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14

他刚醒来,是他老婆喊他来接电话的。斐力普斯说话干脆,没有任何寒暄:“你父亲遇刺了,地点是他办公楼的大门外,是十五分钟前干的。他还活着,伤很重。他们把他送到法国医院去了。你二弟弗烈特被带到切尔寺警察管区去了,等他被释放之后,你最好给他找个医生看看。我马上就要到医院去,如果你老子还能说话,我就要问他一些情况。有情况,我随时向你报告。”桑儿的妻子桑德拉看着她的丈夫由于激动,满脸涨得通红。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发愣。她压低声音说:“什么事?”他不耐烦地一挥手,要她住嘴,同时把身子一转,背对着她,对着电话筒说:“你有把握他还活着吗?”“有,我有把握,”那个侦探说,“流了很多血,但也许他实际上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谢谢!”桑儿说,“明天早上八点回家来。你应得一千美元。”桑儿放下电话筒,强迫自己坐下来。他明白他最大的弱点就是爱动肝火,而这次若不冷静,后果不堪设想。首先,得把汤姆。黑根找到。他正要拿电话筒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是赌场负责人打来的,说老头子已经给打死了。桑儿问了几个问题,知道这个人并没有挨近被害者,认为他的情报不准确而没有理会。斐力普斯的是内部消息,比较准确。紧接着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每日新闻》报记者打来的。他一说明身份,桑儿。考利昂就把电话挂断了。桑儿又拨黑根家里的电话,问黑根的老婆:“汤姆回家了吗?”她回答说:“还没有。”她接着又说,离他该回家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正等着他回家吃晚饭。“他一回家,就叫他打电话给我,”桑儿说。他拼命想象当时的情景。他断定,这是索洛佐发动的进攻。但是如果背后没有更强有力的人物在撑腰,索洛佐绝对不敢于掉老头子这样的人。电话铃第四次响了,打断了他的思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非常柔和,非常文雅。“你是桑迪诺。考利昂吗?”“是。”“我把汤姆* 黑根扣留起来了,”那个声音说。“大约三小时之后,他就会带着我们的建议给放出来。在你听到他的报告之前,切莫鲁莽行动。不然,你只能引起许多麻烦,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眼下大家都得头脑清醒才行。你那个暴性子是出名的,这次切莫发火。”说话的声音微微带有捉弄的口吻。究竟是谁的声音,桑儿拿不稳,但听上去有点像索洛佐。于是,他装得有气无力、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就等等吧!”他听到对方:“喀嚓”一声挂断了电话。他顺手把这次电话的确切时间记到桌布上。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餐桌旁。妻子问道:“桑儿,怎么回事?”“咱老子被人家用枪打了。”当他看到她的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色时,他粗声粗气他说:“别难过,他并没有死,今后也不会出别的什么问题。”关于黑根的下落,他没有给他说。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来了。这是克莱门扎打来的,这个大胖子在电话里呼哧呼哧地像猪一样直喘气。“听说你父亲的事了吗?”“听说了,”桑儿说,“但他并没有死。”双方停了好久才又说话。克莱门扎的声音充满了激情。“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然而又忧虑地说,“你有把握吗?我听说他已经死在大街上。”“他还活着,”桑儿说。他在听着,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克莱门扎声音里细小的变化。感情是真挚的,但这却是他善于当演员的一贯的绝招。“你必须接受挑战,桑儿啊,”克莱门扎说,“你要我干什么?快吩咐吧。”“到我爸爸家里来,”桑儿说,“把鲍里。嘎吐带出来。”“就这些吗?”克莱门扎问,“要不要我派些人到医院去?”“不要,我只要你同鲍里。嘎吐来就行了,”桑儿说。双方又沉默了好久,克莱门扎渐渐领会到话中之话了。桑儿为了显得自然一些,故意问道:“鲍里究竟上哪去了?他究竟在干什么?”电话里不再喘粗气了,克莱门扎警惕起来。“鲍里有病,他感冒了,所以一直待在家里。入冬以来他老是生病。”桑儿也立即警觉起来。“近两个月来他有几次生病在家?”“约莫三、四次,”,克莱门扎说。“我曾问过弗烈特,是否另找一个小伙子,但他不同意,说没有理由剔掉他,十年来一直平平稳稳,这也是你知道的。”“知道,”桑儿说,“你来的时候,一定要把鲍里带上。我不管他病得怎么样。你明白吗?”说罢,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啪”一下扔下电话筒。妻子在小声地哭泣。他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说:“我们的人不管谁打电话来,告诉他用爸爸的特设电话找我;外人的电话,一律回答啥也不知道。要是汤姆老婆来电话,就说汤姆暂时不能回家,他有任务。”他盘算了一会。“有两个人要来这儿暂住一下。”他看到她脸上惊恐的神色,不耐烦他说,“你别惊慌失措的,是我自己要他们在这儿住的。他们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万一有话要对我说,那就用爸爸的特设电话找我,但除非真有重要事,一般就甭给我打电话。