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分钟,雷茜儿小姐下楼来了,她打扮得非常漂亮,眼睛显得明亮、凶狠,两片嘴唇完全没血色,转眼就走进马车里去了。 克夫探长的动作倒跟她一样快。她跨迸车里的那工夫,他刚巧赶到车子旁边。 “小姐,趁您没走,我想跟您说句话。您这样一走,钻石就麻烦了。” 雷茜儿小姐连理都不理他,“把车赶走。”她对赶车的大声说。 探长没再吱声,把车门关上,正巧这时弗兰克林先生从台阶上奔了下来,“再见吧,雷茜儿。” “把车赶走!”雷茜儿小姐叫道,嗓门提得更高了。 弗兰克林先生大吃一惊的退后一步。马车赶过去了。 “帮我最后一次忙吧,贝特里奇,”弗兰克林先生回过头来对我眼泪汪汪地说。“赶快把我带到火车上去!”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远处,在马车背后的跟班座位上,听差旁边多了一个人。 “好吧!”探长说道,“时机到了,先从罗珊娜着手吧。乔四在哪儿?”我派小马夫去找他。 “你听见我对小姐说的话吗?”我们在等乔四的时候,探长说。“你看见她的态度了吧?你家小姐在她母亲的马车里,还有个旅伴——这旅伴的名字就是月亮宝石。” 我一声不吭。 小马夫回来了——后面跟着乔四,老大不愿意的。 原来乔四不知道罗珊娜在哪儿。他已经有一个钟头没找到她了。 “你还是回到弗利辛霍去干你的正事吧,”探长不动声色地说。罗珊娜决不会轻易逃过我的手掌。只要我知道小姐在哪儿,就能找到小姐的同谋。昨晚我叫她们会不成面。好极了。她们要在弗利辛霍会面。还有一点,把佣人召集起来。” “天哪,你要把佣人怎样?”我问。 他回答。“首先要查出哪个佣人在她出门以前见过她。”他回答。 结果查出来,最后看见罗珊娜的是厨娘,她看见她手里拿封信溜出去,还听见她请屠夫替她到弗利辛霍去寄信。那人看了看信上的地址,说直接寄到柯柏洞去的信不用到弗利辛霍去寄,因为这一来要两天才到。罗珊娜说不在乎信几时送到,那人就答应照吩咐去做。在马厩的院子里,我们又找到一丝有关那姑娘失踪的新线索。花园里干活的一个孩子半个钟头前见过罗珊娜。他看见那姑娘跑到海岸去了。探长听了一惊,喊道:“贝特里奇先生,把马车准备好,等我回来。”他向激沙滩那头奔去,小孩也三脚两步地跟在探长后面。我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不久,小孩带了张写给我的便条奔回来,上面写着:“请送罗珊娜柏尔曼靴子一只,火速为盼。”我亲自带了罗珊娜的靴子随后赶到,刚走近海岸,忽然乌云密布,白茫茫大雨倾盆直下。随即我看见波涛汹涌的海面和孤零零屹立在海滨的黑影——克夫探长只见他眼睛里有种可怕的神色,劈手抢去了靴子,把那靴子放在通向岩壁的沙地上的脚印里。那个姑娘的靴子竟跟脚印丝毫不差。 他继续循着脚印往下走,一直走到岩壁和沙滩相连的地方。他发现这些脚印通向同一方向——笔直通到岩壁那儿,看不到回出来的脚印。后来他终于放弃不找了。朝我看看,接着又看看我们面前的海水。海水漫过了那片流沙,越涨越高,我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他心里的念头。 “她到藏东西的地方来过,”我听见探长自言自语说,“在岩壁间她遭到了意外。”我突然感到浑身抖得厉害,站不住脚,跪在海滩上,我依稀看见了那个姑娘,她跟我说激沙摊不由她自主地把她拉了去。 探长体贴的扶起我,男佣人和渔夫全都向我们奔来,又有个马夫从公馆里跑来交给我一张纸条,他说,“在罗珊娜的房里找到的。” 这是她留给一个曾经尽量照顾她的老头的遗言。 “贝特里奇先生,下回您看见激沙滩,请您原谅我一次吧。我在等着我去的坟墓那儿找到了归宿。我活过了死了。先生,感谢您的一片好心。” 纸条上没别的话。我不由放声大哭了。 我们冒瓢泼大雨回去——公馆里人心惶惶。我们刚走进夫人房门,女东家对探长恶声嚷道。“把钱给那坏蛋——别让我再看见他。” 探长神态泰然自若地说,“夫人,我对这事毫无责任,如果在半个钟头之内,您仍旧坚持要我走,我就接受您的解雇,不过您的钱我可不受。” 这话相当恭敬,同时又非常强硬——女东家果然软下心来。 还不到半个钟头,女东家按铃了。 我应铃前去,半路上碰见弗兰克林先生从起坐间里出来。他说夫人准备当面接见克夫探长。我们坐下了以后,夫人先来个开场白。 “克夫探长,我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 探长恭恭敬敬声明,他对自杀的事不能负责。“那可怜虫是因为心中有忍受不了的忧虑才走绝路的,这忧虑跟钻石失踪有关。” “眼前这个人在屋子里吗?”夫人问。 “这个离开屋子了,夫人。” 大家都默不作声,我以为永远没人会打破这片沉默。 “你说的是小女吗?”夫人问。 “是啊,”探长说。 我们进屋时,夫人的支票簿原放在桌上——不用说,准是想付探长钱的。这会儿她又把支票簿放回抽屉里去了。“我原指望你不指名道姓的谈到小姐,就送你一笔酬金,请你走的,”夫人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但如今你话已出口,为了我自己和孩子的名声,我一定要请你留下,把话说个明白。” “要我说出来,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探长说。 夫人听到这儿顿时打了岔。“如果我先大胆讲出来,说不定你容易谈些,你疑心范丽达小姐欺骗了大家而把钻石藏起来,对不?” “对极了,夫人。” 她向我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给我,我默默吻了上下。“你不妨说下去,”她对探长说道。 克夫探长鞠了个躬。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铁板,仿佛替她难受似的。 他对夫人说,钻石失踪的案件里,有一件事引起他的怀疑:雷茜儿小姐见了弗兰克林先生,西格雷夫局长和探长这三个人就冒火,换句话说,见了三个尽量想帮她找回失宝的人就冒火。探长凭着经验。知道她欠了笔不可告人的债,但这笔债又非还不可。结论就是——钻石一定给偷偷藏下,准偿债了。 探长又接着往下说,得出了这个结论以后,他曾经提议搜查所有的衣服,人人都同意;小姐却偏偏不答应。他曾经忠告小姐,说她一走,他就找不到月亮宝石了,她理都不理坐着车走了,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呢? 夫人跟我都一声不响。 “我对小姐有了这种看法以后,我就得调查她在佣人中间有没有一个同谋,”克夫探长说下去道。“我接下来就要谈到罗珊娜的事。那年青女人把洗衣帐册送到这间房里来,那时,我就认出了她。我一看见罗珊娜,顿时疑心她跟钻石失踪的事有关,如果这是件普通的盗窃案,我就不会疑心罗珊娜了。可是这件案子——照我看来——是件预先巧妙布置的骗案,钻石的主人就是主谋。根据这个看法,就产生这头一个问题,小姐骗得我们大家全当月亮宝石是丢失了,可称她的心吗?她还要更进一步的骗得我们相信月亮宝石是给偷走的呢?在后一件事中,就有个罗珊娜迷惑了大家的眼睛。“我还有一个疑心罗珊娜的理由。谁会帮小姐偷偷把钻石换做现款呢?罗姗娜。她得有个中间人,罗珊娜正是她所需要的人。从前她做贼时,伦敦几个放高利贷的有一个跟她有点瓜葛,这个人肯把月亮宝石这种珍宝收下作押头,一点不留难的先借出一大笔钱来。现在让我告诉您,我的怀疑由罗珊挪的行动证明得丝毫不差。” 他把那些您我早熟知的事实,一古脑儿的全告诉了夫人。连女东家听了也不免大吃一惊。 探长把全部案情一一讲明,就说:“要把这件案子弄得水落石出,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十拿九稳,马到成功的,另一个——只不过是大胆的试验。请夫人瞧着办吧。” 