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愉快的青年男女,没有哪一个不是盛赞金第先生,简直把他捧上了天。国王命令爱米莉亚接下去讲一个故事,爱米莉亚胸有成竹,仿佛早已作好准备,开始说道:温雅的小姐们,金第先生的慷慨大度,实在是谁也不能否认,可是,如果谁认为他这种豪举是绝无仅有,那我倒很容易举出反证。诸位听了我这个短短的故事,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弗留里这个国家,虽然气候寒冷,却是山明水秀,景色绝佳。那里有个城市,名叫乌丁,这城里从前出过一个美丽的贵妇人,名叫狄安瑙拉,她的丈夫吉尔贝托是当地的一位豪绅,为人很是风流潇洒。她因为长得美貌。给一位名叫安萨多·格拉登斯的爵爷爱上了。他地位既高,骁勇过人,为人又殷勤多礼,所以远近闻名。他因为热爱这位夫人,想尽了办法去博取她的欢心,情书也不知写了多少,可是都是枉费心机。后来那位夫人见他这么纠缠不清,实在有些讨厌了。无奈尽管她一次次拒绝,他还是不肯死心,依旧在爱她,求她;她便决心向他提出一个离奇的要求,叫他知难而退;因此有一天,她就对那个经常替他作说客的妇人说道:“好大娘,你一再对我说过,安萨多先生爱我胜于一切;他曾经送给我多少宝贵的礼物,我都叫他自己留着受用,因为我决不会见了他的财物就动心,而去爱上他,满足他的心愿上;不过,如果我能够相信他当真是象你所说的那么爱我,那我一定会爱上他,叫他称心如愿。我现在只求他一件事,他倘若办得到,我才能相信他是真的爱我,那我自然也愿意听他吩咐。”那女人说:“那么夫人对他有什么要求呢?”夫人说:“我的意思是这样,下个月就是正月,我要他在这城市附近开辟一座花园,园里要象五月里一样,长满了红花绿草,还要有葱郁的树木;如果他办不到,那么就请他再也不要打发你或是任何人到我这里来了;倘若他还是纠缠不清,我就不会再替他在我丈夫和我家里人面前保守秘密了,我一定要把这事情告诉他们,叫他们把他撵走。”安萨多听了那位夫人的要求和许诺,觉得实在是个难题,几乎不可能办到,也明知那位夫人提出这个要求,无非是叫他死了这条心,可是他依然要想尽办法试一试。他于是到处去打听,是否有人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替他出个主意,想个办法。最后他果然找到了一个魔术师,答应用魔术替他办到这件事,只要他肯给以重酬。安萨多岂有不愿之理,所以立即答应,然后高高兴兴地等待着指定的日子来到。到了那天,天气严寒,遍地冰雪。在新年的前夜,那个魔术师选择了城郊的一块草地施展魔术,据当时一些亲眼看见的人说,第二天早上那里居然出现了一座美丽无比的花园,园里草木葱茏,还结满了各色各样的果子。安萨多先生看得高兴极了,连忙采了几种最美丽的花,最好的水果,悄悄送去献给那位夫人,还邀请她赶快来欣赏她所要求的花园,也好知道他究竟爱她爱到如何地步,又向她提起她自己许下的庄严诺言,她既是个讲信义的夫人,就得设法践约了。那夫人早已听人家纷纷说起那个奇迹似的花园,一会儿又看见送来了鲜花水果,很有些悔诺之意。她虽然悔恨,可还是存着极大的好奇心,想要去看看那些奇迹,便和城里其他几位夫人一同去观赏那座花园。她见了之后,赞不绝口,又惊异不置,等到回得家来,想起了自己这一下非得践约不可了,真是说不出的悲伤。她因为心事重重,免不了流露出一些形迹,她丈夫看见了,就再三询问她是何原因。起初她因为此事实在难以启齿,一言不发,后来被逼不过,只得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她丈夫和盘托出。吉尔贝托听了,先是非常气愤,后来再一想,他妻子这种用心完全是纯洁的,便按下了气愤,说道:“狄安瑙拉,一个谨慎而贞洁的女人,根本就不要去理睬那些牵线的人,更不应该拿自己的贞洁去跟人家讲条件。对于一个堕入情网的男人来说。