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此节的译文见本书第54页。 F①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168页。②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一卷,第652页。③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二卷,第715页。者超然于善恶观念之外,采取一种唯美主义的态度,试图进入一种冰冷、奇幻、神秘、不哭、不笑、不动的境界(《献给美的颂歌》)。这些虽属权宜之计,却也是波德莱尔费尽心力不断求索的治病的良药。者超然于善恶观念之外,采取一种唯美主义的态度,试图进入一种冰冷、奇幻、神秘、不哭、不笑、不动的境界(《献给美的颂歌》)。这些虽属权宜之计,却也是波德莱尔费尽心力不断求索的治病的良药。感谢您,我的上帝,是您把痛苦当作了圣药疗治我们的不洁,当作了最精美最纯粹的甘露,让强者准备享受神圣的快乐!正如岱奥多·德·邦维尔所说:“痛苦!无论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都爱、都崇拜;他不掩盖,也不否认,他把痛苦当作上帝给予我们的赎罪的途径来歌颂赞美。”④实际上,波德莱尔“歌颂赞美”的,并不是恶本身,而是恶之花,是从恶中挖掘出来的美。所谓“恶之美”,就是“恶的意识”的艺术表现,从伦理学的角度看,就是高尔基所说的:“生活在恶之中,爱的却是善。”①恶的问题是一个古老的命题,波德莱尔显然不是最早谈论恶的人,但他是最早明确地宣称可以从恶中发掘出美的人。在作品中以恶为主题,描绘丑恶的形象,这并不是波德莱尔的专利,甚至也不是波德莱尔的特点。在他作为诗人活动的年代里,就文学作品描写死尸、坟墓等丑恶恐怖的形象来说,他要算是比较克制拘谨的一位,因为他关心善恶的问题。他否认美与善的一致性,唯美主义者也否认美与善的一致性,但是,后者的出发点是根本否认善恶的概念,而彼德莱尔则是在善恶的观念之上建立起他的恶之花园的。他的诗学与他的伦理观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因为波德莱尔把善恶之间的冲突作为他的诗歌创作的出发点,所以他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反抗性。他从不逃避现实,而是试图用反抗来批判现实。整个一部《恶之花》就是一部战斗的记录,只不过他是一个失败者罢了,然而他并不是一个认输的夫败者,他是一个弥尔顿的撤旦,怀着失败了再干的精神和勇气。波德莱尔的反抗精神最集中地表现在《反抗》一组诗中,其中又以《献给撤旦的祷文》一诗最为全面和彻底:你呀,最博学最俊美的天使呀,你被命运背叛,横遭世人谩骂,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你这流亡之君,人家亏侍了你,而你,屡败屡起,一日强似一日,④钱钟书先生对此有精审周详的考证。参见《管锥篇》第三册。 F①转引自Gautier《Les p ortraits et les souvenirs litteraires》。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你也让他们尝到天堂的滋味,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死亡是你年迈却强壮的情侣,你让她生出希望——迷人的疯子,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你教流亡者目光耳静而高做,啤晚在断头台旁围观的群小。