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住在这儿附近。我要和他共度过最后的一夜,我得去!我已经答应了。” 康妮固执起来了。 希尔达静默地低着她的象密涅瓦一样的头,然后望着她。 “你愿意告诉我他是谁么?她说。 “他是我们的守猎人,”康妮支吾着说,她的脸孔鲜红起来,好象有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 “康妮!”希尔达说,厌恶地道挺着她的鼻子一这是她母亲传下的姿势。 “我明白,但是他的确是可爱的人,他的的确是了解温情的人。”康妮企图为她的爱人辩护。 希尔达,象脸色鲜艳的雅典娜似的低头沉思着。产际上她正在暴怒着.但是她不敢露了出来,因为酷肖父亲的康妮,努势将立刻放肆争抗起来。 无疑地,希尔达不喜欢克利福和他以大人物自居的冷静的神气,她觉得他无耻地利用着康妮。她曾希望她的妹妹会离开他。但是,她是属于苏格兰的坚固的中等阶级的人,她深恶任何贬抑自己身分。或贬抑家声的事情。 “你将要懊悔的!”她说。” “不!我决不懊悔!”康妮红着脸喊道,“他是个罕有的例外,我的确爱他,他是个美妙的情人! 希尔达依旧沉思着。 “你转瞬使我要厌倦他的。”她说,“然后你一生便要惭愧你的这种行为。” “不,决不!我希望我不久便要有个他的孩子呢。” “怎么!康妮!”希尔达说,严厉务象一声铁锤气愤得脸色苍白起来。 “假如你我可以的话,便将有个孩子,假如我有个他的孩子,我将发狂似的骄傲。” 希尔达明白和她争论是无用的,她沉思着。 “克利福没有猜什么吗?”她问道。 “啊,不!猜疑什么呢?” “我深信你一定给了他不少猜疑的机会。”希年达说。 “不,一点都没有。” “我觉得今晚的勾当是纯粹的癫狂,那个人住在哪儿?” “在树林那一端的村舍里。” “他没有结婚么?” “结了!但是他的女人离弃了他。” “什么年纪?” “我可不知道,比我大些。” 康妮的每句回答,都使希尔达越发愤怒起来,愤怒得和她母亲在生之日一样,愤怒到无可复加的境地,但是她还是隐忍着。 “假如我是你,我决不干今晚的勾当。”她安静地劝道。 “我不能!今晚我定要在他那儿过夜,否则我便不能去威尼斯,我决不能。” 希尔达从康妮的这话里,听出她父亲的声音,她只得让步,但这不过是外交手腕,她同意了和康妮到曼斯非德晚餐,天黑后把她带回到村舍去的山路尽头,早上再到那里去找她。她自己将在曼斯非德过夜,那不过是半点钟的汽车路程,假如汽车开得快的话,但是她对她的妹妹的破坏她的计划,是非常愤怒的,她在心里隐忍着。 康妮在她的窗槛上挂上了一条鲜绿的围巾。 在对于康妮的愤怒里,希尔达不觉对克利福宽大起来,他毕竟是个有智慧的人。说他没有性能,这更好;可以少了一件争吵的理由!希尔达再也不想要肉体的爱了,这东西把男子都变成自私可恶的小鬼子。康妮的生活,实在比多数的女人的生活都安适,不过她不她的神气罢了。 而克利福也断定希尔达毕竟是个无疑的聪明女子,假如一个男子想在政治上活动的话,这种女子是再好不过的助手和伴侣。是的,她不象康妮那么孩子气,那么不可依靠。 在大厅里,大家提早用了午后的茶点,大厅门开着,让太射了进来。大家都仿佛有点气喘。 “再见,康妮,女孩子!平安地回来!” “再见,克利福!是的,我不久便会回来的!”康妮差不多温柔起来了。 “再见,希尔达!请你用只眼睛看护她。” “我将用只眼睛呢。”希尔达说,“她决不会怎样迷途的。” “这就是保证!” “再见,波太太!我知道你会好好地侍候克利福男爵的。” “我将尽我的能力,夫人。” “有付’么消息的时候,给我写信,并且告诉我克利福男爵的种种情形,” “是的,夫人,我不会忘记,祝你快活,并且早日回来我们的闷!” 大家挥着手巾,车开行了,康妮回转头来,看见克利福在台阶上坐在轮椅里,毕竟是他的丈夫,勒格贝是她近有,这是环境所决定的。 铁伯斯太太把大门打开着,祝了声夫人一路平安,汽车悄悄地出了小树丛幽黑遍布着的大花园,上了大道,那儿矿工们正曳着沉重的步伐归家。希尔达朝着克罗斯山的路驶去,这并不是条大路,但也是到曼斯非德的路,康妮戴上了避尘镜。她们沿着铁道驶去,这铁道在她们下边这一条壕道里。然后她们在壕道上的桥上横过。 “这儿便是到村舍去的小路!”康妮说。 希尔达愤愤地望了望那条小路。 “我们不能一直往前去,真是万分可惜!”她说,“否则我们九点钟使可到帕尔摩了。” “我真替你抱赚。”戴着眼睛的康妮说。 她们不久便到了曼斯非德。从前这儿是绝妙的一个城市。现在却是个令人气丧的矿工城市了。希尔达在一本旅行指南书中介绍的旅店前停下了,开了一间房子,这一番事于她是毫无意思的,她差不多气愤到了不能说话。但是康妮却忍不住要告诉她一关于那男子的事情。 “他!他!他叫什么名字?你尽是说:他!希尔达说。” “我从来就没有用名字叫过他,他也没有用名字叫过我。想起来也是奇怪的。我们有时只是用珍奴夫人,和约翰·多马士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字是奥利佛·梅乐士。” “你觉得做奥利佛·梅乐士太太比做查太莱男爵夫人怎么佯?” “可爱得多了!” 康妮是令人失望的了!虽然,那男子已经在军队里当过了四五年军官,他定然有多少相当的仪表。