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三部曲-47

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起精灵斗篷,它的尺寸变成了不起眼的一小团,然后,他将斗篷收进地上的背包里面。接着,他站起来,背起背包,戴上半兽人的头盔,然后也披上一件类似的黑斗篷。“好啦!”他说:“现在我们看起来够接近了,该出发了!”“山姆,我不可能从头跑到尾,”佛罗多笑着说:“我希望你已经打听好路上的旅店在哪里了;另外,你忘记了食物和饮水?”“天哪!我还真的忘记了!”山姆说,他吹了声口哨。“呼,佛罗多先生,你这一说我才觉得又渴又饿!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光是忙着要找你,我都忘记了。让我想想!我上次检查的时候,我还有不少的精灵干粮,而且加上法拉墨将军给我们的食物,我们至少还可以节省一点走几个礼拜。不过,水已经完全喝光了。就算还有剩下来,也绝对不可能够两个人喝。半兽人难道不吃也不喝吗?还是他们靠着这恶臭的空气和毒液就可以活下来?”“不,山姆,他们会吃会喝。孕育他们的魔影只会模仿、不会创造,它不可能变出完全属于它的东西。我不认为它将生命赐给了半兽人,它只是扭曲、改造他们,如果他们想要活下来,必须和其他的生物一样吃东西。如果他们只能找到臭水和臭肉,那他们也得吃,但说剧毒就太夸张了。他们喂我吃过一些东西,所以我的状况比你要好,但我猜这里某处应该还有吃的和喝的。”“可是我们没时间去找了,”山姆说。“嗯,其实状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佛罗多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的运气还不错,他们的确没有拿走所有的东西,我在地板上的破布堆里面找到了吃的东西。他们当然搜过那包包,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不喜欢兰巴斯的样子和味道,可能比咕鲁还要严重。这些精灵干粮被丢得到处都是,有些还被踩碎了,不过,我还是把它们都收起来了。食物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么少,但他们拿走了所有法拉墨给的东西,也割破了我的水壶。”“好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山姆说:“我们已经找到足够撑一下子的东西了,但饮水的问题会很麻烦的。佛罗多先生,算了啦,我们赶快出发了!不然,到时就算找到一整池的水也没用了!”“山姆,你得先喝点水再走,”佛罗多说:“这点我可不退让。来,吃掉这精灵干粮、喝掉你水壶里的水!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担心明天也没啥用,或许根本不会有明天。”※※※最后,他们终于出发了。两人小心地爬下梯子,山姆接着将梯子放在半兽人尸体旁边的走廊上。楼梯间相当黑暗,但他在屋顶平台上仍可以看见远方的山脉,只不过,这时火山似乎渐渐稳定下来,只剩下慵懒的暗红色。他们捡起两面盾牌,当作最后的道具,接着就继续前进。两人缓缓步下极陡的楼梯,背后那个他们再度相聚的房间,相形之下变得相当温暖。他们又再度来到堡垒中,这里连墙壁都充满了恐惧的气息;或许西力斯昂哥塔中的人都死光了,但那种邪恶和威胁感并没有丝毫减少。最后,他们来到了通往广场的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即使从这个距离,他们也可以感觉到门口监视者虎视眈眈的眼光。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越满地半兽人的尸体,觉得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沉重,每多走一步,就是对意志和四肢的严重考验。佛罗多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这样的搏斗。他坐了下来。“山姆,我走不动了!”他呢喃着:“我要昏倒了,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知道,佛罗多先生。撑住!是那扇门,门上有些古怪。但我走得进来,这次也一定能踏出去。这次总不可能比上次更危险。来吧!”山姆再度拿出凯兰崔尔赐给他们的星光瓶,彷佛是为了奖赏他的付出和努力,以及保护这两位哈比人,洁白的星光如同耀目的闪电一般洒满整个广场,但两名监视者依旧不为所动。“姬尔松耐尔!伊尔碧绿丝!”不知道为什么,山姆突然间想起在夏尔遇到的精灵,以及驱赶走黑骑士的歌声。“Aiyaelenionancalima”佛罗多也跟着大喊。监视者的抵抗如同丝线一般突然断裂了,山姆和佛罗多踉跄地冲出去;然后,他们拔腿飞奔,想要尽快躲开那死气沉沉的大门和雕像恐怖的视线。接着,身后传来破裂的声音,拱门的地基差点就砸中他们,整面墙垮了下来,化成一堆废墟。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间逃了出来,警钟响起,监视者发出刺耳的尖叫,黑暗的高空传来了回应,从墨黑的天空中冲出一只长着翅膀的怪兽,凄厉的嚎叫撕裂了乌云。第三部 第十二节 魔影之境山姆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赶忙将玻璃管收进胸前。“佛罗多先生,快跑!”他大喊着:“不,不是那个方向!那边是悬崖!跟我来!”他们沿着门口的道路狂奔,跑了五十步之后,路就沿着悬崖突出的底部绕了一个弯,让他们躲开了高塔的监视。他们暂时躲过了。两人躲在岩石下,不停地喘气,然后,两人的血液彷佛同时间冻结了。戒灵栖息在那已成废墟的墙上,发出让人恐惧的尖叫声在峭壁间不停回汤。在恐惧中,两人蹒跚前行,很快的,道路就又往东急转,让他们暴露在高塔的视线之中。他们回头偷瞄了一眼,发现那巨大的黑色身影依旧栖息在堡垒的墙上。接着,两人就钻进岩壁间的一条小路,沿着陡峭的斜坡和通往魔窟的道路会合。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但附近依旧没有半兽人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对戒灵嚎叫的回应。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片沉寂是不会持久的,追捕随时都会开始。“山姆,这样不行的,”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半兽人,我们应该冲回高塔,而不是没命地逃跑。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会识破我们,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条路!”“可是我们不行哪!”山姆说:“除非我们长出翅膀。”伊菲尔杜亚斯的东面草木不生,绝壁上毫无攀附的地方,山势直直地落到下方的深沟中。在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石桥;它跨过深沟,通往摩盖乱石遍布的崎岖山丘。山姆和佛罗多别无选择,只能死命地往那座桥冲;但是,他们还没抵达桥头,那嚎叫声又再度开始了。他们身后紧靠着山边的,就是那直入云霄的西力斯昂哥高塔,上面的岩壁反射着恐怖的红光。突然间,惊人的钟声响起,然后,众钟齐鸣、号角响起,从桥的另一端传来了回应。佛罗多和山姆两人正在那深沟中,连火山的光芒都被阻挡,因此完全看不见外界的变化;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听见了铁鞋的脚步声,道路的方向则是传来马蹄声──“快点,山姆!我们赶快过去!”佛罗多大喊。他们笨手笨脚地爬到桥边的矮墙上。很幸运的,这里并不像之前一样距离地面数百尺,在这里,摩盖的地形已经变得较为平缓,几乎快要和路面齐平。