还有,你甭惊慌。”说罢,他回头就走了。夜幕已经降临,十二月的寒风像鞭子一样在林荫道上抽打着。桑儿毫无恐惧地向着黑暗走去。八栋房子的所有权都归考利昂老头子。在林荫道人口处两边的两栋房子是家兵家将及其家属居住的,几个明星和单身汉住在底层。其余六栋,同前面那两栋一起,形成一个半圆,其中一栋是汤姆。黑根及其家属居住的,一栋是考利昂老头子的家属居住的,最小最不显眼的一栋是老头子本人占用的。第三栋是老头子的退休了的老朋友免费居住的,但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君子协定:一旦老头子提出要求,他们随时搬出去。这条看来安安静静、和和平平的林荫道,实际上不啻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所有房子都配有泛光灯,把周围照得通明,谁要想混进来躲在这儿,那是不可能的。桑儿穿过大街,向他父亲的那栋房子走去。他用钥匙开门进去,大声喊叫:“妈,你在哪儿?”他妈应声从厨房里出来,随着飘来了一股炸辣椒的气味。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桑儿就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坐下。“我刚接到电话,”他说,“你别担心。爸爸受伤住进医院了。你换换衣服,准备一下,到医院去看看,我马上给你找汽车。行吗?”桑儿点点头。他妈把头低了一会,然后回到厨房。桑儿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关上了上面还放着一锅辣椒的煤气炉,然后到楼上的卧室去了。他从锅里取了些辣椒,从桌子上的篮子里拿了些面包,把面包掰开,夹了些辣椒,热烫烫的橄榄油从他手指缝里一滴滴地掉下来。他走进楼角宽敞的大房间,这就是他父亲私人办公室。他从平时上锁的小盒子里拿起特设电话。这个电话是特别安装的,登记时用的是假名字,假地址。他首先给路加。布拉西打电话,但没有人接。接着他就打给住在布鲁克林区的紧急兵团司令,这人对老头子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他的名字叫忒希奥。桑儿把所发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他。他要忒希奥赶快召集五十名绝对可靠的武工队员,要他马上派人到医院去放哨,还得派人到这儿来执行任务。忒希奥问:“克莱门扎也被人家抓去了吗?”桑儿回答:“我眼下不想用他的人。”忒希奥马上就明白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桑儿,我现在要说的,你爸爸也会这样说。不要太草率,克莱门扎会背叛我们?这我不能相信。”“谢谢你的关照,”桑儿说,“我也认为他不会背叛,但是我必须小心从事。明白吗?”“明白了。”“还有一件事,”桑儿说,“我幺弟在新罕布什尔州汉诺威城念大学。在波士顿找几个我们认识的人去找找他,并把他护送到这里来,先隐蔽一下,一直到这阵风波过了再说。我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他会等着的。再提醒你一下,我现在是暴风雨中行舟,步步都很稳妥,小心。”“好,”忒希奥说,“等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到你爸爸家里,好吗?我的人你都认识,是吗?”“是,”桑儿说。他挂上电话,走到嵌在墙里的小保险柜跟前,用钥匙打开,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本蓝皮封面的有索引的记录簿。他翻到“法”字部,找到了他想找的条目。这一条目的内容是:“雷。法瑞尔,五千美元,圣诞节前夕。”紧接着就是当事人的号码。桑儿拨通了电话号码,问道:“你是法瑞尔吗?”那边接电话的人答道:“是。”桑儿又说:“我是桑迪诺。考利昂。我想要你给我做一件小事,马上就做。我想查两个电话号码,把这两个电话号码近三个月来所打出的所有电话和接到的所有电话的全部内容给我送来。”说罢,他把鲍里。嘎吐和克莱门扎的电话号码报给了法瑞尔。接着他又说:“这很重要。请于半夜前送给我,你会得到一份额外的非常优厚的圣诞节礼物。”在他坐下考虑问题之前,他又拨路加。布拉西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这使他有点伤脑筋,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路加听到这个消息,自己会跑来的。在一个小时之后,这栋房里就将挤满家兵家将,他得给他们讲讲要干什么。他现在才有工夫想一想局势的严重性。这是十年来对考利昂家族和他们的力量的第一次挑战。索洛佐是这次挑战的幕后人物,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除非他得到纽约五大家族中至少一个家族的支持,否则他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这一手。而这种支持一定来自塔塔格里亚家族。显然,出路有二,要么全面战争,要么按索洛佐的条件立即达成协议。桑儿狞笑了一下。诡计多端的“土耳其人”计划得挺妙,但他却不怎么走运。老人还活着,这就得爆发战争。考利昂家族有路加。布拉西这样的干将,又有雄厚的财力,出路只能有一个。但是,令人烦恼不已的问题是路加。布拉西哪儿去了。第三节把司机算在内,押着黑根的汽车里共有四个人。人家把黑根推在后面座位上,夹在两个人的中间,这两个人就是那天站在他背后的那两个。索洛佐坐在前面。黑根右边的那个人把黑根的帽子朝下拉了一下,遮住了眼睛,这样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小指拇都不许动,”那个人说。