他似乎是个有身份的,希尔达有点温和起来了。 “但是你不久便要厌倦他的。”她说,“那时你便要因和他发生了关系而感到羞耻呢。我们是不能和工人阶级相混的。” “但是你自己却是个热心的社会主义者!你常常是站在工人阶级方面的。” “在政治的危机中,我可以站在他们的方面;但是正因为我站在他们的方面,我知道在生活上和他们相混是多么不可能的事,这并不是势利,实在是因为我们和他们的节奏全不能相谐。” 希尔达曾经在道地的政治界和知识分子中生活过,所以她的话是令人无可答辩的。 在旅馆里,慢慢地度过了嗳昧的黄昏,最后来了个嗳昧的晚餐。晚餐后,康妮捡了些东西放在一个小绸袋里,再梳了一次头发。 “希尔达,”她说,“毕竟爱情是美的,那使你觉得你是生活着,你是在造化的中心。”她仿佛在自夸。 “我想每个景子都有这同样的感觉。”希尔达说。 “是么?以我要替它高兴呢!” 黄昏是奇妙地睛朗,甚至在这个城市里,黄昏也留恋不去,今夜一定是个半透明的夜。希尔达气愤着的脸孔,象是个假面具似的冷酷她把汽车开行了,姊妹俩向原处回去,但走的是经过波梭接的另一条路。 康妮戴着她的避尘眼镜和掩饰面孔的帽子,静默地坐着,希尔达的反对,使她更决绝地站在她的爱人的方面,纵令海拓石烂她也要依附他。 当她们经过克罗斯山时,她们的车灯亮着,在壕道里驶过的光亮的小火车,使人觉和是在夜间了。希尔教研室打算在桥的尽头处转入小路里去。她把速度有点突然地放慢了下来,汽车离开了大路,车灯明亮地照着那蔓草丛生的小咱,康妮往外望着,看见了一个暗影,她把车门打开了。 “我们来了!”她低声地说。 但是希尔达已经把灯光熄了,正专心地把车子退后,想转过头来。 “桥上没有东西吗?”她简略地问道。 “没有,你退罢。”男子的声音说。 她把车子退到桥上,转了方向,在大路上前进了几步,然后再退人小路里,在一株榆树下面,压倒着草丛和藏躲藏康妮步下车来。男子在树下站着。 “你等了珍久了么?”康妮问道。 “不很久。”他答道。 他们俩等丰希尔达下来,但是希尔达却把车门关上了,坐着不动。 “那是我的姊姊希尔达,你愿意来和她说说话么?希尔达!这是梅乐士先生。” 守猎人脱了脱他的帽子,便是没有走上前去。 “希尔达,请你和我们到村舍里去罢。”康妮恳求道:“离这儿不远了。” “但是汽车呢?” “放在小路去,不要紧的,你有钥匙。” 希尔达不说什么,她犹豫着,然后她望着后面的小路。 “我可以绕过这树丛退了进去么?”她说。 “啊,可以的!”守猎人说。 她慢慢地退着,绕过了树丛后面把汽车锁好了,走下来,已经是夜里了。但是夜色是明亮的,荒凉的小咱两旁,起着高高的野生的篱笆,样子是很黑的,空气中散布着一种新鲜的香留。守猎人在前,康妮跟在他后面,最后是希尔达,大家都静默着,在难走的地方,他把电筒照着,然后又继续。一支猫头鹰在橡树上轻轻地叫着,大家都不能说话;没有什么好说的话。 最后,康妮看见丁屋里的黄色灯光,她的心剧跳起来,她有点害怕起来,他们继续着色贯前进。 他把锁着的门打开了,领他们进到好温暖的、但是空洞的小屋于里。炉火低低地红热地燃着。桌子上摆好了两份子和玻璃杯,这一次,桌布是洁白。希尔达摇了摇她的头发,济览着那空洞而忧郁的屋子。然后她鼓着勇气望着那男子。 他的身材是中等,纤瘦的,她觉得他样子还好看,他默默地守着一种冷淡的态度,仿佛他决不愿开口似的。 坐下罢,希尔达。”康妮说。 “请!”他说,“我给你们什么好呢,茶呢还是旁的东西?或者一杯啤酒!啤酒是够冷的。” “啤酒吧!”康妮说。 “是的,请你也给我啤酒吧!”希尔达用一种做作的羞怯态度说,他冷眼望着她。 他拿了一个蓝色壶子到厨房间里,带着啤酒回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 康妮坐在门边,希尔达背着墙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正对着窗角。 “那是他的子。”康妮说,希尔达站了起来,仿佛那子烧了她似的。 “别起来,别起来!随便坐,我们这儿并没有谁是熊。”他很泰然地用土话说道。 他给希尔达一只玻璃杯,替她先斟了啤酒。 “香酒我这儿是没有的。”他说,“但是也许你们自己有罢,我自己是不舞烟的,您要吃什么东西么?”他回转头去对康妮说,“您要吃点什么东西么?您普通是不推辞的。”他怪自若地说他的土话,仿佛是个乡间旅舍的主人。” “有什么好吃的?”康妮脸红着问道。 “煮熟的火腿和干酷核桃,随你们喜欢。并没有什么好东西。” “好的!”康妮说,“你吃一点么;希尔达?” 希尔达举目望着他。 “为什么你说约克郡的土话?”她温和地说。 “那不是约克郡话,那是德比话,”他望着她,模棱地冷笑着说。 “德比话,好罢!为什么你说德比话?你开始的时候不是说大家所;兑的英语么?” “是么!但是假如我高兴的话;难道我不能换换么?唔,唔,让我说德比话,如果我觉得合适。我想您不反对罢!” “那仿佛有点矫揉做作了。”希不达说。 “嗳,也许!但是达娃斯哈,倒是您才象矮做作呢。”他用一种怪疏远的态度,偏着脸打量着她,仿佛说:“你,你是谁呵?” 他到伙食间里去取食物。 姊妹俩沉默着坐着。他带了另一份碟子和刀刃回来,然后他说: “假如你们不介意,我要象平常一样把外衣除了。” 