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主惩罚他!看他进来的那副模样儿,谁会不当真把他看作一个残废人呢。”他这话给几个本地人听见了,不禁部道:“什么!难道他不是个残废人吗?”“天知道!”那个佛罗伦萨商人嚷道,“他的身子跟我们一样挺直,不过他的本领特别大,能随心所欲,把身子变得奇形怪状罢了。”众人一听见这话,再不多问,就一拥而上,嚷道:“他是个坏蛋,胆敢跟天主和圣徒开玩笑:他并不真是残废,他是假装了残废来嘲弄咱们和咱们的圣徒!抓住他呀!”这么嚷着,他们就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从躺身的地方拖下来,把他的衣服扯个粉碎,又是打、又是踢,拳脚交加。一教堂的人几乎全都举着拳头哄了上来。马台利诺急得大声哀呼,请求众人“看在天主面上,饶命吧!”他一面还想闪躲,还想招架,可是哪里有用?他激起了公愤,人越围越多了。史台希和马凯斯看见这种光景,知道事情弄糟了,又害怕自己挨打。不敢前去救他,反倒是跟着众人一起喊道:“打死他!”他们一边喊一边却在竭力想法,要把他从愤怒的群众中间救出来。亏得马凯斯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然的话,只怕他真会给众人打死了。城里的警士全部在教堂外面站岗,马凯斯赶紧挤出教堂,奔到一个警官面前,嚷道:“看在老天面上,快帮助我吧!贼骨头把我的钱袋偷去了,里面足足装着一百个金币呢。快去抓住他,帮我把钱追回来吧!”那警官听得这么说,就立刻带着十来个警士,照着马凯斯的话,直向教堂奔去。可怜那马台利诺,这当儿就象一个石臼似地给众人捣个不停。那些警士好不容易才冲进人堆中间,把马台利诺从众人手里抢救了出来,押到官府去。马台利诺已给打得头破血流、浑身青肿了;可是众人认为受了他的侮辱,还不肯甘休,都跟了去;后来听说他是给抓去当小偷办的,心想这倒也好,可以让他多吃些苦头,就七嘴八舌地嚷起来,咬定他偷了他们的钱袋。官老爷本是一个性子暴躁的家伙。一听得捉住了个小偷,就立刻把罪犯提来审问。哪知道马台利诺若无其事,回答的话近于戏谑。这可把官老爷气坏了,下令把他绑上刑床,三收三放,只是要逼取他的口供,好再拿绳索套上他的脖子,吊到那绞刑架上去。松了绑之后,那官老爷又问他有招无招;马台利诺知道有理难辨,只得说逍:“我愿意招认了;请您把原告传来,问他们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所失窃的钱袋,那我就可以招供哪些是我偷的,哪些不是我偷的。”官老爷说:“这倒也好,”就下令叫了几个原告上来,问了一遍。一个说,马台利诺在八天前扒去了他的钱袋,另一个说是六天前,还有一个说是四天前,另外又有些人说是当天失窃的钱袋。马台利诺听完了他们的话,就说:“大人,他们全是一派胡言。我可以证明我这话不是胡说的。我来到此地才只几个钟点,以前从未来过;也是我命里倒楣,一到这儿,就到教堂里去瞻仰圣徒的遗体,却不想给人一顿好打,成了这副模样。以上这些话,句句属实,大人不信,可以去向检查外人入境的官员调查,翻阅他们的登记簿;还可以询问客店主人。如果查明属实,那么请求大人不要再听信那些坏蛋的话,来拷打我,又把我判处死刑吧。”再说马凯斯和史台希两个在官府外面,听说审判官对于马台利诺毫不容情。已动了大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说道:“坏事了,我们把他从油锅里救出来,不想又把他送进了火坑!”就赶忙回到客店里,找着了店主人,把他们闯的祸告诉了他。店主人听了十分好笑,就把他们带去见本地的一个绅士,叫做桑德罗·阿戈兰第,此人跟总督颇有交情;店主人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还跟他们一起恳求他援救马台利诺。桑德罗听了他们的故事,哈哈大笑了一阵,就到总督那儿,请求他开释马台利诺,总督当下答应了。