汽车开的时间并不久,还不到二十分钟;当他们下车的时候,因为夜幕早已降临,黑根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地方。人家把他带到一个地下室,让他坐在餐厅用的直背椅子上。索洛佐坐在餐桌的对面,他那乌黑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像劫掠成性的秃鹫的凶相。“用不着害怕,”他说,“我知道你并不是人家家族中的骨干力量。我是要你帮助考利昂一家,我也想要你帮助帮助我。”黑根把一支香烟往嘴里放的时候,他的手在发抖。一个人拿来了一瓶黑麦威士忌《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两文,运用唯物辩证法,井给他在咖啡杯里倒了一大口酒。黑根把那烈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这一杯酒下肚,手也不抖了,脚也不软了。“你的老板已经死了,”索洛佐说。他停下来注视黑根,使他感到吃惊的是,黑根一听,马上热泪盈眶。他又接着说:“我们就在他的办公楼外面,在大街上,把他结果了。我一得到报告,就把你牵来了。你务必在我和桑儿之间当个和事佬。”黑根默默不语。他对自己的悲痛也感到意外。一种凄凉之感和对死亡的恐惧在他心头交织。索洛佐又接着说下去:“桑儿对我这一着感到很恼火,对吗?你知道这倒也是一个妙着。麻醉剂是大有搞头的。这种买卖可以赚大钱;只消一两年,大家都可以发财。老头子是个”老朽“,他那一套过时了,但他自己还不知道。现在他已经死了人有伏尔泰、卢梭、霍尔巴赫等160 余人。狭义指当时和狄,随便什么也不可能把他的魂招回来了。我准备做一笔新交易,想要你说服桑儿能够配合。”黑根说:“你这就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桑儿将调动他所掌握的一切力量同你对抗到底。”索洛佐不耐烦地说:“他第一个反应肯定是那样的。你得给他讲讲道理,使他明智起来。塔塔格里亚家族及其家兵家将就是我的后盾。纽约其他几个大家族为了防止咱们之间的全面战争,都会和稀泥。因为咱双方的战争会危及他们本人和他们的生意。如果桑儿愿意顺水推舟,赞成我所提出的交易,全国各大家族,甚至老头子的老朋友,都会认为这同他们没有利害冲突。”黑根低头凝视自己的手,默不作声。索洛佐继续劝导:“老头子落伍了。在从前,我绝对不会碰他。可是现在其他大家族都不信任他,因为他把你提为参谋,而你连个意大利人也不是,更不是西西里人。假使来一场全面战争,考利昂家族就会被粉碎,大家也都要吃亏,我本人也包括在内。我需要考利昂家族在政界的后门,这种需要甚至要大于我对那些钱的需要。所以还是给桑儿谈谈吧,给那些兵团司令们谈谈吧。你会立功,预防一场大流血。”黑根把那个大瓷杯端起来,再要些威士忌。“我试试看吧,”他说,“但是,桑儿很固执,即使桑儿回心转意,他也无法让路加罢休。路加,你们可得当心点。要是我赞成你的交易,我本人都得当心路加。”索洛佐沉着地说:“路加,我负责。你只负责桑儿和另外两个小子。听着,你不妨告诉他们,弗烈特今天本来会同他老子一道尝尝子弹,但是我的人是得到严格命令的。我是想防止任何不必要的对立情绪,你不妨明白告诉他们,弗烈特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我起了作用。”黑根的思想终于活动起来,不那么呆滞了。他现在才真的相信,索洛佐不是要杀他,也不是要把他扣留下来作为人质。一阵排除了恐惧的突如其来的轻松感涌上心头,传遍全身,使他羞愧得“刷”一下红了脸。索洛佐面带微笑,心照不宣地注视着他。黑根在心里度长短,权轻重。如果他不同意为索洛佐说情,他很可能被杀掉。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白,索洛佐希望于他的只是反映情况,这也是他作为责任参谋的责无旁贷的分内的任务。而如今,他也发觉索洛佐是有道理的。塔塔格里亚和考利昂这两个大家族之间的全面战争一定得不惜一切代价加以阻止。考利昂一家必须埋葬死者,忘记仇恨,并促成一项交易。然后等时机成熟后,他们仍然可以设法对付索洛佐。但抬头一瞥,他发现索洛佐精确地猜透了他的心思。这个“土耳其人”满面微笑。黑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大为吃惊。路加。布拉西怎么样了?为什么索洛佐对他满不在乎?敢情路加已经同他们做了交易?他想起在考利昂老头子拒绝了索洛佐的当天晚上,路加被召到办公室同老头子进行了一次私下交谈。但眼下这个紧急关头不是为这类琐事伤脑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立刻回到长滩镇考利昂家族堡垒的安乐窝去。“我尽量效劳,”他对索洛佐说。“我相信你的善后安排是对的,甚至老头子本人也会要我们这样去做。”索洛佐严肃地点点头。“好,”他说,“我不喜欢血战。我是个生意入,血战花钱太多。”恰在此刻,电话铃响了,在黑根后面坐着的几个人中的一个站起来去接电话。那个人听了一会儿,然后简短地说,“好,我这就转告给他。”他挂上电话,走到索洛佐身旁,凑近这个“土耳其人”的耳朵,叽叽咕咕地小声说了些什么。黑根发现索洛佐的脸“刷”一下子变得苍白了,眼睛也闪烁着愤怒之光。黑根看到这种情况浑身毛骨悚然。索洛佐打量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似的;黑根马上预感到他不可能被释放了。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同他性命攸关的突然变故。索洛佐说:“老头子还活着。在他那个西西里牛皮上打了五颗子弹,而他居然还活着。”他显得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倒霉,”他对黑根说,“我倒霉,你也倒霉。”第四节当迈克尔。