他把他的外衣脱了挂在衣钩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的法兰绒衬衣,在桌边坐下。 “随意罢!”他说,“随意罢!别等人来请!” 他把面包切了,静坐着,希迎达象康妮前些时一样,感到了他的静默和冷淡的力量。她看见的不大的、锐敏的手,不经意地放在桌上。无疑地他不是个不简单的工作!不!他是做作的!做作的! “不过,”她一边拿了一小零部件干酷一边说,“假如你对我们说普通的英语,一定比说土话来得自然些。” 但望着她,感觉到她的魔般的坚强的意志。 “是么?”他用普通的英语说,是么?不过我与您之间有什么很自然的话可说?除非您告诉我,您愿我坠人地狱,好让您的妹妹不再见我;于是我回答些一样难堪的话,此外还有什么是自然的?” “啊,有的!”希尔达说,“讲点礼貌便是很自然的。” “那便是第二天性,可以这么说罢!”他说着笑了起来。 “不,我是厌恶礼貌了,别管我罢!,” 希尔达分明地无话可说了。赚得满腔的愤怒,哼,他应该知道人家休面了他,而他却摆着重要角色的威风神气,仿佛以为是他给了人家体面似的,多么鲁薷!可怜的康妮,迷失在这么一个人的爪掌里! 三个人静默地吃着,希尔达留心看着他在餐桌上的仪态怎样,她不得不承认他是本能地比她自己优雅高尚得多的。她有着某种苏样兰人的笨重态度,而他呢,他有着英国人所有的缄默的、自制的安泰一无聊可剩的安泰,他是不易屈服于人的。 但是她也是决不力他所报导服的。她说: “你真以为这件事值得冒险吗?”她有点温和下来了。 “什么事值得什么冒险?” “和我妹妹的这件事。” 他脸上露着不快的苦笑,用土话说: “那你得去问她!” 然后他望着康妮。 “那是您甘心情愿的,是不是,女孩和?我没有强迫您罢?” 康妮望着希尔达。 “我希望你不要拔是非罢,希尔达。”她说。 “我决不想挑拔什么是非。但是总得有个人去想想是非。在生活中,不得不有点某种永久性。你不能一味胡闹的。” 他们静默了一会。 “咳,永久性!”他说,“那是什么意思?您自己的生命里可有什么永久性?我相信您正在离婚罢,不知道这里头的永久性是什么?这不过是您自己的执锄性的永久性罢,我看很明白,那永久性于您有什么好处?您不久便要厌恶这永久性。一个执锄的女人和她的自我意志!咳,这两种东西合起来便成个好漂亮的永久性,的确!谢谢天,幸得您的事与我无涉!” “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说这种话?”希尔达说。 “什么权利?你又有什么权利把您的永久性来厌烦他人?不要管他人的永久性罢。” “我的好汉哟,你以为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么?”希迎达温和地说。 “是的!”他说,“有的,愿他罢,不愿也罢,你多少总是我的阿姨了。” “还差得远呢,我确实告诉你。” “并不如您想象的远,我确实告诉您。我有我自己的永久性,我的水久性决不输您的永久性!假如您的妹妹到我这儿来找点性爱和温情,她自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在我的床上睡过,这是非您的永久性所能有后,谢谢上帝!”他停下一会,然后继续说,“ 嗳,我不是个呆子,假如一块天鹅肉落在我嘴边我只好多谢天,有这么一个美人儿,一个男子不知能够享受多少的乐趣,不象您一类的女了那么难说,说起来也是可惜的,您本来是可以象一只好苹果的,而你却是个好看不好吃的野苹果,象你这样的女子是需要接种的。 他带了一种鉴赏家的有点肉感的怪笑望着她。 “而象你这样的男子。”她说,“是应该了起来,这是他们的极鄙与自私欲所应得的惩罚。” “是的,太太!世上还有我这种人已经是幸福了。至于您呢,没有人睬您,喧是您所活该的。” 希尔达已经向边走去,他也站了起来,在衣钩上取了他的外衣。 “我一个人很可以找到我的路。”她说。 “我恐怕你不能呢。”他从容地答道。 在静默中,他们重重新在那可笑地鱼贯面蚝,那只猫头鹰还在叫着,他恨不得把它杀掉。 汽车还是好好地停在那儿,有点给露水沾湿了。希尔达上了车,把机器开动了,剩下的两个人在等待着。 “总之,我的意思是,她在汽车里面说,“我诚恐你们两个都要觉得悔不当初!” “一个人的佳肴是另一个人的毒物,他在黑暗里说,“但是在我,这既是佳肴又是美酒。” 车灯亮了起来。 “康妮,早上别让我等。” “是的,我不会你等的。晚安!” 汽车慢慢地出到了大路上,然后飞逝了,寂静的夜又笼罩了一切。 康妮羞怯地挽着他的手臂他们向着村舍归去,他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她使他站住了。 “吻一吻我吧!”她喃喃地说。 “不、等一会吧。等我的气消了。”他说。 这话使她觉得好笑起来,她依旧挽着他的手臂他们静默地,匆匆地回去,她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她是怪高兴的,当她想到希尔达差不多把他们拆散了时候,她寒战了一下,他在不可思议地静默的。 当他们回到村舍里去时,她觉得脱离了她的姊姊了。她高兴得差不多跳跃起来。 “但是你使希尔达太难为情了。”她对他说。 “她实在是该吃耳光的。” “为什么呢?她是怪好的人!” 