女东家做个手势请他说下去。 “我们先谈这个十拿九稳的办法吧,不管小姐待在弗利辛霍也好,回到这儿也好,我打算密切注意她的一切行动——注意她来往的人,注意她来往的信件。” “接下来怎么办?”女东家问道。 “接下来我想请您容许我介绍个佣人,到您府上来替代罗珊娜的位子,这个女人善于暗中查访这类事。” “接下来呢?”女东家又问道。 “接下来也就是最后一着,我将派一个警官,跟我刚才提到的那个放债的人打交道,这个放债的人的名字和地址,小姐通过罗珊挪的关系早就知道了。这一来,我们就可以环绕月亮宝石的问题,再把这环越收越紧,最后我们就可以查出月亮宝石在小姐手里。” 我头一回听见女东家怒火冲天的说话,“继续讲你另一个解决案子的办法吧。” “我另一个办法就是作次大胆的试验。小姐的脾气也摸透了,她是个火性子,我打算突然给她来下狠狠的打击,冷不防告诉她,罗珊娜死了——想来她真情流露,一定会把一切全都说出来。夫人可同意这么办吗?” 夫人的回答竟叫我说不出的惊奇。“嗯,我同意。” “车已经预备好了,”探长说,“再见吧,夫人。” 夫人伸出手来,在门口拦住了他。 “我女儿一定会给激发真情来的,”她说道。“但作为她母亲有权亲自去做。你留在这儿,我上弗利辛霍去。”说完就走进马车,赶到弗利辛霍去了。--本图书由 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八 探长的预言-- 夫人走了,克夫探长坐在大厅里,翻阅备忘录。 “写这案情的笔记吗?”我问道。 “不,”探长说。“看看我下一笔生意是什么。” 他不再提钻石的事了。隔了一个钟头,我听见他在花房里,跟园丁争辩玫瑰花的问题。 没想到马车居然足足早半个钟头返回,夫人决定暂时住在她姊姊家里车夫捎来了女东家的两封信;一封是给弗兰克林先生的,一封是给我的。我拆开信,只见掉下一张支票,我就知道不要克夫探长侦查月亮宝石了。我马上打发人去找探长,把信念给他听。 “我的好管家——请转告克夫探长,说我遵约把罗珊娜的事说了。结果小姐郑重声明,自从罗珊娜进公馆以来,从没私下跟她说这话,钻石不见的那天晚上,她们也根本没见过面。她不欠谁的钱,自从星期三晚上,她把钻石放进那口橱里以后,钻石根本就没在她手边,眼前也不在她手边。” “她不肯说别的事。‘总有一天您会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乎给人怀疑。’” 信到此为止。我问克夫探长有没有什么意见。探长看了看支票,说这笔钱给得太多了,有机会他要向夫人致谢。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这种家丑在你料都没料到的时候,自会重新闹开来。先生,不出几个月,我们又有侦查月亮室石的生意上门了。” 这话的意思是雷茜儿小姐扯了一大套谎,骗过了她的母亲。 “克夫探长,”我说,“我认为您的话对夫人和小姐是侮辱!” “得了,”探长对我说,“我再也不提你家夫人和小姐就是啦——这回我只想为你做次预言家。临别之前,我要告诉你三件事,这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应验。” “说吧!”我说道。 “第一件,”探长说,“下星期一,邮差把罗珊娜的信送到柯柏洞时——你就会从郁兰家听到什么消息。” “第二件,”探长说下去,“你还会再听到那三个印度人的消息。如果雷茜儿小姐在这儿,你就会听到他们在这儿。如果雷茜儿小姐上伦敦,你就会听到他们在伦敦。” 我相信小姐清白无辜。我就说:“那么第三件呢!” “第三件,也就是最后一件,”探长说道,“你早晚会听到我已经提到过的那个在伦敦的放债人。把笔记本给我,我把他的姓名和地址写给你。” 他于是在一张空页上写着:“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伦敦,兰贝思,米德尔塞克斯广场。” 探长就这样跟我握握手走了。虽然我一向都讨厌探长,这时也情不自禁的喜欢他了,我追上去送了几步,又怕当晚弗兰克林要乘火车走,忙去找弗兰克林先生。我们在大厅里碰见时,他把夫人写给他的信给我看。 “你会觉得奇怪,我怎能听凭我女儿瞒住我钻石疑案的真相。这疑案在雷茜儿是不成其为秘密的。我这么做办得到吗?照雷茜儿目前的情况来说,我是办得到的。她不知怀着什么目的,竟莫名其妙的不知替什么人保守秘密。她相当神经质,容易激动,看了真可怜。我暂时不敢再向她提起月亮宝石这事,等过些时候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说。 “我对将来的打算是,带雷茜儿到伦敦去,一是给她换环境,二是给她找个最好的医生治治。我不能请你到伦敦来看我们。你跟雷茜儿还是暂时分开的好,我对你的唯一忠告就是给她些时间考虑考虑。” 我把信还给他,看得出这封信叫他伤心透了。“我带了那颗害人的钻石上这儿来时,还认为这儿是伦敦最美满的家庭呢,”他说道。“瞧现在这样子!七零八落,四分五散,月亮宝石总算替上校报了仇啦,”说着,他就跟我握握手,走出去上马车了。 第二天,星期日,马车空着从弗利辛霍赶回来了。马车夫带来了夫人亲笔写的几项指示:吩咐我留在乡下看管房子。星期一发生的事相当惊人。克夫探长的第一个预言应验了——那天我当真从郁兰家听到了消息。 我在园子里散着步,渔夫的女儿瘸子露西赶来问我。“你称做弗兰克林·布莱克的那家伙在哪儿?”姑娘恶狠狠的盯着我说道。“他是个凶手!他害死了罗珊娜!”她拼命扯高嗓子嚷出这话。“你要找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干吗?”我说。 “我有封信要交给他。罗珊娜给他的。” “附在给你的信里,寄给你的吗?” “不错。” “你见不着弗兰克林先生了,”我说。“他昨晚上伦敦去了。” 瘸子露西盯着我的脸,“他要这封信,就得回到这儿来向我拿。”说着就一跷一拐的向柯柏洞走去。我心里那股侦探兴趣不禁油然而起。可是只有一个法子——写给弗兰克林先生碰碰运气,到明儿早上也许就有分晓。 我那封信石沉海底——第二天早晨,弗兰克林先生就动身到外国去了。当人们告诉我弗兰克林先生离开英国的消息后,星期四我女儿又来信告诉我更多的消息。 女儿告诉我说,几位伦敦的名医都来替小姐看病,单单说了一句该让她消遣消遣解解闷,就挣了不少钱。叫夫人吃惊的是,雷茜儿小姐竟给歌剧、舞会、花展迷住了。高孚利先生去看过她们,分明他还象从前那样迷恋他表妹。我女儿万分遗憾的是他竟受到非常热烈的欢迎。 星期六,也是我这部分故事的最后一天,邮差居然给我送来一份伦敦的报纸,上面姓名地址原来是克夫探长的笔迹。我急忙把报纸从头看到尾,其中有一段警方公报,四周用墨水画个框子。兹录如下: “兰贝思消息。法庭退庭前不久,著名古玩商塞普蒡默斯·鲁克先生向法官求援。鲁克先生述称彼整日不时受到三名印度流浪汉滋扰。该三名流浪汉曾由警察驱走,但又不断前来滋扰。鲁克先生深恐有人图谋抢劫。彼曾于日前辞退一名有企图偷窃嫌疑之熟练工人(一印度土著)。法官谓若印度人企图再行闯入,鲁克先生即可送交法庭处理。鉴于鲁克先生拥用无数贵重珠室,故授命警察予以特别戒备。” 这就是我这篇铺平直叙的事实报道的结尾,印度钻石的魔舞已经跳到伦敦去了。您得把我撇下,只管追到伦敦去吧。再见。--九 亲戚之证:高利贷者出现-- 为了解伦敦发生的,这里将插入一个人的自叙。她是这样说的:我是范丽达夫人的的亲戚,我喊她表婶,曾经参加过她女儿的那次生日庆祝会。 在亲爱的表婶府上作客时,没有一件事逃过我的眼睛。当时我所见所闻全按日记下,您在本文中看到的全是事实。我目前往在法国的布孙塔尼小镇,不久前收到布莱克先生的来信,他要我帮他把月亮宝石的事写出来,我答应了。 照我日记上记叙,1848年7月3日,我碰巧路过表婶的府上。开门的告诉我,表婶和她的女儿上星期刚从乡下出来,往后打算长住伦敦。我马上请那人代我致意,问有没有要我效劳的地方。开门人默不作声听了我的话,把我撇在过道上径自走了。