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亚传奇》(七部全)C-9

“当然是我就要念的词儿日罗,”尤斯塔斯答道,”来吧……'然后他开始念了”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吉尔跟着他念一遍。”请让我们俩进入……”就在这时,体育馆另一边传来呼喊声”波尔?对了,我知道她在哪儿口她正在体育馆后面哭鼻子呢。要我把她拉出来吗?”吉尔和尤斯塔斯相互看了一眼,就赶紧冲到月桂树下,开始爬上陡峭的灌木丛的泥坡,速度之快真为他们大大增光。(由于实验学校的古怪教学法,学生并没学到多少法文、数学、拉丁文一类的课程,可是倒真学到了一旦他们在找他时迅速悄悄脱身的好多办法。大约爬了一分钟,他们停下来留神细听,从种种声音听出他们给人钉上了。“只要那扇门再开开就好了I”他们一路爬着,斯克罗布说,吉尔点点头。因为灌木丛上方有一道高高的石墙,墙上有扇门,穿过这扇门你就可以出去,到开阔的荒野去。这扇门几乎老是锁着。不过人们有时也发现门开着;也许只有过那么一次。不过你可以想像,即使记得只有一次,也就让人们抱有希望,打算试试那扇门;因为要是那扇门正巧没锁,那倒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走出校园的绝妙办法。这会儿吉尔和尤斯塔斯两人因为在月桂树下弯下腰一路走来,弄得浑身又热又脏,气喘吁吁,爬到墙边。那扇门照常关着。“准没用,”尤斯塔斯一手拉着门把手,说着说着,”哦——哦,老天爷在上I”因为门把手转动了,门开了。刚才那会儿,他们俩心里还想着,要是那扇门万一没锁上,就飞快地跑出去。但等这门真正开了,他俩却都站着一动也不动。因为他们看见的跟他们料想中的景象可大不一样。他们原以为会看见荒原上灰不溜秋、长满石南的山坡越来越高,一直通向阴沉沉的秋日的天空,没料到迎面却看见了一片强烈的阳光。阳光照进门口,就像你打开汽车间门,六月里大白天的太阳照进来一样。阳光照得草地上的水珠像珍珠一样闪闪发亮,也使吉尔满是泪痕的脸显得一副脏相。而且据他们判断这阳光一定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他们看见柔嫩的草地,比吉尔以前所见过的更柔嫩,更明亮,还有蓝蓝的天,还有一些发亮的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很可能是珠宝或是大蝴蝶。虽然吉尔一直渴望见到这一类东西,她还是感到惊恐不已。她看看斯克罗布的脸,看出他也害怕了。“来吧,波尔。”他说话时气都喘不过来了。”我们能回来吗?安全吗?JI吉尔问道。正在这时,后面有个声音在叫喊,是个卑鄙、恶毒的小嗓门,叽叽喳喳叫道”行了,波尔,大家都知道你在那儿。你下来吧。”这是伊迪丝;杰克尔的声音,她本人还不算是他们一伙的,不过是个跟班和爱搬弄是非的小人而已。“快!”斯克罗布说,”喂,拉住手。我们千万不能分开。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就抓着她的手,拉着她出了门,出了校园,出了英国,出了我们这整个世界,到了那个地方。伊迪丝;杰克尔的声音突然没了,正如你一关上收音机,里面的声音就突然消失一样。他们周围顿时响起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声音是从他们头顶上那些发亮的东西发出来的,他们马上看出原来是鸟。它们正发出喧闹的声音,不过这种声音比起我们世界里鸟儿的歌声更像音乐——相当先进的音乐,乍一听你还不大领会得了。然而,尽管有歌声,背景却是无比寂静。那份寂静,加上空气新鲜,使吉尔想到他们一定是在一座很高的山顶上。斯克罗布仍然拉着她的手,他们向前走着,一面朝四周张望。吉尔看见四面八方都长着那种参天大树,很像雪松,但更大些口不过这些树木长得并不密,树下也没有矮树丛,无遮无拦,树林左右老远老远都看得清。吉尔放眼望去,看到的景色全是一样的——平坦的草地,五颜六色的鸟儿飞来飞去,有黄的,有蜻蜓蓝的,有彩虹色的,蓝森森的阴影,一片空荡荡。那凉爽清新的空气中连一丝风也没有。真是一座非常冷清的森林。正前方那边没有树木,只有蓝天。他们一言不发,笔直地朝前走,走啊走的,突然间吉尔听见斯克罗布说”小心!”接着就觉得自己猛地朝后收住脚步。他们正站在悬崖边上呢。碰巧吉尔对高地很有头脑。站在悬崖边上,她竟毫不在意。她对斯克罗布把她拉回来相当恼火——”就当我是个小娃娃似的。”她说——说着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她看见他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就瞧不起他了。“怎么啦?”她说。接着为了显示她并不害怕,居然真的站得离悬崖边很近;事实上,比她心里想站的地方近多了。然后她朝下面望望。如今她才明白斯克罗布脸色发白是有道理的,因为在我们世界里没有一座悬崖能与这座相比。想像一下你自己站在据你所知是最高的一座悬崖顶上。再想像一下你自己正朝崖底看。再想像一下悬崖继续一直往下,往下,十倍于此,二十倍于此。而当你朝那么远的下面看去,第一眼你可能在想像中把那些小白点错认为羊群吧,但不久你就知道那是白云——不是雾气形成的小云卷,而是又大又白,蓬蓬松松的云层,一片片大得像群山一样。透过这些云层之间,你才终于第一眼看到了那真正的崖底,那么远,那么远,远得你都看不出下面究竟是田野还是树林,是陆地还是水面。你在崖顶上离云层上面还不算远,崖底离云层下面更远。吉尔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她这才想到也许自己毕竟该从悬崖边上往后退一两步的,可她生怕斯克罗布会怎么想,又不愿退。后来她突然决定,不管他怎么想,她巴不得赶快离开这可怕的崖边,再也不取笑任何不喜欢高地的人了。但等到她想动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啦。她两条腿似乎都被捆住了口眼前一切都在旋转。“你在干什么呀,波尔?回来——头号小傻瓜I”斯克罗布大声喊道。可他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感到他在拉她。可这会儿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在悬崖边上挣扎了一会儿。吉尔心里太害怕了,头太晕了,都不大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不过有两件事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她还经常梦见这两件事呢)。一件是她挣脱了斯克罗布的手;另一件事是与此同时,斯克罗布本人惊恐地尖叫一声,失去平衡,一头滚下深渊。幸亏她还来不及想想自己干了些什么。一只颜色鲜艳的巨兽已经冲到悬崖边上。它躺下,探出身子,吹着气(这可真是怪事)。不是怒吼,也不是喷鼻息,而是张大嘴巴吹气;悠悠地不断吹啊吹啊,就像吸尘器在吸一样。吉尔躺着的地方离这只动物那么近,都感觉得到这股气在它身体里沉稳的震动。她躺着一动不动是因为起不来口她差点晕过去了:其实,她但愿自己真的晕过去,不过不是想晕倒就能晕倒的。后来她终于看见了,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一个小黑点正从悬崖飘开,而且稍微往上飘了一点。黑点一升起,就飘远了。等到黑点升到和悬崖差不多高的时候,已经飘得远远的,她就此看不见了。显然这个黑点已飞快地离开了他们。吉尔不禁认为就是她身边这动物把那个黑点吹走的。&于是她回过头来看看这动物。原来是一头狮子。2、吉尔接受任务狮子看也不朝吉尔看一眼,就站起身来,再吹了最后一口气。于是,它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工作似的,转身昂首慢步走开,回到树林里去了。“一定是个梦,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吉尔自言自语说,”我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但这不是梦,她也没醒过来。“我们要是没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就好了,”吉尔说,”我相信斯克罗布跟我一样,对这个地方也不了解。要是他了解的话,事先不告诫我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就不该把我带到这儿来。他摔下悬崖可不是我的错。要是他别管我,我们俩就都没事了。”后来她又想起斯克罗布摔下去时尖声叫喊,不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哭一场固然痛快。不过你早晚还得停下来,然后还得决定怎么办。等吉尔不哭了,她觉得自己渴得要命。她原来一直脸朝下趴着,现在就坐了起来。鸟儿都不唱歌了,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似乎传来一种连续不断的小声音。她仔细倾听,几乎肯定这就是流水的声音。吉尔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张望。狮子早没影了;不过周围有那么多树,它很可能就待在附近,只是她看不见罢了。说不定那儿可能有好几头狮子呢。但她这会儿实在是口干舌燥,于是她鼓起勇气去寻找流水。她踞起脚,小心地偷偷从一棵树溜到另一棵树,每走一步都停下四处张望。森林里一片寂静,要肯定声音从哪儿来并不困难。水声越来越清晰,没想到一下子就来到一片林间空地,看到了那条小溪,像玻璃似的亮晶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流过草地。虽然看到了水反而比刚才更渴上十倍,但她并没有冲上前去喝上一口。她就站在那儿,张大嘴巴,一动也不动,像变成了石头人似的。而且她还有充分理由:那头狮子就躺在小溪的这一边。狮子昂起头,两只前爪伸在前面,躺着的姿势就像特拉法尔加广场①的狮像。她立刻就知道它已经看见她了,因为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掉转眼光——它似乎已经相当了解她,不大看重她了。①特拉法尔加广场:在英国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如果我跑开呢,它马上就会来追我,”吉尔想道,”如果我继续往前走呢,我就会一直走到它嘴里去。”