差官奉了总督的命令,来向审问官提人,只见马台利诺只穿着一件衬衣还在那里受审,神色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原来不管他怎样申辩,那官老爷总是不听他的。也不知道这位官老爷是不是对佛罗伦萨人特别怀恨。总之打定主意要把马台利诺送到绞刑架上去,甚至不肯把他交给总督的来人;直到最后迫于命令,没法可想,这才交出人来。马台利诺来到总督面前,把事由本末,据实说出来,还请求总督恩准他离开这里,说是除非他平安回到佛罗伦萨,他总觉得脖子上还套着一根绞索似的。总督听了他的倒楣事儿,哈哈大笑,答应了他的要求,还赏给每人一套衣裳。这样,他们绝处逢生,一路平安,回到了家乡。-上一页 故事第二林那多旅途被劫,冒着风雪,来到居利莫城堡,亏得有位寡妇收留了他;第二天追回失物,安然回乡。小姐们听了马台利诺大吃苦头的故事,都笑得前俯后仰,就是那几个青年也都觉得十分好笑,尤其是菲洛特拉托;她就坐在讲故事的妮菲尔的下手,女王吩咐他接着讲一个故事,他毫不迟疑地开口说道:美丽的小姐们,我要给你们讲的是一个跟宗教有关的故事,其中有风险,也有爱情。大家听了这个故事,或许可以得到点益处也未可知,尤其是,谁要是踏上了爱情的崎岖的道路,就会知道,他要是不念圣朱理安的主祷文,那么,纵然他有一张舒适的卧床,他还是不能安睡的。在阿索做法拉拉侯爵的时期,有一个叫做林那多·达司蒂的商人,来到波伦那,料理私务,现在事情办妥,就起程回家。当他骑马走出法拉拉境地、在赶往维洛那的途中,遇见了几个出门人,看样子,象是一群商人——其实哪儿是商人,原来都是些拦路抢劫、无恶不作的强盗。林那多不知就里,竟和他们结成伴儿,一起赶路了。他们打量他是个商人,身边一定有些钱财,商量妥当,决定看准了时机,就下手抢劫。为了不能让他生疑,他们尽力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一路上跟他谈的都是一派正经话。听他们的言谈,看他们的举动,真是又谦逊又亲热。林那多原只带着一个仆人,骑马随行,现在结识了这班人,大家做个旅伴,觉得运气真好。他们一路行来,谈天说地,后来谈到人类向天主祈祷这个题目上来。三个强徒之中有一个问林那多道:“好先生,请教你出门赶路的时候,经常念的是哪一种祷告?”林那多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只是个俗人,对于这类事情不十分在行,所懂得的祷告也有限得很。我这个人是老脑筋,一毛钱我只道它是十个子儿。不过我出门在外,每天早晨要离客店之前,却照例要为圣朱理安的父母的在天之灵念一遍《我父在天》和《圣母颂》,接着我就向天主和圣朱理安祈祷,求他们保佑我在晚上找到一个舒舒服服的下榻的场所。我在路上好几次遇到很大的危险,但每次都逢凶化吉,而且到了晚上,还居然给我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和一张舒适的铺位。我深信这种恩典是全靠圣朱理安向天主替我求来的。要是我早晨忘了向他祷告,那么我白天赶路,一定不顺利,晚上歇脚,也一定找不到一个好场所。”“那么你今天早晨念过了祷告没有?”那个人又问。“我念过了。”林那多回答道。那问话的强盗很明白今天要出些什么事儿,心里就想:“你的确该给自己多祷告祷告呢,要是我们没有差失,那今晚准要委屈你睡不到好场所了。”于是他转向林那多说道:“我东奔西跑,出门也不止一次了,虽然时常听人说起这套祷告的好处,可是我却从没念过,但是我哪一次不是晚上睡得好好的呢?——或许今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了,我们两个究竟谁的铺位舒服——是做过这祷告的你呢,还是向来不做祷告的我?说真的,我不念你那祷告、而另念着DiruPisti,或者是Inteme-rata,或者是《耶和华啊,我从深处向你求告》,听我祖母说的,这些祷告才有用呢。”他们就这么和林那多一边赶路、一边闲聊,只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和场所,就要动手抢劫。