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克莱门扎感到伤脑筋的是执行结果必须“公开”,也就是说,要让尸体给人发现。他宁愿把尸体处理得让人发现不了。(通常埋人的地方就是附近的大洋,或考利昂家族的朋友或其他更间接的人在新泽西州所拥有的沼泽地带。)但是,尸体必须公开,目的是让潜在的叛徒受到威慑,同时也给敌人提出警告,让他们明白考利昂家族绝对没有变得昏聩无能、软弱可欺。一方面索洛佐知道自己收买的内奸就如此迅速地被发现了,会警觉起来,另一方面考利昂家族也会挽回威信上的损失。老头子遭枪击一事使考利昂家族显得有点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克莱门扎叹了口气:“卡迪拉克”牌汽车给擦得闪亮闪亮的,很像一颗蓝色钢做成的巨大鸡蛋,而他还远远没有解决自己手中的难题。最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既合乎逻辑又直截了当。这个解决办法会说明罗科。拉朋及他本人和鲍里为什么要在一起:他们三个人受命要去完成一项需要充分保密的重大任务。他打算告诉鲍里,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找一套公寓,以备家族首领决定总动员时“兵员睡床垫”之用。每当家族之间的战争处于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敌对双方就在秘密公寓建立司令部,房间里铺满床垫,“兵”就可以睡在床垫上。因此,一位深受信任的兵团司令出去租一套秘密的公寓房间以便在发动攻势的时候,秘密公寓就可以作为向市区进发的基地。克莱门扎受命完成这一项任务是合乎情理的。由他带着嘎吐和拉朋具体落实一切事项,包括室内的摆设,也是合乎情理的。此外,克莱门扎又想到鲍里。嘎吐已经证明他自己是贪财的,不由得笑了;他头脑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鲍里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到底能够从索洛佐那里拿到多少钱。罗科* 拉朋来得很早,克莱门扎解释了必须完成的事项和他俩的任务。拉朋又惊讶又感激,喜形于色,恭恭敬敬地感谢克莱门扎提拔他,允许他为考利昂家族直接效劳。克莱门扎确信自己把人选对了。他拍拍拉朋的肩膀,说:“今后你会得到更好的待遇,这我们以后再谈。你也理解家族目前忙于更加紧迫的问题,忙于急待完成的更加重大的事务。”拉朋把手一甩,表示他并不着急。克莱门扎走进自己的密室,打开里面的保险柜。他取出一支枪,交给了拉朋。“就用这个,”他说,“他们绝对追查不出来。用过之后就把它同鲍里一起留在汽车里。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想要你带上你的老婆孩子到佛罗里达州去度假。轻松轻松,享受享受那儿的阳光。就住在迈阿密海滩考利昂家族的旅社。暂时用你自己的钱,以后我会还你的。”克莱门扎的老婆敲了敲密室的门,意思是告诉他们,鲍里。嘎吐已经来了。他开来的汽车就在停车道上。克莱门扎走在前面,穿过汽车房走了出来,拉朋紧跟在后面;克莱门扎上车坐进嘎吐旁边的前座,他只哼了一声表示打招呼,脸上显出生气的样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好像是心中有数,觉得嘎吐来迟了,想证实一下。那个像白鼬的侍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好像在找什么线索似的。拉朋上车坐在他的后面。他畏缩了一下,说:“罗科,往那边靠一靠。你这大块头把我后视镜的光线全遮住了。”拉朋服服贴贴地挪了一下,坐在克莱门扎的后面,好像嘎吐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克莱门扎愠怒地对嘎吐说:“桑儿真他妈的没出息,害怕了,他现在已经想到准备床垫了,我们必须在西边找一个地方。鲍里,你同罗科两人物色人员和日用品,上面一声令下,所有的兵就可以住进去了。你知道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如他所料,嘎吐眼睛表现出了如饥似渴的兴趣。鲍里。嘎吐已经上钩了,因为他这会儿想的是这个情报对索洛佐多么有价值,却忘记了他本人是否已经陷于危险之中。另外,拉朋也表演得到家了。他瞧着窗外,显得无所事事、懒洋洋的样子。克莱门扎对自己决定的人选很满意。嘎吐耸耸肩。“我得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他说。克莱门扎像猪一样哼了一声:“一面想,一面好好开车,我今天就要赶到纽约市内。”鲍里是个老练的司机,而且下午进城,车子也不怎么多,所以夜幕刚刚开始降临,他们就赶到了。他们在车内没有聊天,克莱门扎指挥鲍里把车停在华盛顿高地去。他查看了几栋公寓大楼,然后告诉鲍里把车停在亚瑟大道附近等着。他让罗科。拉朋也留在车上。他进了“童贞玛丽亚”饭店,吃了一顿小牛肉和凉拌菜拼成的便饭,遇到熟人就点点头打招呼。一个钟头过去了,他走过了好几个街区才走到停车的地方。他上了车,看到嘎吐和拉朋两人还在等着。