一旦把这些话听进耳里,记在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远非人们所想象得到的力量,天大的难事也能办得到。你去听那些牵线的人的话,这就是一个大错;以后又提出条件,那更是错上加错。不过我知道你的动机是纯正的。为了解除你自己的诺言所加给你身上的束缚,我姑且允许你做一次任何男人也难以答应的事;这也是为了生怕安萨多受了你的欺骗,会叫那个魔木师来加害于我们。我看你势必到他那里去一次,如果能设法履行你的诺言,而又不损害你的贞操,固然是好,万一不能保全贞操,那也只得失身一次于他,只要不把灵魂输给他就是了。”他妻子听了他的话,痛哭流涕,怎么样也不肯接受他这份宽大的情意。可是不管她怎样表白,他非要她这样做不可。于是第二天天一亮,他妻子起来胡乱打扮了一下,就带了一个贴身侍女,由两个仆人在前面引路,去到安萨多先生家里。安萨多听到意中人来了,大为惊异,马上把那个魔术师请来,跟他说道:“你瞧,你的高明的本领给我带来了多么珍贵的宝贝啊!”接着他就走出去迎接那位夫人,极其恭敬得体,没有流露出一点轻薄。于是三人一同走进一间华丽的内室,室内生着一大盆火。安萨多先生让她坐定之后,就说:“夫人,我爱你爱了这么久,如果我这一份爱情还值得你给我一点报答的话,那么,我请求你告诉我一声,你这么早赶到我这儿来,而且带了这些人来,是为了什么事?想来你不致于不屑回答吧。”夫人满面羞惭,眼泪汪汪地回答道:“大爷,我来到这里,既不是为了爱你,也不是为了有约在先,迫不得已;而是我丈夫命令我到这儿来的。你虽然用情不正,他却体念你为我费尽心机,因此也顾不得我和他自己的名誉,打发我到这里来了。我奉了他的命令而来,准备让你这一次得到满足。”安萨多刚才一见她进来,已是十分惊异,如今听了她这番话,更是惊异不置。吉尔贝托宏大的气量使他大为感动,他本来的满腹欲念都化作了一腔同情,说道:“夫人,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既是你丈夫这样顾念我对你的爱情,若是我再玷污他的名誉,那实在是天主所不能容忍的。我现在要把你当作亲姐妹一般,留你在这儿待一阵,你爱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只希望你代我好生谢谢你的丈夫,还请你从今以后把我看作你的兄弟,你的仆人。”夫人听了这话,喜不自胜,立即说道:“我凭你以前的高尚的行为,断定今天来到府上,不会有什么意外,一定会得到你的宽恕;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说完,她就告辞回家,安萨多还派了好些人一路护送。回到家里,她把这一切情形都告诉了她丈夫吉尔贝托,他从此果然和安萨多结成了极其亲密的朋友。再说那位魔术师,安萨多把酬金如数给他,他因为看见吉尔贝托居然有那种雅量,并不计较人家看上了他的妻子;而安萨多对自己的意中人也居然那样大度,他便说道:“我看见吉尔贝托先生慷慨到竟连自己的名誉也在所不惜,你连自己的爱情也可以舍弃,倘若我连几个酬金还舍不得放弃,那真是上天所万难容忍了!我知道这笔钱对你是大有用处的,所以我希望还是由你留着吧。”安萨多先生觉得不好意思,再三请他把钱拿去,至少也得拿一部分,可是他哪里肯收?三天以后,魔术师把那座花园撤掉,接着就告辞而去。安萨多祝天主降福于他。从此安萨多完全打消了对那位夫人的淫念,只是对她怀着一种正当的敬爱。可爱的小姐们,你们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金第固然让他的情人归于她原来的丈夫,但是当初他的情人可说已经死了,那时候,他本已绝望,感情也冷淡了;而安萨多则是好容易把自己追求了好久的意中人弄到手,当时他的热情只有比以往更为炽热,燃起了新的希望,可是他竟然慷慨大度,抑制了淫欲;这两件事比起来,哪一件更值得我们赞美呢?如果有人认为这两件慷慨行为能够相提并论,那在我看来,未免太可笑了吧。-上一页 故事第六国王查理年老痴情,爱上一位少女,后来自惭不该如此,遂作主把那少女姐妹俩很体面地许配出去。