考利昂来到长滩镇的家门外时,他发现林荫道狭窄的入口处用链条封锁起来了。由于有八栋房子的泛光灯的照射,林荫道很明亮,顺着弧形水泥人行道停放着的汽车,少说也有十辆,也给照得非常清晰。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靠着链条站着,其中一个用布鲁克林区的腔调问道:“干什么的?”他回答了他们的问话。有一个人从一栋房子走了出来,把他瞅了一会儿。“这是老头子的小儿子,”他说。“我领他进去。”迈克跟着这个人向他父亲的住房走去。房子里挤满了他不认识的人。他走进起居室才见到一个熟人。迈克尔看到汤姆。黑根的老婆姿瑞莎呆呆地坐在长沙发上抽着香烟,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摆着一杯威士忌。长沙发的另一端坐着大胖子克莱门扎。这位兵团司令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冒汗,他手上拿着的雪茄烟给口水浸湿了,显得黑光黑光的。克莱门扎走过来,一面以表示安慰的神态同他握手,一面说:“你妈妈到医院去陪你爸爸去了。他现在快要醒过来了。”鲍里。嘎吐站起来也想握手。迈克尔好奇地端详着他。他知道鲍里是他父亲的保膘,但却不知道他今天生病在家。但是鲍里脸上的紧张神色,他是觉察出来了。他知道嘎吐一向是以“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干将闻名的。他办事果断、迅速,遇到复杂而微妙的任务,知道如何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去解决,而今天他却失职了。迈克尔也注意到屋角还有几个人,但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是克莱门扎手下的人。迈克尔把这些现象综合起来分析了一下,心中就明白了。克莱门扎和嘎吐都是嫌疑犯。他以为鲍里当时是在场的,他就问这个油头滑脑的年轻人:“弗烈特怎么样?他不要紧吧?”“大夫给他打了一针,”克莱门扎接过来说,“他睡着了。”迈克尔走到黑根的老婆这边来,弯下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他们的关系一直很亲密。他小声说:“别担心,汤姆始终不会出问题。你同桑儿谈过了吗?”姿瑞莎紧紧地偎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她摇摇头。她是个身体纤弱,非常美丽的女人。她更像美国女人而不大像意大利女人,很容易受惊。他牵着她的手,从沙发上把她拉起来。然后,他领她到他父亲的楼角大房间办公室去了。桑儿两腿分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一手拿着黄色便笺薄,一手拿着铅笔。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就是兵团司令忒希奥。迈克尔认出了忒希奥,同时立即断定,在楼房里组成新的近卫军的将士一定都是他的人。他手里也拿着铅笔和便笺簿。桑儿看到他们两个人进来,就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拥抱黑根的老婆。“别担心,姿瑞莎,”他说,“汤姆不会出问题。他们只是要他转达建议;他们会释放他的。他并不是执行系统里的人员,只是我们的律师,任何人也没有理由去伤害他。”他把姿瑞莎放开了。然后,令迈克尔感到惊奇的是桑儿把他也拥抱了一下,并在脸上吻了一下。迈克尔把桑儿推开,龇牙咧嘴地说:“我平时被你打惯了,现在怎么能吃你这一套?”他们兄弟俩小时候打架是家常便饭。桑儿耸耸肩。“你听着,小鬼,当我派的人到你那个乡下小镇去找不到你的时候,我还很担心哪。不是怕人家把你干掉我会很伤心,而是不忍心让老太太听到这样的消息。爸爸的事,我不得不给她讲。”“她听到了之后怎么样?”迈克尔问。“还好,”桑儿说,“她以前也经受过这类事。我也经受过。你那时还小,不懂事;当你大了之后,情况就好转了。”他停了一会,然后又说,“她到医院陪咱老子去了。他已脱离危险。”“我们也去,怎么样?”迈克尔问。桑儿摇摇头,然后干巴巴地说:“事情没有结束,我是不能离开这栋房子的。”电话铃响了。桑儿抓起话筒,全神贯注地听着。迈克尔游游荡荡地走到办公桌这边,瞅了瞅桑儿刚才还在上面写写画画的便笺簿,上面有六七个人的名字。前面三个是:索洛佐、斐力普塔塔格里亚、约翰。塔塔格里亚。迈克尔感到桑儿同忒希奥正在拟定暗杀名单,他的到来干扰了他们。桑儿挂上电话,对姿瑞莎。黑根和迈克尔说:“你们两个能在外面等一下吗?我同忒希奥有些事情得加紧完成才行。”黑根的老婆说:“刚才那个电话讲的是汤姆的事吗?”她的语气简直有点粗暴,不过她却因为恐惧而哭哭啼啼。桑儿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领她向门口走去。“我发誓,他很快就会回来,”他说。“在起居室等一等吧。我一听到什么就出来告诉你。”她一出去,桑儿随手把门关上。迈克尔坐在一个很大的皮扶手椅上。桑儿向他严厉地扫视了一下,然后又回到办公桌后面。“你老缠着我,迈克,”他说,“你要在这儿的话,你就得听听你不想听的事。”迈克尔点了一支香烟抽起来。“我可以帮帮忙,”他说。“不行,你不行,”桑儿说。“要是我让你卷进来,那咱老头子就会暴跳如雷。”迈克尔站起身,大声嚷嚷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目中无人。他是我爸爸,我不该帮助他?我可以帮忙,我不必出去杀人,但是我可以帮帮忙。别把我当作小老幺来看待了。我打过仗,负过伤,你还记得吗?我还打死过几个日本鬼子。当你把谁干掉的时候,你以为我会吓得晕倒?”桑儿笑了。“你马上就会尝尝我的拳头的滋味。好吧,别走,就呆在这儿,你可以守守电话。”说罢,他就回头同忒希奥商量正事去了。