不过,这里的光线实在太微弱,根本看不清处桥下是什么状况。“好啦,我放手了,佛罗多先生,”山姆说:“再见!”他松手了,佛罗多紧跟在后。这时马蹄声和半兽人的脚步都已经逼到他们身后,结果却大出人意料之外,如果山姆敢笑,他可能会大声笑出来。哈比人在担心会落入万丈深渊的恐惧中跳了下去,实际上这却不过只有数十尺,而且,他们着地的位置是连想也没想到的一丛灌木中。山姆躺在那边动也不动,庆幸吸着被割伤的手指。当头顶上的声音都离开之后,他才冒险压低声音说:“佛罗多先生,天哪,我根本没想到魔多会有植物生长!如果我早知道,真该躲开来才对。我觉得这些树上的刺搞不好有一尺长,我全身的衣服被刺得都是洞,真希望我当初有穿半兽人的盔甲!”“盔甲一点用都没有,”佛罗多说:“连皮裤也是一样。”※※※他们挣扎了半天才爬出那灌木丛,上面的荆棘和爪子一样缠人。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双脚落地,身上的斗篷也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山姆,我们该走了,”佛罗多耳语道:“快点进那个山谷,然后可以往北走,动作一定要快快快!”外面似乎又天亮了,在魔多的一片黑暗之外,太阳刚爬出大地的东边,但这里却依旧和夜晚一样黑暗。火山停止了喷火,峭壁上的红光也跟着消失了,自从他们离开伊西立安之后一直不断的东风似乎停了下来。他们缓慢、艰辛地爬下去,在崎岖的怪岩之间钻来钻去,最后终于再也无法继续往下。不久之后,他们停了下来,肩并肩地靠在大石上坐着。“现在即使是夏格拉给我水喝,我也绝对乐于向他道谢!”山姆说。“千万不要这样想!”佛罗多说。“这只会让状况更糟糕,”然后,他伸了伸懒腰,佛罗多觉得浑身酸痛,头晖脑胀,因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他终于挣扎着站起身,不过,他惊讶地发现山姆竟然睡着了。“山姆,快醒来!”他说:“快点!我们最好继续走下去!”山姆挣扎着站起来。“真没想到!”他说:“我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佛罗多先生,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我的眼睛会不听话的自己闭起来。”佛罗多领着路尽可能的往北走,一路上绕过许多深沟底端的岩石。不过,他又停了下来。“山姆,这样不行的,”他说:“我没办法了,这件锁子甲好重,我现在真的撑不起来。如果我真的很累,连秘银甲都会变得很重。这比秘银甲重多了,但又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可能一路杀进去。”“可是我们或许还会需要它,”山姆说:“战场上有时候会有乱箭,而且,那个咕鲁还没死。我可不想要让你毫无遮掩地面对黑暗中的突袭。”“山姆老弟,你看看我──”佛罗多说:“我很累了,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不过,只要我还走得动,我就会想办法往山的方向走。魔戒就已经够折磨人了,这额外的重量更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一定得脱掉它。千万不要以为我不知感恩,我知道你为了找到这件盔甲,一定在那些尸体里面翻了很久。”“佛罗多先生,不要再说了!就算我用背的,也要把你背过去。你就脱掉吧!”佛罗多将斗篷解开,将盔甲丢到一边去,他打了个寒颤。“我真正需要的是保暖的衣物,”他说,“如果不是我感冒了,就是天气变冷了。”“佛罗多先生,你可以穿我的斗篷,”山姆说。他卸下背包,拿出精灵斗篷。“佛罗多先生,这个怎么样?”他说:“你可以把半兽人的烂衣服披紧一点,然后再把腰带绑上去,这个斗篷就可以穿在外面了。这看起来不太像是半兽人,但它可以保暖。我敢打赌,这可能比任何的盔甲都能够保护你,这是女皇亲手做的。”佛罗多接下斗篷,扣紧领针。“好多了!”他说:“我觉得轻多了,这下子可以继续走了,可是,这黑暗似乎渗进了我心中。山姆,当我躺在监狱里的时候,我试着回想烈酒桥和小河流经夏尔磨坊的样子,可是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佛罗多先生,别闹了,这下子换你开始说水了!”山姆说:“如果女皇可以看见、听见我们,我会跟她说:‘女皇大人,我们只想要光明和水:只要干净的水和普通的光明,就胜过任何的珠宝了!’唉,这里离罗瑞安好远哪……”山姆叹了一口气,对着高耸的伊菲尔比划着,现在,那座山脉已经化成黑暗中模糊的阴影。※※※他们又再度出发了。当佛罗多再度停下时,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头上有一名黑骑士,”他说:“我可以感觉到,我们最好暂时先别动。”他们躲在一颗巨石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西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交谈。然后,佛罗多松了一口气。“他走过了!”他说。两人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在他们左手边,朝南的方向,原先只是黑影的高山开始有了泛灰的色彩,它们后方正逐渐变亮,远方的高空正展开一场搏斗,魔多的黑云正节节败退,来自外界的强风,把这些乌云逐渐吹回它们黑暗的家园。在那缓缓露出的开口中,微弱的光线透入魔多,像是监狱中的一丝阳光。“佛罗多先生,你看看!”山姆说:“你看看!风向变了,有事情发生了。他不再能够控制一切了,外面的世界正把他的黑暗一寸寸撕碎。我真希望能够看见外面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三月十五日的早晨,在安都因河谷中,太阳正从东方升起,南风开始吹拂大地,希优顿在此刻于帕兰诺平原上牺牲了。就在佛罗多和山姆的眼前,那光芒延着伊菲尔杜斯的山峰开始扩散,然后,他们看见有一个身影从西方飞来。一开始只是天际的一个小点,然后变成像是天空中的一道污迹,最后越过他们的头顶;在它消失之前,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那是戒灵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不再让他们感到恐惧:那是痛苦、害怕的声音,是邪黑塔担心会收到的坏消息──戒灵之王被消灭了。“我跟你说过了吧!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山姆大喊着:“‘战况很顺利!’夏格拉说,但哥巴葛没有那么强的信心,实际上他也猜对了。看来有希望了,佛罗多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比较有精神了?”“不,其实没有很明显,山姆,”佛罗多叹了一口气。“那是在山的另一边,我们是往东走,不是往西走。我很累了,山姆,魔戒变得好重,它开始持续不断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像是着火的轮子一样。”山姆的兴奋之情立刻被浇熄了,他紧张地看着主人,握住他的手说:“佛罗多先生,别丧气!”他说:“我至少如愿以偿了:眼前不就有了光吗?至少可以让我们看得比较清楚,但也变得更危险了些,再多走几步,然后我们就可以试着休息。先吃点东西吧,精灵的干粮应该可以让你振奋起来。”两人分了一块兰巴斯,边用干裂的嘴唇尽可能的多嚼了几下,接着又继续上路了。虽然这只不过是极度微弱的灰光,但也足以让他们看清楚自己身在山丘之间的峡谷中。峡谷缓缓往北攀升,底部似乎原来有着溪水流过,在那多岩的地形间,他们发现了一条饱经践踏的道路,沿着西边的悬崖往前延伸。如果他们预先知道有条路,可能早就往这个方向走了,因为这是从通往魔窟的大道分支出来的岔路,它沿着一道陡峭的阶梯直接通往谷中。