不管怎么说,要是她想动,她也动不了,而且她眼光也离不开它。这样僵持了多久,她可无法确定;似乎有好几个小时吧。再说,口越来越渴,渴得她几乎感到只要能保证先喝上一口水,即使被狮子吃了也不在乎。“要是你渴了,尽管喝吧。”自从斯克罗布在悬崖边上跟她说话以来,这可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一时间她睁大眼睛到处张望,不知是谁在说话。接着那声音又说了”要是你渴了,过来喝吧。”她当然想起斯克罗布说过另外那个世界的动物会说话的事,心里明白就是那头狮子在说话。不管怎么说,这回她看见狮子的嘴唇在动,而且这声音也不像是男人的声音。这声音更加深沉,更加粗野,更加有力,是一种凝重、洪亮的声音。这声音并没有使她比刚才少害怕一点,只是害怕的程度不同罢了。“你不渴吗?”狮子说。“我渴得要命。”吉尔说。”那就喝吧。”狮子说。“我可不可以——我能不能——我喝的时候能不能请你走开一下?”吉尔说。狮子只看了她一眼,低低吼了一声,算是回答。吉尔久久望着它那一动不动的巨大躯体,明白自己还不如要求整座大山为了她的方便挪到一边去呢。溪水津津,听得她差点发疯。“如果我真的来了,你能答应不——对我怎么样吗?”吉尔说。“我什么也不答应。”狮子说。吉尔很渴,竟然不知不觉就走近了一步。“你吃女孩吗?”她说。“我吞没过女孩和男孩,女人和男人,国王和皇帝,城市和王国。”狮子说。它说话的样子既不像是吹牛皮,也不像感到遗憾,也不像感到愤怒口它只是这么说说罢了。“我不敢过来喝。”吉尔说。“那你就会渴死。”狮子说。“啊呀,天哪!”吉尔说,一边又走近了一步,”我看那就一定得去另找一条小溪了。”“没有别的小溪了。”狮子说。吉尔根本没想过不相信这只狮子——看见过它那张神色严峻的脸的人,没一个能不相信它——于是她突然下了决心。她虽从来没挺而走险过,但她还是向前走到溪边,跪下,用手百起水来。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凉爽、这么提神的水。你用不着多喝,因为喝了这水立刻就解渴了。没喝水以前,她一直打算一喝完就飞快地从狮子身边奔开。这会儿,她看出这样做是件最最危险的事。她刚喝过水,嘴唇还是湿的,就那么直起身子,站在那儿。“过来。”狮子说。她只好去了。如今她几乎走到它那两只前爪当中了,一面直望着它的脸。但她望不了多久就垂下了眼睛。“人类的孩子,”狮子说,”那个男孩上哪儿去了?”“他从悬崖上摔下去了,”吉尔说,又加了一句,”阁下。她不知道此外还有什么可以称呼它,要是不加称呼又显得没礼貌。“他怎么会摔下去的,人类的孩子?”“他想法不让我掉下去,阁下。”“你为什么要那么靠近悬崖边缘呢,人类的孩子。”“我在卖弄呢,阁下。”“回答得好,人类的孩子。可别再卖弄了。好了,”(说到这儿,狮子的脸色才头一回变得略为缓和一点。)”那个男孩安然无事。我已经把他吹到纳尼亚去了。但由于你刚才的行为,你的任务要比他难一些。”“请问是什么任务,阁下?”吉尔说。“就是我把你们从你们自己的世界召到这儿来,叫你们办的任务。”这下吉尔可搞得稀里糊涂了。”它把我错当成另外什么人了。”她想。她不敢对狮子说这事,虽然她觉得除非她说出来,否则事情将会弄得一团糟。“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人类的孩子。”狮子说。“我想——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搞错了?要知道,因为没人叫过我和斯克罗布。是我们要求上这儿来的。斯克罗布说我们要呼唤——向某某呼唤——那名字我不记得了——也许某某就会让我们来。于是我们就呼唤了,后来我们就发现门开了。”“要是我没有向你们呼唤,你们是不会向我呼唤的。”狮子说。“那么说你就是某某了,阁下?”吉尔说。“我就是。现在听好你的任务。离开这儿很远的纳尼亚国,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国王,他很伤心,因为他没有亲生的王子来继承他的王位。他之所以没有继承人,就因为他的独生子多年前就被人从他身边偷走了,在纳尼亚没人知道王子上哪儿去了,也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不过他还活着。我给你下这道命令,你去寻找这个失踪的王子,找到他就把他带回他父王王宫,找不到就在半路上送掉命,再不然就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请问,怎么找呢?”吉尔说。“我会告诉你的,孩子,”狮子说,”这几点就是我指点你们寻找王子的指示。第一,尤斯塔斯那孩子一踏进纳尼亚,他就会遇见一位要好的老朋友。他一定得马上去跟那个朋友打招呼,如果他打了招呼,对你们俩就大有帮助。第二,你们必须出了纳尼亚就朝北方走,一直走到古代巨人那个已成废墟的城市。第三,在那个已成废墟的城市里你们会找到一块石头,上有文字,一定得照石头上的文字去做。第四,你们会由此认识那个失踪的王子(如果你们找到他的话),因为他是你们这一路上遇见的第一个要求你们以我的名义、以阿斯兰的名义去干一件事的人。”看来狮子的话似乎说完了,吉尔心想她也应该说点什么。因此就说”非常感谢,我懂了。”“孩子,”阿斯兰说,口气比以前温和多了,”也许你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懂。不过第一步是要记住。你把那四点按顺序再说给我听听。”吉尔试了一下,但说得不大对。狮子就纠正她,让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说得全对为止。他教得非常耐心,因此,学完以后,吉尔就鼓起勇气问道“请问,我怎么上纳尼亚去呢?”“我吹口气送你,”狮子说,”我会像吹尤斯塔斯一样,把你吹到这世界的西面去。”“我来得及赶上他,告诉他第一点指示吗?不过我看这没什么关系。要是他看见一个老朋友,他准会过去跟那人打招呼的吧?”“你已经没有闲工夫了,”狮子说,”所以我必须马上把你送去。来吧,走在我前面,到悬崖边上去。”吉尔记得清清楚楚,要是说没有工夫,那都是她自己不好。”要是我没干蠢事,我和斯克罗布早就一起去了。而且他还可以跟我一起听到全部指示。”她想。所以她就按照吩咐做了。走回悬崖边是非常令人惊慌的,尤其是狮子不走在她身边,而走在她后面——他那柔软的爪子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她还没走近悬崖边,后面的声音就说道”站着别动,我一会儿就要吹了。但首先你要牢记,牢记,牢记那些指示。每天早上醒来要自言自语地背指示,晚上睡下时,半夜醒来时也要背。不管你碰到什么希奇古怪的事,也别让任何事分心,忘了遵照指示办事。其次,我要警告你,在这儿高山上,我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在纳尼亚我可不会经常这么说了。在这儿高山上,空气清新,你脑子也清楚;等你落到下边纳尼亚去了,空气就浑浊了。你要多加小心,别就此脑子迷迷糊糊。你在这儿学过的指示,等你在那儿碰到具体情况时,看上去会跟你想像中完全不一样。所以心里牢牢记住指示,别看事物的外表,这才至关重要。牢记指示,相信指示。其他什么都无关紧要。好了,夏娃的女儿,别了……”这番话说到末了,声音越来越柔和,这会儿已经完全消失了。吉尔往身后看看口令她大吃一惊的是,只见那座悬崖已经在她后面一百多码以外了,狮子已成了悬崖上金光闪闪的一小点。她本来一直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准备承受狮子那口气的可怕威力,但这口气其实十分柔和,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离开地面的那一时刻。眼前,只有身子下的万丈高空而已。她只有一瞬间觉得害怕,一来在她下面的世界是那么遥远,似乎跟她没有关系;二来,在狮子吹的气上飘浮真是舒服极了。她发觉自己可以仰卧,也可以俯卧,爱怎么转身都行,就像你能在水中随意活动一样(如果你的浮水功夫学得很好的话)。而且因为她转动的速度跟狮子呼的气同步,天上没有凤,空气也似乎暖和极了。这完全不像乘在飞机上,因为既没有声音也没有振动。要是吉尔乘过气球,她可能会觉得这更像乘气球,不过更妙。这时她回头一看,才头一回看清刚才离开的那座山头的真正规模。不知为什么像这么雄伟的一座大山竟没有冰雪覆盖——”不过我想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事物都不一样了。”吉尔想道。接着她朝下面望望;但她飘得太高了,所以她弄不清自己是在陆地还是在海洋上飘,也弄不清自己的飘行速度。“天哪,指示”吉尔突然说,”我最好还是再背背吧。”她一时惊慌失措,但她发现自己竟还能一字不差地全都背出来。”这就没事了。”她说。她像躺在沙发上一样仰卧在空中,满意地叹了口气。“嘿,真怪!II过了几小时,吉尔自言自语说,”我睡着了。想想真怪,在空中睡觉。我真想知道以前有没有人睡过。我想没人睡过。唉,讨厌——斯克罗布也许睡过!他跟我走的是同一条路,比我早一点。让我瞧瞧下面是什么样子。”下面是一片其大无比的深蓝色平原口看不见山丘,只有一些又大又白的东西慢慢穿过上面。”那些一定是云,”她想,”但比我们在悬崖上看到的大多了。我想,云变大了,就是离得近了。我一定是飘得低些了。太阳真讨厌。”她开始上路时太阳是当头照的,如今已照进她眼睛了。这就意味着太阳已经在她前面,要下山了。斯克罗布说得不错,他说吉尔(我不了解一般女孩子)不大重视指南针的方位。否则她就该知道,当太阳照进她眼睛时,她就大致是朝正西方向飘行。她凝视着下面那片蓝色的平原,不久就注意到其中到处都是色彩淡些亮些的小点。”原来是海,”吉尔想,”我相信那些是岛屿。”事实上果然如此。要是她知道斯克罗布曾经在一艘船的甲板上看到过其中几个岛,甚至还到岛上去过,她早就妒忌死了,但她并不知道。后来,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始看出那一片蓝色中有些小小的皱纹•要是你在下面身历其境,这些小小的皱纹一定是很大的海浪了。这会儿,天边出现了一道粗粗的黑线,这道线很快就变得更粗,更黑,快得你都看得见那道线在变化。这是她正飞速行进的第一个迹象。她知道这越来越粗的线一定就是陆地了。突然间,从她的左面(因为风是南面来的)一大朵白云直向她冲来,这次跟她在同一高度。她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就一下子钻到冷冰冰、湿漉漉、雾蒙蒙的云中去了。这使她大吃一惊,但她在云层里只待了一会儿。出来时她对着阳光直眨眼睛,而且身上衣服都湿了。(她穿着运动衣、羊毛衫、短裤、长袜和很厚的鞋,英国那时节正是泥泞天。)