小姐们听了关于狄安瑙拉的爱情故事,纷纷争论不已,断不定吉尔贝托、安萨多和那个魔术师三个人之间,究竟是谁最慷慨。这些争论,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一一细说了,免得多费笔墨。国王让大家争论了一阵以后,就望望菲亚美达,吩咐她讲一个故事,以便结束这场争论。菲亚美达毫不迟疑地开始说道:高贵的小姐们,我始终觉得,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讲故事,应该阐述得周全,免得让人抓住细枝末节,引起争论。争论原是追求学问的学者们的事情,至于我们这些连纺纱织布还忙不过来的女人,怎么配去争论呢?我脑子里本来也有一个题意不明的故事,可是看到诸位对于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争论不下,所以暂且不说这个故事,而另说一个,这故事说的不是等闲之辈,而是说一个英明的国王怎样做了一件有骑士风度的事,保全了自己的荣誉。想必人人都听到过查理第一这个国王,由于他雄才大略,尤其是后来战胜国王曼夫莱,终于把保皇党人赶出佛罗伦萨,使教皇党人回到该城。于是有个名叫纳瑞·德里·乌贝第的骑士带领家眷、收拾细软什物,离开了这座城,打算在查理王的领域中找个容身之处,便来到卡斯台拉迈·第·斯塔比亚。他在这里买了一块地。离开当地居民的住宅有一箭之地,四面全是橄榄树、胡桃树和栗树。他在这块地上建筑了一所富丽堂皇的住宅,住宅前面还设计了一座赏心悦目的花园,园内流水潺潺,他就在花园当中挖掘了一个佛罗伦萨式的鱼池,式样美观,水清见底,池里养着好多鱼。他每天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一心只在园艺上,想把花园布置得一天比一天美丽;后来查理国王来到卡斯台拉迈避暑,听到纳瑞的花园这般美丽,很想观赏一下。但是一听到这花园主人的名字,原是属于自己的敌党,觉得应该先和他攀个交情,便派人去跟纳瑞说,他和他的四个大臣打算在那天晚上到他花园里去吃晚饭。纳瑞感到非常荣幸,便大事准备,又与家人安排了隆重的仪式,欢天喜地地在花园里接驾。国王把纳瑞的花园、住宅一一参观赞赏之后,便洗手用饭。酒座设在鱼池旁边,他吩咐纳瑞和随驾同来的葛·德·蒙福特伯爵坐在他两旁,又吩咐同来的其他三个臣僚照着主人家的安排,在一旁侍候。一会儿美酒佳肴端上桌来,极其豪华,也侍候得十分周到,毫无忙乱喧嚣之声,国王赞赏不已。他一面愉快地宴饮,一面欣赏着这幽静的环境,忽然有两位十五岁模样的少女走进花园。卷曲的发丝好象金丝一般,松松地披散着,头上都戴着长春花编织的花圈。她们都长得娇丽非凡,简直象天仙一般;穿着雪白的细夏布衣服,上半身紧贴着肌肤,从腰部以下就象裙子一般散开着,直拖到地上。头一个进来的,左边肩膀上搭着两副鱼网,右手拿着一根长竿;跟在后面的那一个,左肩扛着一只煎锅,腋下夹着一捆木柴,左手拿着一个三脚架,右手拿着一瓶油,一个点亮着的火炬。国王看见这两个少女,大为惊异,便耐心等着,看她们要做些什么。两位小姐羞羞怯怯地来到国王跟前,面上带着红晕,对他行了一礼。接着,拿煎锅的一个姑娘便将煎锅和其他什物放在池畔,又从另一个手里接过那根长竿,然后两人都下了池塘,池水深及胸部。一会儿工夫,纳瑞的一个佣人轻手轻脚地把煎锅放在三脚架上,在架下烧起火来,又在锅里倒了些油,等着两位小姐把鱼摔过来。她们两人在池塘里,一个拿好长竿在鱼儿们藏身的地方捣来捣去,另一个拿着鱼网站在那里等着。国王在席上凝神细看,见她们没多久就捉了许多鱼,满心欢喜。她们都照着事先所听到的吩咐,把那些新鲜活跳的鱼儿摔给那个佣人,佣人一一投入煎锅。后来她们又拣了几条最好的,摔到国王和他的臣僚等宴饮的那张桌子上。鱼儿在桌子上乱蹦乱跳,国王见了好不高兴,顺手拿起几条,打趣地摔回给她们。他们这样玩乐了一阵,佣人已经把鱼烹好,端到国王面前,这与其说是什么美味珍馐,还不如说是纳瑞安排的一项雅兴。