这是巡逻队或是信差习惯用的捷径,让他们可以比较快速抵达底下的哨站或是北边的堡垒──介于西力斯昂哥和隘口之间的卡拉其安格南。对哈比人来说,走这条路是很危险的。但是,佛罗多觉得他们不能够冒险穿越摩盖错综复杂的崎岖地形,而且,他们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同时,他也研判北方是追捕他们的人最没想到的方向。不管是东方通往平原的路,或是回头通往西方的路,在两人走到距塔较远的北边之后,他才准备想办法往东走,踏上他冒险的最后一个阶段。就这样,他们踏上那条捷径,沿着它不停地往前走。左边的悬崖一直没有退却,而脚下的小路十分曲折,每到一个转角,两人都会抓紧宝剑,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天色没有再变亮,欧洛都因火山依旧不停吐出大量浓烟,在逆向的强风吹拂之下,浓烟不停上窜到肉眼难见的高空,形成了无比厚重的天顶。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被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给拦了下来──难以置信,却也无庸置疑的是滴水的声音。在两人左边的峭壁中,有一道彷佛被利斧劈开的缝隙中,竟然有水不停地往下滴;或许那是不幸落在此地的甜美雨水,本可让万物丰饶,现在却只能落入灰败死寂的大地中。它从岩石间流出,切过小径,往南转向,消失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中。山姆冲向它。“如果我能够再看到女皇,我会跟她说的!”他大喊着:“之前是光,现在又有了水!”然后他停了下来。“佛罗多先生,先让我来吧!”他说。“可以啊,不过看来应该够两个人一起喝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山姆说:“我是说,如果这有毒,或是有什么会很快发作的不良影响,主人,这样我先总比你先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山姆,我认为我们应该要相信这好运,或是说这祝福。不过,还是小心点,有可能会很冰!”水的确蛮凉的,但并不算冰,不过,如果他们在家里喝到这种水,可能会连吐好几口,抱怨有种油腻、苦涩的感觉;但是在这里,它甜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也根本不需要多顾虑什么,两人狠狠地喝了个饱,山姆则将水壶装满。在那之后,佛罗多觉得轻松多了,两人一连走了好几哩的路。最后,他们注意到眼前建起了一道简陋的石墙,明白多半就要靠近半兽人的聚落了。“山姆,这是我们转向的时候了,”佛罗多说:“我们必须往东走。”他抬头看着山谷边,“我想我应该还剩下一些力气,可以从那边找到空隙爬过去,然后我就必须休息了。”河床离上面的道路有好几尺,他们奋力爬了上去,准备越过那条路,不过,两人却惊讶地发现眼前有一个由许多条山谷中的涓涓细流所汇聚成的池子。在魔多靠西的边缘是块濒死的大地,但尚没有完全被死亡所统治,有许多生物依旧在此挣扎存活,过着痛苦、饱受折磨的生活。在另一边的峡谷中,摩盖一带依旧生长着矮小、变形的树木,灰色的杂草努力地苟活在岩石之间,无数的荆棘则是四处蔓延、纠缠着岩石下少数的土地。有些荆棘的刺又尖又利,有些则是有像爪子一样的倒勾。去年尚未掉落的枯叶还挂在上面,在这沉默的空气中摩擦着。不过,它们长满了蛆虫的花苞还正在开放,灰色、褐色或黑色的苍蝇四处飞舞,身上还都有着像半兽人一样的眼状红斑。在这些扭曲的植物之间,还有一群饥饿的蚊子嗡嗡盘旋着。“有半兽人的衣服还不够,”山姆挥舞着手臂说:“我真希望我有他们的厚皮!”最后,佛罗多再也走不动了。他们爬到一条狭窄的山沟中,但是,距离之前所看到的坡顶,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要走。“我必须休息了,可能的话我还想打个盹,”佛罗多说。他看着四周,在这一片荒凉的大地上,除了两人似乎没有其他的动物。最后,他们精疲力竭地找了个荆棘之后的凹洞躲了进去。他们坐在凹坑内,勉强吃了一些东西。为了把精灵干粮留下来度过未来的苦日子,他们把山姆背包中法拉墨所送的食物吃掉了一半。除了这些晒干的果子、熏过的肉干,两人也喝了一些水。虽然之前在山谷中从池子里面喝了不少的水,但现在两人又觉得口干舌燥。魔多的空气中有种恶心的气味,会让他们嘴里的水气飞快地蒸发。当山姆想到饮水的问题时,连他都觉得心情沉重,在摩盖之后,他们还必须跨越广大的葛哥洛斯平原。他说:“佛罗多先生,你得先睡一会,天又变黑了,我还以为今天永远不会结束呢!”佛罗多叹了一口气,对方话还没说完,他就睡着了。山姆强忍着不停袭来的睡意,握住佛罗多的手发呆。他沉默地坐着,直到夜色完全降临,然后,为了保持清醒,他从凹坑内爬出来看着外面的景色。这块土地似乎到处都是裂缝和沉闷的声响,不过,却完全没有任何人声或是脚步声,在伊菲尔杜亚斯西方的夜空,依旧是泛灰的颜色。接着,在那被风吹破的乌云缝隙中,山姆看见了一颗闪烁的星斗,那冷冽的星光烙印在他心口,当他再度看着眼前的大地时,心中再度充满了希望。因为,他突然间清楚地意识到,阴影只不过是暂时的,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不受它影响、不受它污染的光明和美丽。他在塔中的歌曲只是发泄怒气,并非真正的明白了这道理,因为那时他只想着自己;现在,他自己的命运、主人的命运,都不再让他觉得困扰。他爬回荆棘丛后,躺在佛罗多身边,把所有的恐惧放到一旁,陷入深沉、无忧的睡眠中。※※※两人一起牵着手醒了过来,山姆觉得神清气爽,准备面对新的一天,但佛罗多却无精打采地叹气。他睡得非常不安稳,梦中都是火焰,即使醒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改变。不过,他的睡眠并非一点效用都没有,至少,他更强壮了些,可以再扛着那重担走到下一个阶段。他们并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在草草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一口水之后,两人又继续沿着山沟往上走,最后来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斜坡。此处,不再有生命挣扎求生,摩盖的顶端死气沉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空旷。佛罗多和山姆搜索了很久,这才找到了一条可以走的道路,两人这才终于踏上最后数百尺的攻顶之路。他们来到了两座山峰之间的裂隙,在穿过裂隙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魔多的最后一条防线。在他们脚下大约一千五百尺的地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风向改从西方吹来,乌黑的云朵往东飘,但广大的葛哥洛斯平原上依旧只有着泛灰的微光。黑烟在地面和凹沟中穿梭,恶臭的烟雾从大地的裂隙中不停冒出。在至少四十哩以外的远方,座落着末日火山,它的四周几乎全都是盖满了火山灰的丑恶地形,巨大的火山锥高耸直达天际,不停冒出黑烟的喷火口则是被乌云所遮挡。它的怒火暂时停歇下来,看来整个处在喷发过后的余烬之中,像是沉睡的巨兽一样恐怖、骇人。在它之后是一片巨大的黑影,一路延伸到灰烬山脉的山脚下。黑暗的势力陷入沉思,魔眼转而向内,思索着让他担忧、感到危险的景象。一柄刺眼的圣剑,一张严厉、尊贵,属于王者的面孔……短时间内,他无力去照顾其他的事情。每座塔、每扇门,整个巨大的要塞,都被沉郁的气息给紧紧包围。佛罗多和山姆以夹杂着惊奇和畏惧的心情看着这块丑恶的大地,在他们和那座冒烟的火山之间,一切看来全都是浩劫之后的景象,是一整块焦黑、死寂的沙漠。这块土地的统治者究竟要怎么喂养和照顾他的部队和奴隶?但是,即使看来绝无可能,他还是拥有无比强大的军力,沿着摩盖外环一路往南延伸的是数也数不尽的帐篷。有些帐篷零散地分布,有些则是秩序井然得像是座小镇,其中一个最大的营地就在他们正下方。