她出云层时比进去时飘得更低一些——她一出来就注意到有动静,我看这应该是她一直在盼望的,然而竟使她大为惊讶和震动。原来是声音。迄今为止,她是在完全寂静中飘行的。如今,她第一次听见了海浪声和海鸥叫。同时她也闻到了海洋的气息。如今她飘行速度之快是绝对错不了的。她刚看见两股海浪啪的一下汇合在一起,中间冒起一股泡沫;但她还没看清,这些己落在她身后一百码的地方了。陆地正高速离她越来越近。她看得见远在内陆的山峦,以及近在她左面的其他山头。她看得见海湾和海师,树林和田野,绵延不断的海滨沙滩。海浪扑打岸边的声音越来越响,淹没了海洋其他的声音。突然间,陆地展现在她的正前方。她来到了一个河口。这会儿她飘得很低,离水面只有几英尺高了。一股浪峰溅到她脚趾上,溅起一大片泡沫,几乎把她腰以下都打得湿透了。这会儿她速度慢下来了,她没有被送到河面上,而是滑翔到她左面的河岸上。那儿要看的景物有好多好多,她简直都看不过来了,一片柔嫩的绿草地,一艘船,色彩鲜艳,看上去就像一大块珠宝,高塔和城墙,旗帜迎风招展,一大群人,衣着华丽,盔甲,金饰,刀剑,还有音乐声。但这些全都乱成一团。她首先清楚地知道的是她已经降落了,正站在靠近河边的一片灌木丛下,离她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就是斯克罗布。'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看上去非常邋遢,衣冠不整,而且丝毫不起眼。其次才想到”我身上多么湿啊!3国王启航斯克罗布看上去那么遛逼的原因(吉尔也一样,只要她能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就好了)是他们周围的景象雄伟。我最好立刻把这一切描绘一下。吉尔快到陆地时,曾经从那些山峰的一条裂缝中看到过遥远的内地,夕阳的余辉正泻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草地尽头,风向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矗立着一幢有很多尖塔和很多角楼的城堡,吉尔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城堡。近处是一个大理石砌的码头,停泊在这儿的是一艘船;一艘高高的船,有高高的船首楼和高高的船尾楼,漆成金色和深红色,榄杆顶上有一面大旗,甲板上旗帜迎风招展,沿着舷墙是一排银光闪闪的盾形纹徽口一条跳板lI。.向船上,就在跳板脚下,有一个很老很老的人站在那儿,正准备走上跳板。他身披一件贵重的猩红色斗篷,前面敞着,露出里面银色的铠甲。头上有一条细细的金环。他的胡子白得像羊毛一样,一直垂到近腰部。他站得笔直,一只手搁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肩上,那人似于比他年轻一点,但你能看出他也很老了,而且身体虚弱。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这人吹走,他两眼泪汪汪的。国王这时趁着还没上船,转身向他的百姓讲话——紧挨着国王前面是一只小小的轮椅,前面套着一匹小小的驴子,比一只大猎狗大不了多少的驴子。这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小矮人,他的衣服和国王一样华贵,但因为他是胖子,又弓起身子坐在软垫堆上,结果看上去竟大不一样,他看上去就像乱糟糟一小堆毛皮、丝绸和丝绒。小矮人和国王一样老,但更健壮,目光锐利。他没戴帽子,脑袋都秃了,而且其大无比,在夕阳下就像一颗特大台球似的发亮。再往后,一溜儿站成半园形的,吉尔一看就知道是大臣们。如果光看他们的衣服和盔甲,那倒是值得一看的。实际上他们看上去更像一个花坛,而不像一群人。但真正使吉尔自瞪口呆的是那些百姓。就是说,如果用”百姓”这个字眼合适的话。因为其中只有五分之一是人类。其他都是你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来没见过的。有羊怪、树精、人头马,吉尔叫得出这些名字,因为她看见过这些怪物的图画。还有小矮人。还有很多动物她也认识有熊、灌、睡鼠、豹、老鼠以及各种鸟儿。不过这些动物比起英国的同类动物可大不相同。好多动物都大得多——比方说老鼠吧,它们用后腿站着,就不止两英尺高。而除了这点以外,它们看上去全都不一样。你从它们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它们能说话,也能想,就像你能说能想一样。“天哪!II吉尔想道,”原来这竟是真的。”但过了一会她又说,”不知它们对人是不是友好?”因为她刚刚注意到在人群外围还有一两个巨人,以及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百姓呢。正在此时,阿斯兰和他的指示又突然回到她脑海里。这半个小时她本来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斯克罗布!II她悄悄说,一面抓住他的胳臂,”斯克罗布,快!你看见哪个认识的人没有?”“原来你又钻出来了啊?”斯克罗布不高兴地说(他这样也有道理),”行了,安静点,好吗?我要听听。”“别犯傻了,”吉尔说,”没时间耽搁了。你看见这儿有什么老朋友吗?因为你得马上去跟他说话。”“你在说些什么呀?”斯克罗布说。“阿斯兰——狮王——说你一定得去的,”吉尔绝望地说,”我见过他了。”“啊呀,你见过他了吗?他说什么了?”“他说你在纳尼亚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老朋友,你一定得马上去跟他说话。”“唉,这儿可没有一个人是我以前见过的;再有呢,不管怎么说,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纳尼亚。”“我想你说过你以前到过这儿的。”吉尔说。”哼,那么你想错了。”“亏你说得出口,你告诉过我……”“看在老天的分上,快住口,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国王正在跟那个小矮人说话,但吉尔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她只弄明白那小矮人虽然一个劲儿地点头或摇头,却没回答国王的话。接着国王扯开嗓门对全场的人讲话,但他的声音苍老嘶哑,她听得懂的话实在太少了——尤其是这番话全都是关于她从来没听见过的百姓和地方的。讲完以后,国王弯下腰吻了小矮人两颊,再站直身子,举起右手,似乎是在祝福,然后拖着有气无力的步子慢慢地走上跳板,上了船。那些大臣似乎都为他的起程深受感动。好多人拿出了手帕,四面八方都是哭声。跳板撤掉了,船尾楼响起了喇叭声,船离开了码头。(船是由一条划艇拖走的,不过吉尔没看见那划艇。“好了……”斯克罗布说,不过他没说下去,因为就在这时一个又大又白的东西——吉尔一时还以为那是只风筝呢——从空中滑过来,停在他脚边。原来是一只白猫头鹰,不过个儿真大,站在那儿竟有一个大个儿小矮人那么高。它眼睛眨巴眨巴,像近视眼似的盯着他们看,脑袋歪在一边,以一种柔和的唬唬叫声说:“唷嗬,唷嗬!你们俩是什么人啊?”“我叫斯克罗布,这一位是波尔,”尤斯塔斯说,”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在哪儿吗?”“在纳尼亚的土地上,在凯尔帕拉维尔国王的城堡。”“那个刚刚上船的就是国王吗?”“太对了,太对了,”猫头鹰晃着大脑袋伤心地说,”可你们是谁呢?你们两个身上有魔法。我看见你们到的你们是飞来的。大家都忙着为国王送行,没人知道。只有我。我正好注意到你们,你们飞过来了。”“我们是阿斯兰派到这儿来的。”尤斯塔斯低声说。“喔嗬,喔嗬,”猫头鹰说着,一边竖起了羽毛,”天色还很旱,我可受不了。太阳下山前我总是不大自在。”“我们是派来寻找失踪的王子的。”吉尔说,她一直巴不得插进来谈谈。“这事我可是第一回听到,”尤斯塔斯说,”什么王子?”“你们最好马上就去跟摄政王谈谈,”它说,”那个就是,就在那边的驴车里,小矮人杜鲁普金。”猫头鹰转身开始领路,一面喃喃自语,”嗬!喔嗬!乱哄哄的!我还不能好好想一想呢。天太早了。”“国王叫什么名字?”尤斯塔斯问。“凯斯宾十世。”猫头鹰说。吉尔不知斯克罗布走着走着干吗突然停下,脸色也异常了。她心想自己还从来没见过他看上去对任何事那么难过呢。但她还来不及问什么,他们就已经走到小矮人身边,他正好收起驴子的缰绳,准备驾车回城堡去。那群大臣也散开了,三五成群,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就像人们看完运动会或比赛散场一样。“喔嗬l嗯嗬!摄政王。”猫头鹰弯下身子,嘴巴凑近小矮人耳朵说。“嗨!什么事?”小矮人说。“两个陌生人,大人。”猫头鹰说。“守林人①?你什么意思?”小矮人说,”我看见两个非常邋遢的野小子。他们要什么?”“我叫吉尔。”吉尔说着挤到前面。她急于要说明他们来此办理的那件重要大事。“姑娘名叫吉尔,”猫头鹰尽量大声说道。“什么?”小矮人说,”姑娘都被杀了②叫我一点也不相信。什么姑娘?谁杀了她们?”①英语中陌生人与守林人发音相似。②英语中吉尔与被杀一词音相近,小矮人耳聋,听错了。“只有一个姑娘,大人,”猫头鹰说,”她叫吉尔。”“大声讲,大声讲,”小矮人说,”别站在那儿,对着我耳朵叽叽喳喳的。谁被杀了?”“没人被杀。”猫头鹰叫道。”谁.?”“没人。”“好了,好了。你用不着嚷嚷。我还没聋到那个地步。你到这儿来告诉我没人被杀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该有人被杀呢?”“你最好告诉他我是尤斯塔斯。”斯克罗布说。“这个男孩是尤斯塔斯,大人。”猫头鹰尽量大声叫道。”没用处?”小矮人性急地说,”我敢说他是没用处的。你有什么理由把他带到宫里来呢?嗯?”“不是没用处,”猫头鹰说,”是尤斯塔斯。”“有事没事吗?说真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格里姆费瑟大师,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我年轻时,这个国家就有了会说话的兽类和鸟类,那才是真正会说话的。完全不是这种咕咕哝哝,叽叽喳喳,悄声细气。这种说话一刻都不能容忍。一刻都不行。乌纳斯,请拿我的助听器。”一直悄悄站在小矮人身边的一只小羊怪就递给他一只银制的助听器,这东西做得就像一种蛇形的乐器,因此那管子就盘在小矮人的脖子上。他正在戴助听器时,猫头鹰格里姆费瑟突然悄悄对两个孩子说“我脑子现在清楚一点了。