他并不回答,只是沉静地、安泰地忙着晚上的工作,他在外表上是愤怒的,可不是对她愤怒,康妮觉得出来。在愤怒中的他,有一种深刻、光泽的、特殊的美,使她心醉,使她的四脚酥软。 他老是不注意她。 最后,他坐下去解鞋带。然后他仰望着她,那眉端依旧蕴藏!着怒气。 “你要上楼去么?”他说,“那边有一枝蜡烛!” 他迅疾地把多倾了一倾,指示着桌上点着的蜡烛。她驯服地把蜡烛拿在手里,当她上楼的时候,他注视着她的饱满的臀部的曲线。 那是个惊人的情欲之夜。在这夜里,她有点吃惊而且差不多觉得无可奈何起来,然而在那最恰人意的关头,一种比温情战栗更不同、更尖锐、更可怖的刺人的战栗,把她钻穿了。虽然是有点怕,她却毫不推却地让他瓷情任性,一种无因而不羞怯的肉感,摇撼着她,摇撼到她的骨髓,把她脱到一丝不挂,使她成了一个新的妇人。实在那并不是爱。那并不是淫欲。那是一种火似的烧人的尖锐的内感,把灵魂烧成火绒一样。 这种火似的肉感,在那最秘密的地方,把最古老而最深刻的羞耻心焚毁了。结果是使康妮地卖力让她的爱人您情任性的享受她。她是个无抵抗的、逢迎迁就的东西。好象一个奴录,一个肉体的奴录,情欲的毁灭的火,却舐着她的周身,当这欲焰紧束地经过她的心怀与脏腑的时候,她真是觉得她是互着了。可是好一个痛快而神奇的死哟! 她曾常常地奇怪过,亚培拉所谓他与海萝伊斯相爱之时,所有情欲的微妙花样都尝过了,是什么意思,原来同样的东西,在千年以前,甚至在万年以前就有过了,同样的东西在希腊的土瓶上,随处都有!情欲的种种微妙、肉感的种种放肆,那是必需,绝对地必需的。用纯粹的肉感的火,去把虚焦的羞耻心焚毁了,把人体的沉浊的杂质溶解了,使它成为纯洁。 在这一个短短的夏夜里,她不知懂得了多少的事情!在这夜以前,她差不多相信了一个妇人是会因羞耻而死的;然而现在,死的却是羞耻,羞耻不过是恐惧罢了,在我们的肉体的根蒂里深伏着那种官能的羞耻,那种古老的,古老的肉体的恐惧,只有肉感的火才能把它赶走。最后,它是给男子的“地乐士”的追击所惊醒而溃散,于是她便来到她的生命的莽原之中心了。 现在,她觉得已经来到了她的天性的真正的原如处所,并且觉得她原本就是无羞惧的了。她是她的原来的、有肉感的自我,赤裸裸的、毫无羞惧的自我。她觉得胜利,差不多光荣起来!原来如此!生命原来是如此的!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原来是如此的!世上是没有需要掩茂怕东西,没有需要害羞的东西的!她和一个男子一另一个人,共享着她的终极的赤裸。 而且是个多么肆无忌惮的恶魔似的男了!真象个恶魔!一个不坚强的人是承受不了他的。但是要达到那肉体的莽原一中心,要达到那官能的羞惧心的最后最深的伏处,是不容易的。只有“法乐士”有这窥探的本领。啊!他把她压得多么紧! 啊!在惊怖中,她曾多么恨它,但是实际上,她多么需要它!现在她明白了,在她的灵魂的根基处,深深地,她是需要而且秘密地希望这“法乐士”的追击的,不过她相信她不会得到罢了。现在,突然地,它来到了,一个男子在共享着她最终最后的赤裸,她一点儿羞惧都没有了。 诗人和世人真是一些骗子!他们使你相信你需要感,其实你所最需要的是这尖锐的、消蚀的、有点可怖的肉感。找个无羞惧、无罪过、无心疚的大胆从事的男子!假如他事后觉得羞惧,而且令人觉得羞惧,那就令人寒心了!多么可惜,多数的男人都这么怯懦,害羞,如克利福!甚至如蔑克里斯!这两个/、在肉感上都是有点儿象狗,有点儿奴颜卑膝的。所谓“精神的无上快乐!”这对于一个女人有什么价值?而且事实上,对于一个男子又有什么价值!那不过把精神弄得一塌糊湖糊涂而卑鄙罢了,甚至想把精神纯洁化、灵敏化起来,也得要这唯一的肉感才能成功,唯一的火假的肉感,而不是混沌一团的幻想。 啊!上帝啊,一个真正的男子是多可珍贵的东西!男人们大都是些只知东跑西窜,只知东闻西嗅,只知苟且交尾的狗。找到了一个无畏宿、无羞惧的男子!多可珍贵!她望着他在酣睡着,好象一个睡着的野兽似的,深深地迷失在睡官中。她鸟儿似地栖依在他的身边,诚恐脱离了他。 他醒来的时候,她的睡意也全失了。他坐了起来,俯望着她,好从他的里,看出了她自己的赤裸,直接的她的自我。那男性对她的认识,好象流液似地从他的眼眼里传到了她身上,把她春怠融融地包了起来,啊,这半睡的、饱和着热烈情欲的、沉重的肢体,是多么撩人肉欲,多么可爱! “是起身的时候了么?”她说。 “六点半了。” 八点钟她便得到小咱的尽头去,老是,老是,老是这不容人的世事! “我可以去弄早餐,弄好了带上这儿来,好吗?” “啊,好的!” 佛萝茜在楼下轻轻的呜咽着。她起身把睡衣除了,用一条毛巾擦着他的身体,当一个人充满着勇气与生命的时候,是多么美丽!她一边静默地望着他,一边心里这么想着。 “把窗商拉开,好不好?” 太阳已经在早晨的嫩绿的树叶上照耀着了。近边的树林,显得蔚蓝而新鲜的颜色。她坐在床上,梦一般地望着楼窗外面,她的赤裸裸的两臂把她赤裸的两只乳房挤得凑合拢来。他在穿着衣服。她在梦幻着生活,与他共同的生活:这才叫生活! 他正在走开,避开她的危险的媚人的赤裸。 “难道我把睡衣都失去了么?”她说。 他伸手在床下边摇出一条薄薄的绸衣。 “在夜里我就觉得脚踝上有着什么绸的东西。”他说。 但是那睡衣已经差不多裂成两片了。 “不要紧!”她说,“它是属于这间房子的;我把它留在这儿罢。” “是的,留在这儿罢,夜里我可以把它放在两腿间陪伴我。