“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给我提供了咱们所需要的内部情报,”他口头对迈克尔说,“一定有内线在暗中把老头子指给刺客。这内线可能是克莱门扎,也可能是鲍里。嘎吐。鲍里他今天偏偏病了。装病非常方便。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答案。咱是想考考你,看你有多么精明。迈克,你是大学生了。你看是谁投靠了索洛佐?”迈克尔又坐下来,懒洋洋地朝后靠在皮扶手椅上,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番:克莱门扎是考利昂家族组织内部的兵团司令,考利昂老头子一手把他扶植成了百万富翁,而且二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是亲密朋友。他在组织内部居于最有实力的职位,出卖老头子能捞到什么油水?为了多拿些钱?他的钱是够多的了。但也很难说,人总是贪得无厌的。为了享有更大的权力?莫非因为幻想自己受辱或受轻视而采取这种报复行为?莫非他对黑根被提拔为参谋而产生了反感?或者,按商人的信念认定索洛佐会青云直上?不会,要克莱门扎当叛徒是不可能的。这个大胖子在迈克尔成长过程中经常给他送这送那,在老头子太忙的时候就领他出去玩。迈克尔绝不相信克莱门扎犯了背叛罪。但是,从另一方面讲,索洛佐在考利昂家族成员中需要把克莱门扎捏在手中比需要把别的任何人捏在手中都要来得更加迫切。迈克尔又把念头转到了鲍里。嘎吐身上。鲍里到现在还没有发财。他是受器重的,在考利昂家族中会步步高升,这也是确定无疑的。不过同大家一样,他也得磨一段时间才行。还有,就像今天的年轻人一样,他在权力方面会更加想入非非。内好必定是鲍里。迈克尔又想到,在中学六年级时,他同鲍里是同班,因而他也不愿意相信内好就是鲍里。他摇摇头。“两个都不是,”他说。但是,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因为桑儿说过他已经心中有数了。如果要投票表决的话,他本来会赞成鲍里是有罪的。桑儿对他微笑了。“别担心,”他说,“克莱门扎没有问题。内奸是鲍里。”迈克尔看得出,经桑儿那样一说,忒希奥如释重负。同是兵团司令,他的同情心当然会在克莱门扎一边。还有一层原因:如果不是地位那么高的人背叛,局势也不会太严重。忒希奥小心翼翼地“那明天我就可以打发我的人回家了?”桑儿说:“等到后天吧。这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保密到撤防的时候,听着,我想同我兄弟谈谈家事,私下谈谈。你就到外面起居室去等等吧,嗯?我们回头再来决定这份名单。你同克莱门扎配合行动吧。”“是。”忒希奥说罢就退了出去。“你凭什么断定鲍里是内好?”迈克尔问。桑儿说:“在电话公司里有我们的人,他们把鲍里打出去的和接到的电话内容全查出来了。在本月他生病的那三天里,他接到了从咱老头子办公楼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电话,今天又是一次。人家给他打电话是想摸底,看看鲍里是否上班了或是否有人接替他,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这反正都是一回事。”桑儿耸耸肩。“感谢上帝,多亏内奸是个小小的鲍里。我们实在太需要克莱门扎了。”迈克尔以试探的口气问道:“这样干下去是否将发展成全力以赴的战争?”桑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汤姆一回来,我就打算这样干下去,除非咱老子叫我另作安排。”迈克尔又问:“那你干吗不等一等,等老子清醒过来并可以同你说话的时候再决定?”桑儿好奇地打量着他。“亏你还得了那么多战斗英雄奖章,你是怎么混过来的?咱们现在是处在人家的枪口之下,小伙子啊,咱们是迫不得已才打的呀。我眼下只担心人家不释放汤姆。”桑儿说的最后那句活,迈克尔有点迷惑不解。“凭什么不?”桑儿的语气还是显得很有耐心。“他们之所以抓汤姆,是因为他们认为把咱老头子干掉后,就可以直接同我做交易,而汤姆就是谈判的牵线人,可以把他们的方案带回来。而现在老头子还活着。他们明白我不能自作主张做交易,因此汤姆对他们也就没有用处了。他们可能释放他,也可能把他干掉,这就要看索洛佐怎样认识问题了。要是他们把他干掉,那就等于向我们表明,人家是认真的,拼命想胁迫我们。”迈克尔平心静气地问:“索洛佐根据什么认为他能够同你做交易?”桑儿脸红了,一时答不上话来。过了一会,他说:“几个月之前,我们举行一次会谈,索洛佐提出一个合伙做生意的方案。咱老头子拒绝了。但是在会谈过程中,我说话走了火,流露出我想要做那笔交易。我是绝对错误的。如果说老头子对我有什么教导,使我永远不忘的话,那就是千万不可做那样的蠢事,也就是说千万不可让外人知道我们家庭内部有意见分歧。所以索洛佐就打了如意算盘:他把老头子敲掉,我必定会同他搭伙搞毒品买卖。老头子一死,咱家族的实力就等于砍掉了一半。要守住老头子创下的家业,我无论如何也得苦斗一辈子。毒品是将来大有搞头的买卖,咱们倒也应该加入。他敲掉老头子,纯粹是出于生意的考虑,而不是个人恩怨。论做生意,我倒愿意跟他合伙。当然罗,他绝对不会让我掌握过多的内情。但是他也明白,我一旦同意合伙,别的家族也绝不会容许我在一两年之后单纯为了报仇而发动战争。再说,塔塔格里亚家族就是他的后盾。”“要是他们真的干掉了咱老子,那你作何打算哪?”迈克尔问。桑儿说的非常简单,“那,索洛佐就是一堆死肉。那我就豁出去了,即使咱们迫不得已而要同纽约的五大家族打仗,我也在所不惜。塔塔格里亚家族,迟早得一锅端。即使大家都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辞。”迈克尔柔和地说:“爸爸不会下这样的赌注。”桑儿猛地把手一甩。“我没有他那种为人的素质。但是,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也可能就是他要对你说的话。