的孩子。”响起星期三那熟悉的低沉嗓音。“看来他们并没有杀死你。”“他们确实杀了我。”阴影中的星期三说,“不杀死我,种种布置都不会生效。”声音很微弱。但不是说他说话的声音低,而是他的声音让影子想起一部没有调好频道的老旧收音机。“如果我不是真的死掉,我们休想让他们到这儿来。”星期三说,“迦梨、摩利甘,还有该死的阿尔巴尼亚佬——这些人你都见过。是我的死让他们聚到这里,我就是那只献祭的牺牲品小羊羔。”“不对,”影子说,“你是犹大山羊。 ”阴影中,那个鬼魂一样的人形变幻着。“完全不对。真要那样,我就是将旧神出卖给新神的背叛者。我们在做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洛奇低声附和说。“我明白了。”影子说,“你们两个并不是要出卖哪一方,你们是把双方同时都出卖了。”“这种说法倒还差不多。”星期三说,声音显得很高兴,得意洋洋的。“你们想要一场大屠杀,你们需要一场鲜血祭祀,用众神来为你们献祭。”风更猛烈了,风在山洞里的咆哮声已经上升为尖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为什么不?我已经被束缚在这块该死的土地上有差不多一千二百年之久了。我的血液都开始淡薄了。我很饿。”“你们两个靠死亡为食。”影子说。他觉得他现在可以看到星期三了。他是一个由黑暗组成的人影,只有当影子把视线从他身上转开,只用眼角瞥去时,他才会变得稍稍清晰一些。“我以奉献给我的死亡为食。”星期三说。“正如我在树上的死?”影子问。“那个嘛,不太一样。”星期三说。“那么,你也靠死亡为食吗?”影子看着洛奇,追问道。洛奇虚弱地摇头。“不,当然不是。”影子恍然大悟,“你以骚乱为食。”第 190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