在平原上,距离两人最多一哩的地方,它像是昆虫的巢穴一般欣欣向荣,里面有许多形状扭曲变形的建筑。在附近的地面,则是有许多人形来来去去,一条道路从这营区延展而出,和通往魔窟的道路合而为一,其上有许多黑色的身影慌张地赶路。“我不喜欢这样的情形,”山姆说:“看起来希望相当的渺茫;不过只要人一多,当地就一定会有水井和食物。如果我们眼睛没看错,这些都是人类,不是半兽人。”他或是佛罗多,对平原南方的奴工营一点也不知情,位在火山的浓烟之后,诺南内海旁还有一大片奴隶工作的区域;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有道路通往东方和南方向魔多纳贡的国度,邪黑塔的士兵会从那里带来大量的货物、贡品和强征来的奴隶。在这北边的区域中,是许多的矿坑和炼钢厂,还有为了大战所集结的惊人兵力,黑暗的势力正是在这里调兵遣将,将他们集合在一起。他的第一着棋已经让大量的部队往西、往南、往北移动。这时,他将部队撤回,并且补充大量的生力军,将兵力全都集结在西力斯葛哥中,准备洗雪前耻。如果他如此调动兵力的目的,也是为了阻止敌人来犯,那的确没有多少人能够突破这种防线。“好啦!”山姆继续说:“不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看来我们都弄不到,我找不到可以下去的路;就算我们真的下去了,也不可能在到处都是敌人的状况下走来走去。”“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佛罗多说:“这并不比我预料的糟糕多少,我本来就不抱着希望能够真的通过这里,现在更是彻底绝望了,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尽力一试;以目前来说,我的目标就是尽可能不让敌人抓到。所以,继续往北走,看看在平原比较狭窄的地方是怎么样。”山姆说:“我可以猜得到会是什么样子,地方越窄,敌人就挤得越密,到时候就知道了。”“如果我们能走那么远,或许我能够看见。”佛罗多转身继续前行。※※※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可能沿着摩盖底端的边缘就这么继续走,即使是地势再高一点的地方也是崎岖难行。最后,他们被迫只能退回原先的山沟,看看是否能找到路走进附近的山谷。这路相当地难走,而他们又不敢踏上西边的小径,大约走了一哩多之后,他们果然发现如同之前推测的一样,有一座半兽人聚居的堡垒就在悬崖下,这是靠近某个黑暗洞穴入口的几座石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哈比人还是好奇地靠过去,尽可能利用生长在这旧水道的荆棘隐藏身形。他们又走了两三哩,半兽人的堡垒也早就被抛在脑后;不过,正当他们觉得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又听见了半兽人沙哑的声音,他们飞快地躲到一株发育不全的灌木后。那声音越来越近,接着两名半兽人走进佛罗多的视线中。一个穿着破烂的褐色衣物,拿着一柄角弓,他的体型比较小,皮肤黝黑,宽大的鼻翼不停煽动着,很明显是专门负责追踪的物种;另一个则是高大壮硕的战斗型半兽人,就像夏格拉的部下一样,身上配戴着魔眼的印记。他背上也背着一把弓,手中则是宽刃的短矛。照惯例他们还是在不停争执着,由于他们属于不同种的半兽人,因此也只能用通用语交谈。在距离哈比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矮小的半兽人停下了脚步。“不!”他大声说:“我要回去了。”他指着后方的堡垒。“没必要把我的鼻子浪费在石头上,我觉得不会有痕迹了,我为了让路给你,连那气味都没跟上。我告诉你,那东西一定是进山里面了,不会再沿着山谷走啦!”“你这只大鼻子有什么用?”高大的半兽人说:“我用看的就比你那鼻子管用。”“那你看到些什么?”另一人大喊着:“哼!你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这是谁的错啊?”士兵说:“可不是我的问题,那是上头的老大。一开始他们说是高大、穿着闪亮盔甲的精灵,然后又成了矮小的人类,接着又变成了一群叛变的强兽人,或许还是这一群人组合在一起。”“啊!”那追踪者说:“他们脑袋有问题了,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如果我听说的没错,有些老大也要挂了:高塔被攻击,你的几百个同胞被杀光,囚犯逃了出来……如果你们士兵都这个样子,难怪我们打仗只有坏消息!”“谁说有坏消息?”士兵大喊道。“啊!谁说没有?”“这是叛变的人才会说,如果你不闭上你妈的臭嘴,我就用这个捅你,明白吗?”“好啦,好啦!”追踪者说:“我不说了,只动脑,可以吧。不过那个鬼祟的矮子跟这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个手有蹼的怪家伙?”“我不知道。或许没关系。但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贼头贼脑,一定想干坏事。这混蛋!他一溜走,上面就通知要快点活捉他。”“哼,我希望他赶快被抓,让他好好受点苦!”追踪者低吼道:“他把这边的味道都弄混了,乱动队长找到的锁子甲,然后在我来得及赶到之前,把所有地方都踏遍了。”“这倒是让他逃过一劫,”士兵说:“哼,在我知道老大要他之前,还差点射中他,从背后,大概只有五十步!可是还是被他跑了。”“呸!你根本就没射中,”追踪者说:“一开始你没瞄准,然后又跑不快,最后又叫可怜的追踪者来支援。我受够了!”他转身就走。“你回来,”士兵大喊着:“不然我就检举你!”“跟谁检举?不会是你们家夏格拉吧,他再也不能当队长了。”士兵压低声音说:“我会把你的名字和兵籍号码告诉戒灵,听说高塔现在归他们管。”对方停下脚步,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你这个该死的告密者!”他大喊着:“你没办法完成你的工作,连照顾你的伙伴都办不到。去找你们那些黑家伙吧,希望他把你的肉都给冻掉!那还得他们不先被敌人干掉才行。我听说大哥大已经被干掉了,希望这是真的!”高大的半兽人拿着短矛冲了过去,追踪者躲到岩石后,一箭射中他的眼睛,他惨嚎一声倒了下来;追踪者则是跑回山谷中,消失在两人眼前。※※※哈比人沉默地坐着,最后,山姆开口了:“哼,我看了真觉得高兴!”他说:“如果这种自相残杀的作风开始在魔多流传,那我们至少可以省掉一半的麻烦。”“小声点,山姆,”佛罗多耳语道:“附近或许还有其他人。我们躲得很惊险,敌人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紧追不舍。不过,山姆,这就是魔多的一贯风格,本来就充斥在它的每一个角落。根据传说,只要没人管理,半兽人一向都是这样,可是,你不能指望这个,他们更痛恨我们,这点是不会也不曾改变过的。如果这两个家伙发现了我们,他们会立刻尽释前嫌,联手杀死我们。”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山姆又再度开口,但这次他也压低了声音:“你听见他们提到那个鬼鬼祟祟家伙的事情了吗?我不就告诉过你,咕鲁没死吗?”“是的,我记得,我还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佛罗多说:“好啦,算了!我想我们在天黑前最好先不要离开这里,这样你就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你说话得小声一点才行。”“我会试试看,”山姆说:“不过,我只要一想到那个臭家伙,就气得忍不住想大喊。”两名哈比人就这么坐在荆棘丛后,看着魔多渐渐被黑暗、无星的夜色所掩盖。山姆描述着咕鲁阴险的偷袭、恐怖的尸罗,以及他之后的所有冒险。在山姆说完之后,佛罗多一言不发地握住山姆的手。最后,他才开口说话。“好啦,我想我们现在也该走了。”他说:“不知道我们还有多久才会被抓到,到时这一切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也都白费了。”