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尔知道在这块嫉妒的土地上,猜疑的上帝把宝石藏在何方,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你目光明亮洞察武库的深处,那里埋藏着各种金属的兵器,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梦游的人在楼顶的边缘彳亍,你用宽大的手掌遮住了绝壁,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迟归的醉汉被奔马踢倒在地,你神奇地使他依然活动如初,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你为了慰藉备受痛苦的弱者,你教会了我们把硝和硫混合,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打在为富不仁的富豪的额上,阿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你在姑娘的眼里和心里放入对创伤的崇拜,对褴褛的爱慕,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流亡者的拐棍,发明家的明烛,被吊死的人和谋反者的心腹,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有人被震怒的天使逐出乐土,这些人把你当作他们的继父,啊撒旦,怜悯我这无尽的苦难!祷告撒旦啊,我赞美你,光荣归于你,你在地狱的深处,虽败志不移,你暗中梦想看你为王的天外!让我的灵魂有朝一日憩息在智慧树下和你的身旁,那时候,枝叶如新庙般荫蔽你的额头!在这首诗中,撒旦是弱者和卑贱者的保护人,是反抗强暴争取自由的带头人,是给人类带来智慧和光明的解放者。他在与上帝的争斗中失败了,被打进了地狱,然而他虽败犹荣,诗人的灵魂宁愿意息在他的身旁。如同雪菜所说:“《夫乐园》所表现的撒旦,在性格上有万不可及的魄力与庄严。..就道德方面来说,弥尔顿的魔鬼就远胜于他的上帝..”②波德菜尔的撒旦就是弥尔顿的撒旦,是一个值得同情和钦敬的反抗者的形象。同在《失乐园》中一样,《恶之花》中的上帝也是一个居心阴险的暴君。波德菜尔在《圣彼埃尔的背弃》一诗中指责上帝创造了一个“行与梦不是姐妹的世间”,甚至要让穷人该隐的子孙“升到天宇,把上帝扔到地上来”(《亚伯和该隐》),并在《圣彼埃尔的背弃》和《序言草稿》中两次把上帝称作“暴君”。正是出于这种反抗的精神,波德莱尔敢于对那些被上帝弃绝的人表示钦佩,他钦佩②见高尔基《论文学·续集》,《保尔·魏尔仑和颓废派》,第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F他们强烈的个性和敢于犯大罪的魄力,他在《理想》一诗中写道:他们强烈的个性和敢于犯大罪的魄力,他在《理想》一诗中写道:,它需要的是你呀,罪恶的强魂,迎风怒放的埃斯库罗斯的梦;或伟大的夜,米开朗琪罗之女,你坦然地摆出了奇特的姿势,那魅力正与泰但的口味相应在波德莱尔,对撒旦的赞颂和对上帝的反抗是一致的,他在撒旦的精神中看到的是力量,自由,知识,坚毅和同情心,对穷人的同情心。他发现了这种精神的美,这种体现在有大痛苦、大悲哀,大忧郁的人们的身上的美。他说:“最完美的雄伟美是撒旦——弥尔顿的撒旦。”这不仅是他对《失乐园》的评价,而且是他的美学思想的核心。他欣赏莎士比亚、弥尔顿、米开朗琪罗,甚至巴尔扎克,正是由于他们表现出一种洋溢着反抗精神的、骇世惊俗的伟大的力量。他在诗中写道:这有何妨,你来自天上或地狱?——《献给美的颂歌》深入渊底,地狱天堂又有何妨?到未知世界之底去发现新奇——《远行》丑恶之魅力只能使强者销魂。——《骷髅舞》总之,《恶之花》的基本思想是“恶的意识”,也就是说,诗人对恶的存在及其表现有一种清醒的认识和冷静的态度,他不是被恶吞噬,在恶中打滚,高唱起恶的颂歌,而是用一种批判的眼光正视恶,认识恶,解剖恶,从中发掘出美。波德菜尔不甘心沉沦,不愿与恶为伍,他在恶的包围中向往着善和美。第四章一个世纪病的新患者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中,欧洲资产阶级文学中出现了一群面目各异却声气相通的著名主人公,他们是歌德的维特、夏多布里昂的勒内、贡斯当的阿道尔夫、塞南古的奥伯尔曼、拜伦的曼弗雷德,等等。他们或是要冲央封建主义的罗网,追求精神和肉体的解放,或是忍受不了个性和社会的矛盾而遁人寂静的山林,或是因心灵的空虚和性格的软弱而消耗了才智和毁灭了爱情,或是要追求一种无名的幸福而在无名的忧郁中呻吟,或是对知识和生命失去希望而做世离群,寻求遗忘和死亡。他们的思想倾向或是进步的。向前的,或是反动的、倒退的,或是二者兼有而呈现复杂状态的,但是他们有一个一脉相承的精神世界和一种息息相通的心理状态:忧郁、孤独、无聊、高傲、悲观、叛逆。