上面没有什么史字或标记么?” 她穿上了那撕破的睡衣,梦一般地望着窗外。窗门开着,清晨的空气和乌声透专进来,乌儿不住地飞过,然后她看见佛萝茜徘徊着走出门外,这是早晨了。 她听见他在楼下生火,舞水,从后门出去,她渐渐地闻着了煎肉的气味。最后,他端了一个大得刚能通过门框的黑色大托盘,走上楼来,他把找盘放在床上,斟着茶,康妮穿着那撕破了的睡衣,蹲伏着狼吞虎咽起来。他从城那唯一椅子上,他的碟子放在膝上。 “多么好!”她说,“在一起吃早餐是多么美妙!” 他静默地吃着,心里想着那在飞逝的时光,那使她想起来了。 “啊,我真希望我可以留在这儿和你一块,并且勒格贝在一百万里以外!但是事实上我正脱离着勒格贝呢,你知道吧,是不是?” “是的!”“你答应我们将住在一起,将在一起生活,你和我!你答应吧,是不是?” “是的,当我们能够的时候。” “是啊!这不会久了,不会久了,是不是?”她向他斜依着,握着他的手腕,她把茶杯里的茶倾溢了出来。 “是的!”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溢在托盘的茶。 “此后,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生活了,是不是?”她恳求地说。他苦笑了一笑,仰望着她。 “不氏蝗!不过在二二分钟内你便得走了。” “只有二十五分钟了么?”她叫道。突然地,他举着手指,叫她不要出声,他站了起来,佛萝茜猛然吠了一声,跟着又高声地吠着几声,仿佛告警似的。 默默地,他把碟子放在托盘上,走下楼来,康妮听见他向园里的小径出去,一个脚踏车铃声在那外边响着。 “早安,梅乐士先生!一封挂号信!” “啊,喂!你有铅笔么?” “有的!,! 停顿了一会。 “加拿大!”那生人的声音说。 “是的!这是我从前一位朋友,他在在英属哥化比亚。不知道什么事用得着挂号信。” “也许他寄你一笔大钱呢。” “或者是来要点什么东西吧,这倒更象。” 静了一会。 “喂!又是个睛朗的日子!” “是的!” “早安广 “早安!” 过了一会,他回到楼上,脸上带点怒容。 “邮差。”他说。 “他来得好早啊!”她答道。 “这是乡间的邮递;他来的时候,多数总是七点左右来的。” “是不是你的朋友寄绘你一笔大钱?” “不,只是几张关于那边的一个产业的像片和文件罢了。” “你想到那边去么?” “我想或者我们是可以支的。” “啊,是的!我相信那是个可有可爱的地方!” 但是,这邮差的来到,使他扫兴了。 “这些该死的脚踏车,不等到你留神它们便来到了。我希望他没有听见什么。” “毕竟他听见佬呢!” “现在你得起来,作好准备。我到外面看看就来。” 她看见他带着他的狗儿和枪,到那小咱上巡察,她下楼去梳洗,等到他回来时,她已经准备好了,把几件零的东西也收拾在她的小绸裹里。 他把门上了锁,他们向着林中下去,却不走那条小咱。他小心着。 “你认为人一生中可以有几个好时期过着象昨夜那种生活么?”她对他说。 “是的!不过也得想想其余的时期呢。”他有点简短地答道。 他们在林中草径上缓缓地瞳着;他默默地瞳到前面。 “我们不久便将在一起共同生活,是不是?”她恳求道。 “是的!”他答一道,头也不回,只顾前进。“当时机到了的时候!但是此刻你正要到威尼斯或什么地方去。” 她无言地跟着他,心里抑郁着。啊,多么难舍难离! 最后他站住了。 “我要打这边过去了。”他指着右边说。 但是她举着两臂环抱着他的颈项,紧紧地侵依着他。 “但是你对我的温情不会变吧,会不会?”她细声说,“我爱昨夜!但是你对我的温情不会变,会不会?” 他吻了吻她,把她紧紧地拥抱了一会。然后他又叹息着,重新了吻了吻她。 “我得看汽车来了没有。” 他踏过了那低低的荆刺和羊齿草丛,经过处留晒了一条痕迹。他去了几分钟,回来说: “汽车还没有来.但是大路上停着一部送面包的货车。” 他显得焦虑不安的样子。 “听!” 他们听见一部汽车轻轻地响着呈懈驶近了,这汽车在桥上慢了下来,她无限悲伤地踏进了荆刺丛中,沿着他留下的脚痕走去,到了一排庞大的冬青树篱笆面前,他正在她的后面。 “那边!打那边过去!”他指着一个空隙说,“我不过去了。” 她失望地望着他,但是他吻了吻她,叫她出去,她满腔悲伤地爬过了冬青树丛和木栅,颠踬地走下小壕堑,颠踬地走上那小坡上去,希尔达不见康妮,正在那儿恼怒着走下车来。 “啊!你来了!”希尔达说,“他在哪儿呢?” “他不来了。” 当康妮拿着她的小手囊上车去的时候,她的脸上流着眼泪,希尔达把风帽和眼镜交给她。 “戴上罢广她说。 康妮把掩饰的东西戴上了。然后再穿了一件乘汽车用的外套,变成了一个不能的不象人的东西了。希尔达匆匆地把汽车开动了。她们出了小路,向着大路驶去,康妮回转头去望了望,但是没有目的地见他的影迹。她走了!走了!她苦楚地流着眼泪,这离别来得这样骤然,这样意外!好象是死别似的; “谢谢天,你要离开这人一些时日了!”希尔达一边说;一边把车子转着方,免得打克罗斯山的山村落经过。 第十七章 “你知道,希尔达。”午饭过后,当她们临近来的时候,康妮说:“你从来没有过什么是真正的温情,或什么是真正的肉感,假如你从一个同一人的人经验到这两种东西,那是大大不同的。” “老天哟,别厌张你的经验罢!”