他站起来。“天很黑了,我们又不能用女皇送我们的星光。山姆,替我好好保管它,除非用手,不然我现在身上完全没地方可以摆这个东西。而且,如果要完全遮住它那刺眼的光芒,我得用两只手才行。刺针我就送给你了,我身上还有半兽人的小刀,但我不认为还有机会使用到它。”※※※在夜色之下,于这种荒凉的地方前进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不过,两名哈比人还是脚步蹒跚地沿着山谷往北走。当西方天空再度亮起、白昼降临许久之后,他们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轮流睡觉。山姆醒时满脑子都想着食物,最后,当佛罗多醒过来,提到用餐和准备再度出发时,他终于问出了最让他感到困扰的问题。“佛罗多先生,请恕我直说,”他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还要走多远?”“山姆,我不是很清楚,”佛罗多回答:“在我们离开瑞文戴尔之前,我曾经看过一张魔王回归之前的魔多地图,但我脑中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我只记得北方有个区域,在那里,北方的山脉和西方的山脉延伸出来的山脚几乎交错在一起,从高塔旁边的桥算过去大概至少六十哩。从那边过去或许不错,不过,那里就距离火山比较远了,我想大概也是六十哩左右。我猜,我们现在大概是在桥北边三十六哩的地方;即使一切很顺利,我们也得花上一星期才能抵达火山。山姆,我担心那负担会越来越重,而我的速度会越来越慢。”山姆叹气道:“我也担心会这样,”他说:“好吧,先别管饮水的部分,我们每天吃的东西得再少一点,再不然就得趁在山谷里时走快一些。我们只要再吃一餐,所有的东西就都吃完了,只剩下精灵的干粮。”“我会试着快一点的,”佛罗多深吸一口气。“快走吧!我们又得出发了!”天色还不是很暗。两人继续前行,夜色这才逐渐降临。两人疲倦地不停走着,中途只停下来休息了几次,一看见西方天空边缘的光亮,他们就立刻找了个岩石底下的空洞躲了进去。光线逐渐增强,比之前要亮多了,西方的一股强风将魔多的恶臭吹往高空。不久之后,哈比人就能够看清楚眼前几哩的地形了。在摩盖和山脉之间的山沟逐渐往上升,同时也越变越窄。到了这时,它也变成了伊菲尔杜斯山边的凹陷,不过,它的东边则是如常的陡峭,直落入葛哥洛斯平原。前方的水道来到尽头,成了布满岩石的斜坡,一道岩壁如同高墙一样延伸向东,从伊瑞德力苏绵延出来另一个绵长的支脉,在这两山之间是一个狭窄的隘口:卡拉其安格南,也就是艾辛口,在那之后则是乌顿幽深的山谷,位在摩拉南之后的乌顿山谷是索伦的仆人防卫黑门的坚强阵线,里面是错综复杂的隧道和兵器库;此时,魔王正仓促地召集大军,准备在此面对西方众将的攻击。在两边的山坡上建造着许多的堡垒、要塞和高塔,篝火终年不熄;沿着隘口又再兴建了一道土墙,除此之外还有极深的壕沟,只能靠着一道桥梁通过。往北几哩的地方是西方山脉的支脉,上面矗立着古老的德桑城堡,不过,现在也成为乌顿山谷中众多的半兽人驻地之一。在这微光中看得出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下,在距离哈比人一哩左右处转向东,沿着山脉凹陷的地方通往平原,以及远处的艾辛口。当哈比人看着眼前的地势时,他们发现自己往北的旅程几乎可说是完全无希望了。右边的平原十分黯淡,满是烟尘,他们没看见任何的营帐或是部队移动的迹象;但是,整个区域都在卡拉其安格南上碉堡的监视之下。“山姆,我们来到一条死路了!”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我们只能走到那座塔那边,而且唯一能走的就是它门前的那条路,除非我们退回去。我们不能往西上去,也不可能往东下去。”“佛罗多先生,那么我们只能走那条路了,”山姆说:“我们必须赌一赌运气,希望运气这东西在魔多还管用。如果我们回头、或是再找别的路,那不如投降算了,我们的食物快不够了。我们得要拼拼看!”“好吧,山姆,”佛罗多说:“带路吧!只要你还抱着希望,就继续往前走,我已经彻底绝望了。不过,我真的跑不动了,山姆,我会紧跟着你的。”“在你开始紧跟之前,你必须睡个觉、吃个东西,佛罗多先生。来先吃一点吧!”他给了佛罗多一些水,和额外的干粮,他也折了个枕头给主人躺。佛罗多太疲倦了,根本没力气争辩,山姆也没告诉他这是最后一口水,同时他所吃的连山姆的份也包含在里面。在佛罗多睡着之后,山姆弯身听着他的呼吸、看着他的面孔。他的脸孔十分瘦削,但是,在睡梦中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祥和,毫无所惧。“好啦,主人!”山姆自言自语道:“我必须要暂时离开一会儿,相信我们的好运。我们一定要找到水,不然就走不下去了。”山姆悄悄离开,小心翼翼地在岩石间穿梭,他走回水道,沿着它往北攀爬了一段路。直到他来到连续的岩阶前,毫无疑问的,许久以前,这里曾经涌出泉水,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现在一切似乎都干枯了。但山姆不肯放弃,他侧耳倾听着,果然听见了水滴的声音。他又往上爬了几步,发现了一条从山边流出的细流,在他脚前汇聚成一个黑色的池子,满溢的池水接着往底下的荒地流去。山姆尝了尝那水的滋味,应该算是够好了,然后他喝了一大口,装满水壶,转身准备走回去。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有一道影子从佛罗多躲藏的地方一跃而过。山姆立刻强压下惊呼声,飞奔回去。那个身影十分矮小,不容易看清楚,但山姆猜也猜得到对方是谁──他老早就想要把对方勒死了。不过,对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不见。山姆觉得对方的身影似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彻底融入夜色之中。“幸好,我们的好运没让我失望,”山姆嘀咕着:“不过这可真是好险!附近的半兽人怕没有几千个,还要这个小坏蛋来凑热闹?我真希望他当初就被射死了!”他在佛罗多身边坐了下来,不敢将他吵醒。不过,他自己则是不敢睡着。最后,当他觉得眼皮变得如同千斤般沉重,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时,他叫醒了佛罗多。“佛罗多先生,咕鲁又来了,”他说:“如果我看到的不是他,那他就一定有双胞胎兄弟了。我刚刚去找水,一转头就发现他在这边鬼鬼祟祟的。我们两个如果一起睡很危险,而且实在很抱歉,我真的撑不住了。”“山姆哪,你不要对自己太严厉了,”佛罗多说:“躺下来好好睡!我宁愿对方是咕鲁,不是半兽人,至少,他不会把我们出卖给半兽人,除非连他也被抓到……”山姆忿忿不平地说:“不过,他也会杀人或是抢东西,佛罗多先生,睁大眼睛哪!我有满满一壶的水,你尽管喝没关系,我们出发时还可以重新装满。”一说完,山姆立刻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天色又已经逐渐变暗了,佛罗多靠着岩石坐着,但连他也睡着了。水壶空了,附近也没有咕鲁的踪影。魔多的黑暗又回来了,山坡上的了望塔燃着又红又烈的火焰。他们先去把水装满,然后再回到原先的道路,朝着二十哩之外的艾辛口进发。这并不是条很宽的路,两边也没有任何的遮蔽,随着道路不停往前进,它两旁的悬崖也变得越来越陡峭。哈比人听不见任何的风吹草动,因此决定继续稳定往东前进。再走了大约十二哩之后,他们停了下来。在不远之前,这条路往北弯了一些,因此,他们之前所经过的地方全被山势挡住了,这是不幸的开始。两人休息了一段时间,继续往前走,但他们没走几步,在黑暗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了他们一直担心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目前它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后方已经出现了火把的微光,而且就在不到一哩远的地方,正在快速逼近中,佛罗多根本无法在这种速度下,沿着这条路躲过他们。