他们都是顽强的个人主义者,都深深地患上了“世纪病”。“世纪病”一语是1830年以后被普遍采用的,用以概括一种特殊的、具有时代特色的精神状态,那就是一代青年在“去者己不存在、来者尚未到达”这样一个空白或转折的时代中所或到的一种“无可名状的苦恼”①,这种苦恼源出于个人的追求和世界的秩序之间的尖锐夫谐和痛苦对立。这些著名主人公提供了不同的疗治的办法,或自杀,或浪游,或离群索居,或遁入山林,或躲进象牙塔,或栖息温柔乡。在这一群著名人物的名单上,我们发现又增加了一个人,他没有姓名,但他住在巴黎,他是维持、勒内、阿道尔夫、奥伯尔曼、曼弗雷德等人精神上的兄弟。他也身罹世纪病,然而,由于他生活在一个新的时代里,或者由于他具有超乎常人的特别的敏感,他又比他们多了点什么。这个人就是《恶之花》中的诗人,抒情主人公。如果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①的话,那么,当它站稳了脚跟,巩固了自己的胜利,开始获得长足的发展的时候,那“血和肮脏的东西,,便以恶的形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恶之花》中的诗人比他的前辈兄弟们多出的东西,就是那种清醒而冷静的“恶的意识”,那种正视恶、认识恶、描绘恶的勇气,那种“挖掘恶中之美”、透过恶追求善的意志。他的兄弟们借以活动的形式是书信体的小说、抒情性的日记、自传体的小说,或哲理诗剧,而在他,却是一本诗集。不过,那不是一般的、若干首诗的集合,而是一本书,一本有逻辑、有结构、浑然一体的书。《恶之花》作为一本书的结构,不仅为评论家所揭示,也为作者波德莱尔本人的言论所证实。《恶之花》出版后不久,批评家巴尔贝·多尔维利应作者之请,写了一篇评论。评论中说,诗集“有一个秘密的结构,有一个诗人有意地、精心地安排的计划”,如果不按照诗人安排的顺序阅读,诗的意义便会大大削弱①。此论一出,一百多年来,或许有人狭隘地将《恶之花》归结为作者的自传,却很少有人否认这“秘密的结构”的存在。其实,这结构也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从作者对诗集的编排就可以见出。《恶之花》中的诗并不是按照写作年代先后来排列的,而是根据内容分属于六个诗组,各有标题,《忧郁和理想》、《巴黎风貌》、《酒》、《恶之花》、《反抗》①雪莱:《为诗辩护》,《古典文艺理论译丛》1961年第一册。F①见缪塞《一个世纪儿的忏悔》,人民文学出版社。F①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256页。和《死亡》。这样的编排有明显的逻辑,展示出一种朝着终局递进的过程,足见作者在安排配置上很下了一番功夫。波德莱尔在给他的出版人的信中,曾经要求他和他“一起安排《恶之花》的内容的顺序”②。他在给辩护律师的辩护要点中两次强调对《恶之花》要从“整体上”进行判断①。他在后来给维尼的一封信中明确地写道:“我对于这本书(《恶之花》一笔者注)所企望得到的唯一赞扬就是人们承认它不是单纯的一本诗集,而是一本有头有尾的书。”②结构的有无,不仅仅关系到在法庭上辩护能否成功(实际上,强调结构也并未能使《恶之花》逃脱第二帝国的法律的追究),而是直接地决定着《恶之花》能否塑造出一个活生生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一百多年来的批评史已经证明,波德莱尔得到了他所企望的赞扬,《恶之花》是一本有头有尾的书。不仅皮埃尔·布吕奈尔有理由将《恶之花》看成是一出以《忧郁和理想》为序幕的五幕悲剧③,只是这序幕嫌长了些,而且我们还可以设想,倘若一位小说高手愿意,他可以按照同样的格局,不费力地将《恶之花》变成一部巴尔扎克式或福楼拜式的小说,因为这本书已经深刻而具体地“再现出精神在恶中的骚动”。正是这精心设计的结构,使《恶之花》中的诗人不仅仅是一声叹息,一曲哀歌,一阵呻吟,一腔愤懑,一缕飘忽的情绪,而是一个形象,一个首尾贯通的形象,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的形象。他有思想,有感情,有性格,有言语,有行动;他有环境,有母亲,有情人,有路遇的过客;他有完整的一生;有血,有泪,育欢乐,有痛苦,有追求,有挫折..他是一个在具体的时空、具体的社会中活动的具体的人。