那两位小姐看看鱼捉够了,也烹调好了,就走上岸来。水淋淋的细白夏布衣裳紧贴在身上,使她们秀丽的肌肤好象全都露了出来一般。她们羞羞答答地走过国王面前,回到屋子里去。国王、公爵,以及在场侍候的那些人,都把眼睛盯住在她们身上,没有哪一个不在心里盛赞她们长得美丽窈窕,仪态万方。尤其是国王,等她们一走出池塘,一双眼睛就不停地在她们身上打转,直看得心醉神迷,这时即使谁拿一根针戳他一下,他也决不会叫痛的。他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谁家千金,只是越想越出神,恨不得去巴结巴结她们才好,直等到他觉得,如果他不留点儿神,难免要堕入情网了。再说,这两位小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喜欢哪一位。他思量了一会儿,就转过身去问纳瑞,这一对姑娘是谁家女儿,纳瑞回答道:“王上,这是我的两个双生女,一个叫做美人儿金妮芙拉,一个叫金发伊淑塔。”国王连声赞赏,又说她们应该出嫁了,纳瑞只是推托说他目前还力不从心。转眼晚餐吃罢,就剩下一道水果了;只见那两位小姐穿了华丽的绸袍,手里捧着两大银盆的应时鲜果端上桌来,放在国王面前。然后,她们就走到一旁,唱着一支小调,开头两句是这样的:啊,爱神,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我来到了——这清脆美妙的歌声叫国王听得出了神,不禁疑是天宫里的仙女下凡歌唱了。唱完以后,她们就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国王告退,国王虽是恋恋不舍,也只得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允许她们离开。吃完晚饭,国王和侍从人等上了马,辞别了纳瑞,回到王宫,一路上谈东说西,没有住口。他压抑着满怀的激情,不流露出来,可是他尽管国政繁冗,日理万机,却忘不了美人儿金妮芙拉,而且心里还同时在爱着那位和她面貌相似的姐妹;他为这些儿女私情弄得神魂颠倒,简直想不到别的事情上去。他编造了各色各样的借口,和纳瑞过从甚密,常常去参观他的花园,目的是要看看金妮芙拉。最后,他再也受不住这相思的熬煎。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平息自己的情火,而且觉得一位小姐还不够,要把那两位小姐同时娶来,于是就向葛伯爵说明了自己的相思和打算。伯爵原是个正派人,听了这话就说道:“主公,我听了你这番话,非常惊异;尤其因为我是从小跟你在一起长大的,比谁都了解你的为人。在你年青的时候。爱情本当更容易缠住你,你却从来不曾为儿女之情烦过神;如今你老也老了,倒反而为这种事情神魂颠倒,我觉得真算得是一个奇迹。我实在有责任向你进一句逆耳的忠言:你现在处在一个刚刚征服的国土中,干戈甫定,民情陌生,阴谋叛变,防不胜防,国家大事处处要你烦心,连安安稳稳坐下来透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哪里抽得出闲空工夫去谈情说爱呢?“这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应做的事,而是糊涂后生的轻薄行径。那位老先生在他自己家里想尽办法款待你,还叫那一对双生女儿几乎裸着身子在你面前出现,向你表示尊敬,这足以说明他的一片忠心,把你看作一个人君,而不是看作一只贪心的狼,不料你却要把那两姐妹双双娶来,这成什么体统?再说,难道你一下子就忘了,不正是因为曼夫莱荒淫无度,才使你有机会趁虚而入,攻破这个国家吗?纳瑞先生尽心侍候你,而你却反过来夺去了他的荣誉、希望和安慰,那真可算是忘恩负义到极点了。你若对他忘恩负义,岂不是永生永世都要受到人们的指责吗?你若果真做出这种事情来,人家会把你看成怎样的一个君王?