“我一直担心会这样,山姆,”佛罗多说:“我们相信运气,但这次它不灵光了,我们被困住了!”他慌乱地看着附近陡峭的岩壁,这是古代的开路者所雕凿出来的光滑山壁,毫无躲藏的空间。他跑到另外一边,发现眼前是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我们真的无路可逃了!”他靠着山壁,无力地坐倒下来。“看来是这样,”山姆说:“好啦,我们只能走着瞧了!”话一说完,他就和佛罗多一起坐了下来。他们没有等很久,半兽人的速度很快,在最前面的人拿着火把,他们飞快靠近,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着。山姆这时也低下头,希望能够在火把靠近的时候遮住自己的脸,同时,他也将盾牌拿到前面,刻意遮住两人的脚。“希望他们在赶路,可以让两个疲倦的士兵在路旁休息!”他想。看起来他们本来是有这个希望的。带头的半兽人低着头、气喘吁吁地往前跑。他们是比较矮小的半兽人,是在黑暗魔君的军令之下不情愿的疾行军的家伙,他们只想要赶快走到目的,躲过鞭子的痛击。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维持秩序的,则是两名高大的强兽人,他们不停地挥舞鞭子,大声斥骂。一列又一列的人走了过去,山姆屏住呼吸,队伍已经过了一半。然后,突然间,一名负责驱赶奴隶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俩,他用力一甩鞭子,吆喝道:“嘿!你们两个!站起来!”他们没有回答,他大喝一声,号令整个队伍停下来。“起来,你们两个懒虫!”他大喊着:“这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往前走了一步,在黑暗中依旧认出了他盾牌上的标记。“逃兵喔?”他怒吼着:“还是正准备要逃?你们这些家伙在昨天傍晚就该到乌顿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给我站起来,走进队伍里面!不然我就记下你们的兵籍号码往上报!”两人挣扎着站起来,刻意弯着腰,一拐一拐地装成腿酸的士兵。两人缓缓地钻到队伍的最后面。“不,不是后面!”士兵大喊着:“往前三排!就保持那个位置,不然等我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在两人头上将鞭子甩出一声爆响,大喝一声,队伍又开始前进。对可怜的山姆来说,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对佛罗多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很快就成了噩梦。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脑袋多想,挣扎着继续前进。汗流浃背的半兽人散发出让人欲呕的气味,他开始觉得口干舌燥,队伍不停前进,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保持呼吸,双腿无意识的挪动。但是,在经历过这种折磨和忍耐之后,他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他完全不敢多想。在士兵严格的监视下,根本毫无偷溜的机会,那名士兵不时地回来嘲弄他们。“哼哈!”他指着他们的腿说:“只要有鞭子,懒惰就不见。快点!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提醒你们,但到时你可能浑身都是血,走不回你们的营区了。为你自己好,不要做傻事!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在打仗吗?”※※※他们又走了好几哩,道路最后终于开始缓缓下降来到平原上,佛罗多的力气几乎已经完全耗尽,意志也开始动摇;山姆绝望地试着扶住他,但连他自己也都快撑不下去了,他知道两人随时都会面临一死:他的主人会昏倒或是跌跤,一切都会被揭穿,他们努力了半天全都白费了。“至少我可以先宰了那个臭家伙!”他想。正当他握住了剑柄时,突然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已经踏上了平原,正在缓缓地靠近乌顿的入口,在距离桥前大门不远处,往西的道路和往南通往巴拉多的道路会合。所有的道路上都挤满了正在行军的部队,因为西方的将领们正朝着这里进军,而黑暗魔君已经加快了调兵遣将的速度。几个部队就正好和巧遇在道路的会合处,而且附近也完全不在火光的照耀下,到处都一片黑暗。当下此地立刻陷入一团混乱,每一个部队都急着想要冲进门内,结束这累人的行军。巴拉多来的一群重装强兽人冲散了山姆所在的队伍,让众人陷入混乱之中。虽然山姆已经累得无法思考,但他还是立刻抓住这机会拉着佛罗多,一起趴了下来;许多半兽人跟着绊倒,开始大声咒骂。哈比人手脚并用的慢慢爬开,最后好不容易才翻到路边的围篱外。道路两边边有几尺高的围篱,让带头的士兵即使在黑夜或是大雾中,也可以有依循的路标。他们动也不动地躺着,四周太黑,根本不可能找任何的掩护。不过,山姆觉得至少他们应该离开道路旁,找个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来,佛罗多先生!”他低语道:“再多爬一下子,你就可以躺着休息了。”佛罗多挤出最后一丝力量,撑起上半身,又前进了二十码左右。然后,他就摔进了眼前一个突如其来的凹坑中,像是死人一样再也无法动弹。第三部 第十三节 末日火山山姆将他破烂的半兽人披风垫到主人头下,用罗瑞安的斗篷将两人一起盖住。在此同时,他的思绪不禁飘到那美丽的国度,想着超凡的精灵,希望由他们亲手编织出来的衣物,或许能让他们在这死寂的大地上隐藏行踪。随着部队挤进艾辛口,那些咒骂和叫喊声也都消失了。从这情况来研判,在这一团混乱之中,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失踪了。山姆啜饮了一口水,让佛罗多喝了一大口,当主人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之后,他把一整片宝贵的干粮都逼主人吃下去。然后,疲倦的两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感到恐惧,于是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地上睡觉。他们睡得并不安稳,之前滚烫的汗水变得冰冷,锐利的石头让他们全身疼痛,两人还止不住打着哆嗦。一阵阵的冷风从黑门吹往西力斯葛哥,不断把两人身上的体温夺走。到了早晨,天色再度泛白,在高处依旧吹着西风,但在这暗黑大地的围栏之内,空气几乎是完全停滞的,四周一片冰冷,却又让人喘不过气来。山姆往凹坑外面打量,四周的所有地形全都是千篇一律的单调、死气沉沉,附近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但山姆担心不远处的艾辛口,依旧有人监视着此地。阴沉的火山则是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矗立在东南方,山头冒出大量的浓烟,在强风的吹送下它飘往东方的高空,从它的山侧冒出浓密的黑云,掩盖了整块大地;东北方几哩处则是灰烬山脉,看起来像是阴郁的灰色鬼魂一样毫无生气;北方的地平线上挂着低垂的乌云,和地面的苍凉比起来并不逊色。山姆试着猜测确实的距离以及应该走的道路。“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哩,”他瞪着那丑恶的火山,嘴里嘀咕着:“如果本来要花一天,但以佛罗多先生现在的状况,可能得拖上一整个星期。”他摇摇头,仔细的思索着,但一种丧气的想法却逐渐在他心中累积。