别提任何有关失踪的王子的事。回头我再解释。那样不行的,不行的,喔嗬!哦,乱哄哄的!”“行了,”小矮人说,”如果你有什么合情合理的话要说,格里姆费瑟大师,那就说说看吧。先深深吸口气,别企图说得太快了。”在两个孩子的帮助下,尽管小矮人一阵阵咳嗽,格里姆费瑟总算解释说这两个陌生人是阿斯兰派来访问纳尼亚宫廷的。小矮人换上一种眼神迅速看了他们一眼。“是狮王亲自派来的,嗯?”他说,”而且是从——咱——喝——从另一个地方,从世界尽头以外来的,嗯?”“是的,爵爷。”尤斯塔斯对准助听器大声叫道。“是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吧,嗯?”小矮人说。但实验学校的人们都没听说过亚当和夏娃,因此吉尔和尤斯塔斯对此没法回答。不过小矮人似乎并不在意。“好了,亲爱的,”他说着拉起第一个的手,接着又拉起第二个的手,稍微点了点头,”衷心欢迎你们。要是我可怜的主人,善良的国王此时此刻没乘船去七群岛的话,他准会对你们来到表示高兴的。这会把他暂时带回他的青年时代——暂时。而现在呢,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明天早上你们可以把你们的事在全体会议上告诉我。格里姆费瑟大师,务必要以最隆重的规格为这两个贵宾提供卧室和合身的衣服以及其他一切。还有——格里姆费瑟——你耳朵凑过来;…”说到这儿,小矮人嘴巴凑到猫头鹰脑袋旁边,毫无疑问,他是打算悄悄说话的但正像其他聋子一样,他对自己的声音估计不足,两个孩子都听见他说”务必让他们好好洗洗干净。”:说罢,小矮人用鞭轻轻打了一下小驴子,驴子就向城堡出发了,步子不快不慢,摇摇摆摆(拉车的是头很胖的小驴子),而羊怪、猫头鹰和两个孩子就放慢步子跟着。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空气也变得凉爽了。他们穿过草地,接着穿过果园,来到凯尔帕拉维尔的北门,大门敞开着。里面是一个长满青草的院子,在他们右面的大厅窗户里已经透出了灯光,正前方一大片更复杂的楼房里也有灯光。猫头鹰领他们走了进去。在那儿叫了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来照顾吉尔。她跟吉尔个子差不多,却苗条得多,而且显然是个成人,她像杨柳一样文雅,头发也像杨柳,里面好像还有青苔呢。她把吉尔带到一座塔楼上的一间圆形的房间,那里地面上嵌着一只小浴缸,壁炉里生着火,木柴香气扑鼻,拱形屋顶垂下一条银链吊着一盏灯。从朝西的窗户里可以看见纳尼亚陌生的国土,吉尔看见落日的余辉仍然在远处的群山后发着红光。这使她渴望更多的奇遇,而且确信这还只是个开头。她洗完澡,梳了梳头,穿上已经给她放好的衣服——这些衣服不仅摸上去舒服,看上去也好看,还有股香味,走动时还发出好听的声音——她本想再回去细看窗外令人兴奋的景色,不料门砰的一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进来。”吉尔说。于是斯克罗布走了进来,他也洗了澡,穿着华丽的纳尼亚服装。但他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情。“哦,总算看见你了。”他发着脾气说,一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老早就在想法找你了。”“得,你现在找到啦,”吉尔说,”哎呀,斯克罗布,这儿的一切太令人激动了,好得没法说。”这时她已经把指示和失踪的王子忘得一干二净。“哦,那是你的想法吧?”斯克罗布说,接着,他停了一下,”我倒但愿我们根本没来过。”“究竟怎么啦?”“我受不了,”斯克罗布说,”看到国王——凯斯宾——成了那样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儿。这真——这真可怕。”“为什么,那碍你什么事?”“哦,你不明白。现在我想起来了。你没法想像的。我没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什么意思?”“你在这儿度过的时间并没花掉一丁点儿我们的时间。你懂吗?我意思是说,无论我们在这儿过多久,我们将来回到实验学校仍然是我们离开的那会儿....“那就不怎么有趣了……”“哦,快住口,别老打断我。一旦你回到英国——在我们的世界里——你就说不出这儿的时间是怎么过的。我们在国内过上一年,这儿就可能是不知多少年了。佩文西家兄妹对我解释过这一切,可我竟像个傻瓜似的忘了。自从我上回到这儿来算起,按纳尼亚的年份来说——如今显然已经有七十年了。现在你懂了吧?我回来一看凯斯宾竟是个老老头了。”“那么说国王原来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啰?”吉尔说。她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真该认为他是的,”斯克罗布痛苦地说,”这位朋友要多好有多好。上回来的时候,他只比我大几岁,看看那个白胡子老头,再想想我们占领孤独群岛的那天早上的凯斯宾,还有大战海蛇那时的凯斯宾——哦,这真可怕,比我回来发现他死了更糟。”“哦,住口,”吉尔不耐烦地说,”事情比你想的糟得多,我们已经把第一点指示错过了。”斯克罗布当然听不懂这句话,于是吉尔把自己和阿斯兰之间的谈话,以及四点指示,还有交给他们寻找失踪的王子的任务——告诉了他。“因此你明白了吧,”她结束道,”正像阿斯兰所说的,你的确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你本来应该立刻上去跟他说话的。而现在你没去,刚开头一切就都乱了套。”“可我怎么会知道呢?”斯克罗布说。“我想方设法告诉你的时候,你只要听我说,我们就没事了。”吉尔说。“是啊,只要你不在悬崖边上胡闹,差点送了我的命——对了,我是说送命,我随时高兴还要再说,以便让你保持镇静——我们早就可以一起上这儿来,那么两个人都知道该干什么了。”“我看,他就是你看见的第一个人吧?”吉尔说,”你一定比我早到了好几小时。你肯定没有先看见别人吗?”“我只比你早到一分钟,”斯克罗布说,”他一定把你吹得比我快。补上耽搁的时间;你耽搁的时间。”“别那么坏,斯克罗布,”吉尔说,”喂,什么事啊?”原来是城堡里响起晚餐钟声,这样一来一场唇枪舌剑就此皆大欢喜地中断了。两个人这时候胃口都特别好。在城堡大厅里用晚餐,可是他们两个人从未见识过的豪华大场面。因为尤斯塔斯虽然以前到过这个世界,可是他来访的整个时期都是在海上度过的,对纳尼亚人在自己国土上的排场和礼节一无所知。屋顶上垂下一面面旗帜,每道菜上来时都要吹号击鼓。一道道汤叫你一想到就要垂涎欲滴。那种叫帕文德的好吃的鱼,还有鹿肉、孔雀肉和馅饼,雪糕和果冻,水果和果仁,以及各种各样的美酒和果汁。就连尤斯塔斯也高兴起来,承认这顿饭”像样”。等到一本正经的吃喝全部结束,一个盲诗人就走上前来,开始演唱美妙的老故事,讲的是科奥王子和阿拉维斯以及一匹叫布里的马,那是彼得在凯尔帕拉维尔当至尊王的黄金时代,发生在纳尼亚和卡乐门以及其交界土地上的一次奇遇。(尽管这故事很值得一听,可我现在没时间说了。)等到他们拖着脚步慢吞吞上楼去睡觉,两个人都呵欠连天。吉尔说”我敢说我们今晚都会睡得好。”因为这一天己经过得满满当当了,而这仅仅说明没人知道下一步他们还将碰到什么事。4、猫头鹰的会议说来有趣,你越是困,你准备上床的时间就越长,尤其是如果你房间里侥幸还生着火的时候。吉尔就觉得她要不先在火边坐一会儿,甚至不能动手脱衣服。可她一坐下,就不愿再站起来。她大约已经对自己说了五回”我得上床了”,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窗声,把她吓了一跳。她起来拉开窗帘,开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接着她跳起来,开始朝后退,因为有样庞然大物冲到窗子上,在玻璃上猛地敲了一下。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很不愉快的念头——”是不是他们这个国家有巨型蛾子呢?啊!”谁知这东西又回来了,这一回她几乎肯定自己看见了一只尖尖的嘴,就是这只尖嘴在敲窗子。”这是什么大鸟?”吉尔想,“会不会是鹰呢?”她可不大希望一只鹰上门来找她,不过她还是开了窗,往外看看。顿时间,只听得呼呼声响,那只鸟就停在窗台上,而且站在那儿把整个窗户都堵住了,吉尔只好后退几步让它。原来是那只猫头鹰。“嘘,嘘!喔嗬,喔嗬,”猫头鹰说,”别出声。好了,你们俩是真心诚意要去干你们一定得干的事吗?”“你是说,那失踪的王子的事?”吉尔说,”是啊,我们一定得干。”因为这时她想起了狮王的声音和面容,这事在大厅赴宴和听故事时她几乎全忘了。“好,”猫头鹰说,”那么没时间可浪费了。你必须立刻离开这儿。我去叫醒另外那个人。然后我再回来接你。你最好把这些宫廷的衣服换掉,穿上几件能在路上穿的。我马上就回来。喔嗬I”它不等吉尔回话就飞走了。要是吉尔一向冒险惯了,她也许会怀疑猫头鹰的话,但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半夜逃走这个令人激动的主意,让她就此忘了自己的困倦。她重新换上羊毛衫和短裤——短裤裤带上有一把向导用的刀,可能用得上——又加了几样东西,是那个有垂柳似的头发的姑娘留在房间里给她用的。她选了一件长到膝盖的连风帽的短斗篷(“要是下雨,正好用得着。”她想道)I几块手帕和一把梳子。于是她坐下等着。等猫头鹰回来时,她已经又困了。“我们准备好了。”它说。“你最好带带路,”吉尔说,”我还不熟悉这些走廊。”“喔嗬,”猫头鹰说,”我们不穿过城堡。那是绝对不行的。你得骑在我身上。我们要飞。”“哦I”吉尔说着,嘴巴张得老大,她不大喜欢这个主意,”你不嫌我太重吗?”“喔嗬,喔嗬!你别犯傻了。我已经送走了另外一个。得了。可我们先得把灯灭了。灯一灭,从窗子里望出去看到的那一小块夜空就不那么黑了——不再是黑色,而是灰色。猫头鹰站在窗台上,背朝里,抬起双翅。吉尔只好爬上它那又胖又矮的身体,膝盖抵着翅膀下面,紧紧夹住。它的羽毛非常暖和柔软,就是没个抓处。”我真想知道斯克罗布觉得这次飞行怎么样!”吉尔想道。她正想着,他们猛地向前一冲,就离开了窗台,那对翅膀在她耳边振起一阵疾风,晚上的空气凉风里陋、湿润润,扑面而来。这次飞行比她预想中轻松得多,尽管天空阴云密布,一片水汪汪的银光,显示月亮就躲在云层上面。她下面的田野看上去灰蒙蒙,树林黑沉沉。这时有一股大风——沙沙沙、呼呼呼的直响,说明就要下雨了。猫头鹰改变了方向,因此城堡这会儿就在他们前方了。只有很少几扇窗户露出灯光。他们飞过城堡,向北,飞过河。空气变得更冷了,吉尔感到自己能看见猫头鹰在她下面水中白色的倒影。但不一会儿他们就飞到这条河的北岸,飞在林区上空。