到天色将晚,走到离居利莫城堡不远的渡口附近,地点既僻静,时间又将近傍晚,三个恶徒再没顾忌,便一起扑上前来,把他剥得只剩下一件衬衫,除此之外,他所有的钱,衣服以及马匹,一齐都给他们抢走了;临走的时候,他们还向他嚷道:“去吧,看你的圣朱理安今晚是否象我们的圣徒一样出力,给你找一个跟我们一样好的铺位!”说罢。这伙人便渡过河,扬长而去了。林那多的仆人可真是一个没种的奴才,一看见主人落到了强人的手里,不敢上前援助,反而掉转马头就逃,直到看清了居利莫城堡,进了城,方才勒住马缰。他于是找了个客店安歇下来,其余的事再也不管了。好冷的天气,又飘着好大的雪花,林那多光着两只脚,身上只穿一件单衫,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战;天色又黑下来了,他一无办法可想,向周围张望了一下,想找个什么地方投宿一夜,免得冻死在雪地里,不料这个地方不久前经过一场战祸,什么都烧光了,哪里来的住所!他冷得受不住了,只能向居利莫城堡狠命奔跑,也不知道他的仆人是否跑到那里、还是逃到了旁的地方,一心盘算着只要能进得城去,就能靠着天主的慈悲,找到一线生机了。可是他走到离城还有三里多路光景,天就断黑了,等他踉踉跄跄赶到城脚边,时间已晚,城门都关上了,吊桥也收起来了,哪里还能够进得去呢。他伤心绝望之下,不由得哭了起来;只得就近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躲避风雪;总算给他发现城墙那边,有一幢房屋,造得稍许突出一些,他就打算到那破屋底下去躲一夜,等待天亮再作打算。来到那破屋底下,他看见还有一扇门,可是早已下了锁,他只得在附近捡了些干草,铺在脚下,席地而坐,好不凄惨;心中十分抱怨圣朱理安,不该叫他的信徒落到这样的地步。可是圣朱理安到底没有把他抛弃不顾,不曾叫他委屈多少时候,就替他安排了一张舒舒服服的床铺。在这城里,住着一个寡妇,姿色出众,阿索侯爵十分宠爱,好比自己的心肝一般,把她供养在一座华屋里——林那多现在避雪的地方就在这座宅子的破屋底下。那天,候爵来到城里,原跟他的情妇私下约好,晚上到她家来歇宿;她特地备了一盆洗澡的热汤,一席丰盛的酒菜,——什么都安排齐全,只等侯爵来到受用。谁知侯爵那边,城堡门口忽然有人送来了一份紧急公事,侯爵匆忙之中,只得差人到他情妇家里去传个讯,叫她不必等他来了,自己立刻备马就走。那妇人一团高兴化作烟云,真是无可奈何,就趁着现成的热水,决定自己洗个澡,独个儿吃了晚饭,上床睡觉。她于是进了浴间。那浴间靠近一道通到城墙外的门,门外恰巧就是那个倒楣的林那多蜷卧的地方,因此她在洗澡的当儿,听得了一声声的哀叫。还听到有人牙齿在打战,就象一只鹳鸟在那儿磨喙一样。她就把使女喊来,说道:“上楼去瞧瞧吧,是谁在墙外边,在干些什么呀?”使女登上楼去。她借着清明的夜色望见有一个男子,光着两条腿,只穿一件单衫,坐在那里瑟瑟地打抖。她就问他是谁,可怜林那多话都说不连贯了,断断续续地勉强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番,还哀哀苦求她做做好事,不要眼看着一个遭难的人冻死在露天吧。那使女瞧着他这么一副情景,很是同情。便返身入内,告诉了她的女主人。那主妇听了,也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她想起了那门上有一个钥匙。侯爵有时就从这扇门里私自进出,就吩咐道:“你去把门轻轻开了,放他进来吧,反正这里放着一桌饭菜也没有人吃,这里又不少他宿一夜的地方。”那使女连声赞美女主人心地真好,于是走去开了门,把他领了进来。那主妇看见他差不多冻僵了,就向他说:“好人儿,快洗个澡吧——水还是热的呢。”林那多岂有不乐意的道理。也不用三请四邀,他就把冻僵的身子浸到热水里去。洗过了澡,全身回暖,他这时候真仿佛重又做了一个人。那主妇又拣出她故世不久的丈夫的一套衣服给他穿上,他穿在身上居然十分适合,仿佛那身衣服倒是照着他的身材做的呢。他一边在那里等待女主人的吩咐,心里却已经在向天主和圣朱理安感谢了——他们到底是大慈大悲,把他从一夜风雪里救了出来,送到这样一家大公馆里来歇宿了。