希尔达说,“我从来就没有碰过一个能够和女人亲密能委身于女人的男人,我所需要的便是这一种男人,我并不希罕他们的自私的温情和他们的肉感。我不愿做一个男人的小固固,也不愿做他的取乐的肉机器,我所要的是完备的亲密,而我却得不到。我觉得够了。” 康妮思量着这话,完备的亲密!她猜想所谓亲密,便是两个人互相暴露自己。但那是烦恼的事情。在男女关系之中,而不能忘却自我,那是种疾病! “我觉得你在他人之前,太想到你自己了。”她对她的姊姊说。 “我希望我至少没有奴隶的天性。”希尔达说。 “但是现在你恰恰有这天性呢!也许你是你的自我观念的奴隶。” 希尔达开着汽车,静默了一会,康妮这小妮子!竟敢说这闻所未闻的鲁莽话! “我总不是他人对我的观念的奴隶,尤其这个人并不是我的丈夫的仆佣。”她最后狂怒地报复道。 “啊,希尔达,人不明白。”康妮泰然说。 她一向总是让她的姊姊支配她的。现在呢,虽然她的心底里有不能言宣的苦痛,但是她却不让另一个女人来支配她了。啊!只这一端便足使觉得解脱了,觉得好象得到了另一个生命似的。从另一个女人的奇异的支配和魔力之下解脱而自由起来!这些女人们是多么可怕哟! 和父亲聚首是使她快乐的事,她一向是他的宠女。她和希尔达任在波尔摩尔区的一家小旅馆里,麦尔肯爵士住在他的惧乐部里,晚上地带女儿们出去,丽她们是喜欢和他出去。 虽然他有点害怕他周围的新兴世界,但是他还是个漂亮而强壮的人。他在苏格兰续娶了一位比他年轻而富有的。但是他一有离开她的可能时,他总喜欢在外边优游度日的:这正象他的前妻还在的时候一样。 在歌剧院里,康妮坐他的旁边,他有点他的大腿是肥满的,但依旧是结实而轻快的,这是一个享受过生之乐趣的人的本腿,他的愉快的性情,他的自私,他的固执的放纵无,他的无质侮的肉感,康妮觉得这一切都可以从他的轻快而坚直的两条大腿看出来。这是个真男子!不过他现在已成为一个老人了.这是令人不快的事!因为青春的精华所寄的锐感和温情的力量,是一旦有过便永不消失的,而在他的强壮肥厚的男性的两腿上,却毫无踪影了。 突然,康妮明白两腿的意义了。她觉得两腿的意义比脸孔更为重要。因为脸孔的意义已变成虚焦了。有生命的灵敏的腿,我么罕有!她望着正厅里的男子们。都是一些黑布懈裹着的脑肠似的大腿,或是一些象套着黑色丧布的瘦削的本竿,或是一些样子好看的提青的腿,但是毫无意义,没有肉感,没有温情,没有锐觉只是些高视步的庸俗的死东西。甚至他父亲所有的肉感都全没有。它们都是被慑服了的,失去了生命的东西。 但是女人们是没有被慑服的!唉!多数女人的可怖的粗大的腿!看了令人震怒,令人想行杀的粗大的腿!或者是些可怜的瘦长木柱!或者是些穿着丝袜的,毫无生气的雅致的小东西!真可怕,这几百万条毫无意义的腿,毫无意义在随处趾高气扬!…… 但是康妮在伦敦并不觉得快活,人们好象都是幽灵似的空洞,虽然有时他们也显得活泼和漂亮,但是他们都是没有生命,没幸福的。一切都是空洞荒芜,而康妮呢,她有的却是一个妇人的盲目地渴望幸福的心,渴望确实得到幸福的心。 在巴黎,她至少还感觉得到一点肉感。但这是多么厌倦、疲乏和衰败的肉感。因为缺乏温情而衰败的肉感,厌倦着金钱、金钱、金钱的追逐,甚至厌倦着憎恨与虚荣,简直厌倦得要死!却又不够美国化或伦敦化,去把这厌倦掩藏在机械的嚣声里!唉!那些男子,那结游荡者,那些玩弄女属于得,那些佳看的享受者!他们是多么厌倦!厌倦了,衰败了,因为得不到一点温情,也没有一点温情可以给与。那些能干的,有时是动人怜爱的女子们,对于肉感的真实性是知道一二的:在这一点上,她们是比英国的愚昧的姊妹们胜过一筹的。但是她们对于温情却知道得更少。她们是干枯的,她们的意愿是无穷地干拓,地紧张着的,她们也正在衰败。人类的世界渐渐在衰败下去。也许这种世界将变成凶暴的破坏者,变成一种无政府状态,克利福和他的保守的无政府主义!也许不久便再也不是“保守的”了。也许将要变成最过激的无政府状态了。 康妮开始惧怕这世界了。有时,她在巴黎的大街,或布兰林中,或卢森堡公园里,也觉得着一时的快乐。但是巴黎已经充满着一些装束古怪的美国人,和一些到了国外便令人讨厌的阴沉的英国人了。 她高兴地离开了巴黎去继续她们的旅程,天气突然变得很热了,所以希尔达决意通过,经布冷纳山道,然后从多罗米山地而至威尼斯。希尔达喜欢自己驾驶汽车,爱料理一切的事情,事事由她作主。康妮却乐得清闲安静。 沿途的确是很适意的。但是康妮不住地自己说:“我为什么一点光趣都没有?为什么什么都引不起我的兴趣?多么可怖,我对于风景都失掉兴趣了!那是可怖的!我象圣伯纳德似的,他渡了过卢塞思湖,却连青山绿水都没有看见。风景既然再也不使我发生兴趣了,那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欣赏?为什么?我不!” 是的,她在法国、瑞士、提罗尔和意大利都找不以有生气的东西,她只象货物似的,被运载着,打这些地方经过,并且这一切都比勒格贝更不真实,比那可怖的勒格贝更不真实! 至于人们呢!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大不贩地方。他们都想您掏腰包,否则,假如他们是游客的话,他们便无论如何都得寻找快乐,好象把石头挤出血来似的找寻。可怜的山峦!可怜的风景!它们邦昨给人挤,挤出点小快活、小乐趣来。