到了真刀真枪大干的关键时刻,我不会比任何人逊色,短兵相接我也不怕。这一点索洛佐明白,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也明白。我十九岁时就经过”过硬的考验“——那次咱家族同别的家族打仗——我就是咱老头子的得力助手。因此,我现在并不心虚。在这样的斗争中,咱们家族是定操左券的。我目前只是希望尽快地同路加联系上。”迈克尔好奇地问:“路加真像传说的那么厉害吗?他就那么名不虚传?”桑儿点点头。“他是独一无二的人物。我打算派他去对付塔塔格里亚父子。我自己收拾索洛佐。”迈克尔在椅子里不安地移动了几下,打量着自己的哥哥。他想到桑儿性情暴躁,但本质上仍不失为一个好人。从他口里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反常;看到他列出的被处决者的名单,实在令人不寒而栗,桑儿简直就像新加冕的罗马大皇帝。使他感到快慰的是,这一切他都没有参与。现在他父亲还活着,他也没有必要卷入复仇活动。他可以从一旁帮帮忙,跑跑腿,送送信。桑儿和老子各人能料理自己分内的事情,尤其是他们还有路加这个后盾。恰在此刻,他们听到一个女人在起居室里突然尖叫起来。哦,上帝耶稣啊,迈克尔想,这听上去有点像汤姆的老婆的声音。他冲过去,打开门一看,起居室里的每个人都站起来了。汤姆。黑根紧紧地拥抱着姿瑞莎,脸上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姿瑞莎激动得抽抽噎噎,眼泪汪汪。迈克尔一看到这种情景就明白,刚才是她狂喜地呼喊自己的丈夫。这时候,汤姆。黑根正从老婆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并把她放到沙发上让她坐下。他对迈克尔冷冰冰地笑了一下,说:“看到你,我很高兴,迈克,真的很高兴。”随后,他大踏步地径直向办公室走去。他同考利昂家族一起生活的十年不是白白度过了,迈克尔这样想。他由于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而脸发红了。老子的某些素质,通过耳濡目染,也转移到黑根身上了,就像转移到桑儿身上一样。同时他惊奇地发现,甚至也转移到他本人的身上了。第五节清晨,快到四点钟的时候,他们还坐在楼角大房间办公室里。他们是:桑儿、迈克尔、汤姆。黑根、克莱门扎、忒希奥。鲍里。嘎吐还在起居室等待着。他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忒希奥手下的人已经受命不许他离开,也不许他乱窜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汤姆。黑根如实转达了索洛佐提出的交易方案。他还说,索洛佐在得知老头子还活着后,显然想杀掉他。黑根咧嘴一笑,又说:“如果我向最高法院上诉,效果也绝不会比我今天晚上就向这个该死的”土耳其人“上诉的效果好。我对他说,即使老头子还活着,我也可以说服考利昂家族接受这个交易方案。桑儿啊,我告诉他说改造的一股哲学思潮。现代资产阶级哲学学说和派别之一。产,我可以把你攒在我的手心里,还说我俩从小就是好朋友什么的。你别见怪,我故意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要是你早点接替你老子的职务,你也并不感到太遗憾。我当时说的这些话,请求上帝宽恕我。”说罢,他面带笑容,抱歉地望着桑儿;桑儿把手一摆,表示他懂得这类话是不算数的。迈克尔背靠在扶手椅上,电话就在右边放着,心里在思量着这两个人:黑根一走进屋子,桑儿就冲过去拥抱他。迈克尔感到了一阵嫉妒的刺痛:他发现在很多方面,桑儿同汤姆。黑根这一对朋友之间的感情要比他与桑儿的感情更亲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桑儿说。“咱们得订些计划。首先看看我同忒希奥拟订的这份名单。忒希奥,你就把你那一份交给克莱门扎看看。”“要说订计划,”迈克尔插嘴,“我看弗烈特也得在场。”桑儿板起面孔说:“弗烈特眼下帮不了咱们的忙。医生说他严重休克,非休息不可。这我不理解,弗烈特这小子平常一直很顽强。我想,这次可能是亲眼看到咱老子给打倒,精神上受刺激。他一向认为老头子就是上帝。迈克,他那个人同你我都不一样。”黑根马上接过来说:“对,别让弗烈特参与,别让他参与任何活动。桑儿,我认为,在这场风波完全过去之前,你该待在这栋房子里。我的意思是说,你绝对不要离开这栋房子。你在这儿才安全,不可低估索洛佐。他是个大亨,是个外口径九十公分的真正的大炮。医院有人警卫吗?”桑儿点了点头。“警察已经把医院封锁了。汤姆,你看这份名单怎么样?”黑根皱起眉头,瞅着那份名单。“耶稣基督啊,桑儿,看来你在这个问题上是真的动了个人感情。老头子会认为这是纯粹的生意纠纷。索洛佐是个关键人物,只要搞掉索洛佐,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你用不着揪住塔塔格里亚一家不放。”桑儿瞅了瞅他的两个兵团司令。忒希奥耸耸肩。“这问题很棘手,”他说。克莱门扎默不作声。桑儿对克莱门扎说:“有一件事咱们用不着讨论就可以干。我不想要鲍里再待下去了,把他摆在你那份名单的首位。”大胖子司令点了点头。黑根说:“那路加怎么处置?索洛佐对路加似乎很放心,这倒使我很不放心。假使路加出卖了我们,那可就麻烦了。有谁同他联系上吗?”“没有,”桑儿说,“我一个晚上都在给他打电话,也许他到外面跟姘头过夜去了。”“不会,”黑根说,“他绝对不跟下流女人在外面过夜。他向来是一干完就回家的。迈克,你不妨反复拨他的电话号码,听不到回答再拨。”迈克尔顺从地抓起电话,拨了起来。他明明听到那边电话铃在响,但就是没有人接。最后,他只好把电话挂上。“每隔十五分钟试拨一次,”黑根说。桑儿不耐烦地说:“好吧,汤姆,你是参谋,那你就参谋参谋,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呢?”