猫头鹰猛地咬住了吉尔没看见的什么东西。“哦,请你别那样I”吉尔说,”你别那么猛地一动。差点把我摔下去了。”“请原谅,”猫头鹰说,”我只是抓了一只蝙蝠,吃得省些,没有比一只胖胖的小蝙蝠更耐饥的东西了。要我给你抓一只吗?”“不,谢谢。”吉尔说着打了个哆嗦。猫头鹰这会儿飞得低些了。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隐隐出现在他们眼前。吉尔刚好看出这是一座塔,一座已经部分倾圮的塔,上面有好多常春藤,她心里想。猫头鹰带着她挤进满是常春藤、蛛网密布的空隙,从清新、灰色的夜空钻进塔顶的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这时她不知不觉地急忙弯下身子,免得撞上窗户的拱洞。里头尽是一股霉湿味儿,从她打猫头鹰背上溜下来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人家一般总会知道的)这地方很挤。她听见黑暗中四面八方都有声音开始说话,”喔嗬,喔嘀!II这才知道挤在这儿的都是猫头鹰。听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在说话,她顿时轻松多了。“是你吗,波尔?”“是你吗,斯克罗布?”吉尔说。“行了,”格里姆费瑟说,”我想我们全到齐了。让我们举行一次猫头鹰会议吧。”“喔嗬,喔嗬!你说得不错。这么做是对的。”好几个声音都这么说。“等一下,”斯克罗布的声音说,”我有点事要先说说。”“说吧,说吧。”猫头鹰都说;吉尔也说”说下去。”“我猜你们大伙儿——我意思是猫头鹰们,”斯克罗布说,”我猜你们都知道国王凯斯宾十世年轻的时候,航海到过世界东部的尽头。说起来,那次旅程我就跟他在一起:跟他、雷佩契普老鼠将军,还有德里宁勋爵以及所有的人口我知道听起来这不大可信,但人们在我们的世界里变老的速度跟你们在你们的世界里不一样。而我要说的就是,我是国王的人;要是这次猫头鹰会议有任何反对国王的阴谋,那可跟我无关。”“喔嗬,喔嗬,我们也都是国王的猫头鹰啊。”那些猫头鹰说。“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斯克罗布说。“是这样的,”格里姆费瑟说,”要是摄政王,小矮人杜鲁普金听到你们要去找失踪的王子,他决不会让你们动身的,宁可把你们关起来。”“老天爷!”斯克罗布说,”你意思不是说杜鲁普金是个卖国贼吧。以前,在海上的时候,我听到过好多关于他的事。凯斯宾——我意思是说国王——绝对信任他。”“哦,不,”一个声音说,”杜鲁普金不是卖国贼。但已有三十几个勇士(骑士、人头马、善良的巨人等等)先后出发去寻找失踪的王子,他们没有一个回来的。最后国王说他不打算为寻找他的儿子而毁了纳尼亚所有的勇士。如今,什么人也不准去了。”“但等他知道了我是谁,以及谁派我们来的时候,肯定会让我们去的。”斯克罗布说。“派我们俩来的。”吉尔插话说。“是啊,”格里姆费瑟说,”我想,他很可能会的。但国王不在。而杜鲁普金总是照章办事。他非常忠实,但他耳朵完全聋了,而且脾气又很暴躁。你根本没法让他明白这回该破例办理了。”“你可能认为他多少会理会我们,因为我们是猫头鹰,大家都知道猫头鹰有多么聪明。”另一只猫头鹰说,”可他现在已经那么老了,他只会说,’你只是只小鸟儿罢了,我还记得你是鸟蛋的时候呢。别想来教训我,先生。多嘴多舌!'“这只猫头鹰模仿杜鲁普金的声调,学得惟妙惟肖,四周响起了猫头鹰那种笑声。孩子们开始明白纳尼亚人对杜鲁普金的心情就像人们在学校对一个爱发脾气的老师一样,人人都有点怕他,人人都取笑他,但没人真的不喜欢他。“国王要去多长时间呢?”斯克罗布问。“我们知道就好了!”格里姆费瑟说,”你们知道,最近有个谣言说有人看见向斯兰本人就在群岛上——在特里宾西亚岛,我想是这个地方吧。国王说他临死前要再试一回,再跟阿斯兰见见面,请教他谁来继承王位。但我们都生怕一旦他在特里宾西亚没见到阿斯兰,他就要上东边去,到七群岛和孤独群岛去——直往前。虽然他从来没提起过,但我们都知道他从来没忘记过那次到世界尽头的航行。我肯定在他内心深处,他想再上那儿去。”“那么说等他回来就没用了?”吉尔说。“是没用了,”猫头鹰说,”哦,乱哄哄的!如果你们俩认出他,马上跟他说话就好了。他会安排一切——也许会拨给你们一支军队,跟你们一起去寻找王子呢。”吉尔听了一言不发,她希望斯克罗布够男子汉气派,别把真相告诉所有的猫头鹰。他的确有这份气派,或者说差不多有吧。就是说,他只是小声嘀咕着,”嗯,那可不是我的错。”然后才大声说:“好极了。我们只好在没有军队的情况下想办法了。但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要是你们所说的这个猫头鹰会议是完全公正,光明磊落,毫无恶意的,那干吗要这么保密——而且,还要深更半夜在废墟里开呢?”“喔嗬!喔嗬!”几只猫头鹰叫了起来,”我们该上哪儿去碰头呢?除了晚上还有什么时候碰头呢?”“你瞧,”格里姆费瑟解释说,”在纳尼亚,大多数动物都有那种不合自然规律的习惯。他们办事都在白天,在耀眼的太阳光下办事,哼!这时大家应该是在睡觉的呀。而结果呢,到了晚上,他们就又瞎又笨,你别想听他们说一句话。因此我们猫头鹰才养成在合情合理的时间开会的习惯,当我们要议论什么事的时候,我们就自己开会。”“原来如此,”斯克罗布说,”好吧,大家继续开会。跟我们谈谈失踪王子的全部情况。”于是一只老猫头鹰(不是格里姆费瑟),讲述了这个故事。大约十年以前,那时凯斯宾的儿子瑞廉还是一个很年轻的骑士。五月里一天早晨,他陪母后一起骑马去纳尼亚北部。他们一行中还有好多乡绅和贵妇人,大家头上都戴着用新鲜树叶编的花环,身边都带着号角,但没带猎狗,因为他们是在采花,不是打猎。白天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们来到一片舒适的林中空地,那儿还有一股凉爽的喷泉从地上喷涌而出。他们在那儿下马,又吃又喝,十分高兴。过了一段时间,王后觉得困了,他们就把斗篷铺在草地上,瑞廉王子跟同行的其他人都走开一点,免得他们谈天说笑的声音吵醒她。就这样,不一会儿,密林里出来了一条大毒蛇,在王后手上咬了一口。大家都听见她叫起来,就朝她身边赶去,瑞廉第一个赶到她身边,他看见那条蛇正从王后身边溜走,就拔出剑追了过去。那是一条又大又亮,青绿色的蛇。他看得很清楚;但它溜到密密的灌木丛中去了,他进不去。因此他回到母亲身边,发现大家都在为她忙个不停。但他们白白忙了一阵,因为瑞廉一眼看见她脸色,就知道世界上什么医药都对她没用了。她临死前似乎拼命要告诉他什么事。但她已经口齿不清,不管她想留下什么话,可没说出来就死了。这时离他们初次听见她喊叫还不到十分钟。他们把死去的王后运回凯尔帕拉维尔,瑞廉和国王,以及纳尼亚全国上下都沉痛悼念她。她是一位伟大的王后,聪明、文雅、无忧无虑,就是凯斯宾当初从世界东部尽头带回家的那个新娘。人们说她血管里流的是星星的血。王子对他母亲的死非常悲伤。从那以后,他常骑马出没在纳尼亚北部沼泽地区,寻找那条毒蛇,要杀了它报仇。尽管王子漫游归来,总是神色疲劳,忧心忡忡,但大家对此倒不以为意。王后死后大约一个月,人家说他们看得出,王子变了。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人看见了绝色美女那样失魂落魄,尽管他整天在外面,他的马却并没有跑得筋疲力尽的样子。在那些年长的大臣中,王子最主要的朋友就是德里宁勋爵,勋爵曾在他父亲到世界东部去的那次伟大远航中担任船长。一天傍晚,德里宁对王子说,”殿下一定得赶快放弃寻找那条毒蛇的念头。对一条无知的野兽,不比对一个人,谈不上真正的报仇。你白白把自己累坏了。”王子回答说,”爵爷,这星期以来,我几乎已忘掉那条毒蛇了。”德里宁问要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不断骑马到北部树林里去呢。”爵爷,我在那儿看见了天下最美的东西。”王子说。”王子殿下,”德里宁说,”请恩准,让我明天陪你骑马一起去,让我也瞧瞧这美丽的东西。””我很乐意。”瑞廉说。,于是第二天他们立刻套上马,飞驰到北部森林,停在王后遇难的那个喷泉附近。德里宁觉得很奇怪,王子为什么偏偏挑中这个地方停留口他们在那儿休息,一直歇到正午:到了正午,德里宁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他生平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就站在喷泉北面,一言不发,只对王子招手,好像要叫王子到她那儿去。她个子高高的,长得很美,光彩照人,裹着一件薄薄的青绿色长外套。王子失魂落魄地盯着她。没想到那女人突然不见了,德里宁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他们俩就此回到凯尔帕拉维尔。德里宁心头总觉得这光彩照人的绿衣女人是魔鬼。德里宁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把这次奇遇报告国王,但又不想做个乱说乱讲、搬弄是非的人,因此他对此事闭口不谈。可是事后他倒但愿自己说了就好了。因为瑞廉王子第二天一个人骑马外出,晚上竟没回来,从那时起不管是在纳尼亚,或是任何邻近地区都没发现他的踪影,连他的马、帽子、斗篷,或任何别的东西也没发现。当时德里宁心里十分痛苦,就去见凯斯宾,说道,”陪下,赶紧把我当作一个大叛徒杀了吧,因为都怪我一声不吭,我害了你的儿子。”于是他把这事告诉国王。凯斯宾听罢抓起一把战斧,对准德里宁勋爵冲过来要杀了他,德里宁就像根木头,一动也不动,等着他一斧砍下来。但国王刚举起斧子,又突然把斧子扔开,叫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王后和儿子,难道我还要失去我的朋友吗?”他搂着德里宁的脖子,拥抱他,两人都哭了,他们的友谊没有破裂。这就是瑞廉的故事。故事说完以后,吉尔说”我敢说那毒蛇和那个女人就是一个人。”“不错,不错,我们的想法跟你二样。”猫头鹰都叫着说。“但我们认为她没杀王子,”格里姆费瑟说,”因为没有骨头…“我们知道她不杀,”斯克罗布说,”阿斯兰告诉波尔,他仍然活着待在什么地方。”“那样更糟,”那最老的猫头鹰说,”那就是说他对她还有点用,她有个反对纳尼亚的险恶阴谋。很久很久以前,北方来了个白女巫,把我们这里都冻成冰天雪地,足有一百年。我们认为这个也是一路货。”“那么好吧,”斯克罗布说,”我和波尔必须去找这位王子。你们能帮助我们吗?”“你们俩有什么线索吗?”格里姆费瑟问。“有,”斯克罗布说,”我们知道自己得上北方去。还有我们得到一个巨人城的废墟去。”