这些决心享乐的人们,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康妮对自己说,“我宁愿留在勒格贝。那儿,动静。由我,不用鉴赏什么,不用做作什么。这种旅客的寻乐。实在是太单屈的,太无聊的!” 她想回勒格贝去,甚至回埂克利福那里去。甚至回到那可怜的残刻的克利福那里去。无论如何,耸总不象这些暑假游历的傻子们一般的傻呢。 但是在她的内心里,她却没有民那另一个人,她和他的联系决不可中断。啊!决不可中断,否则她便要迷失了,便要完全地迷失在这些有钱的废人和雪乐虫中间了。啊!这些雪乐虫!啊!“离乐”!这是令人作呕的另一种摩登花样。 她们把汽车停在梅斯脱的一家汽车行里,坐了定时航行的汽船到威尼斯去,那是一个可爱的夏天午后。湖水起着涟漪。在彼岸背向着她们的威尼斯,在庞大的太阳光下,显得朦胧暗淡, 到了码头后,她们换了一只游艇,把地址告诉了舟子。那是个普通的舟子,穿着件蓝带白的宽外衣:相貌并不很好看,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是的!埃姆拉达别墅!是的!我认得的!那里的一位先生坐过我的船,但是离这儿很远呢。” 他看来是个孩子气气的躁急的家伙。他躁得有些过甚地划着船,经过那些两边起着可怖的粘腻的绿寺的小运河,这些小河经过一些穷苦人家的区域,那儿,看得见洗涤过的衣物高高地挂在绳七,并且有一股乍浓乍淡的阴沟气味。 但是她们终于来到了两边有行人道的空阔的运河,上面跨着下结拱桥,河道笔直,和大运河适成直角。他们坐在小船筵下面,舟子高踞在她们的后边。 “小姐们要在埃姆拉达别墅久住吗?”他一边说,一边从容地划着船,并且用一条自黑带蓝的手巾揩着脸的汗。 约莫二十天的样子,我们俩都是结了婚的太太。“希尔达说,她的奇沉哑的声音,使她的意大利话说得更难听。 “啊!二十天!”那个人说。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太太们,在这二十天内要不要雇一只艇子?按日计算,或者按星期计算?” 康妮和希尔达考虑着。在威尼斯,总是有一部分自己的游艇好,正如在陆地上,总是有一部自己的汽车好一样。 “别墅里有什么船?” “有一只小汽车船,也有一只游艇,但是……”这个“但是”是说:它们不是你们的。 “你要多少钱?” 他要三十先令一天,十金镑一星期。 “这是通常的价钱么?”希尔达道。 “比通常的价钱更便宜,太太,通常是……” 姊妹俩考虑着。 “好吧!”希尔达说,“你明天早上来,我们再定夺吧。你叫什么么名字?” 他叫佐万尼,他问他应该在几点钟来,应该找哪一位。希尔达没有名片,康妮把她的给了他一张。他的热烈的南国人的蓝色,迅疾地往上瞥了一瞥,然后又望了一望。 “啊!”他说,脸孔光亮了起来,“男爵夫人!男爵夫人,是不是广 “柯士登沙男爵夫人!”康妮说。 埃拇拉达别野是很无宾,在那浅湖的边上,面对着纪奥遮。房子并不很老,。却很可爱,上面的平台前临大海,下面是个树木葱笼的花园,从湖边起着一道围墙绕着。 主人是个有点粗俗的笨重的苏格兰人,他大战前在意大利发了一笔大财。因为在大战中十分爱国,所以封了爵士。他的女人是那种清瘦、苍白、泼辣的人,她私人是没有财产的。她的不幸的地方,便是要管束她的丈夫的有点龌龊的招峰引蝶的行为。但是在冬季里,他发了一场小病,现在他是比较容易被驾驭了。 别墅差不多住满了容,除了麦尔具体地说爵士和他的两个女儿外,还有七位客人:一对苏格兰夫妇,也带了两个女儿;一位是年轻的意利的伯爵夫人,她是个寡妇;一位是年轻的乔治亚亲王;另一位断纪还劝的英国牧师,他因为患过炎,现在在亚力山大爵士的小教堂里主事,藉此休养身体。那位亲王是个囊空如洗的漂亮人物,厚颜无耻,拿来做个车夫是很不错的!伯爵夫人是个沉静的小猫猫,她有她自己的小勾当。那牧师是个从巴克斯教会来的经验缺乏头脑简单的人;他侥幸地把他的女人和两个孩子留在家里。那苏格兰夫妇一家四口一他们姓加丝利,是爱丁堡的坚实的中等阶级人家,他们坚实地享受一切,事事敢做敢说,只要自己不吃亏。 康妮和希尔达立即把要王排挤了。加丝利一家人,多少是她们的同种人,很实在,但是令人讨厌。他们的两个女儿正在找丈无。牧师并不是一个坏爱伙,就是太繁文缛礼了。亚力山大爵干呢,自从他发了小病后,在他的欢快中总是带着一种可怕的呆滞,但是家里来了这么许多美丽的少妇们,依然是一件使他心迷目乱的事情。他的太太一柯泊爵士夫人,是个沉静的善阿澳的妇人。可怜她并不怎么快乐,她只冷静地留心着所有的女子,这竞成了她的第二天性了。她说些冷酷的卑劣的闲话,那证明她对于一切人类天性是多么瞧不起。康妮觉得她对于仆人是非常阴毒虐待的,不过她的样子很静罢了。她巧妙地使亚力山在爵士相信“他”是一家之主和王候,因为他有那自以为快活的隆然大腹,他有那使人厌烦的笑在他有那“滑稽性”一依希尔达的说法。 麦尔肯爵士作着他的绘画。是的,他还想在有时间时画一幅威尼斯的水景。这种水景和他的苏格兰风景比起来是相异的。于是每天早晨,他带了大画布,乘着游艇到他的取景处去。稍迟一点,柯泊夫人有时也带了画簿和颜色,乘游艇到市区中心去,她是个执迷不悟的水彩画家,满屋里尽是一幅一幅的玫瑰色宫殿,暗淡的运河拱桥,中古时代的建筑物。再迟一点,便是加丝利一家人,亲王,伯爵夫人,亚力山在爵士,有时是牧师林德先生,乘船到丽岛去洗浴。