黑根抓起桌子上的威士忌酒瓶,自斟自酌起来。“我们不妨跟索洛佐谈判,策略是拖,一直拖到你爸爸恢复健康,重返工作岗位为止。必要时我们甚至可以做点交易。等你爸爸下了床,他就可以左右全局,不费吹灰之力奇#書*網收集整理,所有的大家族都会跟着他的屁股转。”桑儿勃然大怒:“莫非你认定我没有能力对付索洛佐这小子?”黑根直瞅着他的眼睛。“桑儿啊,肯定你有能力赢他,考利昂家族有这样的力量。你有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两员干将。如果来一场战争,他们两个一声令下,能集合上千人。但是,到头来,整个东海岸将变成大屠宰场,别的大家族都会责怪考利昂一家,我们就到处树敌。这是你爸爸绝对忌讳的。”迈克尔两眼瞅着桑儿,满以为他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不料,桑儿竟对黑根反问道:“请问参谋,如果我老子死掉了,怎么办?那你能参谋些什么哪?”黑根心平气和地说:“我明知道你不会听,但是我还是想劝劝你,在毒品问题上应该同索洛佐做一笔真正的交易。一旦失去了你爸爸在政界的后门和他本人的威望,考利昂家族的力量必然要损失一半。假如没有了你爸爸,纽约其他大家族必将加紧支持塔塔格里亚家族和索洛佐,目的是为了防止这场战争。总之,假如你爸爸死掉了,那你先做这笔交易,然后,等着瞧。”桑儿气得脸色发白。“你说起来倒轻松,给打死的不是你爸爸。”黑根很自豪而爽快地说:“与你或迈克尔相比,我同样是他的好儿子,或许是更好的儿子。这是我从参谋的角度给你提的意见。要从个人感情出发的话,那我恨不得把那些王八羔子统统干掉。”他话音里流露出来的感情,使桑儿感到难为情。桑儿说:“哦,耶稣基督,汤姆,我原来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就是这个意思,亲不亲,一家人,外人究竟是外人。当大家都在沉默中左右为难的时候,桑儿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说:“好吧,那咱们就坐着别动,等到老头子可以对我们发号施令的时候再说。不过,汤姆啊,我想你也应待在林荫道的范围之内。不要存侥幸心。迈克,你可得小心点啊,虽然我认为甚至像索洛佐这样的亡命之徒也不会把私人拖进战争的漩涡,但是,还得小心。忒希奥,可以把你的人作为后备军,让他们在市内到处走走,探测风向。克莱门扎,等你把鲍里。嘎吐解决了,就把你的人调到林荫道这边来,调进这栋楼房,接替忒希奥的人。不过,忒希奥,还得让你的人继续在医院负责警卫工作。汤姆,明天早上你的头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或派联络员同索洛佐和塔塔格里亚家族联系谈判的事。迈克明天带两个克莱门扎的人,到路加家里去等他,或查查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混蛋王八羔子要是已经听到消息,此刻可能正在搜寻索洛佐。要说他背叛老头子,我绝不相信。那个”土耳其人“随便用什么引诱他,他也不至于走这一步。”黑根为难地说:“也许迈克不该如此直接地卷进来。”“说得对,”桑儿说,“迈克,你权当没有这回事。再说,我也需要你在家守电话,这更重要。”迈克尔什么也没有说,他感到很惭愧;他发现克莱门扎和忒希奥故意显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明白他们这是掩饰他们对他的鄙视。他抓起电话,又拨通了路加。布拉西的电话,只听那边的电话铃在一个劲地响着。第六节彼得。克莱门扎那天晚上睡得很不好。早晨,他起得很早,为自己配制了早点:一杯白兰地,一节很粗大的色拉米香肠和一大块很厚的新鲜意大利面包。像往常一样,新鲜的意大利面包仍然是送到家门口来的。然后他在一个素色大瓷杯里斟满了掺了茴香酒的热咖啡。他穿着睡衣和红毡拖鞋,一面“噗嗒噗嗒”地踱来踱去,一面沉思着当天的任务。昨天晚上,桑儿。考利昂交待得一清二楚,把鲍里。嘎吐立即处理掉。这务必在今天完成。克莱门扎感到左右为难,这倒不是因为嘎吐原来是他的门生,也并不因此而说明这位司令没有眼力。随便说到哪里,鲍里的出身是无懈可击的。他出身于西西里家庭。他同考利昂家的孩子从小是在一起长大的,而且还同考利昂家的一个儿子是同学。他成长的第一个阶段都没有毛病。他曾经被考验过,也没有发现什么不足之处。然后当他经过了“过硬的考验”之后,他就靠考利昂家族的资助过上了好生活,定期从东岸“账本”得到补助,还在协会饷金名单上占有了一个位置。但克莱门扎一直不知道鲍里。嘎吐在外面当雇佣游勇,用额外得来的高工资贴补他的收入。这是绝对违反家族规章制度的,但这也说明了这个人的品质。破坏这样的规章制度的行为被认为是精力旺盛的表现,就像优秀的赛马想挣脱复绳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精力充沛的劲头。从另一方面讲,鲍里从来没有因为额外得来的高工资而引起过什么麻烦。捞取额外收入的活动一直是经过精心计划的,干得不声不响,稳稳当当,也不伤害任何人。曼哈顿服装中心饷金名单上有他的三千美元,在布鲁克林贫民区瓷器厂饷金名单上也有一笔小数目。随便怎么说,年轻人口袋里多有些钱用,这也是可以的,是合乎规矩的。可是谁料到鲍里。嘎吐有朝一日会变成叛徒?使彼得。克莱门扎感到伤脑筋的是人员调配问题。对嘎吐的处决,倒普通得像家常便饭。问题是在家族组织系统中,司令从基层人员中提拔谁来接替嘎吐呢?这是重大晋升,不能随便送给哪个“勤杂工”。要提拔的必须是坚强不屈、精明能干、忠实可靠的人,不要那种一旦出了问题就说出真情的软骨头利的无产阶级不应当停留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而应当,而要那种受过西西里人的“哑巴”法即保密法的充分熏陶的好汉。此外,还有个问题,接受了新任务之后又该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呢?