在他坚强的内心中,希望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在这之前,他总是乐观的认为大伙都还有回家的机会;不过,现在,他终于认清了这苦涩的事实:即使在最乐观的状态下,他们的补给品也仅足以让他们抵达目标;等到任务完成之后,他们会孤单地置身在一块死寂、没有食物、没有饮水的沙漠正中央。他们不可能回去了。“原来这就是我出发时,觉得自己该做的工作,”山姆想:“协助佛罗多先生走出最后几步,和他死在一起。好吧,如果这真的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它。可是,我真的好想再看见临水路,还有小玫。卡顿和她的兄弟们,以及我们家老爹和马利葛。如果佛罗多先生根本回不来,我实在不能想像甘道夫为什么要派他来?当他死在摩瑞亚的时候,一切都不对劲了。我真希望他还活着,这样他至少可以做些什么。”不过,当山姆的希望之火熄灭的同时,它也转化成了一股新的力量。山姆平凡的小脸变得十分严肃,坚定的决心在背后支持着他,让他全身觉得一阵战栗。他似乎化成了某种不会失望、疲倦的钢铁怪物,连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也无法让他退缩。他怀着更强的责任感把目光重新专注回眼前,研究着下一步该怎么做。随着光线渐渐增强,他惊讶地看见原先宽广的平原上竟布满了碎石;事实上,整个葛哥洛斯平原都满是大大小小的坑洞,彷佛当此地还是软泥浆的时候,有无数的碎石落得满地都是,打得到处都凹凸不平。最大的坑洞旁边都有一圈的岩石包围,还有许多裂隙从中间往外延伸。这块土地的确可以让人从一个掩蔽处无声无息地来到下一个掩蔽,连最尽责的哨兵都很难发现这里有任何人入侵。至少,如果这个潜入者十分强壮,不需要担心饮食的问题,这里对他来说就不会是太大的挑战。因为,在两人抵达终点之前,他们所必须面对的疲倦和饥饿,将会对他们的精神和意志构成最大的考验。山姆仔细思索了好几遍之后,回到主人身边。他不需要叫醒他,佛罗多虽然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双眼却瞪着天空。“好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我刚刚观察了附近,同时也好好地想了一下。路上没有任何人,我们最好把握机会赶快离开。你还撑得住吧?”“我撑得住,”佛罗多说:“我必须撑下去!”※※※两人又再度出发了,这次,他们小心翼翼地隐藏行踪,从一个凹坑躲到另一个凹坑,但目标总是北边山脉的山脚。不过,当他们前进的时候,道路并没有偏折,直到最后它才进入山区,消失在一片阴影中。现在,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没有任何的人迹,因为黑暗魔君几乎已经完成了所有部队的调度。即使在他自己的国度中,他还是胆小地用夜色来掩护一切,忧心外界的风会再度和他作对,吹开他的面纱;除此之外,神秘的间谍潜入破坏的消息也让他不敢大意。哈比人走了好几哩,最后才疲倦地停下来,佛罗多几乎已经快累倒了,山姆看得出来,他没办法继续这样再走多远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弯腰前进、躲躲藏藏,有时刻意迂回,有时又必须加快脚步。“我认为应该把握天没黑之前走那条路,佛罗多先生,”他说:“我们必须信任自己的好运!上次我们差点完蛋,但结果并没那么糟糕。我们可以保持速度走上几哩,然后再休息。”他所冒的险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大,不过,佛罗多满脑子都是挣扎和抵抗魔戒的混乱,事实上,他也几乎放弃了一切希望,根本懒得出意见。他们走回旁边的道路,沿着通往邪黑塔的道路缓步前进。他们的好运这次并没有出差错,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都没有遇上任何人,等到夜色降临之后,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魔多的黑暗中。整块大地都笼罩在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中:因为西方将领们已经越过了十字路口,在魔窟谷口放火,准备烧尽一切邪恶的气息。就这样,他们绝望的旅程继续下去,魔戒持续往南,而人皇的旗帜则是不停往北。对于哈比人来说,每一天、每一哩都比之前更煎熬,他们的力量不停流失,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邪恶。白天他们不会遇见任何的敌人,到了晚上,当他们不安地打盹时,偶尔会听见旁边的道路传来脚步声或是饱受鞭打的马匹喘气声。不过,比这些都还要让人害怕的是那一直不断接近,像是一波波浪潮般打在他们身上的威胁感:那是坐在黑暗王座上,沉思着、考虑着应该如何征服世界的邪恶力量。它越来越近,剥夺人们的希望,如同世界末日般毫不留情地迫近。最后,最恐怖的一夜降临了。西方的将领们已经快要进入魔多那死气沉沉的疆域,这两名旅人则是陷入了彻底绝望的处境中。他们从半兽人的部队中脱逃已经四天了,但每一天过的都像是一场越来越黑暗的噩梦一样。在这最后一天,佛罗多沉默不语,只是弯腰驼背地走着,脚步非常不稳,彷佛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看见脚下的土地。山姆猜得出来,除了两人都必须忍耐的无比疲倦之外,他还必须承受魔戒对于身体和心灵的折磨。山姆注意到主人的左手,经常会无意识地举起来,彷佛是为了遮挡攻击或是躲避想要搜寻他们的邪眼;有时,他的右手会捧着胸口,慢慢的,随着他恢复自制力之后,那手才会拿开。在夜色再度落下之后,佛罗多抱着头坐在地上,手臂疲倦地垂向地面,手指则会无意识地抽搐着。山姆看着他,直到夜色将两人的身影完全掩盖为止,他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沉思着。虽然他非常疲倦、满心恐惧,但他的力量并没有完全被消磨掉。精灵的干粮有种特别的力量,否则他们早就自怨自艾地躺下来等死,不过,它却无法完全满足食欲,山姆有时脑海中挤满了对食物的回忆,他只想要能够拿着普通的面包和肉,咬上几口。虽然这精灵口粮并非完美,但只要旅行者完全不吃别的东西,只靠它来填饱肚子,它的效果就会更为增加。它可以加强意志力,让人拥有更强的耐力,并且驱使肌肉和骨骼承受远远超越一般人极限的考验。不过,此时他们必须要作出决定了!他们已经不能继续走这条路了,因为它只会通往魔影的大本营;但火山却在他们的右方,也就是正南方的方向,他们必须要转头了。不过,在火山和他们之间,依旧是一块荒凉、冒着毒烟,遍地灰烬的残破大地。“水,水怎么办!”山姆嘀咕着。他已经把自己的配额减到不能再少,他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都已经肿了起来。但即使他这么精打细算、极力强忍,手上的食物和饮水还是剩下不多。他大概只剩半壶水,眼前却还有好几天要走,如果他们不是冒险走上这条路,可能好几天前水就喝光了。这条道路的路边兴建有一些临时储水槽,主要是提供给仓皇赶路的部队,在这缺水的地区使用的。山姆在其中一个里找到一些酸臭、被半兽人弄得都是泥巴的水。不过,以他们目前的状况来说,这水已经不算太坏了。糟糕的是,眼前恐怕还要走上好几天,他们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水了。最后,疲倦忧心的山姆只能将忧虑抛在一旁,沉沉睡去,他已经无能为力了;极端的压力让他半睡半醒,头也晖晖沉沉的。他看见像是发光眼睛一样的东西飘来飘去,还有鬼鬼祟祟的黑色身影,他还听见了野兽或是饱受折磨的生物发出的哀嚎声。当他被惊醒之后,却又会发现四周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次,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很确定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了发亮的眼睛;不过,它眨了眨,立刻就消失了。