一听到这句话,那些猫头鹰喔嗬喔响地叫得更响,还发出换脚、竖起羽毛的声音,接着所有的猫头鹰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它们都解释说,它们为不能陪这两个孩子去寻找失踪的王子是多么遗憾。”你们要在白天赶路,而我们要在晚上。”它们说,”这不行,这不行。”还有一两只猫头鹰又说,连这儿这个倾圮的塔里,也没有刚才开会时那么黑了,而且这次会也开得够长的了。其实只不过提到要去巨人城废墟,那些猫头鹰似乎就泄气了。但格里姆费瑟说:“要是他们想走那条路——到艾丁斯荒原去——我们一定得把他们带到一个沼泽怪那儿去。沼泽怪是惟一能帮这两个孩子大忙的人。”“不错,不错,去吧。”猫头鹰们说。“那么来吧,”格里姆费瑟说,”我带一个。另一个谁来带?这事一定得在今晚办好。”“我愿意去,就到沼泽怪那儿为止。”另一只猫头鹰说。”你准备好了吗?”格里姆费瑟问吉尔。“我想波尔睡着了。”斯克罗布说。5、普德格伦吉尔睡着了。从猫头鹰会议一开始,她就呵欠连天,这会儿她早已睡熟了。她再次被叫醒,心里很不乐意,而且她还发现自己竟在一片漆黑、满是灰尘的钟塔一类的地方的光秃秃的木板上躺着,周围几乎挤满了猫头鹰。当她听到他们还得骑着猫头鹰出发到另外什么地方去——而且,显然不是去睡觉的——心里就更不高兴了。“哦,来吧,波尔,打起精神来。”斯克罗布的声音说,”这毕竟是一次冒险呀。”“我就讨厌冒险。”吉尔发脾气道。不过,她还是答应爬到格里姆费瑟的背上,当它带着她飞进夜空,空气中那股出乎意料的寒意竟使她完全清醒过来(只有一会儿)。月亮已经不见了,也没有星星。在她后面远处,她能看见地面上有一扇亮着灯的窗户,毫无疑问,那窗户就在凯尔帕拉维尔的一座塔楼里。灯光使她渴望回到那间令人愉快的卧室,蜷在床上,望着墙上映着的火光。她把手放在斗篷下,用斗篷紧紧裹住身子。听着黑沉沉的夜空不远处传来两个声音真有点不可思议。斯克罗布和他那只猫头鹰正在说话呢。”听上去他倒不累。”吉尔想口她不明白斯克罗布以前在这个世界里参加过几场轰轰烈烈的冒险活动,纳尼亚的空气已经使他恢复了当初跟随凯斯宾国王去东部海域航海时获得的力量。吉尔只好掐自己身子来保持清醒,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在格里姆费瑟背上打瞌睡,恐怕就会掉下去。等到两只猫头鹰终于结束了它们的飞行,她手脚僵硬地从格里姆费瑟身上爬下来,站到平地上。一股凉飕飕的风迎面吹来,看来他们是在一个没有树木的地方。”喔响,喔嘀I”格里姆费瑟在呼唤,”醒醒吧,普德格伦,醒醒。狮王有要事。”叫了半天没有回音。后来,远处出现了一圈暗淡的灯光,渐渐靠近。随即传来一个声音。“喂,是猫头鹰吗?”它说,”怎么回事?是国王死了?敌人在纳尼亚登陆了?还是发大水了?龙来了?”灯光来到他们身边,这才知道那原来是只大灯笼。她看不清那个拿着灯笼的人。它似乎浑身全是胳臂和腿。两只猫头鹰跟它说话,解释一切,但她太累了,没听他们说什么。当她明白它们在跟自己说再见,就尽量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事后,除此以外,她再也想不起更多的事了,不久,她和斯克罗布就弯腰走进一个低矮的门口,接着(啊呀,谢天谢地)就躺到又柔软又暖和的什么东西上。一个声音说:“到了,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了。你们躺着会又冷又硬,又潮湿,这我不奇怪。很可能一点也睡不着;即使这儿没有雷雨、洪水,这棚屋没倒在我们大家身上,我以前就碰到过这种事。必须随遇而安……”不过话还没说完,她早已熟睡了。第二天早上两个孩子醒得很晚,他们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两只又干燥又暖和的草铺上躺着。阳光从一块三角形的口子照进来。“我们到底在哪儿呀?”吉尔问。“在一个沼泽怪的棚屋里。”尤斯塔斯说。”一个什么?”“一个沼泽怪。别问我它是什么。昨晚我看不见它。我要起来了。我们去看看它吧。”“一个人穿着随身衣服睡觉,醒来感到多别扭呀。”吉尔说着坐了起来。“我正在想起床时不用忙着穿衣服有多妙呢。”尤斯塔斯说。“我看还不用洗脸吧。”吉尔轻蔑地说。但斯克罗布已经起床了,打着呵欠,抖擞精神,爬出了棚屋。吉尔也跟他一模一样。他们在外面看到这儿和他们昨天看见的那一小块纳尼亚大不相同。他们是在一大片平原上,无数水沟把平原分割为无数小岛。这些小岛都覆盖着粗糙的草,四周都是芦苇和灯心草。有的地方是一片片有一英亩大的灯心草草圃。成群的鸟儿不断地在其中起降——有鸭子、鹊、苍莺。周围还看得见许多棚屋星罗棋布的,就像他们昨晚过夜住的一个样儿,不过所有的棚屋之间都拉开相当距离;因为沼泽怪都喜欢单独居住,不受打扰。除了西面和南面几英里以外的森林边缘外,这地方看不见一棵树。往东面看,平坦的沼泽地伸展到地平线附近低矮的沙丘,从那个方向刮来的风带有一股强烈的咸昧,你就知道那边是海了。北面是灰白色的低矮的山丘,处处筑有石头堡垒。其他地方都是平坦的沼泽地。碰到潮湿的晚上,这地方可真闷得慌。如今在朝阳下看看,还有清新的风吹拂着,空中鸟鸣不绝。这儿虽然荒凉却相当美食、清新、干净。孩子们觉得兴致又高了。“不知道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东西上哪儿去了?”吉尔说。“沼泽怪。”斯克罗布说,他知道这个叫法似乎相当得意,”我希望——嗨,那个一定就是它。”这时他们俩都看见它了,在约五十码以外,背对他们坐着钓鱼。起初他们看不清,因为它浑身几乎和沼泽一样颜色,而且它坐着一动也不动。-“我看我们最好去跟它谈一谈。”吉尔说。斯克罗布点点头。他俩都觉得有点儿紧张。他们走近时,那个身影扭过头来,露出一张瘦长脸,面颊凹陷,尖鼻子,嘴唇紧闭,没有胡子。它戴着一顶又高又尖的帽子,就像一座尖塔,还有圈其宽无比的帽檐。披在大耳朵上的头发,要是算得上头发的话,是绿灰色的。而且每根头发都是扁的,而不是圆的,因此更像小芦苇。它的表情很庄重,肤色跟泥巴一样。你立刻就能看出它对生活的态度是很严肃的。“早上好,客人们,”它说,”可是我说‘好',意思并不是说也许不会下雨,或可能下雪啊,有雾啊,打雷啊。我敢说你们一直没睡着吧。”“可我们倒真睡着了。”吉尔说,”我们这一晚过得很好。”“啊,”沼泽怪摇摇头说,”我明白你们能随遇而安。那是对的。你们有教养。学会了对事情要采取乐观态度。”“对不起,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大名。”斯克罗布说。“我叫普德格伦。不过要是你们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两个孩子一边一个在它身边坐下。他们这会儿才看见它的胳臂和腿都很长很长,因此尽管它的身体并不比小矮人大,站起来却比多数人高。它的手指有蹼,像青蛙的爪子,两只在泥浆水里晃荡的脚也有蹼。它穿着土黄色的宽松衣服。“我正想抓几条鲤鱼来做个炖鲤鱼当午饭,”普德格伦说,”可要是我一条也抓不到,也不奇怪。再说你们也不大会像我这样喜欢吃鲤鱼。”“为什么不喜欢?”斯克罗布问。“为什么,虽然我毫不怀疑你们会装得对此毫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要你们喜欢我们这种食品是不合情理的。反正没关系,我在捉鱼的时候,如果你们俩能想法把火生起来——不妨试试看——木柴就在棚屋后面。可能是湿的。你们可以在棚屋里生火,那么所有的烟都会熏到我们眼睛里。你们也可以在外头生火,那么要是下雨,就会把火淋灭了。这是我的51火盒,我想你们不会知道怎么用吧?”"但斯克罗布在上回探险时已经学过这一类事了。两个孩子一起奔回棚屋,找到了木柴(那完全是干的),没费什么事就生起一堆火。于是斯克罗布坐下照顾火堆,吉尔到最近的水沟去洗洗脸——洗得不怎么痛快。洗好后她来照顾火堆,斯克罗布也去洗了一下。两个人都觉得清醒多了,但肚子都很饿了。不一会儿,沼泽怪来了。虽然它估计过一条鲤鱼也捉不到,居然已经捉了十多条,而且已经把鱼皮剥了,洗干净了。它在火上搁了一只大锅,添了柴火,点上了烟斗。沼泽怪抽的是一种十分奇怪、味儿浓的烟草(有人说它们在烟草里搀了泥巴)。两个孩子还注意到普德格伦烟斗里的烟几乎不大往上升,而是从烟斗里一缕缕出来,往下飘,顺着地面像一层薄雾似的飘啊飘的。而且这烟很黑,熏得斯克罗布直咳嗽。“好了,”普德格伦说,”那些鲤鱼要烧很长时间,没烧好你们哪个就会饿昏的。我认识一个小姑娘——不过我还是别告诉你们那个故事的好。你们听了会扫兴的,那种事我绝对不干。因此,为了让你们脑子别尽想肚子饿,我们还是先谈谈我们的计划吧。”“是啊,我们谈谈吧。”吉尔说,”你能帮助我们找到瑞廉王子吗?”"沼泽怪使劲。咂着烟斗,咂得两颊都凹下去,凹成那副样子你怎么也想像不出来。”嗯,我不知道你们称这为帮助。”它说,”我不知道哪个正好能帮这个忙。原因是一年中在这个季节,冬天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往北走不大可能走得很远。而且看趋势,今年冬天来得早。不过你们不必为此垂头丧气。由于会碰到敌人,又要爬山,又要过河,又是迷路,又是几乎没东西可吃,又是脚痛,我们多半不大会注意天气。而且要是我们走不远,成不了什么事,我们也用不着急于回来,不妨再走得远些。”两个孩子都注意到它说”我们”而不是”你们”,两人都同时欢呼起来”你跟我们一起去吗?”“哦,是啊,我当然去啦。干脆一起去,你们懂吗?既然国王已经动身出国了,我看我们再也见不到国王回到纳尼亚了,而且他走的时候咳嗽得很厉害。再说杜鲁普金呢,他老得很快。你们会看见这个夏季大旱之后遇上歉收。要是有什么敌人向我们进攻,我是不会奇怪的。记住我的话好了。”“我们怎么着手呢?”斯克罗布说。“恩”沼泽怪慢吞吞地说,”所有那些去寻找瑞廉王子的人都是从德里宁勋爵看见那个女人的喷泉出发的。他们大多朝北走。因为他们一个也没回来过。我们也说不准他们到底有什么进展。”“我们开头得找到一座巨人城的废墟,”吉尔说,”阿斯兰这么说的。”“我们开头就得找到它吧?”普德格伦说,”我看,不允许只是找找看了?”“当然啦,我就是这个意思,”吉尔说,”然后,等我们找到以后......“是啊,几时才找到呢I”普德格伦冷冰冰地说。”有谁认识这地方在哪儿吗?”斯克罗布问。“我不知道有谁认识,”普德格伦说,”可我决不会说我没听说过那个废墟城。话说回来,你们不必从喷泉出发。你们得穿过艾丁斯荒原。要有的话,那个废墟城就在那儿。但我也朝那个方向走过,跟大多数人走得一样远,可我从来也没到过什么废墟,所以我决不会欺骗你们。”“艾丁斯荒原在哪儿呢?”斯克罗布说“从这儿往北边那儿看,”普德格伦说着用烟斗一指,”看见那些小山和悬崖吗?那儿就是艾丁斯荒原开始的地方。不过和我们这儿还隔着一条河,叫斯力布河。当然,没有桥。”“话虽这么说,我看我们可以蹚水过去。”斯克罗布说。”得,已经有人蹚水去过了。”沼泽怪承认了。