克莱门扎曾好几次向老头子建议过,建议对在出了麻烦时第一次上前线的关键的勤杂人员提高奖金,但是老头子没有同意。要是鲍里拿到的奖金多一点,他很可能拒绝那个诡计多端的“土耳其人”索洛佐的利诱拉拢。克莱门扎进行了一番淘汰,候选人名单上最后只剩下三个了。第一个是流氓集团内部维持黑纪律的执法人。他同哈莱姆分区的几个黑人彩票庄家一道活动,是个力大如牛的大汉,为人随和,具有同群众搞好关系的魅力,但有时会把人家搞得都怕他。克莱门扎在把他的名字考虑了半个小时之后就划掉了。原因是此人同黑人来往过于频繁,这就间接说明他人格上有污点。还有,他的职位空下来之后要另找人顶替也是困难的。克莱门扎考虑的第二个名字,是一个在组织系统中工作干得很出色的小伙子。他是曼哈顿区持有考利昂家族执照的向放债者催帐的收款员。他是给赌注登记人当跑脚的。而要得到如此重大的提拔,显然条件还不十分成熟。最后,他看中了罗科。拉朋。拉朋在家族系统中当学徒,时间虽短但表现很出色。战争中,他在非洲负过伤,走起路来明显地有点瘸。克莱门扎让他在黑市上联系思主义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列宁主义是帝国主义和无产阶,他经常到服装中心串串,同物价管理局管食品印花税的政府官员打交道。经过这类具体工作的锻炼,拉朋出脱得很能干,成了这一行当中解决麻烦问题的能手。克莱门扎特别欣赏的就是他准确的判断力。拉朋明白对某个问题一味蛮横固执,到头来要么是钱财上受重罚,要么是刑事上被判坐牢六个月,辛苦赚来的大利还得付出一点代价。他很有自知之明:干他这一行是不宜肆无忌惮地使用威胁手段的。只宜适可而止地用用威胁手段。他处理自己负责的整个系统的问题一向是采用低调,这也正好合乎需要。克莱门扎感到一阵轻松,一个行政人员在解决了一个棘手的人事安排问题之后所会感到的那种轻松。是的,适合当助手的就是罗科。拉朋。克莱门扎打算亲自出马处理这个问题,不光是为了帮助一个没有经验的生手经历“过硬的考验”,也是为了同鲍里。嘎吐算个人之间的一笔帐。鲍里一直是他的门生;他从前越级提拔了他,把许多更有资格、更忠诚的人都越过去了;他曾经帮助鲍里经历“过硬的考验”,并千方百计提携他。而今天,鲍里不但背叛了家族,也背叛了他的恩师彼得。克莱门扎。这种不自爱的行为必须加以清算。一切都安排好了。鲍里。嘎吐接到命令,下午三点有汽车来接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现在,克莱门扎拿起电话,拨了罗科。拉朋的电话号码。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谁,只简单地说:“到我家来,我有个任务向你交待。”克莱门扎听到拉朋的声音很愉快,尽管是大清早,也听得出他并没有因为突然接到电话而惊慌,也没有因为睡意尚浓而昏昏迷迷。他回答得很干脆:“好吧。”“好小子!”克莱门扎补充说,“别慌,吃过中饭再找我。但是,不要迟于下午两点钟。”电话里又传来了一声简明扼要的“好吧”,克莱门扎便挂上了电话。他早已通知他的人集中到考利昂林荫道去接替忒希奥的人,现在已经照办了,他有的是精明能干的助手。在这类活动中,他从来不直接插手。他决定洗洗自己的“卡迪拉克”牌汽车。他爱这种牌子的汽车,坐在这种车子里,听不到噪音,感到很平稳,车内装潢也很考究。天气好的时候,他就要在里面坐上一小时,因为坐在车里比坐在家里舒服得多。每当他清洗汽车时,总是浮想联翩:想到他父亲当年在意大利也是这时候这样精心收拾驴子的。克莱门扎在有暖气设备的汽车房里思考问题,他很怕冷。他在复查自己的计划。对鲍里可得小心啊,这人像老鼠,一有危险,凭鼻子一嗅就能知道。当然罗,尽管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由于老头子还没有死,他一定在提心吊胆。他就像一头给大蚂蚁咬得发痒的驴那样烦躁。但是,克莱门扎对处理这类问题是习以为常的。他的工作就是干样的事情。首先,必须有一个借口来请罗科陪伴他和鲍里两人。其次,还必须有一个听上去入情入理的任务需要他们三个一道去完成。当然,严格讲,这样小心完全是不必要的,完全用不着这一套故弄玄虚的做法,就可能轻而易举把鲍里。嘎吐干掉。他已是瓮中之鳖,想逃也逃不脱了。但克莱门扎强烈地感到,保持良好的工作习惯是很重要的,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些问题毕竟是有关生死的问题,中途会出现什么意外,你无法预料。彼得。克莱门扎一面冲洗自己的淡蓝色汽车,一面思考自己要说的话,预习自己要表演的面部表情。他打算对鲍里粗暴无理。好像是生了他的气的样子。对于像鲍里。嘎吐这样敏感而多疑的人来说,这一下就可能使他摸不着头脑。故作姿态的客气倒可能使他提防起来。但是,当然罗,所谓的粗暴也绝不能表现为过分的大发雷霆。要表现为一种漫不经心的随便发发小脾气。为什么拉朋也来了?对这一点,鲍里一定感到吃惊,尤其是拉朋必须坐在后座,就更会使鲍里疑心。鲍里自己坐在司机座位,让拉朋坐在他的背后,鲍里就会感到万一发生意外,他行动起来就碍手碍脚。克莱门扎把“卡迪拉克”牌汽车刮呀擦呀,心里很烦闷。这问题真棘手,非常棘手。他一度反复地考虑究竟要不要另外物色一个人,但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个问题上他遵循的是基本推理方法。在若干年后,局势可能发生变化,他的同事中可能有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提出证据来反对他。如果只有一个同伙,那么即使他起来,结果势必是非难辨。但如果有第二个同伙在场,他的证词就可能定夺。不能马虎,他还得严格按照程序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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