“妈的,”克莱门扎埋怨起来。“他们又要咱们回到长滩镇去。眼下又有另外的任务交给咱们。这个以后再说,罗科,你家就住在城里,我们就把你留下来,行吗?”罗科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汽车还停在你家,明天一大早我家老婆要用车。”“那,好吧,”克莱门扎说,“你反正得跟我们一道回去。”在折回长滩镇的路上,他们都没有说什么话。在回市区的路上,克莱门扎突然说:“鲍里,停停,我要小便。”由于长期在一起工作,嘎吐知道这个大胖子司令一有尿就想小便。他常常提出这样的要求。鲍里把汽车一偏,离开了公路,开到了通向沼泽的松软的土路上。克莱门扎下了汽车,向着草丛走了几步,真的解了个小手。当他回头打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他迅速地向公路的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公路上没有灯,一片漆黑。“开始吧!”克莱门扎说。一秒钟以后,车内响起了枪声。鲍里。嘎吐好像是朝前扑了一下,身子先是撞在方向盘上,然后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克莱门扎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怕头盖骨碎片和血点溅在他身上。罗科。拉朋急急忙忙从后座爬了出来。他的枪还拿在手里,后来就扔到沼泽地里去了。他同克莱门扎快步向一辆停在附近的汽车定会、拉朋在座位下摸到了钥匙。他先把克莱门扎送回家,然后,沿着琼斯海滩堤道直达墨里克镇,再继续沿着草溪大路直奔北州大路,到了长岛高速公路,然后继续直指白石桥,穿过布朗克斯区,就回到他在曼哈顿区的家。第七节在考利昂老头子遭枪击的前一天晚上,他的那个最坚定、最忠诚、最令人惧怕的食客准备同敌人见面。路加。布拉西几个月之前已经同索洛佐的势力接触上了。他是遵照考利昂老头子的命令这样干的。他采取的办法是,经常到塔塔格里亚家族控制的几家夜总会去鬼混,同里面的一个妓女勾搭得很紧。他们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他埋怨他在考利昂家族中是受贬的,还说他没有受到应有的赏识。路加在那个妓女跟前发牢骚后一星期,夜总会经理布鲁诺。塔塔格里亚就来找他联系了。布鲁诺是幺儿子,表面上同他家族经营的妓院联系。但是,他经营的著名的夜总会,由于是一班善于拉客的舞女所组成,就成了全市娼妓的进修学校。第一次会谈是光明磊落的,塔塔格里亚主动请他在家族业务系统中当个维持纪律的执行官。这种调情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月,路加扮演的是一个给年轻漂亮的姑娘迷住了的男子;布鲁诺。塔塔格里亚扮演的是一个拼命想把竞争对手的得力人员争取过来的商人。在一次交谈中,路加装做动心了,说:“但是,有一点咱们必须谅解:我绝对不愿意反对教父本人。考利昂老头子是我所敬重的人。我理解在家族事务中,他一定要把他的几个儿子安排在我的前面。”布鲁诺。塔塔格里亚是新一代人,对路加。布拉西、考利昂老头子、甚至他自己的父亲——留着八字胡的老派人物——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蔑视。这次他表现得有点过分虔恭。他说:“我爸爸不会希望你去做不利于考利昂一家的任何事情。何必让你干那样的事情呢?大家彼此好好相处,像往常一样,就这样吧。要是你想找个新工作,我就转告我爸爸,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这是困难的事业,也需要不怕困难的硬汉子来推动它顺利发展。我倒想弄清楚:你是否已下了决心?”路加耸耸肩。“我现在的工作还不错。”此后他们也就不再正面谈这个问题了。原来的意图是想让塔塔格里亚一家相信:路加知道有大钱可赚的麻醉剂生意,他想作为“雇佣游勇”单独参加一份。用这个方式,他或许可以听到一些索洛佐的计划,如果那个“土耳其人”有什么计划的话。另外,他可以了解对方是否打算戳一戳考利昂老头子的痛处。过了两个月没见发生什么事情,路加就向老头子汇报说,看来索洛佐是甘心失败了。老头子叫他继续试探,但不要专门去催促。在考利昂老头子遭枪击的前一天夜晚,路加信步来到夜总会。布鲁诺差不多是同时来到他的桌子跟前,也坐了下来。“我有一个朋友想跟你谈谈,”他说。“带他来嘛,”路加说,“你的任何朋友,我都愿意跟他谈谈。”一不能在这儿谈,“布鲁诺说,”他想在秘密地方同你面谈。““他究竟是谁?”路加问。“反正是我的一个朋友,”布鲁诺。塔培格里亚说,“他想向你提出一个方案。你今夜晚些时候可以同他见面吗?”“当然可以,”路加说,“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塔塔格里亚压低声音说:“夜总会是天亮前四点钟关门。干吗不趁服务员打扫卫生的机会就在这儿会面呢?”路加想,人家知道他的生活习惯:他通常是下午三、四点钟起床,吃早点,然后同老朋友玩赌博,或者玩女人,聊天消遣。有时候,他就看一场半夜的电影,然后到夜总会喝几杯。天亮前他是从来不睡觉的,因此,提出天亮前四点钟会面并不奇怪。“行,行,”他说,“四点钟我再来。”