夜晚过得十分缓慢,接下来的晨光也相当的微弱,因为当他们越来越靠近火山时,空气也越来越污浊,从邪黑塔中由索伦所散发出来的黑暗让状况更雪上加霜。佛罗多躺着不动,山姆站在旁边,心中有着万般不愿,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叫醒主人,请他再继续走下去。最后,他弯下身抚摸着主人的眉心,对他低语道:“主人,醒来了!又该继续走了。”佛罗多彷佛是被起床号叫醒一般俐落地弹了起来,看着南方。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火山和那沙漠时,他又退缩了。“山姆,我办不到,”他说:“这好重,好重啊!”山姆在自己开口前,就猜到了这一点用也没有,甚至只会造成更糟糕的反效果;但是,由于他对主人的怜悯之情,他不能不开口。“主人,那让我替你分担它的重量,”他说:“你知道的,只要我还有力气,我会很乐意帮忙你的。”佛罗多眼中突然亮起了狂野的光芒。“退开!不要碰我!”他大喊着:“我说过这是我的。滚!”他的手移动到剑柄上。不过,随即,他的声音变了。“不,不,山姆──”他哀伤地说:“但你必须要明白,这是我的责任,没有其他人能够替我承担。现在一切都太迟了,亲爱的山姆,你再也没办法这样帮助我了,我已经完全受它控制了。我没办法舍弃它,如果你想要把它拿走,我会发疯的!”山姆点点头,“我明白,”他说:“但是,佛罗多先生,我之前一直在想,应该有其他的东西是我们可以放弃的。为什么不减轻我们的负担呢?我们必须笔直的朝向目标走,”他指着火山说:“没必要再带着任何多余的东西。”佛罗多也跟着看向火山,“没错,”他说:“我们在那条路上不会需要太多东西的,到了终点之后,我们根本就不再需要任何东西了。”他拿起半兽人的盾牌,将它丢在地上,紧跟着是他的头盔;然后他掀开灰斗篷,解开沉重的腰带,让它落在地上……配剑也跟着一起落下。最后,他直接将黑色的破烂斗篷扯下,一把抛开。“看,我不再是半兽人了,”他大喊着:“我也不会带任何善良或丑恶的武器,抓得到我就来吧!”山姆也照做了,将他身上所有的半兽人装备全都丢掉,也把背包里面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在承受了这么多磨难、走了这么远之后,背包里面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产生了特殊的情感和关系。最让他难以割舍的是陪伴他度过这一切的厨具。一想到要把这些东西丢掉,他不禁泪眼汪汪。“佛罗多先生,你还记得我们煮过的炖兔肉吗?”他说:“我们那时还在法拉墨将军身边,我那天还看到了一只猛!”“不,山姆,我想我不记得了,”佛罗多说:“我知道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但是我想不起来其中的细节。我想不起食物的味道、想不起喝水的感觉、想不起风声、不记得花草树木的样子,我连月亮和星辰的长相都忘记了……山姆,我赤身露体地站在黑暗中,在我和那火焰的圆圈之间没有任何的阻隔。即使我张开眼睛,也只能看见它,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淡了。”山姆亲吻着他的手。“我们越快把它丢掉,就越快可以休息!”他迟疑地说,找不出更好的话安慰别人。“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他自言自语的将所有要丢掉的东西放成一堆。他不愿把这些东西丢在旷野中,让其他邪恶的生物发现。“看起来,那个臭家伙已经把半兽人的衣服拿走了,我可不能让他再配上一把剑!他空手就已经够坏了,我更不可能让他糟蹋我的锅子!”话一说完,他就把所有的东西抱到附近一道巨大的裂隙旁,一股脑儿的将它们全丢进去。对他来说,他的宝贝锅子落向地心的撞击声,就如同丧钟一样让人心痛。他回到佛罗多身边,从精灵绳索上割下一小段当作主人的缠腰布,剩余的部分则是被他宝贝地收了起来。除了这些之外,他身上只留着水壶和精灵干粮,刺针则是还挂在他腰间,凯兰崔尔赐给他的那个小盒子,则依旧藏在他胸前的暗袋中。※※※最后,他们转向火山的方向,光明正大的不再考虑隐匿行踪,一心一意只想要完成那唯一的目标。在这迷蒙的白昼中,即使是在这块疑神疑鬼的土地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发现他们的踪迹,除非对方就在他们附近。在黑暗魔君的所有奴仆中,只有戒灵能够预先警告他这危机:两名意志坚定的小家伙,正一步步地走向他王国的核心。可是,戒灵和他们长着黑翼的座骑,全都只有一个任务:他们集合在远方,侦察和拖延西方将领的部队,邪黑塔的全部意志也都集中在该处。在山姆眼中,主人今天似乎又挤出了新的力量,或许不只是因为他们减轻身上负担的关系。他们所走的第一程路比山姆预料的要快、要远得多了。这里的地形相当的崎岖危险,但他们的进展却非常不错,火山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晰。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光越来越暗,佛罗多又开始弯腰驼背,脚步变得比之前更为蹒跚,彷佛之前的赶路,已经榨干了他身上最后的力气。当他们最后停下休息时,佛罗多只是说:“山姆,我口好渴!”然后就不说话了。山姆给了他一口水,水壶中只剩下最后一口。他自己则是忍着不喝,看着魔多的夜色又把两人包围。山姆满脑子都想着关于水的回忆,他所看过的每一条小溪、每一座河川、每一个泉水;在阳光下、在树林中潺潺流动的样子,不停地折磨着他。他可以感觉到当他在临水路泡脚时,脚趾间湿滑的泥巴,身边则是卡顿一家的乔力、汤姆和尼伯斯,还有他们家的小玫。“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叹气道,“又在那么远的地方。如果真的有路可以回去,也是在那座火山之后了!”他睡不着,只能不停的和自己说话。“好啦,别丧气,今天的进展比你想像的还要好哪!”他安慰自己说:“至少一开始很不错,我想我们大概已经走了一半了,只要再一天就好了。”然后,他停了片刻。“别傻了,山姆。詹吉,”他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如果他能动的话,也不可能再走一天了。而且,你把大部分的食物和饮水都给了他,你自己也快不行了。”“我还可以走一整天,我会撑下去的。”“坚持去哪里?”“当然去火山罗!”“山姆。詹吉,在那之后呢?当你到了那边,你要怎么做?他已经不可能做任何事情了。”山姆难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完全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佛罗多并没有对他多解释这次的任务,山姆只是依稀知道魔戒必须被丢进火焰中。“末日裂隙──”他嘀咕着,那古老的名字出现在他脑海。“好啦,就算主人知道怎么办,你也不知道。”“你看!”那声音说:“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他自己也说了。蠢的是你,一直坚持、一直抱着希望,一直忍耐,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顽固,你们两个好几天前就可以躺着等死了。看现在的状况,你还是会死,可能更会生不如死,你不如现在就躺下来放弃一切吧,你反正也爬不上去的!”“我会的,就算我只剩这个臭皮囊我也要上去!”山姆说:“就算会弄断我的手脚,我用背的也要把佛罗多先生背上去。不要罗唆了!”就在那时,山姆觉得地面开始晃动起来,他可以听见、或是感觉到被囚禁在地底的雷声震动。低垂的云端反射出一道晦暗的红光,然后就消失了,火山看来睡得也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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