她是个名叫贝特里奇的缺德老头的女儿。我在过道里静候回音。不久,她出来告诉我,“夫人非常感谢您,她请您明天两点钟来吃便饭。”我向这个年青的异教徒道了谢,偷偷将一本传道书塞进信箱,安心走了。 那天晚上,我们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委员会要举行会议。这个兹善团体的宗旨——把父亲的裤子从当铺里抢救出来,立即按他们那些无辜孩子的身材,加以改短。我是委员会的一名委员,因为我那位可敬可佩的朋友,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也参加这项工作。我原以为我会在那儿看见他,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没来。接着委员会的姊妹们把一件事讲给我听,说上礼拜五,两位有身份的人都遇到一次暗算,这事轰动了伦敦。其中一位是住在兰贝思的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另一位就是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那天是1848年6月30日。 在那难忘的早上,高孚利先生碰巧晨一家银行兑支票,办完事在门口碰到一位先生——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在这当儿离开银行。他们客客气气的各自推让了一番,那客气的陌生人就是住在兰贝思的鲁克先生。而后他们分手,高孚利先生回到基尔本寓所。 他在过道上看见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交给他一封信,是位老太太给他的。高孚利先生拆开信,信上请他在一个钟头之内到诺孙伯兰街上一家人家去,那地方有位老太太想要知道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情况,她要捐一大笔钱给这团体做基金。 高孚利先生马上动身到诺孙伯兰街那家人家去了。一个非常体面、身材肥壮的人应了门,领他上楼走到一问空房。他一进房就看到两件怪事。其一就是房里有点麝香味儿,其二就是一份用印度文写的古老东方的手稿摊在桌上。他正看着那本书,冷不防背后有人扼住他脖子。不消片刻,他的眼睛就给扎上了,嘴也给堵住了,就此不由自主的给两个人扔在地上。另一个人毫不客气的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等到那人默不作声的搜完,就不知用什么话交谈了几句。话音里分明露出又失望又愤怒的神气。摹地,他给按在一张椅子上,手脚给捆在上面,他们就把他一个人撇在房里走了。 不久,他听到一女人一男的脚步声传上楼来,觉得有人在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两个陌生人。那两人也朝他看看,“我们正要问你呢。” 原来他们是房东夫妇,把一套房间租给一个非常体面的先生,就是刚才给高孚利先生开门的那个人。那先生预付了一礼拜的房金,说他的三个高贵的东方朋友要租这套房间。出事当天,大清早就有两个陌生东方人由他们的英国朋友陪着来到这儿。高孚利先生来前十分钟,另一个外国人才到。后来房东夫妇看见那三个外国人跟他们的英国朋友一齐出去了,他们想到还没看见上门来的客人出去,觉得奇怪,就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接着再谈鲁克先生,这是当天下半天的事。鲁克先生离开银行,回到家里,看到有个孩子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名字是他的一个主顾。写信的人要鲁克先生马上到他的寓所里去谈笔生意。鲁克先生雇了辆马车,立刻到那个主顾家里去了。高孚利先生在诺孙伯兰街碰到的事,鲁克先生在阿弗雷广场上也照样的碰到了。也是一个体面的人开门,也是一份东方的手稿摊在桌上。他也给扔在地上,浑身搜了个遍;他也是给一个疑心出了什么事的房东松了绑,两件事情发生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鲁克先生一份文件不见了。这文件是那天鲁克先生把一颗贵重宝石存在银行时,银行开具的收据。贼拿了这收据毫无用处,因为只有物主才能从银行里取出这颗宝石。鲁克先生刚缓过气来马上赶到银行,满以为几个贼会到那儿去。谁知他们连人影都不见。 两件案子都呈报了警局。警方认为这窃案是事先布置好的。那些贼探分明是拿不准,到底是鲁克先生亲自把宝石存到银行里去的呢,还是请别人代办的。倒媚的高孚利先生被他们疑上了,因为他们看见他跟鲁克先生说过话。 礼拜二,我准时去吃午饭。但我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些蹊跷。表婶不断担心着的女儿。这回我看到她时不仅大失所望,还着实大吃一惊。她的谈吐和举止不像个小姐,毫不检点。她当时非常兴奋,吃过饭说:“我到书房去了,要是高孚利来了,可得通知我一声。他遇险以后,我恨不得多听到些他的消息呢。”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表婶就把那件惊心动魄的印度钻石的故事讲给我听,表婶接着说:“谁知高孚利出了这桩怪事,竟弄得雷茜儿心神不宁。她逼我写信给我外甥艾伯怀特,请他到这儿来。她虽然根本不认识那位鲁克先生,可是居然对他也感兴趣。” “亲爱的表婶,您比我见多识广,”我谦虚地说。“不过雷茜儿这么做总该有个原因吧。也许她生怕最近出的这两桩事会泄漏她的秘密吧。” “泄漏秘密?”表婶应了一句。正说到这儿,听差通报说高孚利先生来了。我们两人都向他问候。 “我有什么事值得你们大家这样关怀的?”他无限温柔地喊着。“我不过被人认错了,给人蒙住眼睛,扼住脖子,扔在地上罢了。”他那动人的微笑和温柔的声音,平添了说不出的魅力。我正想这么说,雷茜儿小姐来了。 “看见你心里真高兴,高孚利,”她对他说。可惜她说话的那副神气就象年轻小伙子之间的攀谈一样。“我真希望你把鲁克先生带了来。”可敬的高孚利先生两手握住雷茜儿的一只手。”最最亲爱的雷茜儿,报上把一切全告诉你了,谢谢你的关心。” 雷茜儿说,“我有不少问题要直截了当的问你,设圈套害你的三个人,真的就是后来设圈套害鲁克先生的那三个吗?” “那是不消问的,亲爱的雷茜儿。” “是不是有人认为,这三个就是到我们乡下别墅里去的那三个印度人?” “有人这么想。” “鲁克先生从银行里领到一张收据给抢走了——是吗?这是什么收据呀?” “银行里收到他托管一颗贵重宝石的收据。” “人家说陷害你和鲁克先生的那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就是那三个印度人,还说那颗贵重的宝石——老实告诉我,高孚利,他们有人是不是说鲁克先生那颗贵重的宝石,就是月亮宝石?” 她嘴里刚落出那颗印度钻石的名字,我就看见这位可敬的朋友顿时变了色,他的脸色沉下来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答道。“有人责备鲁克先生,说他扯谎。他公开说出这件丑事以前,他根本就没听到过月亮宝石这名字。可是那些坏蛋说:‘我们不信他的。他不说实话是有缘故的。’真丢人!真丢人!” “按说鲁克先生跟你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你倒这么热情的护着他,高孚利。” 高孚利先生那对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雷茜儿,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说了——人家诽谤说月亮宝石是抵押给鲁克先生的,还说我就是抵押月亮宝石的人。” 