“也许我们会在艾丁斯荒原遇见什么人能给我们指路。”吉尔说。“遇见人,你算说对了。”普德格伦说。”那儿住的是什么样的人呢?”她问。“要是你们喜欢他们那一套的话,我也不能说他们按自己那一套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普德格伦回答说。“是啊。但他们是什么呢?”吉尔追问道,”这个地方有这么多奇禽怪兽。我意思是他们是走兽还是飞禽,还是小矮人,还是什么?”沼泽怪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嘘!”它说,”你们不知道吗?我还以为猫头鹰已经告诉你们了呢。他们是巨人呀。”吉尔畏缩了,即使是书本里的巨人,她也从来没喜欢过,而且她有一次做噩梦还看见过一个巨人呢。这时她看见斯克罗布的脸也已经发青了,她暗自想道”我敢说他比我还要害怕昵。”这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勇敢些了。“国王很久以前告诉过我,”斯克罗布说,”那时我跟他一起在海上,他说他在战争中把巨人打得大败而归,而且逼得他们向他进贡。”“那倒一点不假,”普德格伦说,”他们跟我们相安无事没错。只要我们待在斯力布河自己这边,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不过,在他们那边呢,在荒原上——总有个万一。要是我们不接近任何巨人,要是他们没人忘乎所以,而我们又没被他们看见,那很可能走上一大段路。”“听着,”斯克罗布说,他突然发脾气了,人们受了惊很容易发脾气,”我就不相信这件事有你说的一半那么吓人,跟你说的棚屋里的床是硬的、柴是湿的一样没什么可怕。要是这事真的那么希望渺茫,我认为阿斯兰就不会派我们来。”他原以为沼泽怪也会怒气冲冲地回答他,但它只是说:“这种精神很好,斯克罗布。应该这样说话。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们对自己的脾气都要十分小心,要看到我们得一起度过所有的困难时刻。吵架是不行的,你知道吗?不管怎么说,别一开头就吵架。我知道这些探险队通常都是那样结束的:事情还没办成,就五相动刀子,我是不会奇怪的。不过我们避免这一点的时间要能长一点…”“得了,要是你认为这事那么没希望,”斯克罗布插嘴说,”我想你还是待在后面的好。我和波尔可以自己去,对不对,波尔?”“闭嘴,别犯傻了,斯克罗布。”吉尔赶紧说,生怕沼泽怪把他的话当真了。“你别觉得扫兴,波尔,”普德格伦说,”我绝对肯定去的。我可不打算失掉这样一个机会。这对我有好处。人家都说——我是说,其他的沼泽怪都说——我太轻浮,对生活不够严肃。一旦他们说了一遍,就不止说上几千遍。’普德格伦,’他们说,’你实在太爱夸夸其谈,精力过剩。你得懂得生活并不全是油煎青蛙和鲤鱼馅饼。你需要有点事让你清醒一下,我们这么说都是为你好,普德格伦。'他们就是这样说的。眼下就在冬天快开始的时候,上北方走一趟,去找一个大概不在那儿的王子,取道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废墟城——这样一项差使正是我需要的。如果这种事还不能使一个家伙稳定下来,那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说着它搓搓那双像青蛙爪子似的大手,仿佛它是在谈起去参加舞会或看哑剧似的。”现在呢,”它加上一句说,”我们看看那些鲤鱼煮得怎样了。”那道菜端上来时,味道真美极了,两个孩子都吃了双份儿。起初沼泽怪不相信他们真的喜欢吃,后来看他们吃了那么多,它只好相信了。它退而说这些东西可能大大不合他们口味。”对沼泽怪来说是食物,对人类也许就是毒药,我不会奇怪的。”它说。吃完午饭以后他们又喝茶,茶装在铁皮罐里(就像你们看见那些在路上干活的人喝的一样),普德格伦从一个方的黑瓶子里喝了好多口。他请两个孩子喝一点这种饮料,但他们觉得那东西非常难喝。饭后半天时间就都用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的事。普德格伦比起他们来算是最大的,说它将带上三条毯子,里面还包上一大块熏肉。吉尔把吃剩的鳝鱼带上,还有一些饼干和引火盒。斯克罗布就把他和吉尔不穿的斗篷带上。斯克罗布上次跟凯斯宾往东方航行时曾学过一点射箭,所以又带上普德格伦第二把好弓,普德格伦则带着自己最好的那把,可它又说,有风,加上弓弦潮湿,光线不好,手指冰凉,他们俩射中目标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它和斯克罗布都带上剑——斯克罗布把凯尔帕拉维尔宫在他房里专门为他准备的那把剑带来了。可吉尔只能将就带上那把刀算数。他们本来为此还吵了一架,但刚开始吵,沼泽怪就搓着于说,”啊,又来了吧。我就想到了。去探险往往有这种情况。”这么一说他们俩就都住口了。他们三个都早早在棚屋里上了床。这一晚上两个孩子倒真的没睡好。那是因为普德格伦说”你们俩最好想法睡一会儿,我不是说我们大家今晚都睡不着。”说完它立刻解声如雷,接连不断,到吉尔终于睡着后,整晚都梦见路面钻孔机、瀑布,以及隧道里的特别快车。.6、北方的荒原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只见三个孤零零的身影专拣浅滩的地方,踩着踏脚石头过河。斯力布河是一条浅浅的、喧闹的小河,他们到达北岸时,连吉尔也只湿到膝盖以下。前面大约五十码的地方,地面就升高了,荒原就从那里开始,到处地势都陡峭险峻,还有不少峭壁。“我看我们该走那条道?”斯克罗布说着指指左面朝西的地方,那儿有一条小河从荒原穿过一座浅浅的峡谷顺流而下。但沼泽怪摇摇头。“巨人们主要就住在沿着那峡谷边上一带,”它说,”你可以说峡谷就像是他们的一条街。我们最好是一直往前走,即使这地方比较陡一点也没办法。”他们找到一个可以爬上去的地方,大约十分钟以后,大家就站在山坡顶上喘气了。他们回头向纳尼亚的谷地怀念地瞧了一眼,就转身面向北方。放眼望去,只见渺无人迹的广阔荒原绵延不绝。他们左边的地面岩石重叠。吉尔想那一定是巨人的峡谷边上,她不大想往那边看。他们就此出发了。这儿的土地走起路来很舒服,又松又软,整天都有淡淡的冬天的阳光。他们越深入荒原,那份荒凉感越厉害:听得见红嘴鸥鸣叫,偶尔也看得见一只鹰。中午前他们停下来休息,在一条小河边的一个小水坑里喝了点水。吉尔开始觉得她终究还是喜欢探险的,就这样说了出来。“我们还没有经历什么险情呢。”沼泽怪说。第一次休息以后——就像学校里早上休息过后,或是铁路旅行中换车后那样——走起路来跟以前就大不一样了。他们重新上路时,吉尔注意到峡谷的岩边越来越近。而且比起刚才那些岩石,这些岩石高高低低,更加垂直。事实上,这些岩石就像一座座小小的岩塔。这些形状多有趣啊。“我确信,”吉尔想道,”凡是写巨人的故事都可能来源于那些有趣的岩石。要是你在天快黑的时候上这儿来,很容易把那些一堆堆的石头当做巨人。瞧瞧那一块,嗨!你几乎可以想像那顶上的一块就是一个脑袋。虽然这脑袋太大了些,跟身体不相称,但是对丑陋的巨人来说就够好的了。还有那些浓密的东西——我猜实际上那些是石南和鸟窝吧——就当成头发和胡子也不错。还有一边高出一块的很像是耳朵。这耳朵大得吓人,不过我敢说巨人和象一样都会有大耳朵。还有——哦——哦I”她的血冻结了。那东西动起来了。原来是个真正的巨人。一点没错;她已经看见他扭过头来了。她看见那张又大又蠢、鼓起腮帮子的脸。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巨人,不是岩石。他们大约有四五十个,排成一排,显然是站在峡谷底层,手拐儿搁在峡谷边上,就像人们靠墙站着一样——像懒洋洋的男人早晨吃完早饭时那副模样。“一直往前走。”普德格伦悄声说。它也注意到他们了。“别朝他们看。不管你做什么,别跑。他们马上会来追我们的。”他们就这样继续往前走,装作没看见那些巨人。正像走过一幢有恶狗的屋子的大门那样,只是更吓人。那儿有好几十个这种巨人。他们看来既不生气也不和气,也不对什么流露出一点兴趣。没有迹象表明他们看见了这些行人。接着——飕——飕——飕——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投向空中,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掉在他们前面大约二十步的地方。再接着——咚!——第二块掉在他们身后二十英尺的地方。“他们是对准我们扔的吗?”斯克罗布问。“不,要是他们对准我们,我们反而安全多了。他们是想掷那个——右边那个石堆。他们掷不中的,你们知道吗?那儿够安全的,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其糟无比的投手。天好时他们大多玩掷石头打靶,凭他们那点聪明只懂这种游戏。”那段时间真可怕,那排巨人似乎长得没完没了,他们一直不停地掷石头,有几块落在很近的地方。除了真正的危险,看看他们的脸,听听他们的声音也够吓人的。吉尔尽量不去看他们。过了大约二十五分钟,巨人们显然吵起来了。掷石头这才结束,但吵架的巨人离他们还不到一英里,这件事可不愉快。他们大发雷霆,互相嘲笑,用的都是没意思的字眼,一个字足足有二十来个音节。他们发脾气时唾沫四溅,叽里咕噜,一跳八丈高,跳一跳就像扔炸弹似的震撼着大地。他们彼此用笨重的大石槌敲打对方的头,但因为他们的脑壳实在太硬,石槌敲下去就再弹开,这时那敲槌子的怪物会扔下槌子,痛得大吼大叫,因为槌子弄痛了他的手指。不过他实在太笨,一分钟以后他又干起同样的事了。这最终倒是件好事,因为玩了一小时,所有的巨人都痛得坐下哭了起来。等他们坐下后,他们的脑袋就在峡谷边缘以下,就看不见他们了。但吉尔还听得见他们像大娃娃似的哇啦哇啦,大哭大叫,即使那地方已在他们后面一英里以外,也还是听得见。那天晚上,他们就在光秃秃的荒原上露营,普德格伦做给两个孩子看,怎样背靠背睡,充分利用毯子(背靠背睡,彼此都暖和,而且那样身子上面就可以有两条毯子盖着)。但即使如此仍然是寒气逼人,而且地面硬邦邦,粗糙不平。沼泽怪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想想今后再往北走还要冷得多,他们就会感到舒服一点,不过这话一点也没让他们振作起来。他们在艾丁斯荒原走了好多天,省下熏肉,主要以荒原上野禽为生(当然不是会说话的鸟禽),那都是尤斯塔斯和沼泽怪打来的。吉尔挺妒忌尤斯塔斯会射箭,他当初跟凯斯宾国王航行途中学到了这一手。因为荒原上有数不清的小溪,他们倒一点也不缺水喝。吉尔心想,书里写人们靠打野物为生,从来就没告诉你,把那些死鸟拔毛,洗净是件多臭多脏,多耗时费力的活儿,而且弄得你手指冰冷。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大碰见巨人。