离开夜总会,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他在第十路租用的房间。他住在同他有远亲关系的意大利人家里。他的两间房子同这家人的铁路公寓是隔开的,中间有一道特别的门。他喜欢这样的安排,一来可以享受某种家庭生活的亲切感,二来也可以避免突然袭击——他干的那一行是最可能遭受突然袭击的。路加心里想:看来这只狡狯的“土耳其”狐狸快要露出毛茸茸的尾巴了。如果索洛佐今夜就把话说定了,整个问题也许就可以作个结束,作为圣诞节礼物送给老头子。路加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床底下的箱子,取出防弹衣。那玩艺儿很重。他脱下外面的衣服,防弹衣套在绒衣上面,然后再穿上衬衫和短上衣。他蓦地想到给长滩镇老头子打个电话,想把事态的发展告诉他。但是,他知道老头子绝不在电话上说话,对任何人也不,而且这个任务是私下交给他的,不要任何人知道,甚至也不让黑根和他的大儿子知道。路加经常带着枪。他有持枪证。如果把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时代所发的持枪证加以比较,他的那个持枪证也许是最值钱的了,总共花了一方美元。假使他遭到警察搜身,搜出枪来,凭那个持枪证也可以免于坐牢。作为考利昂家族组织中最高执行官,他是配那样的持枪证的。但是,今天晚上,他有机会了结这项任务,他就需要一支“安全”枪——这一支枪是不可能追查出枪主人的。然而,他把事情通盘想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先听听对方提出的方案,然后再向教父汇报。他到第四十八街,在他时常光顾的巴泽饭店从从容容地吃了一顿很晚的晚餐。快到约会的时间,他游游荡荡地向夜总会的大门走去。他进去时,守门人已经下班了,衣帽间的女郎也下班了,只有布鲁诺。塔塔格里亚在等着他,同他打过招呼之后,就把他领到大厅一侧的酒吧间。他眼前是一片凄凉景象:周围是小桌子;中间是供跳舞用的黄色大地板,给擦得亮晶晶的有点像金刚石;音乐台上灯己熄了,空荡荡、黑沉沉的,麦克风的钢杆在朦胧中像骷髅,孤零零地耸在那儿。路加坐在酒吧间,布鲁诺。塔塔格里亚到里面去了。路加谢绝了递过来的酒,自己点着一支香烟抽了起来。出来的很可能是别的什么人而不是那个“土耳其人”。但是,当他正这样想的时候,索洛佐从大厅那边阴暗处出现了。索洛佐同他握握手,就挨着柜台坐在他身旁。塔塔格里亚拿来一杯酒放在‘土耳其人’面前,‘土耳其人’点点头,表示感谢。“你知道我是谁吗?”索洛佐问。路加点点头,狞笑了一下。老鼠从洞中出来了,由他来照顾这个背叛了西西里原则的西西里人,他将是很高兴的。“你知道我打算向你提出什么要求吗?”索洛佐问。路加摇摇头。“有一大笔生意要做,”索洛佐说,“我的意思是说最高层人物每人可捞到好几百万。第一批货运来,我可以保证你捞到五万美元。我谈的是毒品生意,这种生意将来是要兴旺发达的。”路加说:“干吗找我谈这个?你想要我转达给老头子吗?”索洛佐牙一龇,嘴一咧,说:“我早已同老头子谈过了,他不想参加,好吧,没有他也行。但是我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来保护生意的安全进行。我知道你同你的家族组织闹得不愉快,你不妨转变一下嘛。”路加耸耸肩。“如果你提供的条件够好的话。”索洛佐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似乎心里已经作出了决定。“请把我的意见好好想几天,等你想好了之后,我们再谈吧。”说罢,他伸出手想同路加握手,但路加装做没看见,正把一支香烟往嘴里放。布鲁诺。塔塔格里亚从柜台后魔术般地递过来一个打火机给路加点香烟。说时迟,那时快,他做了个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把打火机突然丢在柜台上,一把抓住路加的右手,抓得很紧很紧。路加立即自卫,他的身子倏地一下离开了凳子,拼命想挣脱。但是,索洛佐早已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的手腕。路加身强力壮,他们两个仍然对付不了,差点就要挣脱了。只是在这一刹那,从他身后的阴暗处冲出了一个男子汉,用细绳勒住他的脖子。绳子拉得紧紧的,把路加勒得透不过气来。他的脸发紫了,胳膊也没有力气扳动了,塔塔格里亚和索洛佐抓着他的手现在也毫不费劲了。他们两入站在那儿像天真的小孩似的东张西望,路加身后的男子把绳子越拉越紧。突然一下,地板上湿漉漉、滑溜溜的,路加屎尿流出来了。他身上没有任何力气,两腿圈起,身子瘫下去了。索洛佐和塔塔格里亚把他的手放开,只剩下拉绳子的人还在陪着牺牲者,随着路加倒下去的身子跪下来,拉得很紧的绳子陷进肉里看不见了。路加眼睛凸了出来,活像受到了最大的震惊,这种震惊是他身上仅存的人性。他死了。“我不想要他的尸体给人发现,”索洛佐说,“尤其不能让他的尸体马上被发现。”说罢,他脚跟着地,来了个向后转,离开了,背影消失在阴暗中。第八节考利昂老头子遭枪击后的第一天,是整个考利昂家族忙得不可开交的一天。迈克尔守着电话听到什么情况就向桑儿转达。汤姆。黑根忙于奔命,想物色一个双方都满意的调解人,同索洛佐安排一次会谈。