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我真以为她疯了呢。 表婶忽然有气无力地叫我一声:“快!”她指着只小瓶子低声说道。“滴六滴在水里。别让雷茜儿看见。”我把药给她。 这时,雷茜儿正在大喊大叫说:“我一定要辟谣,我知道谁偷了月亮宝石,我知道高孚利·艾伯特是平白无辜的。把我带到地方官那儿去,我要担保作证!” “象这类案子,你可千万别公开出面,”高孚利先生说。“为你的名声着想吧。” “我的名声!”她噗的笑了出来。“嘿,人家把我也告在内的呢。英国最有本领的探长公开说,我偷了自己的钻石还私债!我要发个声明!”她疯得厉害,把一张纸递给他,一点也没看到她母亲的脸色有变。 这时临街响起一阵擂门声。我探头看见门外有辆马车,车内坐了三个奇装异服的女人。 雷茜儿走到她母亲跟前,“她们来接我去看花展,”她说,“妈妈,临走前我要问您一句:我没惹您呕气吧?” 那几滴水早就见效,表婶说道,“去好好玩玩吧。” 她女儿吻了她。她走近房门口,忽然心情又变了——她哭了。我真替那误入歧途的可怜姑娘痛心。 我回到表婶的椅子跟前,只见亲爱的高孚利先生一手拿了那篇声明,一手拿了盒火柴。“亲爱的姨妈,请您让我当着您的面把这烧掉吧!”他擦了根火柴,把纸烧了。 他看着我们动人的一笑,将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嘴边。等我再睁开眼睛,恰如从天堂里掉到人间一样——房间里除了表婶,没别的人。他走后,我自然而然的把话题转到她的健康方面。 她说,“你谈到的是件叫人心烦的事。这是个秘密。我有些话要告诉你,要是愿意帮忙,我麻烦你替我办件事。” 我说我巴不得能替她效劳。 “你等在这儿吧,”她接着说,“到五点钟,我的法律顾问布罗夫先生就会来了。等我签遗嘱的时候,你可以做个见证人。” 她的遗嘱!我想到了那几滴药。我想到了刚才她那发青的脸色。表婶的秘密就不再是个秘密了。--十 死人与活人-- 我并没露出口风,表示我已经猜到这件不幸的事,只是准备不辞艰苦的替她效劳。 “前些日子,我病得厉害。”表婶开始说了。“两年多来,我一直生着种特殊的心脏病,这病毫无惊人症象,逐渐把我身体搞垮了,没药可救了。我也许还能活几个月,也许说死就死。”谈到这里,听差说大夫来了,律师布罗夫先生也正在书房等着,我被领到书房里等候。 布罗夫先生看见我时显得有点吃惊,“呃,克莱克小姐,您做见证人倒行。您已经过二十一岁了,再说您对范林达夫人的遗嘱一点利害关系也没有。” 听到布罗夫先生的声音,我如梦初醒。 “呃,克莱克小姐,慈善界最近是什么消息?您那位朋友高孚利先生近况如何?俱乐部有人在谈论这位大善士的一桩妙事呢!” 我说:“虽没机会加入俱乐部,我知道您提到的那件事是无耻谰言。” “不过,要一般人相信他不容易,实际情况对他不利。钻石丢失时,他凑巧在范林达夫人公馆里,后来他又是头一个到伦敦的。” 我原该趁他没往下扯就说他错了。可是又忍不住要听他说下去。“人家说那三个印度人出牢以后,到伦敦来找鲁克先生。鲁克先生家里藏着的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石’,实在放心不下,就把存到银行保险库里。他真绝顶聪明。可那三个印度人跟他一样,他们疑心‘宝贝’转移地方了。他们抢的谁?搜的是谁?不单是鲁克先生,还有高孚利·艾伯怀特先主。什么缘故呢?事情很明显,艾伯怀特跟鲁克一样,同那件‘宝贝’有利害关系,三个印度人拿不准宝石在哪个手里,只好把两个人都搜查一通。大家都这么说克莱克小姐。” 我说,“可侦查这件案子的伦敦探长只疑心范林达小姐一个人呀。同时,范林达小姐亲口声明说这完全冤枉。” “如果雷茜儿证明她是冤枉的,我就相信。”这位老律师离开窗口,坐在我对面坐,一脸奸诈的冷笑。 我们不再讨论了,布罗夫先生收拾文件,我们走进范林达夫人的房间。 签遗嘱的事很简单,不到两分钟一切都办妥了。 他一走,表婶就在沙发上躺下。她面有难色的谈到了遗嘱:“希望你别以为我把你忘了,我打算亲手把你应得的一小份遗产交给你,亲爱的。”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当场抓紧时机。马上打开手提包,将面上的一本书取了出来。这正是第二十五版无名氏的名著:《家中恶魔》。这本书上说到处都有恶魔在害着我们,例如,《发刷里的魔鬼》,《镜子后面的魔鬼》,《茶桌下面的魔鬼》——以及诸如此类的章目。 “亲爱的表婶,您只消费神看看这本善书——您就算称我的心愿了。”夫人把书还给我,脸色难堪地说她目前不能看这本书。医生只准她看些轻松愉快的书。 我偷偷把书插在沙发垫子下面,马上跟她说了声再见,偷偷溜进书房,我在书桌上面放了两本;在早餐室放了一本;在金丝雀笼边,在会客室里,我把几本书夹在钢琴上面,我就这么把带来的书全都留在公馆的各个房间里。我偷偷溜出公馆。度过了那个快乐的无比的晚上,第二天早晨,心里感到相当快乐。 将近中饭时,使女在门口探头说,“范丽达夫人的听差要见小姐。”来人胳肢窝下夹了一大包东西。“夫人向您问好,小姐;夫人叫我转告您说,这里头有封信。”我拦住他问几个问题,知道表婶陪着雷茜儿小姐和艾伯怀特先生一起出去兜风了;雷茜儿小姐今晚参加舞会;艾伯怀特先生陪她一起去。明天有个早晨音乐会,女东家还替艾伯怀特订个座等等。 那天晚上,我们委员会要举行一个特别会议,打算向高孚利先生讨教和求助。他不来帮我们解决这问题,反而去参加舞会!原定第二天下午要举行另一个重要会议,他不但不出席,反而去参加早晨音乐会!啊哟!我们的基督教徒英雄要以新面目出现了。 听差一走,我就打开那包东西——我上一天留在他们家的那十二本善书,按照医生的吩咐,全给我退回来了! 现在怎么办?好在我训练有素,真正的基督教徒从不屈服让步的。不到傍晚,我已经替表婶弄了十二封信,代替十二本书。六封,我用邮寄,六封,我放在口袋里,准备第二天亲自送到她府上。 刚过两点我又到了夫人的公馆门口。 头天表婶一宿休息这时正睡着。我在书房里等她,把两封信一封留在书房里,一封留在早餐室里——然后轻手轻脚的跑上楼,把信放在客厅的地上。我正走迸前房,就听得临街大门有人在敲门,听差在楼下说,“请上搂,先生。”接着,听见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我偷偷溜进一问小后房,听见那位客人不住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觉得好象认得这人的声音,难道我听错了?我把沉甸甸的门帘掀开一条缝倾听,听到“我今天就办!”说话人是高孚利,我的手从门帘上放下,正准备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忽听房里又有一个人的声音,这是雷茜儿! “你干吗上这儿来,高孚利?她问。 “我听说夫人今天身体欠安,你知道我跟你一起多快乐!” “难道你忘了在乡下彼此说定的话,高孚利?我们当时说定只做表兄妹。” “一见到你,我就要赖掉说定的话了”他的声音发抖,她那副铁石心肠软下来了,“你当真那么喜欢我,高孚利?要是我坦白了,不知你会不会丢下对我这份痴心妄想?真的,高孚利。我自甘身败名裂的生活着——这就是我眼前的日子。” “亲爱的雷茜儿!你根本没理由说这话。你那些真心朋友,并没因为你保持沉默而看轻你。” “你说的是月亮宝石吗,高孚利?” “我的确以为你是说——”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种事。有天要是钻石的事真相大白,人家就会知道我只是保守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秘密罢了。