那主妇休息了片刻,关照把大厅里的炉火生旺了;她自己随即来到那儿,问她的使女,那个男子是何等样的人。那侍女回答说:“太太,他已经把衣裳穿上了,人品倒很端正,举动也文气,看样子,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呢。”主妇说:“那么你去叫他到这里来烤火吃饭吧——我想他还没吃过饭呢。”林那多就给领进了大厅,他看见这家的主妇分明是位贵妇人,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向她问安,再三感谢她那救命之恩。那主妇看了对方的人品,又听了他的说话,觉得使女所说的果然不错,就和颜悦色地招待他,请他随便跟她一起坐下来烤火,又问他怎么会落到这地步。林那多就把当天的遭遇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他所说的这些事,那天傍晚林那多的仆人逃进城里来的时候,已经传了开来,她也听到一些,所以现在很信得过他的话;还把仆人的消息转告他,说是他明天不难把他找到。这时,晚餐已经摆好,林那多就听从女主人的话,洗了手,跟她一起坐下来吃饭。他正当壮龄,又是个子高大,气度轩昂,仪容举止都不恶俗,所以在席间,那主妇的眼光不时在他身上溜着,觉得这个男子很讨她的欢心。那天晚上,本是侯爵约好和她欢会,勾起了她的春情,所以不禁心想,这个缺,正好叫他来填补。等吃罢饭,离了席,那主妇就跟使女两个私下商量,既然侯爵失约,害她空欢喜了一场,那么她好不好接受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呢。那使女已经明白女主人的心事,就极力怂恿她。于是主妇重又回到大厅,只见他仍然象她方才离开时那样,独自对着炉火。她来到他跟前,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说道:“嗳,林那多,你干吗这么闷闷不乐呀?难道丢了一匹马和几件衣服就再不能叫你高兴起来吗?你且放开心事,打起精神来吧,你来到这里就象在你自己家里一样。可不,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穿了先夫的这身衣服,我真错把你当作了他哪!今夜里我真有上百次想搂住你亲吻呢,要不是怕得罪你,我早就这么做啦。”林那多并非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听了她这番话,又看见她眼里闪射着异样的光彩,就张开双臂,迎向她说道:“太太,我这条命原是你搭救的,没有你我就只能冻死在雪地里,那不用说了,我应当尽心侍候太太,讨你的喜欢,才是道理,否则我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了。那么来吧,你只管把我搂个称心,亲个称意吧,我一定甘心乐意地回敬你。”事情到了这一步,还需要多说什么呢?那主妇早已按不住,投进了他的怀里。她紧搂着他,吻他,吻了一千遍,也让那男的回亲了她那么多遍。两人这才站起身来进了卧房,也不多耽搁,就宽衣上床。快活了一夜,直到天明。等东方发白,两人立即下床——因为那女人唯恐这事会让别人知道。她又拣出一身旧衣裳叫他穿了,替他在荷包里把钱装得满满的,同时请求他,昨儿晚上的事千万不能向别人说起,又指点了他怎样进城去找他仆人的路径,然后让他仍旧由昨夜进来的边门走出去。等到天已大亮,城门打开了,他就装作一个远道的旅客,进了城,找到了自己的仆人,从马鞍袋里取出自己的衣裳,换上了身。也是合该有这样的巧事,他正预备跨上他仆人的牲口,谁想昨天抢劫他的那三个匪徒,在另一宗买卖上失了风,被官府捉住,解进城来了。他们对所犯的案件供认不讳,因此林那多的马匹、金钱以及衣裳,一起物归原主;结果,只有一双袜带,因为查问无着,不知下落,其余就一无损失。林那多感谢了天主和圣朱理安的恩典,就跳上马背,平安回到家乡;至于那三个不法之徒,到了第二天,就到半空中去跳舞了。-上一页 故事第三三个兄弟,任意挥霍,弄得颠家荡产。