那个“土耳其人”也警觉起来,也许他发觉克莱门扎和忒希奥在全市撤下了天罗地网,企图查清他的行踪。但是,像塔塔格里亚家族组织中的顶层人物一样,索洛佐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露面。这是桑儿早就料到的,敌人势必要采取这种预防措施。克莱门扎忙于对付鲍里。嘎吐,根本分不开手。忒希奥已经受命设法查找路加。布拉西的下落。自从枪击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一直不见路加回家,这是一个凶兆。但是,要说布拉西当了叛徒或遭到了突然袭击,桑儿都是不能相信的。考利昂妈妈待在市内的朋友家里,为的是离医院近一点,方便一点。女婿卡罗。瑞泽主动提出愿意效劳,但是人家告诉他说,他管好自己的业务就行了,他的业务就是考利昂老头子给他安排的曼哈顿意大利聚居区的赌博登记业务。康妮陪母亲住在市内,为的是也能够到医院探望父亲。弗烈特仍然躺在他的房间里,靠服镇静剂维持。桑儿和迈克尔曾经探望过他,看到他苍白的面容,明显的病态,大为吃惊。“基督啊!”从弗烈特的房间出来之后,桑儿对迈克尔说:“他看上去好像比老头子受到的打击还要严重。”迈克尔耸耸肩。他当年在战场上也曾经看到有些士兵吓成了那个样子,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料到弗烈特也会那样。他记得他们小的时候,老二要算家中身体最结实的一个,而且在父亲跟前也是最孝顺的儿子。尽管如此,大家都知道老头子对这个老二早就有点放弃,认为他不配在家族中承担重任。他心眼不够多,此外,心肠也不够狠。他是个过分与世无争的人物,没有足够的魄力。接近黄昏的时候,迈克尔接到了约翰昵。方檀从好莱坞打来的电话。桑儿接过话筒,说:“不,约翰昵,目前甭来看老头子。他病情太严重了。你要是来的话,那会搞得满城风雨,对你不利,我知道老头子是不会赞成的。等着吧,等他有所好转,我们可以把他接回家的时候,再来看望他吧。就这样,我负责向他转达你的心意。”桑儿挂上电话,回头对迈克尔说:“爸爸一听会高兴起来的,约翰昵。方檀想从加利福尼亚乘飞机来看他。”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负责警卫的人喊迈克尔到厨房去接电话。厨房里的那部电话是登记在电话簿里的,公开的。这是恺打来的电话。“你爸爸的伤情不严重吧?”她问,声音有点紧张,有点不自然。迈克尔心里明白:发生的事情她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父亲正如报纸上所说的是个黑帮分子。“他会好的,”迈克尔说。“你到医院去看望他的时候,我可以同你一道去吗?”恺又问。迈克尔笑起来。她记得他曾告诉她:如果你想要同老脑筋的意大利人相处下去的话,就应该懂得男女关系必须慎重的重要性。“这是特殊事故,”他说,“要是记者知道了你的姓名和背景,那你就会上报,会给登在《每日新闻》第三版:老式新英格兰家庭出身的姑娘竟同大黑帮头目的儿子勾勾搭搭。你爸爸妈妈看到这样的报导会高兴吗?”恺冷静地说:“我爸爸妈妈向来是不看《每日新闻》的。”然后又很尴尬地停了片刻,才说,“迈克,你自己还好吧、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迈克尔又放声笑了。“在考利昂家中,我是个出名的像大姑娘一样柔弱的男小子,不会威胁到我头上。要对付我,人家还嫌麻烦,人家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现在已经风平浪静了,恺,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整个过程纯属偶然,下次见面时再详谈。”“那,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哪?”迈克尔沉思起来。“就在今夜晚些时候,怎么样?咱们就在你的那个旅社喝几杯,吃点夜宵,然后我一个人到医院去看看我老子。老是守在这儿接电话,真烦人。就这样,好吗?但甭给任何人讲,我不想让摄影记者把咱们俩在一起的镜头偷拍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恺呀,要是咱俩在一起的照片给登在报上,那就太尴尬了。尤其对你爸爸妈妈来说,那就更尴尬。”“好吧,”恺说,“我等着你。我可以代您买圣诞节礼物吗?或要我给你做任何别的事情吗?”“不用了,”迈克尔说。“我只要你作好准备。”她激动得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我是会作好准备的,”她说,“难道我不是每次都作好准备的吗?”“对,你是每次都作好准备的,所以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姑娘。”“我爱你,”她说,“你也能说‘我爱你’吗?”迈克尔瞅了瞅坐在厨房里的四条汉子。“不能,”他说,“今天夜晚,记住啦?”“记住啦。”克莱门扎忙了一天终于完成任务回来了,他在厨房里炒番茄酱。迈克尔向他点了点头就到屋角办公室去了,黑根和桑儿在这里等他等得不耐烦了。“克莱门扎在厨房吗?”迈克尔一笑,说:“他正给士兵煮细条实心面,很像正规军。”