我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假定你爱着另一个女人呢?” “嗯?” “假定你发现那女人不值你一爱呢?假定你一想到跟这个女人结婚,就羞得满脸通红呢?啊,我怎么说才能叫男人懂得我那种又惊又喜的心情呢?这是我的命根子,高孚利,不过也是害死我的毒药——又是命根子,又是毒药!走吧!我照眼前这样说下去,准得发疯。天哪,你走吧!” 她倒在垫子上放声大哭了。我看到高孚利先生在她的跟前跪下——双脚跪下,还伸出胳膊去搂住她的腰,我不禁吓坏了。 “好人儿,”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你是个好人儿!我跪下来,恳求你让我治愈你那可怜的、破碎的心,雷茜儿!请你嫁给我吧!” 这时我头一回听到雷茜儿嘴里吐出一句有理性话,“高孚利,你准是疯。” “我从没说得这么通情达理的,亲亲。考虑一下你的前途吧。根本不知道你多爱他,再说你又打定主意永远不再见他,难道你还想为这个人牺牲你的幸福?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时间会把那创伤治愈的。” 她开始屈服了。“别引诱我,高孚利,”她说。“这已经够下贱,够放荡了,别引诱我变得更下贱,更放荡!” “我亲爱的雷茜儿,相信我的处世经验吧。你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干吗不嫁给把你敬佩看得高于世上一切女人的爱情人呢?” “高孚利!在我万念俱灰时,你拿一线新的希望来引诱我。” “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决不起来!” “你总不见得要求我给你无法给你的东西吧!” “我的天使呀!我只求你嫁给我。”“娶我吧!”她这一说就答应了他。 他将她拖到身边,她的脸凑着他的脸,我原以为她会抗拒。她却屈服了。 她刚站起来时,眼睛朝我正呆着的小房间看了看。 “谁把门帘放下了?”她大声叫道,这当儿仿佛注定要给他们撞见了——楼梯上忽然传来青年听差的声音。 “雷茜儿小姐!”他高声喊道。“夫人晕过去了,我们救不醒。” 一会儿,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趁机溜下楼去。我看见雷茜儿跪在沙发边,她母亲的头枕在她胸脯上。不久,大夫来了,对我们说夫人过世了。夫人一死,她女儿就由她姊夫艾伯怀特者先生照管,夫人的遗嘱上指定请他做保护人,直到他外甥女结婚,或是成年。总而言之,表婶过世还不到十天,他们订婚已经不成秘密了。 一开头,雷茜儿就给他添上一些麻烦。她不要住在蒙太格广场那幢房子里——这房子会叫她想起她母亲的死。约克郡的别墅又会叫她起起那颗丢失的钻石。到后来,艾伯怀特老先生就建议请她到布赖顿的一幢连家具出租的房子去住住再说。他的太太、他那个害病的女儿都和雷茜儿一起住在那儿。 艾伯怀特表姨妈是个身材高大,生性沉默的人,打发我替她物色几个不可缺少的佣人。我走到隔壁那间房里,就又看见雷茜儿了。她穿了重孝,格外显得瘦小可怜。她不再是那种不加检点、目空一切的人了。这一来,我就此鼓起勇气准备过问她信教的事,我觉得我有神圣的责任关心她。 傍晚,那些旅客来了,大出意料的是陪她们来的不是高孚利而是那个律师布罗夫先生。 “您好,克莱克小姐。”他说。“这次我可要待着不走了。”布罗夫先生留下来吃晚饭并一直待到夜里,我越是看到他越肯定他到布赖顿来是别有用心。 他跟以往一样的神态自若,但我看到他那对冷酷的眼睛特别留神的盯着雷茜儿。第二天下午碰到他时知道律师已经把要说的话说了。布罗夫先生隔天早晨就乘头一班火车回伦敦去了。 第二天早晨,趁端茶这机会见到雷茜儿。我坐在她床边,她客气的听我说话。“你知道吗,亲爱的,”我说,“昨天我看见你跟布罗夫先生散步,他大概告诉了你一些坏消息。”她吃了一惊,恶狠狠的黑眼睛扫我了一下,“恰恰相反!我很感谢布罗夫先生把那件事告诉我。” “是吗?”我关怀备至的柔声说。“我想,准是高孚利先生的消息吧,亲爱的雷茜儿?” 她从床上一骨碌跳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死白。接着她按捺一肚子怒火说道:“我永远也不跟高孚利·艾伯怀特生结婚了。” 这回可轮到我吃惊了,我只得走出房去。 她下楼吃早饭时,简直一言不发。 早饭后,我见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心急如焚向我迎面走来。“您碰见雷茜儿吗?”我问道。他轻轻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我碰见雷茜儿了,”他面不改色地说,“她突然决定跟我解约了。她认为我们两个人最好分手。” “您怎么回答呢?您顺从了?” “不错,我顺从了,”他万分镇定的回答。 他的举止真怪,我听任他握住我的手,像做梦一般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容我告诉您,”他回答说。“我们坐下来,怎么样?” “我失掉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个非常优越的社会地位,还有一大笔收入。”高孚利先生这样说开头了,“我却毫不抗拒的顺从了。我这么古怪的做是什么动机呢?我的好朋友,什么动机也没有。” 我知道有人责怪高孚利先生依从雷茜儿解除婚约有不可告人的隐衷。他想通过我和童衣改制母亲协会的一个阔绰的女委员言归于好,那人是我的知己好友。但这些话改变不了我对这位基督徒英雄的崇敬。 我们谈了好一会儿,他像突然走了。 我下楼吃午饭,想看看雷茜儿的态度怎样。我觉得她又在想着那个意中人了。那人是谁呀?我疑心到一个人,不过说不准是对是错。 第二天,艾伯怀特老先生突然来了,后面跟着惹是生非的布罗夫先生。 艾伯怀特先生对雷茜儿说,他从高孚利那儿听到消息,大声叫着说这是个侮辱,要是他儿子不觉得这是,他可觉得这是侮辱。他大发雷霆,“要是我儿子不配当范林达小姐的丈夫,我想他父亲也不配当范林达小姐的保护人。我不愿当她保护人了,这幢房子是用我的名义租下来的,这是我的家。我并不想催范林达小姐走,我请她有便的话,叫她的客人和行李搬走。”他鞠个躬就走出了房。 艾伯特先生因为雷茜不肯嫁给他儿子,就这样对她进行报复! 艾伯怀特表姨妈吻了雷茜儿,就走出房去了。 “亲爱的小姐,”布罗夫先生说,“艾伯怀特先生这种行为当然使您非常愤慨。您肯赏布罗夫太太的脸,做她的客人吗?您就先住在舍间吧!” 我没来得及插嘴,雷茜儿已热情的答应了他的邀请。我吓坏了,“别!我请她,应当指定我做保护人。雷茜儿,最亲爱的雷茜儿,我请你上寒舍去,到伦敦去,跟我住在一起!” 布罗夫先生一言不发。雷茜儿带着一脸无情的惊愕看看我,说她已经接受布罗夫先生的邀请了。 我气冲冲的用手把布罗夫先生推开,又想用有方寸的话,跟她解释一下临死不及忏悔的可怕灾祸。 她什么话也不听,径自跑到门口。 “把我的东西收拾好,”她对使女说,“送到布罗大先生那儿去。”她匆忙忙走出去,把门砰的关上。 对这一幕基督徒受世人迫害的凄惨景象,还有什么补充交代吗?没了。--十一 律师的神算,三次机会-- 我的女友,克莱克小姐就此走了。我先来交代解除婚约的真相,我觉得这事先得从我那位当事人,老朋友,故范丽达爵爷临终那时说起,爵爷一直不肯立遗嘱,等到他知道自己已病人膏盲,才请我去听他的遗嘱内容:“我把一切留给我的妻子。” 他的财产有两种。一种是地产,一种是现款。夫人完全没有辜负她丈夫对她的信赖。在她孀居的头几天就请我去替她立好遗嘱。约翰爵爷在坟里还没睡上两个礼拜他女儿的前途已经由他夫人关怀备至的安排妥当了。1848年夏天,医生们对可怜的范林达夫人正式宣判,实际上就等于死刑。她把病情告诉了我,希望我再跟她一起仔细检查一遍遗嘱。 