他们的侄儿失意回来,在途中遇到一位年青的院长。这位院长原来是英国的公主,她招他做驸马,还帮助他的几个叔父恢复旧业。小姐们听完了林那多的一番遭遇,啧啧称奇,很赞美他的一片虔诚,同时也感谢天主和圣朱理安在他苦难的时候搭救了他。对于那位不辜负老天爷美意,懂得接受送上门来的机会的寡妇,她们也不愿加以责备,说她干了蠢事——虽然她们并没明白表示出自己的意见。她们正自谈论着那个晚上她该是多么受用,而且掩口微笑的时候,坐在菲洛特拉托旁边的潘比妮亚知道这回该轮到她讲故事了,就在心里盘算该讲个怎样的故事,一听得女王果然这样吩咐,她就高高兴兴、不慌不忙地这样开言道:高贵的小姐们,我们留意观察世间的事物,就会觉得,如果谈到命运弄人这一个题目,那是越谈越没有完结的。世人只道自己的财货总由自己掌握,却不知道实际上是掌握在命运之神的手里。我们只要明白了这一点,那么对我这个说法就不会感到惊奇了。命运之神凭着她那不可捉摸的意旨,用一种捉摸不透的手段,不停地把财货从这个人手里转移到那个人手里去。这个事理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充分证明的,而且也已经在方才的几个故事里阐述过了。不过既然女王指定我们讲这个题目,那么我准备再补充一个,各位听了这个故事,不但可以解闷,也许还可以得到些教益呢。从前我们城里住着一位绅士,叫做戴大度。有人说他是兰培第家的后裔,也有人见他的后代始终守着一个行业,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便认为他是阿古兰第家的后裔。我们且不去查他的宗谱,只要知道他是当时一位大财主就是了。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做兰培托,第二个叫做戴大度,第三个叫做阿古兰特;个个都长得年青英俊,一表人材。那位绅士去世的时候,大儿子还不满十八岁。弟兄三人就依法承继了这偌大一份家产。这三个青年一旦发觉金银珠宝、田地房屋、动产和不动产都归他们掌握,就漫无节制、随心所欲地浪费起来。他们畜养着许许多多的骏马、猎狗、猎鹰,至于侍侯他们的仆役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又大开门庭,广延宾客,真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还不时举行竞技会和比武会。总之,凡是有钱的爷们所能够享受的乐趣他们都享受了;更因为青春年少,一味放纵,只知道随心所欲。这样豪华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父亲传下来的那许多金银就花光了;虽然也有些许收入,却无济于事。他们要钱用,只得把房产卖的卖、押的押了;今天变卖这样,明天又变卖那样;没过多久,就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的眼睛一向给金钱蒙蔽着,直到现在才算张了开来。有一天,兰培托把两个兄弟叫了来,指出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道何等兴隆,他们的日子又过得怎样舒服,父亲一死他们怎样挥霍无度,把那一份偌大的家产花完,快要变成穷光蛋了。于是他替大家出了一个妥善的主意,趁空场面还没拆穿以前,把残剩的东西全部变卖了,跟他一起出走。兄弟三人照这办法做去,既不声张,也不向亲友告别,就悄悄地离开佛罗伦萨,一路赶到伦敦,方才打住,在那儿租了一间小屋住下。他们刻苦度日,干起放高利货的行当来。也是他们运气来了,不出几年工夫,就攒聚了许许多多的钱。他们一个个回到佛罗伦萨,把旧时产业大部分赎了回来,另外还添置了一些;都娶了妻子,安居下来。不过他们在英国的贷款业务还在进行,就派他们的一个年青的侄儿,叫做阿莱桑德洛的,前往掌管,那弟兄三人就在佛罗伦萨,虽然都有了家眷,都已生男育女,却又故态复萌,忘了先前吃过的苦头,只管把钱胡乱使用,加以全城字号,没有一家不是全凭他们一句话,要挂多少账就挂多少账,所以他们甚至比以前挥霍得更历害了。