桑儿烦躁地说:“告诉他快把那个磨时间的打杂事儿放下,赶快到楼上来,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他去完成。给我把忒希奥同他一道喊到这儿来。”不一会,他们全都集中在办公室里。桑儿单刀直人地问克莱门扎:“你负责照顾的人照顾得怎么样?”克莱门扎点点头。“你再也看不到他了。”迈克尔一听,像是轻度触电似的浑身发麻。他意识到他们谈的“他”就是鲍里。嘎吐:小鲍里已经一命呜呼了。桑儿问黑根:“你同索洛佐联系上了吗?”黑根摇摇头。“他谈判的热情看样子是冷下来了,总而言之不那么紧迫了。也许他是非常谨慎小心,为的是不让我们的哨兵盯住他。总而言之,我还没有物色到一个他会信任的牵线的高级人士。但是,他一定明白现在必须谈判。他让老头子从他手上滑脱,老头子再被抓的机会就一去不复返了。”桑儿说:“他是个机灵鬼,是咱们家族从来也没有碰到过的最机灵的家伙。也许他估计我们是在养精蓄锐。要到老头子好转或者打听到他的情况之后才会采取行动。”黑根耸耸肩。“肯定他是这样估计的。但是他仍然不得不谈判,没有别的选择。我明天就把联系渠道建立起来,这一点就算定了。”克莱门扎手下的一个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来对克莱门扎说:“刚才无线电广播说,警察发现鲍里。嘎吐的尸体,死在自己的汽车里。”“这你甭操心。”那个武工队员对他的司令先是用吃惊的神色望了望,接着就用理解的神色望了望,然后回到厨房去了。会议在办公室里继续进行,好像没有个完,桑儿问黑根:“老头子病情有什么变化吗?”黑根摇摇头。“病情稳定,但是不能谈话,这种状况可能还要持续两天。他给折腾得衰竭不堪了,刚动过手术,仍然需要恢复。你妈妈差不多整天守在他跟前,还有康妮。医院里到处都有警察;忒希奥手下的人在那儿窜来窜去,以防万一。再过两天,他就会大大好转,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他想要我们干什么。在这期间,我们必须设法把索洛佐稳住,以防他再干出轻率的事情。这就是我催促你同他谈判的根本动机所在。”桑儿哼了一声。“我已经让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两人负责找他。也许我们走运,会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彻底解决问题。”“你不会走那样的运,索洛佐太机灵了。”黑根停了一会儿,又说,“他明白,一旦走向谈判桌,他就不得不按我们的路子走了。因此,他故意拖延。据我推测,他目前正在串联纽约其他大家族来支持他。这样的话,老头子向我们说句话,我们也就不会找他的麻烦了。”桑儿皱起眉头,说:“纽约其他大家族支持他,究竟为的是什么?”黑根耐心地解释说:“为的是避免一场大战,因为大战一旦爆发,大家都要吃苦头,报界和政府也要采取行动。另外,索洛佐也会给他们一些甜头。你知道搞毒品生意钱多的是。考利昂家族没有必要染指,咱们包揽的是赌博,这也是最大的生财之道,但是其他大家族却吃不饱啊。索洛佐是个久经考验的行家,他们相信他有能力把这个生意搞大。他活着就是他们口袋里的钱,他死了倒是个麻烦。”桑儿的脸色有点古怪。迈克尔从来没有见过大哥的脸色是那个样子,丘比特型的嘴唇和古铜色的脸顿时发灰了。“我们寸步不让,他们也最好别插手这场格斗。”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两人如坐针毡,不安地动着身子。他俩的神态活像步兵将领听到他们的统帅胡言乱语,要不顾一切地向着坚不可摧的山头猛冲猛打。黑根有点烦躁地说:“沉着点,桑儿,你爸爸是不会让你想到那方面去的。你知道他常说的一句口头禅:”那是有损无益的。‘当然罗,要是老头子说声要我们捉拿索洛佐,那我们是不容许任何人束缚我们手脚的。但是,这不是个人小事,而是生意上的大事。要是咱们想抓那个’土耳其人‘,而其他大家族要插手干涉,那咱们就将计就计来谈判。假使其他大家族发现咱们决心要把索洛佐抓到手,也许会默许的。老头子也会在别的领域作些让步,以便事情摆平。但是,不可在这样的事情上不顾一切地乱砍乱杀。这是生意,甚至你爸爸遭枪击也是生意上的利弊问题,而不是个人情感上的爱憎问题。现在是你该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了。“桑儿的目光仍然杀气腾腾。“好吧,这一套我都懂,只要如你所理解的那样,不会有人妨碍我们通缉索洛佐就行了。”桑儿又问忒希奥,“路加有什么线索吗?”忒希奥摇摇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我猜测一定是索洛佐把他抓去了。”黑根沉着地说:“索洛佐不担心路加,这使我感到蹊跷。索洛佐为人诡诈,对路加这样的人物不会不提防。我想他可能用什么办法使路加在当前的斗争中置之度外了。”桑儿咕哝着:“基督啊,但愿路加目前不同咱们作对,我怕的就是这一点。克莱门扎、忒希奥,你们两个是怎么估计的?”克莱门扎慢吞吞地说:“任何人都可能误入歧途,鲍里就是个例子。但是,说到路加,他这个人只能沿着一条路走下去,教父是他唯一信仰的神明,唯一敬畏的圣哲。不仅如此,桑儿你要明白,你爸爸以教父身份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可是路加对你爸爸的尊敬超过了所有的人。