范林达夫人过世以后,那份遗嘱就存在我的代诉人手里,按照常规,听凭“查验”。大约过了三个礼拜,我收到头一份通知,原来范林达夫人的遗嘱曾经给人要去,查验了一番。请求查验遗嘱的是史迪夫浦一司马利法律事务所的司马利先生。 不消一天工夫,我就知道委托那家事务所前来查验遗嘱的当事人的姓名了。这人就是:高孚利·艾伯怀特先生。 我只要知道这人的名字就行了——别的我不想再打听。 我得在此提一笔,雷茜儿只有终身财产所有权罢了。不管是她也好,她丈夫也好,都休想靠地产或者现款捞到一个子儿。他们可以住在伦敦和约克郡两处的公馆里,他们也可以有固定的收入——仅此而已。我暗自考虑的头一个问题是:高孚利先生的律师查明遗嘱会坚守婚约吗?这要看他的经济情况了。不是糟到极点,单单为了看中范林达小姐的固定收入,跟她结婚也值得。要是他在一定期限亟须一笔钱的话,那么范林达夫人的遗嘱就会防止她女儿落在坏蛋手中。 我到伦敦,打定主意把实情告诉雷茜儿,我陪她出去散步时,我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我觉得她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揪住我的胳膊,我看见她一边听着我说下去,一边脸色越来越白。我们大概走了一英里,雷茜儿才如梦初醒,她忽然抬头看看我,脸上微带笑容,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的脸有这么迷人的微笑。 “您对我的一片好意,我一向非常感激,假如您回到伦敦,听到什么谣言诽谤我的婚姻,立刻替我辟谣。” “您决定解除婚约了吗?”我问。 “您还不信吗?”她神气十足的回答说,“我把这件事考虑了一下,认为我们两人还是分手。”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请她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回伦敦那天晚上,艾伯怀特老先生来看我,他告诉我,高孚利先生得知解约的事而且已经同意了。 高孚利先生肯解约的动机,我倒一清二楚,就象他亲口招认的,他需要一大笔钱,雷茜儿的固定收入解决不了这件事。 艾伯怀特老先生来找我,是想打听范林达小姐这个奇怪的行为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能遂他心意的告诉他。我只消附带提一笔,小姐在我家过得很安宁,她在我们家住了很久,后来象老朋友一样的分了手。 范林达小姐离开我们八九天光景,我的书记拿给我一张名片,楼下有位先生想要跟我谈谈。 名片上面写着个外国名字,底下一行英文字我记得一清二楚,“兹经塞普蒂默斯·鲁克先生介绍。” 书记看见我觉得惊奇,就告诉我说,来客肤色黝黑,模样象个印度人,我想那陌生人来见我,想必是为了月亮宝石,就马上打定主意接见这位先生。 我那位神秘的当事人一走进来,我马上知道他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中的一个,可能是为首那个。他虽然一丝不苟的穿着西装,但他那黝黑的皮肤,彬彬有礼的举止,显出他原是个东方人。 印度人拿出个小包,包里有只小盒子,镶着无数珠宝。 “我特来求您借些钱给我,先生,”他用非常流利的英国话说道。“我留下这个做抵押,保证还钱。” “鲁克先生自己为什么不借给您呢?” “鲁克先生告诉我说,他没钱借给我,先生。” 要是月亮宝石在我手里的话,这位东方先生就会一眼不眨的把我暗杀掉。不过他不像英国人,他客客气气的,也不想浪费我的时间。 “真对不起,害您白跑一趟,”我说。“我向来不借钱给陌生人,而且借钱向来不收您那样的抵押品。” “请允许我临走前向您请教个问题。”他说。“假定您把钱借给我了,先生,”他说,“我必须几时还清?” “根据通常情况,一年之内还清。” 那个印度人又向我鞠了一躬,轻轻走出了房。 他毫无声息,猫一般的转眼出去,等我惊魂甫定,才想出个肯定的结论。 他的脸色、声音、举止全都不可思议。话虽这么说,他却给我趁机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无动于衷,直到我提起一般还债的期限,才感兴趣。他问我最后一个问题一定别有用心。 这时我忽然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正巧就是鲁克先生写给我的,他要求跟我见次面。我纯粹出于好奇心,跟他约定隔天见面。鲁克先生又俗又丑。以下的话是他告诉我的。 上一天,那个印度人去访问过鲁克先生。鲁克先生一下子就认出来客就是那三个印度人中为首的一个,那人曾经在他家门外不断徘徊,弄得他不胜其烦。他心里也明白,那人一定是蒙住他眼睛,抢走他银行收据的三个人中的一个。这一来他就吓得动弹不得,以为大限来临了。 那个印度人却装得完全像个素昧平生的人。他拿出了盒子,开口借钱,就跟他后来的做法一样。鲁克先生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就说自己没钱。那印度人请他说说有谁可以借钱,鲁克先生提到了我。 鲁克先生临走,我问他一个问题:那个印度人说过什么紧要的话吗?说过,那印度人临走问他一个问题,正巧就是问我的问题,他回答的话跟我回答的话也正巧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当天晚上,我在参加的一个宴会上得到了答案。 当晚宴会中的客人,以那个著名的旅行家莫士威特先生最引人注目。 当餐厅里只剩下几位先生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就坐在莫士特先生旁边。“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莫士威特先生,”我开腔说,“您对月亮宝石失踪这件事还感到兴越,是吗?”那们著名的旅行家顿时清醒了,问我是什么人,我就告诉了他。 “您新近听到那三个印度人的消息吗?”他问。 “我相信其中一个昨天曾到办公室来我过我。” 莫士威特先生听了大吃一惊。我把鲁克先生遇到的事和我遇到的事说了一遍。“那印度人问这问题分明是有用意的,”我补充了一句说。“他干吗这么关心欠债的人几时还钱?” “难道您不明白他的动机吗?请问,那个阴谋夺取月亮宝石的事如今怎么了?” 我回答说,“印度人那个阴谋对我是个谜。” “好极了,”莫士威特先生说。“我们先来研究那三个印度人的年龄问题。他们看上去年龄相仿,就算他们不到四十吧,现在这三个印度人,照年龄看来,分明应该是上回跟随上校到我国来的那三个印度高级罗婆罗门的继承人。好吧。目前我们遇到的这三个人继承了他们前人的事业。他们干的事还要多呢。他们继承了他们的前辈在英国创立的那个组织。那个组织有的是钱;在伦敦自会找到那些鬼鬼祟祟的英国人替他们效劳。最后,还有几个偶然在这大都市里做事的印度人,也自会暗中支持他们。这虽是个规模相当小的印度人的组织,但千万不能忽视它的存在。现在让我问您一句话。那三个印度人要夺取那颗宝石的头一个机会是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头一个机会分明是亨卡什上校的去世造成的。” “不错。他的去世给他们造成头一个机会。他去世以前,月亮宝石一直太平无事的存在银行的保险库里。您替上校立了遗嘱,把他的宝石传给他的外甥女;按照常规,遗嘱是要受到查验的。那三个印度人会想什么办法弄到那份遗嘱呢?” “他们会从民法博士会馆里弄到一份遗嘱的副本,”我说。 “一点不错。那些鬼鬼祟祟的英国人,总有一个会替他们弄到您所说的那份副本。他们看了副本,就会知道那颗钻石传给雷茜儿小姐,还知道钻石要由布莱克先生交到她手里。那三个印度人就得决定什么时候下手夺取月亮宝石——从银行里刚取出来就下手呢,还是等宝石送到范林达夫人的公馆里后再下手?