多亏阿莱桑德洛在英国贷款给贵族,都是拿城堡或是其他产业做抵押,收入的利息着实可观,因此每年都有大笔款子寄回家来,弥补了他们的亏空。有几年光景就这样支撑过去。这兄弟三个任意挥霍,钱不够用了,就向人借债,唯一的指望是从英国方面来的接济。可是谁想忽然之间英国国王和王子失和,兵刃相见,全国分裂为二,有的效忠老王,有的依附王子,那些押给阿莱桑德洛的贵族的城堡采地全被占领,阿莱桑德洛的财源因此完全断绝了。他一心巴望有一天国王和王子能够议和,那么他就可以收回本金和利息,不受损失,所以还是留在英国不走。那在佛罗伦萨的三个兄弟却还是挥霍如故,债台越筑越高。几年过去,兄弟三个白白盼望着英国方面的接济;他们不但已经信用扫地,而且因为拖欠不还,给债主们逮捕起来了。他们的家产全都充公,也不够偿还债务;债主还要追索余欠,因此给下在牢狱里。他们的妻子儿女,东分西散,十分悲惨,看来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了。再说阿莱桑德洛在英国观望了几年,一心巴望时局太平,后来看看没有希望,觉得再耽搁下去,只怕连性命都不保,就决定回意大利。他独自一人踏上了归途;也是事有凄巧,路过布鲁日|2~时,正有一位穿白僧衣的青年院长,恰巧也在这时率领众人出城。只见一大队修士、无数仆从,以及一辆大货车,走在他头里;在他后面,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爵士骑马随行。阿莱桑德洛认得这两个爵士就是国王的亲属。过去向他们打了招呼;他们当下欢迎他一路同行。在一起赶路的当儿,他轻声问他们,带着这许多随从、骑着马走在前面的那些教士是谁,他们正要到哪里去。其中有一个爵士回答:“那骑马前行的青年是我们的一个亲戚,新近被任命为英国一个最大的修道院的院长,只是他年纪太轻,按照规章,还不能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所以我们陪同他到罗马去,请求教皇特予通融,恩准他的任命——不过这回事千万不能跟旁人提起。”那位新院长骑在马上。有时领先,有时押队,忽前忽后,就象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贵族出门时那种样儿,他因而注意到了离他不远的阿莱桑德洛。那阿莱桑德洛正当青春年少,又长得眉清目秀,加以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天下有哪个美男子他比不上?那院长一看见他,就满心欢喜,觉得他比谁都可爱,就把阿莱桑德洛叫到身边来,跟他谈话,和悦地问他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阿莱桑德洛把自己的身世处境照直说了,总是有问必答,还声言愿意为院长效劳,不论什么微贱的职役,都乐意从命。那院长听他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看他的举止又十分端庄,就暗中断定,尽管他操的是贱业,却必定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因此把他看得越发可爱了;对他的遭遇不禁深表同情,就用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番,劝他只管宽心,只要为人正直,尽管命运叫他落到这般地步,天主自会把他扶植起来,让他恢复旧观,甚至达到比以前更高的地位,也未可知呢。他们这时都向托斯卡尼赶程,所以院长又请求他一路做个陪伴。阿莱桑德洛谢了院长的慰劝,还说院长无论有什么吩咐,他都乐于遵命。那院长自从见了阿莱桑德洛,不知怎样,就涌起一种无名的感触。这样赶了几天路,来到一个村子,连一家象样的客栈都找不到,院长却偏要在这里过夜,多亏阿莱桑德洛跟一家客店的老板相熟,就关照他收拾一间算是最讲究的房间让院长住下。这样一来,阿莱桑德洛凭着他的干练俨然成了院长的管事。