不会,路加绝不会背叛我们。而我感到难以相信的是,像索洛佐那号人,尽管他狡猾,竟然能够突袭路加而一举成功。路加警惕性高,对任何人和任何事他都存有戒心。他时时刻刻都作好最坏的准备。我想他很可能是到什么地方去了,要耽搁几天。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听到他的消息。”桑儿回头瞅瞅忒希奥。这位兵团司令耸耸肩。“任何人都可能叛变。路加这人感情容易冲动,也许是老头子惹恼了他,这是可能的。我想,从表面上看,索洛佐虽然对他来了个小小的突袭,他也可能感到正中下怀,甘当俘虏。这种分析就同参谋的说法吻合起来了。咱们思想上得作最坏的准备。”桑儿对大家说:“索洛佐马上会得知鲍里。嘎吐的情况。这消息对他可能产生什么影响呢?”克莱门扎严峻地说:“首先会使他三思。他会明白考利昂家族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他会发现他昨天的阴谋得逞是非常侥幸的。”桑儿果断地说:“那不是侥幸。索洛佐事前策划好几个星期了。老头子上班,人家肯定每天都在跟踪着他,注视着他的日常活动,然后再把鲍里收买过去,接着也许把路加也收买了。在节骨眼上,又把汤姆抓去。人家事前要做的一切都做好了。应该说,他们是不幸的,他们雇来的那几个枪手不中用;老头子反应太迅速,他们倒有点措手不及。假使他们把他打死了,那我就迫不得已,只好作交易,索洛佐也就胜利了。目前,我就要等着瞧,也许要等五年,十年,才能把他抓到手。但是,别说他侥幸,彼得,那样说就等于低估了他。而近来,咱们吃亏就在于过分低估他。”一个武工队队员从厨房端来了一大碗细条实心面,又端来了几盘菜,还拿来了刀叉和酒。他们一面吃一面谈。迈克尔惊奇地旁观着,他没有吃。汤姆也没有吃,但是桑儿、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三个人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掰一片面包,在蕃茄酱里一蘸一拖就啃起来,简直像一场喜剧表演。他们继续进行讨论。忒希奥认为,失去鲍里。嘎吐不会使索洛佐心神不安;另一方面他倒认为,“土耳其人”也许早就料到了这一着,而实际上喜欢这一着。从饷金名单上除掉了一个凭嘴巴提供情报而现在已经无用的人员。对这他根本不会感到吃惊。然而他们面临的形势真如忒希奥分析的那样吗?迈克尔开腔了,发表了不同的见解。“我知道在这一方面我是个门外汉,但是,从你们大家对索洛佐所作的分析来看,加上他同汤姆突然中断联系这一点,我推测他可能另有诡计。他很可能突然来一手真正厉害的,那他就又会占上风。要是咱们能够推断出他的鬼花样是什么,那我们就会居于主动,扭转全局。”桑儿勉强地说:“是呀,我原来也想到这一点,我可以推断的也只限于路加。话已经放出去了,说是一见到他就把他押到这儿来,至于他在家族中所享受的特权暂且可以放到一边去。另外,我还想到的就是,索洛佐同纽约几家大家族已经做好交易。我们明天就会得到通知,说什么一旦爆发战争,他们几家都要反对咱家。这样看来,我们不得不同意‘土耳其人’提出的交易。对吗,汤姆?”黑根点点头。“我看情况也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你爸爸,凭咱们几个要想顶住这股联合起来的反对势力,是不可能的。只有他才有能力对付这几个大家族。他在政界有后门,他们一直想通过他来通通这些后门。还有,他善于在紧急关键时刻把政治后门用于商业。”克莱门扎开口说话,对于一个自己手下的头号干将刚刚背叛了自己的长官的人来说,他的语气有点大傲慢了。“索洛佐绝不可能挨近这栋房子。老板,这你甭担心。”桑儿深思地把他瞅了一会儿,然后对忒希奥说:“医院怎么样,你的人守卫得很严密吗?”在整个会谈过程中,忒希奥第一次表现得对自己的论点绝对有把握。“里里外外,”他说,“一天二十四小时。警察把医院也戒备得相当森严。侦探在病房门口等着查问老头子。说起来真可笑,人家连话都说不成,怎么查问?老头子仍然靠吊针得到营养,根本不进食,所以我们不必担心食物出问题。本来,‘土耳其人’爱放毒,厨房倒是应该提防的一个环节。现在他们无法接近老头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桑儿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地说:“下一步他们要抓的不会是我:他们必须同我正常打交道,他们也需要考利昂家族这部机器运转正常。”他对迈克尔咧嘴一笑,说:“我觉得,说不定会是你。说不定索洛佐想抓住你作人质,逼我们同意做些交易。”迈克尔的表情有点无可奈何:他同恺的约会已经到时候了。桑儿是不会让他离开这栋房子的。但是黑根对桑儿急躁地说:“不见得,要是人家要人质的话,随时都可以把迈克抓去。但是谁都知道,迈克是置身于家族业务之外的。他是个老百姓;索洛佐要是抓他这样的局外人,就会失去纽约其他大家族的支持。甚至塔塔格里亚一家也会帮着追捕他,这是显而易见的。明天咱们就要接见一个各大家族的总代表,他会告诉咱们说:务必同‘土耳其人’合作做生意。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也就是他的王牌。”迈克尔长叹了一口气。