第二个办法比较安全,因此他们就扮成变戏法的到弗利辛霍去了。” “说到这儿,一切全部清楚了,”我说,“不过,那三个印度人为什么不趁雷茜儿小姐生日以前那段日子夺取那颗宝石呢?” “那倒不难解释,”莫士威特先生说。“那三个印度人并不晓得弗兰克林·布莱先生把那颗钻石藏起来了——因为我们发现他们在他到达范林达夫人公馆的那天晚上,就干了头一件失策的事。” “头一件失策的事?” “一点不错!就是那天晚上,他们在阳台上偷偷侦察,给贝特奇撞见了。他们知道自己走错了一步,后几个礼拜就不再上夫人公馆里去了。” “为什么呢,莫士威特先生?为什么呢?” “因为没一个印度人愿意冒无谓的危险。处在他们的地位,哪个法子最最安全呢?到底是想法从机伶多疑的布莱克先生手里夺取呢,还是等钻石落到一个姑娘手里再下手?那姑娘一有机会就想把钻石戴上身的哩。三个印度人等了几个礼拜,不是在范林达小姐生日那天,又上公馆里去了吗?他们沉住气,等了这么些天,终于见到月亮宝石戴在她胸襟。那天晚上,我听到了那颗钻石的事,就确定范林达小姐会遭到危险,因此劝她把钻石车成几块,不成完壁。后来,那颗钻石神秘莫测的不见了,我已经把一切都向您解释清楚了。” 这点我也没法否认。 “到目前,一切都弄明白了,”莫士威特先生接下去说。“那三个印度人失掉夺取那颗钻石的一个机会。他们还关在牢里的时候,就有了第二个机会。我可以证明这件事。 “那时我正待在弗利辛霍。那三个印度人释放前一两天,典狱官带了一封信来见我。那封信是这几个印度人在弗利辛霍寓所里的女房东马凯恩太太送来的。邮戳上的地址是‘兰贝思’,信是用外国文写的。典狱官请我把信译出来。这就是译文。” 他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交给我。 我看到了下面这一段文字: “以端坐羚羊宝座,四臂环抱大地四方之黑夜主宰的名义。 “弟兄们,脸向南方,到通往浊流的闹街来见我。 “理由如下。我亲眼看到它了。” 信到此为止,既没写日期,也没具名。 “我不妨把第一句解释给您听,”莫士威特先生说,“那三个印度人的行动可以说明其他问题。在印度神话里,月亮主石是位端坐在羚羊宝座上的四手神;他有个外号就是‘黑夜主宰’。这儿,一开头,就间接说到月亮宝石。三个印度人恢复自由以后干了什么事?他们马上到火车站,乘头班上伦敦的火车。接下来我们听到什么消息,布罗夫先生?” “他们在兰贝思,鲁克先生家门口徘徊,缠得他好苦,”我回答说。 “不错。鲁克先生在向地方官求援时,提到他雇用的一个外国工人,因为他疑心这个企图偷窃,他还怀疑这个跟缠住他的三个印度人互通声气,才把他解雇,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是谁写了这封信,打算偷鲁克先生哪件东方宝贝?” 我从没疑心月亮宝石在鲁克先生手中。但我弄不懂那三个印度人怎会知道的。这问题到如今才跟别的问题同样得到解答了。 “还有个问题要解决,”莫士威特先生说。“有人把月亮宝石带到了伦敦。有人把它抵押了一笔钱。有没有找到那人是谁?” “没有。” “有人编了一套话,说是高孚利先生。据说他是个大名鼎鼎的慈善家——这事对他可绝对不利。” 我欣然同意这种看法。同时,我认为我有责任告诉他,高孚利先生已经被证明是冤枉的。 “好极了,”莫士威特先生不动声色地说,“我们走着瞧吧,现在我们得回过头来谈那三个印度人。他们在伦敦失掉夺取钻石的第二个机会,那是因为鲁克先生有先见之明,他辞退了那工人,马上把月亮宝石转送到银行里去。呃,他们夺取钻石的第三个机会是什么?这机会要几时才会来呢?” 他一问这句话,我终于弄明白印度人到我办事处来的动机了。 “我懂了,”我大声说道。“那几个印度人肯定月亮宝石给抵押出去了。他们想到打听赎回宝石的日期,因为到那时候月亮宝石才能从银行里取出来!” “不错。月亮宝石抵押出去一年以后,那三个印度人就要等第三个机会了。鲁克先生亲口告诉他们得等多久,再加上您这位可敬的权威使他们深信鲁克先生说的是真话。那颗钻石几时落到这个放高利贷的手里的?” “我想是今年六月底吧,”我回答说。 “今年是1848年。很好。如果那个把月亮室石抵押出去的无名氏,在一年以后能赎回的话,到1849年六月底,那颗宝石就又会回到他手里了。到那时候,布罗夫先生。我相信他们决不甘心败第三次啦。” 我记下那个日子。“1849年6月。该月月底,静候印度人之讯息。” 写好,我该让其他人往下讲这个故事了。--十二 少爷的访旧:自己原来是贼-- 我想我该接下去讲有关故事,我就是那个将宝石带给小姐的弗兰克林。1849年春天,我正在东方游历,收到了一封报丧信:信封上的姓名地址是布罗夫先生的亲笔。 信里通知我说家父过世了,还说我将承继一大笔遗产。布罗夫先生请我赶紧回英国去。 第二天早晨,我已在回国的途中。 我的老朋友贝特里奇,描写我离开英国时那副面目,有点言过其实。不过雷茜儿对我这种态度,的确伤透了我的心。 我出国去,一心想忘了她,我却根本忘不了。回到英国,我和布罗夫先生重新见面时,头一个问到的也是她。听到她与高孚利的婚变,又听说她在故爵爷一位居孀的妹妹———个称做梅里杜太太的女人——照拂下生活着,过了半个钟头我就到她家去了。 开门人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在家。我打发他拿了名片上楼去,那人下楼来说范林达小姐出去了。六点钟,那人又告诉我说小出去了。难道小姐没收到我的名片?那听差向我告罪——小姐收到名片的。 事情很明显,雷茜儿不愿见我。 我最后希望就是写信给雷茜儿。 回信来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范林达小姐不愿跟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通信。” 这封回信把我侮辱了。布罗夫先生这时正巧来找我谈公事,我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他说我无意中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使她担心她的秘密泄露出来。” “她会不会照旧那样痛恨我?”我问。 “只好这么解释那种举动了,”布罗夫先生说。 我打了铃,让听差买票,我要乘下一班火车上约克郡去,弄明雷茜儿为什么对她母亲守口如瓶,为什么记我的仇。如果时间、精力、金钱办得到的话,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偷月亮宝石的贼! 那天傍晚太阳下山时,我又站在那索绕心头的阳台上了。 他在那儿呢——我那一去不复返的幸福时代里的亲爱的老朋友——他胭旧在那角落,嘴里叼着烟斗,膝差上放着《鲁滨逊漂流记》。他一见我面顿时高兴得对我客气起来。贝特里奇开始说。“如果这不是秘密,少爷,我实在想听听您干吗这样突然来到这儿。” “我从前怎么会上这儿来的?”我问。 “为了月亮宝石呀,弗兰克林先生。可是这回您为什么上这儿来呢?” “还不是为月亮宝石,贝特里奇。” 这老头猛的站住了脚,不胜惊讶的看看我。 “别管那颗钻石了,弗兰克林先生!听我的话吧!那颗该死的印度钻石把接近它的人都搅昏了头。别糟塌钱,别找气受。克夫探长都槁得一团糟,克夫探长是英国最最神通广大的警探哩。” “我主意拿定了,老朋友。就是克夫探长这个人也吓不倒我。我早晚还想找他谈谈呢。” “克夫探长不会帮您忙啦,这位神通广大的克夫已经退休了。他在道金一座小别墅里种玫瑰花。” “这没多大关系,”我说。“不过我希望你帮我一次忙。” “比我能帮得了您忙的人有的是呢,”他厉声说,听他说话的语气,我知道他肚子里有些话藏着不想说出来。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套出他话来,我得拿他对我和雷茜儿的关心来打动他,我于是说:“贝特里奇,你愿意听到雷茜儿跟我言归于好吗?” “那还用说,少爷!” “可是,如今我出外回来,发现她是那样痛恨我,我曾经打算找她谈谈,她却不愿见我。