他还替其余的随从尽力设法,帮着他们在村上各自找一个过夜的地方。院长用过晚饭,时候已经不早,大家都上床睡了,阿莱桑德洛于是向那店主询问他自己下榻的所在。不想那店主回他道:“说句真话,我也不知道你可以睡到哪儿去。你看,满屋子都住了人,连我和我的家眷今夜也只好睡在长凳上。不过院长的房间里放着几麻袋粮食,我可以替你在麻袋上临时摊一个铺位,你就在那里将就过一夜吧。”“这怎么成呢?”阿莱桑德洛说,“你知道院长的房间原来已经很狭小了。连他的修士都没有睡在他那儿,我怎么能去打扰他呢?早知道这情形,那我趁帐子还没有放下,就叫个修士睡在麻袋上,让一张床铺给我睡。”“怎么办呢,”店主人说,“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将就些吧,听我的话,睡在那里也一样是很舒服的。院长已经睡熟,帐子也已经放下了;我就给你悄悄地摊一个铺位,让你在那儿安睡。”阿莱桑德洛觉得这样做,倒也不至于惊吵院长,就答应了,悄悄地爬上麻袋,躺了下来。哪里知道院长因为情思荡漾,这时候还没有入睡,阿莱桑德洛和店主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还留心听着阿莱桑德洛在什么地方睡了下来,不觉心花怒放,暗自想道:“这分明是天主给我一个如愿以偿的机会,要是今番错过了,以后就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遇到这样的机缘。”院长打定主意,但等客店里的一切声响都静下来之后,就低声叫着阿莱桑德洛的名字,请他睡到自己的床上来,阿莱桑德洛再三推辞之后,只得答应了。他脱去衣服,上了床,在院长身边躺了下来。那院长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不住地抚摩他,就象热情的少女抚摩情人一样。这举动叫阿莱桑德洛大吃一惊,还道是院长要拿他来满足一种不正常的欲念呢。也不知道是凭着直觉,还是凭着阿莱桑德洛的姿态,院长马上猜透了他的心意,暗自好笑,就解开内衣,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道:“阿莱桑德洛,别胡思乱想吧,你摸摸我这儿——看我藏着些什么东西。”阿莱秦德洛用手在院长胸前一摸,摸到了两个又小又圆、结实滑腻、好比象牙雕刻出来般的东西——少女的乳房。阿莱桑德洛这才明白,原来院长是个女人;他也不问一声,就把她搂在怀里,要和她亲吻。但是她拦住了他,说道:“且慢!你要跟我亲热,先听我把话说清楚。现在你明白了,我是个女人,不是什么男人。我离家的时候是个处女,此去觐见罗马教皇,是要请求他替我作主配亲。也不知道是你的造化,还是我的不幸,那天我一看到你,就把你爱上了——任何哪个女人也没象我那样爱得热烈。我一心一意只要你、不要别人来做我的丈夫;如果你不愿意娶我做妻子,那么请你立即下床,回到你自己的床铺上去吧。”阿莱桑德洛虽说还不知道她的身世,但是看她一路带着那么多随从,断定她必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又看她长得十分美貌;就不再迟疑,立刻允许,说是只要她不嫌弃,他哪有不乐意和她结为夫妻的道理。她一听到这话,就从床上和他一起坐起来,把一个戒指交在他手里,又叫他对着一幅耶稣的小画像、起誓娶她;仪式完毕之后,他们这才互相拥抱接吻,这一夜里,真是有着说不尽的恩爱和快乐。东方发亮了,阿莱桑德洛就照着他们商量好的办法,悄悄地离了房,就象昨晚进来时一样,这样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儿过夜的。他跟着院长的队伍一路行来,好不得意;经过好多天的跋涉,他们来到了罗马。休息了几天之后,院长只带着两个爵士和阿莱桑德洛,觐见教皇,她照例向教皇行了敬礼,就说:“神圣的父,一个人要想过一种纯洁正直的生活,首先就得避免一切引诱着他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