自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位诗人,一位对人类的痛苦最为敏感的诗人。《恶之花》的这种结构,并不是从修辞学的意义上说的,而是指它所具有的内在的、有机的精神联系。这结构所以起到了使人物形象丰满充实的作用,乃是因为支撑它的基础是抒情主人公性格发展的逻辑及其精神世界的演化。美国学者雷欧·白萨尼指出:“波德莱尔强调他的书的协调性和整体性,提醒人们注意它有真正的开头和真正的结尾,这就要求人们对《恶之花》进行明显的主题性的阅读。这些诗将有一种可以鉴别的含义,其顺序将与一出悲剧走向结局之不同阶段相对应。”④因此,《恶之花》的真正结构,在于展示了诗人为摆脱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痛苦而终于失败却又败而不馁所走过的曲折道路。这条道路不是阳光灿烂的大平原上展开的,而是婉蜒在阳光和乌云、光明和黑暗、上升和下降的不断对立和冲突之中。诗人的形象因此而呈现出异常丰富复杂的面貌,时而明朗,时而隐晦,时而裸露出真相,时而又戴上了假面。波德莱尔说:“在每一个人身上,时时刻刻都并存着两种要求,一个向着上帝,一个向着撒旦。祈求上帝或精神是向上的意愿;祈求撒旦或兽性是堕落的快乐。”①向上的意愿和堕落的快乐之间的对立和冲突“选择了人心作②参见《波德莱尔全集》第一卷,第119页。F① 1856年9月9日,波德莱尔致布莱一马拉西书。②《波德莱尔全集》第一卷,第193—195页。③ 1861年12月16日,波德莱尔致维尼书。④ picrre BruneL: HistOire de la Litterature fran, caise, Bordlas,1972.① Leo Bersani:《Baudelalre et Freud》.seuil,paris.1981.P。26。为主要的战场”为主要的战场”。而《恶之花》中的诗人,恰恰被波德莱尔选作了“战场”,在他身上展开了一场上帝和撒旦、天堂和地狱的争夺战。波德莱尔无须求助他人,因为他就是《恶之花》中的诗人,他自称:“波德莱尔先生有足够的天才在他自己的心中研究罪恶。”③我们不必天真地把《恶之花》径直视为作者的真实自传,但是我们可以相信,他的确是把自己“全部的心,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改头换面的),全部的仇恨”④都灌往在那个诗人身上了,而这个诗人将毕生在对立和冲突中挣扎。对立和冲突,在《恶之花》中是基本的,普遍的、贯穿始终的。《恶之花》这个书名就是对立的,在强烈的冲突之中蕴藏着“恶中之美”;诗集的第一部分称为《忧郁和理想》,也是对立的,成为全部《恶之花》借以展开的出发点和原动力;许多篇章的题目是对立的,例如《快乐的死人》、《惬意的厌恶》、《伤心的甜言蜜语》等等;许多篇章由对立的两部分组成,如《坏修士》、《被冒犯的月亮》、《破裂的钟》、《吸血鬼的变形》等;许多诗句本身是对立的:“哦污秽的伟大!崇高的卑鄙!”(《你把全世界放在..》),“使英雄怯懦,使儿童勇敢”(《献给美的颂歌》),“天使醒了,在沉睡的野兽身上”(《精神上的黎明》),“这就是她啊,黝黑而明亮”(《黑夜》),“啊!灯光下的世界多么地广大!回忆眼中的世界多么地狭小!”(《远行》),等等;此外,用互不相容的形容词形容同一件事物。也表现出某种对立,例如“真理之井,既黑且明”(《不可救药(二)》),“可爱而阴森”(《瓶》),“可笑又崇高”(《天鹅(二)》),“残酷而美妙”(《好奇者的梦》),等等。这种对立和冲突出现在《恶之花》从整体到局部、从内容到形式的各个层次上。然而,《恶之花》最根本的对立和冲突发生在两个世界之间:现实的世界和想象的世界,资本主义的世界和诗人理想的世界,魔鬼的地狱和上帝的天堂,就是说,黑暗与光明,忧郁与解脱,沉沦与向上,疾病与健康,也就是说,假与真,恶与善,丑与美。《恶之花》受到法庭的追究之后,波德莱尔说:“就一句读神的话,我对之以向往上天的激动,就一桩偎亵的行为,我对之以精神上的香花。”⑤这是他力自己提出的辩护,却也离实情不远,只不过前者是具体的、实在的,而后者是抽象的、虚幻的。纵使如此,我们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恶之花》中的世界,不仅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