“哎呀,”他说,“今天晚上我一定得到城里去。”“去干什么?”桑儿问道。迈克尔一笑,说:“我计划去医院看看咱老子,顺便也看看妈妈和康妮。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像老头子一样,迈克尔向来不把自己的真正意图说出来,现在他也不想把他同恺。亚当姆斯约会的事告诉桑儿。本来也是没有理由不告诉桑儿的,不过这是各人的脾气。厨房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克莱门扎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回来时双手捧的是路加。布拉西的防弹衣,里面包着一条大死鱼。克莱门扎不动声色地说:“那个‘土耳其人’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奸细鲍里。嘎吐的下场了。”忒希奥不动声色地说:“咱们现在也总算知道路加。布拉西的下落了。”桑儿点着了一支雪茄烟,又猛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迈克尔感到莫名其妙,问道:“那条鱼究竟是什么意思?”黑根对他提出的问题作了解释:“那条鱼的意思就是说路加。布拉西已经安息在海底了。”他说:“这是古老的西西里式的信息。”第九节当天晚上迈克尔。考利昂进城时心情是闷闷不乐的。他感到自己正陷进家族的大网之中,这是违背他的意志的;他讨厌桑儿派他负责守电话这样的重要工作。他因为参加了家族领导核心会议而感到忐忑不安,好像在谋杀这样的机密问题上,他都可以受到绝对信任似的。眼下,要去见恺,他对她感到内疚。他在自己的家庭问题上,一直没有向她完全坦白。他点点滴滴地给她讲过一些,但每次都穿插着笑话和色彩艳丽的风流韵事,经他这样一讲,家族组织里的人物倒更像电影里的冒失鬼,从而掩盖了他们的精神实质。而目前的情况是,他父亲在大街上遭到了枪击;他大哥在拟定谋杀计划。说得简单明了,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他打算对恺讲的绝不会是这样。他已经把他父亲遭枪击说得更像“偶然事件”,一切麻烦问题已经结束了。妈的,现在看来,麻烦问题才刚刚开始,桑儿和汤姆“对索洛佐这个家伙的分析没有抓住要害,仍然在低估他,尽管桑儿够机灵的,也看出其中的危险。迈克尔拼命想推断那个”土耳其人“的葫芦里到底藏的是什么药。显然,他是个勇敢、聪明的人,具有非凡的魄力,你得预计到他会出其不意地来个名副其实的突然袭击。但是,桑儿、汤姆、还有克莱门扎和忒希奥却认为,他们都比他有经验得多。他在这场斗争中是个”老百姓“,迈克尔想到这里,心头有点不满。要想争取他参加这场斗争,他们就得给他颁发比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荣获的更高级的奖章。这样想着想着,他感到自己有罪,对自己的父亲竟没有更多的同情。他父亲给枪打得浑身是洞眼,说来也奇怪,当汤姆说老头子遭枪击纯粹属于生意上的考虑而不是基于个人恩怨时,他竟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得深刻。他父亲为一生所挥舞的权力已经付出了代价,为从周围所有的人那里“勒索来的”敬意已经付出了代价。迈克尔所渴望的就是摆脱,摆脱这一切,安安全全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当前的危机没有过去,他是不忍心同家庭脱离关系的。他起码必须以老百姓的身份从旁帮帮忙。想着想着,他思想上豁然开朗了。他对分配给他的角色感到很烦恼,因为那是有特权的非战斗人员的角色,出于道德上的考虑而本人拒服兵役又获得了免役的人的角色。因此,“老百姓”这个字眼在他的脑壳里一个劲儿地蹦呀跳呀,真使他烦躁。他到达旅社时,恺早就在门廊等着他了。(克莱门扎手下的两个人用汽车把他送进城,四周一看,确定没有人尾随他们,才让他在附近一个拐弯处下了车。)他俩在一起吃饭,也喝了一些酒。“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你爸爸?”恺问。迈克尔看看手表,说:“探望时间是八点半截止,我想等到大家离开之后去才好。他们会让我进去的。他住的是单人病房,也有专门负责的护士,我可以到他跟前坐一会儿。他也许还不能谈话,甚至也不知道我去探望他,但是,我总得表示我的一点孝心。”恺平静地说:“我为你爸爸的事感到很难过,他在那天婚礼宴会上是那样庄重和蔼。我对报上登的有关他的报导很不相信,我敢说,大都是不真实的。”迈克尔很礼貌地说:“我也认为是不真实的。”他发现自己如此守口如瓶而感到吃惊。他爱她,信任她。但是有关他父亲和家族的真实情况,他绝不想吐露半句。她是局外人。“你打算怎么办?”恺问道,“你也打算卷入这场帮派斗争吗?”迈克尔咧嘴一笑,解开上衣钮扣,把左右襟大大敞开。“瞧,没有枪,”他说。恺也格格地笑了起来。夜越来越深了,他俩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调了两杯饮料,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他俩轮着喝。