也许你还会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辩护道:‘我所以这样做,只因为他是个保皇党人。’我试问你:不管他是哪一个党派的人,既然逃到你的领域里来求你保护,你却这样欺凌他,这也能算是帝王之道吗?陛下,请听我再进一言:你征服了曼夫莱,固然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伟业,可是,你若能征服你自己,那才是更大的光荣;你身为人君,若是自身不正,哪能正人?所以你首先必须克制这种邪念,不要使光荣的事业上留下这样一个污点。”这一席话叫国王听得良心上很是过意不去,觉得句句都是良言,因此益发难受;他长叹了几声,说道:“伯爵,你说得对极了:一个经过锻炼的战士制敌取胜,实在不是什么难事,难倒难在克制自己的邪念;不过,纵使这种克制功夫需要百折不挠的毅力,艰难万分,但是多亏你一席话点化了我,保管不出数日,我就能象征服敌人似的征服我自己,空口无凭,你等着看我的行动好了。”国王说过这话,没有几天,就回到那不勒斯去。他这次离去,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机会做出不光彩的事情来,另方面也是为了报答纳瑞的厚谊,把他的两个女儿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许配出去,尽管他热恋着这两位小姐,实在舍不得让人占去。他先征得纳瑞的同意,给了他两个女儿豪华的嫁妆,把美人儿金妮芙拉许配于马费奥·达·帕利济,把金发伊淑塔许配于圭列摩·台拉·马尼亚,两位都是高贵的骑士,而且都是男爵。国王办完这件事之后,就无限伤心地动身到阿普利亚去,留下功夫克制自己的情欲,斩断千丝万缕的情丝,清心寡欲地过了一辈子。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堂堂的君王把两位小姐嫁出去,原算不得一回事,我也赞同这种说法。可是我觉得,一个堕入了情网的国王,能够把自己心爱的姑娘许配于人,连她的花儿叶儿碰都不碰一下,这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这样看来,这位慷慨大度的国王既堂皇地报答了纳瑞,又光明正大地对他自己心爱的姑娘表示了敬意,而且毅然决然地克服了自己的情欲。-上一页 故事第七国王彼得听得一个民间少女热爱他,连忙去安慰哪位害相思的姑娘,把她许配给一个高贵的青年,自己只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终生做她的骑士。菲亚美达的故事讲完了,人人都连声赞美国王查理的自制和慷慨,只有一位小姐,因为是个保皇党,所以没有赞扬他。接下去是潘比妮亚遵照国王的吩咐,讲述故事:可敬的小姐们,你们对于国王查理的赞扬,凡是明白事理的人都不会提出异议,除非有人为了别的原因,对他怀有恶感,那又当别论。我现在想起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国王查理的一个敌人对待我们佛罗伦萨一位小姐的恩德;这故事也和刚才那个一样值得赞扬,所以我很高兴讲给大家听听。当法国人被逐出西西里岛的时候,帕勒摩地方住着一个佛罗伦萨籍的药剂师,他名叫贝那多·普契尼,家道富裕。他有一个独生女儿,长得很美,已到了出嫁的年龄。那时阿拉贡的彼得做了那个岛上的君主,和他的臣僚在帕勒摩举行欢宴,并且照着卡达鲁尼亚的风习竞技比武,凑巧贝那多的女儿丽莎这天正和几位姐妹在窗口闲眺,猛见国王在赛马场上驰骋,不由得对他十分倾心,一双眼睛便舍不得离开他身上。君臣们宴罢人散之后,丽莎待在家里,一心只想着这位伟大崇高的“情人”。最使她苦恼的是,自己出身微贱,万难获得圆满的结局。尽管如此,她心里依然在爱着那位国王,只不过为了怕招来更大的烦恼,把满怀的柔情闷在心里不讲出来罢了。国王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情,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所以她越发痛苦不堪。