有一个巨人看见他们了,但他只是大笑了一阵,就噔噔噔地走开,去忙自己的事了。大约第十天,他们到了一个地形变化的地方。他们来到荒原北部边缘,俯临一片陡峭的长坡,一直通向一片不同的、更可怕的土地。山坡底下就是悬崖,只见那边高山重叠,茫茫一片,黑沉沉的峭壁,乱石丛生的山谷,幽谷又深又狭,看不见底。几条河从回声隆隆的峡谷里倾泻而出,冲入漆黑的深渊。不用说,还是普德格伦,指出更远的山坡上有点儿雪。“不过山坡北面的雪会更多,这我不会奇怪。”它又加了一句。他们费了好长时间才到达山坡脚下,他们到了那里就从悬崖上往下看,只见有条河从西向东奔流而过。河流两岸远近都是峭壁,河水碧绿,没有太阳,到处是险滩、瀑布。咆哮的河水震撼着大地,连他们站的地方也在震动。“值得高兴的是,”普德格伦说,”要是我们下悬崖摔断了脖子,那我们就不至于淹死在河里。”“那个怎么样?”斯克罗布突然说,一面指着他们左面河的上流。于是大家都往那边看,瞧见了他们决没有料想到的东西——一座桥。这座桥真是鬼斧神工!是一座其大无比的单拱桥,横跨峡谷,从那边悬崖顶上通往这边的悬崖顶上,而且桥拱顶端耸立在两边悬崖顶部上空,就像圣保罗教堂的圆屋顶耸立在街道上空一样。“咦,这一定是座巨人桥吧!”吉尔说。“或者说八成是座巫师桥,”普德格伦说,”我们在这种地方得留神有没有魔法。我认为这是个陷阱。等我们走到桥当中,桥就会成为雾,化掉。”“啊呀,看在老天分上,别那么煞风景了。”斯克罗布说。”这桥干吗不该是一座正儿八经的桥呢?”“你想想,我们见到的那些巨人有头脑造这么个东西吗?”普德格伦说。“但这桥会不会是别种巨人造的呢?”吉尔说,”我意思是说,生活在几百年前的巨人们造的,那些巨人比现代这种聪明得多。可能就是建造我们正在寻找的巨人城的那种巨人造的。而那样一来就说明我们这一路走对了——老桥通往老城嘛。”“你倒真是神机妙算,波尔,”斯克罗布说,”一定是那么回事。来吧。”于是他们转身向桥走去。他们走到桥边,只见那座桥的确够结实的。那一块块石头都有史前巨石群①的石头那么大,而且当初一定是由能工巧匠切割成方块的,然而现在都已裂痕累累了。桥栏上以前显然满是富丽的雕刻,如今还留有一些痕迹,残破的脸部和形态,有巨人,有牛头怪,有大乌贼鱼,有娱蛤,还有一些可怕的神像。普德格伦虽然对这座桥还不放心,但他答应跟两个孩子一起过桥。爬上桥顶的路又长又难走。好多地方的大石块都掉了,留下一道道吓人的裂口,从裂口往下看,只见几千英尺以下的河里浪花四溅。他们看见一只鹰从他们脚下飞过。而且他们越往上走就越冷,风吹得他们几乎站也站不稳,似乎桥都在摇晃。他们到了桥顶,才能往下看远处的桥坡,只见有条看上去像是古代巨人的大路的遗迹从他们面前伸展开去,直至群山腹地。路面好多石头都没有了,残留的石头之间是大片大片的野草。在这条古道上有两个正常身材的成人正骑马向他们驰来。“走啊。往他们那儿走,”普德格伦说,”凡是在这种地方遇到的人都可能不是敌人,但我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害怕了。”①英国索尔兹伯里平原上。他们刚下桥,踏在草地上,那两个陌生人已经近在眼前。一个是骑士,穿着全副盔甲,面罩也拉下来。他的盔甲和马都是黑色的。他的盾上没有纹章,矛上也没有小旗①另一个是位夫人,骑着匹白马,那马真可爱,你恨不得马上就去亲亲它鼻子,给它一块糖吃。而那位夫人骑的是女鞍,侧坐在马上,穿了一件绿得耀眼的长衣服,就更可爱了。“你们好,旅——旅——客们。”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最可爱的鸟儿在唱歌,拖长的颤音听了让人高兴,”你们当中有人是特地来这片荒原的小旅客吧。”“那倒不一定,夫人。”普德格伦生硬地说,留神提防着。①英国古代骑士盾牌上应有贵族家庭的纹章,矛上有小旗也是一种爵位的象征。“我们在找巨人城的废墟。”吉尔说。“城的废——废墟?”那夫人说,”你们要找的倒是一个古怪的地方。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们得…”吉尔开口说,但普德格伦打断了她。“请原谅,夫人。但我们不认识你和你这位朋友——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吧?——而你也不认识我们。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宁可在陌生人前面不谈自己的事情。你看很快就要下雨了吧?”夫人笑了,笑声要多圆润有多圆润,要多动听有多动听。”好了,孩子们,”她说,”你们有一个聪明、庄重的老向导陪着,虽然他守口如瓶,我还是不怪他,但我倒愿意随便谈谈我的看法。我经常听到巨人城废墟这个名字,但从来没遇见过任何人告诉我上那儿去的路。这条路是通往哈方镇和城堡的,那儿住着斯文的巨人。他们性格温和,举止文明,处世谨慎,待人有礼,而艾丁斯荒原那些巨人却是愚蠢、凶残、野蛮,而且兽性十足。虽然你们在哈方能不能打听到城市废墟的消息还不一定,但你们肯定会找到舒服的住处和好客的主人。你们聪明的话可以在那儿过冬,要不然,至少住上一段日子,放松一下,恢复体力。那儿可以洗蒸汽澡,可以睡软和的床,过得心情愉快;还有烘的烤的,甜的辣的,一天供应四顿。”“哇I”斯克罗布叫道,”那太棒了。想想看,又有床睡了!”“是啊,而且还可以洗热水澡,”吉尔说,”你想他们会留我们住下吗?你瞧,我们可不认识他们。”“只要对他们说,”那夫人回答说,”绿衣夫人派你们代为向他们致敬,而且给秋季盛宴送来两个白嫩的南方孩子。”“哦,谢谢你,多谢了。”吉尔和斯克罗布说。“但得留心,”夫人说,”无论你们哪天到达哈方,上门可别太晚。因为他们中午过后几小时就关大门。那是城堡的风俗,一旦他们上了门问,别人怎么敲门他们也不开的。,,两个孩子眼睛发亮,再次谢了她,那夫人向他们挥挥手。沼泽怪脱下尖帽子,姿势僵硬地鞠了个躬。于是那一声不吭的骑士和夫人就骑着马走上桥坡,扬起一阵嘚嘚蹄声。“好吧,”普德格伦说,”我真想知道她从哪儿来,上哪儿去。巨人国荒原上决不会遇到她这种人吧?我敢肯定,她不怀好意。”“哎,胡说,”斯克罗布说,”我认为她这人好极了。一想起热饭热菜,还有暖和的房间。我真希望到哈方这条路不远。”“我也这么想,”吉尔说,”而且她还穿了件极美的衣服。还有那匹马!”“虽然这样,”普德格伦说,”可我还是希望对她了解得多一点。”“我正打算问问她自己的事,”吉尔说,”但你不肯告诉她我们的事,我又怎么能问她呢?”“是啊,”斯克罗布说,”还有你干吗那么生硬,大煞风景,难道你不喜欢他们?”“他们?”沼泽怪说,”他们是谁?我可只看见一个。”“你没看见那骑士?”吉尔问。“我看见一套盔甲,”普德格伦说,”他干吗不说话?”“我想他是害羞吧,”吉尔说,”或许他只想看着她,听着她可爱的声音。我敢说我要是他,也会那样的。”“我真想知道,”普德格伦说,”你们抬起那头盔的面罩会真正看到什么。”“见鬼,”斯克罗布说,”想想那盔甲的形状!除了人以外还能有什么呀?”“是骨骷髅该怎么说呢?”沼泽怪装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讨厌相问。”要不然,”它又加了一句说,”什么都没有。我意思是你们什么也看不见。是个隐身人。”“说真的,普德格伦,”吉尔说着打了个哆嗦,”你心里真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你对他们怎么想的啊?”“啊呀,去他的想法吧!”斯克罗布说,”它老是往坏里想,结果总是错的。我们还是想想那些斯文的巨人,赶快去哈方吧。我要知道那条路有多远就好了。”这下子普德格伦预见到的争吵几乎头一回闹开了。倒不是说吉尔和斯克罗布之间以前没有吵闹、斗嘴什么的,但这回可是头一回当真谈不到一块儿了。普德格伦根本不愿意大家上哈方去。它说它不知道巨人所谓的举止斯文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阿斯兰的指示里也没提起到巨人那儿去,斯文不斯文都没提。另一方面,两个孩子已经厌倦了凤里来,雨里去,在篝火上烤皮包骨的野禽,睡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这种生活,下定决心要去寻找斯文的巨人。最后,普德格伦只好同意去了,但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绝对保证,没有它的准许,不得告诉斯文的巨人,他们是从纳尼亚来的,也不能说他们在找寻瑞廉王子。他们向它做出保证后,才继续往前走。跟那位夫人谈过话后,有两个方面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第一,走的地方更难走,那条路直通望不见尽头的峡谷,山谷下面老有凛冽的北风刮在他们脸上。不像以前在荒原时那样,没有木柴可以用来烧火,也没有好好的小洞穴可以宿营,而且地上全是石头,白天走路使你脚痛,晚上睡觉使你全身都痛。第二,不管那夫人告诉两个孩子哈方的事出于什么用意,实际上对他们反而起了坏作用。他们一心只想到床铺、洗澡和热饭热菜,想到屋里该有多舒服,别的什么都不想。如今,他们从来不谈起阿斯兰,甚至对失踪的王子也绝口不提。吉尔也放弃了她每天早晚暗自背诵指示的习惯。开头,她对自己说,我太累了,可是她很快就把这事完全抛在脑后。你可能以为他们想到在哈方可以过得愉快,心里就会高兴一点,其实这反而使他们更为自己难过,他们彼此之间也好,对普德格伦也好,都变得更暴躁,容易上火。最后,有一天下午,他们一路走过的峡谷到了一个地方豁然开阔,两边还出现了暗沉沉的拟树林。他们往前看,只见自己已经穿过了群山。前面是一片满目荒凉、岩石丛生的平原,平原外,远处的群山山顶上都有积雪。但就在他们和远处的群山之间有一座小山头,山顶虽然参差不齐,地势还比较平坦。“看哪!看哪I”吉尔叫道,指着平原对面。暮色苍茫中,在那座平坦的小山的另一边,大家看见了灯光。灯光!不是月光,不是火光,而是一排亮着灯光的窗户,普普通通,令人宽慰。如果你从来没去过荒野,不曾几个星期日日夜夜待在荒野里,你就难以了解他们的心情。“哈方I”斯克罗布和吉尔叫了起来,声音又高兴又激动。”哈方!”普德格伦也说了一遍,声音单调,阴郁。但它又说,”嗨!野鹅!”并立刻拿起了弓。它打中了二只大肥鹅。当天想要到达哈方,已经太晚了。但他们吃了一顿热的,还生了一堆火。这天晚上开头倒比以往这一个多星期都暖和得多。火灭了以后,夜里变得寒意刺骨,等他们第二天早上醒来,毯子全都是霜,冻得硬邦邦的。“没关系I”吉尔一面说着一面顿脚,”今晚就洗上热水澡啦!”7、小山上奇怪的壕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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