除去外衣,她全身光生生的,像绸缎,他的手摸到她那热呼呼的大腿。他俩一起滚倒在床上,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开始了。事完之后他们非常安静地躺在一起,互相感到对方身上的热气透过衣服传到了自己身上。恺埋怨似地说:“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当兵的所说的”快菜“?”“就是,”迈克尔说。“这倒不错,”她以深知其中滋味的语气说。他俩都打盹儿了。迈克尔惊醒过来,显得很焦虑,看了一下手表。“糟糕,”他惊叫一声,“都快十点了。我一定得马上到医院去。”说罢,他就到洗澡间洗了个澡,把头发也梳理了一下,恺也跟着进来了,用双臂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咱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她问。“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迈克尔说,“一旦这场家族纠纷平静下来,我老子有所好转,咱们马上就结婚。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把情况向你爸爸妈妈解释解释为好。”“我该解释些什么哪?”恺平静地问。迈克尔用梳子在自己头上梳了一下。“就说你结交了一个祖籍意大利的又勇敢又英俊的小伙子,在达特茅茨念书是最高分。战争中荣获过十字勋章,还有紫心勋章,忠厚、勤奋。但是,他爸爸却是个黑帮头头;他专杀坏人;有时也贿赂政府高级官员;www奇Qisuu书com网由于他自己职业内部的原因,他遭了枪击,浑身是弹孔。但是这同他忠厚、勤奋的儿子是毫无瓜葛的。这一切你都可以记下来吗?”恺把他身子放开,朝后一退,背靠在洗澡间的门上。“他真的是个黑帮头头吗?”她问,“他真的还——”她喘了一口气——“杀人吗?”迈克尔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好了。“真实情况,我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万一有人说他杀人,我并不感到奇怪。”他快要出门的时候,她问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迈克尔吻了她一下。“我想要你回家去,在你那个安静的小镇上好好想一想。”他说,“我不想马上要你以任何方式卷进这场风波。圣诞节假期过后,我就返校,咱俩就在一起,一道待在山区小镇汉诺威。行吗?”“行,”她说。她注视着他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望着他在跨进电梯之前向她招手。她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亲切,像现在这么爱慕,假使有人告诉她三年以内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么她会忍受不了这种痛苦。迈克尔在法国医院门口从出租汽车下来之后,发现大街上空荡荡的,感到很诧异。妈的,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两人究竟干什么去了!尽管他俩从来没有上过西点军校,但是也都懂得布置岗哨的常识。起码也该指派两个人守卫在门廊嘛。即使来得最晚的探望病人的人也都离开了。这时差不多是夜间十点半钟。迈克尔感到一阵紧张,立即警惕起来。他没有在问讯处耽误时间;他知道父亲四楼的病房号码。奇怪得很,竟然没有人干涉他。一直走到四楼护士办公室处才有个护士问他。但她问她的,他权当没有听见,只管大踏步走了过去,向他爸爸的病房。病房门外连一个人也没有。说是有两个侦探在附近负责警戒并等着询问老头子,可是人呢?真见鬼,他们上哪儿去了?忒希奥和克莱门扎这两个司令手下的人也不在了。敢情病房里有什么人?但门是开着的,迈克尔进去一看,病床躺着一个人,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迈克尔看到父亲的脸。他父亲的脸毫无表情,胸部随着不均匀的呼吸轻微地忽上忽下。床边的钢架上吊着的软管,通进他的鼻子。另外还有软管把胃里的毒液引出来,滴进地板上放着的玻璃瓶里。迈克尔在那儿呆了几分钟,看准了他父亲没有多大危险之后就退出了病房。他告诉护士说:“我叫迈克尔。考利昂,原来给他当警卫的侦探到哪儿去了?”护士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自己职务的权力充满信心。“哎呀,探望你爸爸的人真是大多了,妨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她说,“约莫十分钟之前,警察来了,把他们统统都赶走了。五分钟之前,我把侦探喊去接电话,是他们总部来的紧急电话,这样他们也离开了。但是甭担心,我会照顾你爸爸,他病房里随便有什么动静我都听得见。我故意让门开着就是这个道理。”“谢谢你,”迈克尔说,“我想在他跟前再坐一小会儿,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