雷茜儿只给我一条路,就是追究月亮室石的下落。” 这话显然打动了他的心。 “您心里没存什么恶感吧,弗兰克林先生?您不怕找出什么雷茜儿小姐隐秘吧?我有办法帮您破案,”他说。“您记得我们那个短命姑娘——罗珊娜吗?” “当然记得。” “罗珊娜临死前留下一封密信——给您的。” “在哪儿?” “在柯柏洞,她一个朋友手里。” “我们马上回去把信取来吧,贝特里奇!” 第二天我们走下那条直通何特石东农庄的小道。很早,到那里已经看见渔夫的老婆在厨房里了。我还没说话,只见厨房一个暗角落里迎面走出一个幽灵。一个脸色苍白,蛮头蛮脑的姑娘,长着一头秀发,目光灼灼逼人,一跷一拐的走到我坐的桌子前。”这位少爷是弗兰克林·布莱克少爷,“贝特里奇把少爷这两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那姑娘向我背过身去,一溜烟的走出厨房。没过几分钟,她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封信,做个手势叫我出去!我跟在后面,在沙滩走会。“我想你有封信给我吧,”我开始说,“那封信就在你手里?” “再说一遍,”这就是我听到的回答。 我像乖孩子温习功课一样,把这话重说了一遍。 “不,”那姑娘自言自语说,“我看不出她在他脸上看到哪种美来。我猜不透她在他声音里听到哪种魔力。”她忽然背过脸去。“哦,我苦命的亲人呐!哦,我死去的心肝呐!” 她把那封信扔到我面前,“拿去吧!我从没见过你,但愿今后也永远不再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她一跷一拐走开,我动手看信了,信封上这么写: 谨烦露西·郁兰面呈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 我拆开火漆。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一张纸条。我看看信: “少爷:如果您一心想知道您住在我们夫人公馆那时我那样对待您的用意,那就照我备忘录上写着的去做——做的时候切莫有旁人在场。 仆罗珊娜·史柏尔顿首” 我再看看那张纸条。抄录如下: “备忘录:落潮时到激沙滩去。从南岬往外走,一直走到南岬灯培和海岸警备队派出所的旗竿成一直线的地方。然后在灯塔和旗竿恰成直线的这一个地方,把一根手杖放在岩壁上,摸到悬在岩壁边,沉在流沙里的那段铁链。然后,把铁链拉起来。” 我正看完最后一句话,就听见背后传来贝特里奇的声音。“我沉不住气了。弗兰克林先生。她信上说什么?” 我把信和备忘录都给他。他看了备忘录,不禁大起感触。 “探长说过这话!”贝特里奇大声叫道。“他说她有一份备忘录说明这块隐蔽的地方。这不就是吗!这就是把大家全蒙在鼓里的秘密呀。现在正退潮,少爷,我们可以顺着岸绕到激沙滩那儿去!” “来吧。” 我们往激沙滩走去。靠了贝特里的帮忙,我不久就找到备忘录上所说的地方。还有二十分钟才退潮呢,我提议在沙滩上等。我没抽完雪茄,潮水就退了。只见黄沙露出,沙面一阵剧烈抖动——仿佛黄沙深处住着一恶魔,在挪动,在打颤。备忘录上教顺着手杖一直向前摸去,不久,我找到了铁链。我跪下,不费吹灰之力,把铁链拉了上来。铁链一头缚着一只铁皮箱。我把箱子放在两膝之间,使出浑身力气,设法把箱盖打开。我朝箱子里面一看,只见一箱子白的东西,原来是件麻布衣服。 取出麻布衣服时,我还抽出一封和麻布衣服揉成一团的信来。信上定着我的名字。我把信藏在口袋里,拿着这件麻布衣服,走到沙滩那儿的干沙地上,我在那儿把布摊开,揉揉平。原来是件睡衣。我细细端详了一通——马上就看见从雷茜儿卧室门上沾来的漆斑! 克夫探长说过的那番话犹在耳边,就好象他本人又在我身边了。可是这件睡衣是谁的呀? 我开头原想查查刚才箱子里找到的信,忽然记起有个法子比这更方便,睡衣上一定绣着名字。 我从沙地上拿起那件睡衣,我找到了,一看——原来是我自己的名字! 流沙对世人保守的秘密给我拆穿了,我竟发现自己原来就是贼。--十三 案情与爱情-- 接下来的事我可不记得了。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心力交瘁,贝特里奇把我带到他那间起居室。看到贝特里奇老头那张亲切的脸,我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我说:“我就跟你一样,根本一点也不知道我自己偷了那颗钻石。可是有个对我不利的证据!睡衣上的漆,睡衣上的名字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呀!” “您伸手摸进箱子里的时候,难道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我这才想起口袋里那封信。我取出信,信上签着字:罗珊挪·史柏尔曼。我开始念了。 “少爷: 我坦白这件事是非常痛苦的,我的坦白只有三个字:我爱您。” 那封信从手里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请再念下去,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少爷。” 我就重新念信。这是封长信,写的是她那段伤心史,对我竟在一见倾心,后来就出了丢失钻石的事。门上发现一块漆斑,她跟总管女儿谈过一番以后,知道这漆斑只有晚上来过的人才会擦掉。那天早晨,到我房里去收拾,她看见我的睡衣扔在床上,想折好——就看见从雷茜儿小姐房门上沾来的漆!她看了大吃一惊,跑到自己房里,反锁了门。她拿住了一个把柄,证明我晚上到过雷茜儿小姐的房里!开头她一醋劲儿,后来她终于相信是我偷了那颗钻石。她认为我已经自甘下流,跟她成了一路。她还认为手头有我那件睡衣,就掌握了我唯一的罪证,有个机会可以赢得我的欢心。 克夫探长一踏进屋子,屋里所有人的麻布衣服就逃不了受检的难关。藏暗它上弗利辛霍去,做了件新睡衣,再把新睡衣代替丢掉的那件,跟我的衣物放在一起。罗珊娜几次想找我谈话,都没谈成。她拿定个主意,打算把睡衣藏在激沙滩里,她虽是可怜虫,不愿把她唯一能够证明她救了我的证据毁掉。她从没死过心,可是,她心里又暗自说着,要是她再错过接近我的机会,要是我再那么狠心,她就要与世永别了。这封信署名是:“您永远忠实的爱人和卑贱的仆人,罗珊娜顿首。” 信念完了,我们默不作声的坐着。到后来,贝特里奇终于打破了沉默。“弗兰克林先生,您能不能干脆一句话告诉我,这一团乱麻中,您看出什么头绪吗?”我说:“我看只有回伦敦一条路,去跟布罗夫先生和克夫探长商量商量……” 我刚说了这句话,门外有人在敲门。 “不管哪位,进来吧,”贝特里奇暴躁地说。 门开了,悄悄进来一个面目非常特别,前所未见的人。看他的身材和举止,他还年轻。但看他的脸孔,他比贝特里奇还显得老。肤色黝黑。两颊凹陷,鼻梁端正,古代的东方人通常总是长着这种鼻子。他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在这张怪脸上,一对眼睛比脸还要怪,深深凹了进去。“对不起,”他说,“我没料到贝特里奇先生有客。”他把一张纸条递给贝特里奇,就跟时来时那样悄悄的走出了房。 “那是谁?”我问道。 “坎迪先生的助手,”贝特里奇说,“说起来,那个小个子医生从那天吃了寿酒回家,得了病以后,就没复元过,他也没法子,只好将就的找这个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人。” “看来你不喜欢他,贝特里奇?” “谁也不喜欢他,少爷。”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