这位美丽的姑娘,相思一日深似一日,痛苦也有增无减,终于撑持不住,卧病不起,一天比一天消瘦,好象积雪在阳光下融化一般。她父母见了她的病情,都万分焦急,待她格外温柔疼爱,让她振作起精神来,一面又想尽办法,替她延医诊治,都不见效;她为了自己的一片痴情无从如愿,失望到极点,只想一死了之。有一天,她父亲答应她,不论她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他一定让她如愿。因此她转念何不在辞别人世之前,想个办法,让国王知道她的这片相思;便请求她父亲把敏奴丘·达雷佐请来。这位敏奴丘原是当时的一位大音乐家和歌手,很受国王的器重。贝那多只当作女儿丽莎想要听他唱歌奏乐,立即派人去请他。那敏奴丘原是个很随和的人,听得有请,立即去了。他先用一些好言好语叫那位姑娘开心,就拿起那随身带来的“维琐尔”,拉了一两文小调给她听,又为她唱了几支歌。他唱这些歌的用意,本是为了安慰她,谁料不唱则已,一唱反而把这位姑娘的爱情的火焰煽动得愈加炽热。姑娘立即跟他说,她想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大家都走出去后,她于是说道:“敏奴丘,我把你当作一个最可靠的人。打算告诉你一件心事,希望你除了一人之外,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至于这一个人,我马上就告诉你,还希望你多多帮忙。亲爱的敏奴丘,不瞒你说,在我们的国王彼得举行即位典礼的那天,竞技比武,给我瞥见了,我对他一见生情,以致今日病到这般地步,这是你亲眼看见的。我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一位国王,实在是痴心妄想,可是我这一片爱情别想压得下去,更不要说是一刀割断了;我苦恼得再也受不住了,只想一死干净,总比活着受罪强一些。“当然,如果就这样死去,我这一片痴情不让他知道,那我死也不会瞑目的。但要把我这番光景转告他,除了托付你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适当的人了。我特地拜托你,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推托;你去转告他之后,再来给我一个回音,那么,我也死而无怨了。”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敏奴丘对这位小姐的伟大的心灵,同时也对她打定的狠主意,感到惊异,也为她担心;接着,他就想到可以用正当的办法帮她一下忙,便说道:“丽莎,我向你担保,决不会拿你的事当儿戏;你爱上了这样一位伟大的国王,实在是心比天高,值得赞扬,我存心给你帮忙。只要你能安心静待,我包你在三天之内给你带来最满意的消息。好吧,不要浪费时间,我马上就去为你设法。”丽莎听了这话,再三拜托,同时答应她一定安心等待,于是和他说了再会。敏奴丘辞别了她,去到当代一个名诗人米可·达·西埃纳那里,说了不少好话,求他编写了下面一支歌谣: 爱神,你快快飞去见我的君王 告诉他,我为他相思苦难当; 相思苦难当,不敢与君言, 还是一死了却心念。 爱神,请受我深深一拜, 请你发慈悲,去到君王的宫殿。 告诉他,我对他多爱慕,多想念, 我的心儿为他燃起爱情的烈焰。 啊,这片火焰烧着了我遍体通身 我怕它会把我这条命烧成灰烬, 叫我一辈子受苦,终身抱恨。 想着他,我又是羞渐,又是害怕, 啊,请你看在天主面上。 把我这满腹的相思告诉他。 爱神,自从我对他一见钟情, 你从没有让我鼓起半点儿勇气, 去向我那君王吐露我的情意, 我只落得为他黯然伤神; 叫我就这样死去,我哪里甘心? 风流的君王他若知道我这般相思, 未必对我毫不动情,干吗你总不肯 鼓舞我去向他把心意表明? 啊,爱情,都怪你不肯把我的心意 去向君王表明,我才得了这相思病, 你不肯为我捎信,不让我眉目传情; 现在只求你可怜我,去到他身边, 提醒他,只为了他举行盛典的那天, 看见他在骑士中间,带盾持枪,英豪无双, 我从此日夜相思,病人膏盲, 憔悴得不象个人样!敏奴丘立即把这首诗配上曲调,衷婉幽怨,情景贴切;第三天就去到宫殿里,这时国王彼得正在用膳,见他来了,就请他和着他的“维琐尔”唱几支歌曲听听。于是他就唱起那支歌来,真是哀婉动人,王宫里没有哪一个不是聚精会神地静听着,听得出了神,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国王尤其是这样。敏奴丘唱完了,国王就问这支歌是哪里来的,他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位歌手回答道:“陛下,这支歌编成歌词,谱成曲调,一共还不到三天呢。”国王又问,这支歌是为谁而作的;敏织丘回答道:“这事情除了王上一人之外,我不敢对任何人泄露。”国王很想知道其中的底蕴,等到用完饭,就把敏奴丘召进内室,敏奴丘把丽莎的话从头到尾都讲给他听了,国王说不尽的欢喜,连声赞扬那位小姐,说他非常同情这位高贵的小姐,又吩咐敏奴丘赶快去代他安慰她一番,告诉她说,国王在当天晚祷时分一定亲自去看她。敏奴丘得了这个好消息,欢天喜地,连忙收拾了他的“维琐尔”等什物,去到小姐那里,把一切情形都悄悄跟她说了,然后又和着“维琐尔”,把那支歌唱给她听。小姐喜出望外,病情立即有了起色,只盼晚祷时分,君王驾到;这事情她家里一个人也不知情,甚至没有看出一点形迹。国王原是个豪爽多情的君主,听敏奴丘说了这件事,在脑子里也不知想了多少次;加上他早已听说那位小姐的美貌,不禁加倍怜惜起她来。到了晚祷时分,他骑上了马,只说出去随便溜达溜达,便直奔那个药剂师的宅子,要求参观那药剂师家的美丽的花园。他在花园里下了马谈了几句话,就问贝那多,他女儿可好,是否已经出嫁。贝那多回答道:“王上,她还没有出嫁;害病害了好久,到现在还没有起床呢,不过说也奇怪,从今天中午起,就大大好转了。”国王一听心里明白,那位小姐为什么会好转得这样快,就说道:“天啊,这样美丽的一位姑娘,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她。”过了一会儿,他只带了两个侍从,跟着贝那多一块儿去到她房间里,走近她的床前,只见她正提起精神,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国王立即拉住她的手说:“小姐,你这是何苦呢?象你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应该去安慰安慰别的人,怎么你自己倒先害起病来呢?我劝你看在我份上,把心情放得开朗些,振作起精神来,那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那位小姐给她最心爱的人握着手,虽然有些害羞,心里却欢喜得好象进了乐园一样,竭力打起精神来说:“王上,我怯弱的身子经不起过度的忧烦。所以才病倒了。谢谢你的好意,你不久就可以看到我好起来了。”这姑娘的弦外之音,只有国王一个人心里明白,国王于是更加敬重她,只是咒骂命运之神不该让她生在这样微贱的一个人家。他又安慰了她一番以后,就告辞了。国王的仁爱心肠,受到臣民的称颂,都认为这是那个药剂师父女的无上的光荣。那女儿受了这番恩宠,心里非常欢喜,对人生重新产生了希望,因此不到几天工夫,病体就复原了,而且出落得比往常更加娇艳。等到她完全恢复健康以后,国王和王后商量了一下,应该如何报答这位少女的一片真情。有一天,他就骑了马,带了许多贵族,来到那药剂师家里,进了花园,把贝那多父女请来;一会儿,王后也带着许多宫女们来了,接见了丽莎,她们都十分欢喜。一会儿,国王和王后把丽莎叫到一旁,由国王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