大家都回得晚,午餐总是在一点半左右的。 别墅里宾主聚会的时候,是特殊地令人厌烦的。但是姊妹俩却用不着埋怨。好司令部整天都在外边。好司令部的父亲带她们去看展览会;几里路几里路的令人头痛的图画。他带她们上卢齐西别墅去看他的老朋友。天热的晚上,他和她们坐在皮亚沙上面的佛负边咖啡馆里。他带她们上剧院,去看哥多尼的戏剧。有的是灯彩辉煌的水上游艺会,有的是跳舞场。这是所有游乐城市中的一个游乐场城市。丽岛上,挤拥着成千成万的阳光晒赤了的或穿着轻便的睡衣裤的肉体,好象是个无限的海豹从水中出来在那里配偶的海滨。皮亚沙的人太多了,丽由的人类肢体太多了,游艇太多了,汽船太我了,轮船太多了,鸽儿太多了,冰冻饮食太多了,醇酒太多了,等小帐的仆人太多了,不同的语言太多了,阳光太多了,威尼斯的气味太多了,一船船的杨梅太多了,丝围巾太多了,大块的西瓜,生牛肉片似的摆在货摊上,太多了,娱乐太多了,唉!太多太多的娱乐! 康妮和希尔达穿着夏季的轻便衣裳,东穿西窜。她们认识许多的人,许多的人认识她们。葛地里蔑克里斯象个不受欢迎的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喂,怎么!你们住在哪儿?来吃杯冰激淋或什么东西吧!和我乘我的游艇上什么地方去罢。” 甚至蔑克里斯都差不多给太阳晒赤了。其实不如说给太阳尊焦了,才更适合于这一大堆人内的那种光景。 在某点上说来,那是有趣的,那差不多可说是快乐,总之,痛饮醇酒,身体浸在暖水里,在炙人的沙上晒太阳。在暖热的夜里,循着乐队的喧声跳舞,肚儿抵着肚儿。吃些冰冻东西凉快下来,这是个完美的麻醉剂。他们全体所需要的,便是麻醉剂;静流之水,是麻醉剂;太阳,是麻醉剂;跳舞、纸烟、醇酒、冰、苦艾酒,都无非是麻醉剂。麻醉!那便是享乐那!便是享乐! 希尔达是半喜欢麻醉的。她喜欢望着所有的女人,猜想着她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女人对于女人的兴趣是十分浓厚的。她是否漂亮?她勾上的是什么男子?她得到的是什么乐趣?……男子们象是一些穿白色法兰绒裤的大狗,等待着被人爱抚。等待着打滚作乐,等待着在音乐声中,用他们的肚皮去摩擦一个女人的肚皮。 希尔达喜欢跳舞,因为他可以把她的肚皮贴着一个所谓男子汉的肚皮,并且让他从那内脏的中央引导着跳的动作,在场中四处打转,然后她可以悄悄地走开,把那“脚色”忘记了。他只不过被利用一下罢了,可怜的康妮,她却有点闷闷不泺。 她不愿跳舞,因为她简直就不能把她的肚皮去磨擦他人的肚皮。她厌恨这丽岛上成堆成堆的差不多赤裸裸的人肉的聚合一丽岛的水几乎还不够把他们个个浸湿呢。她不喜欢亚力山大爵士和柯泊爵士夫人。她不愿意蔑克里斯和任何人跟着她。 有时,她把希尔达说服了”陪着她渡过浅湖,远远地到了一处荒寂的沙滩上,那儿,她们可以怪孤独的洗浴,把游艇停在礁石的后面,这便是康妮最快乐的时间了。 那时佐万尼多用了一个舟子来帮助他,因为路达远了,而且他在太阳下面汗流如注。佐万尼是个很可爱、对人很亲切的人一意大利人都是这样,却毫无热情。意大利人不是热情的民族;因为热情是深刻的,蕴蓄的。他们易于感动,常常也很亲切起来;但是他们却罕有持续不变的任何热情。 这样,佐万尼早已委身于他的两位太太了,正如他过去曾委身于无数的其他太太们一样他已毫无犹豫地甘心卖身于她们,假如她们要他的话;他暗暗地希望着她们要他。她们定会给他一注可观的缠头,那便巧妙了,因为他正准备结婚。他告诉她们于他的结婚的事,而她们也觉得有味地听着。 他想,横渡这浅湖到那种荒寂的沙滩上去,大概总是那回事:所谓那回事便是!爱。所以他叫了个帮手,因为路是远的,而且城有两位太太呢。两位太太便得两条鱼!高明的计算!况且是两位鲜丽的太太哟!他想到这个便不禁得意起来,虽然给钱和发命令的是那位大大太,但他却颇希望那位年轻的男爵夫人会选中他去担任那回事。她给的钱一定也会更多的。 他带来的助手叫丹尼。他并不是真正的游艇舟子,所以他没有那种卖笑男姐的神气。他本来是个大船上的船户,这种大船是运载附近岛屿所产的水果和其他出品到威尼斯来的。 丹尼生得标致,身材高大美好,他的圆整的头上,长得淡褐色的细密的卷发。他有一个雄狮似的好看的男子的脸孔,和两只相离很无的蓝色的眼睛,他不象佐万尼似的媚态洋溢、饶舌和嗜酒如命。他静默着,他从容地有力地划着浆,旁若无人。太太们是太太们,和他是远隔关睥。他甚至瞧也不瞧她们,他只望着前面。 这是一个真男子,当佐万尼喝多了,笨掘地乱拔着浆的时候,他便恼怒起来。这是一个男子,正如梅乐士是一个男了,一样是个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人,康妮不禁替那放荡的佐万尼的妻室怜惜起来。但是丹尼的妻定是个威尼斯的妖媚可爱的民间妇女之一,这种妇女,我们还可以见到,她们住在这迷宫似的城市的幽僻的地方,幽雅朴素得如花一样。 唉!多么悲哀的事!起先是男了了买妇子的身,现在却是女子买男子的身了,佐万尼渴想着出卖他自己,象一只狗似地流口沫希冀着把自己送给一个女人。为了金钱! 康妮遥望着威尼斯:红粉的颜色。低低地铺在水上。它是金钱建筑起来的,它是金钱繁荣起来的,并且也是金钱把它杀死的。啊!这致死的金钱!金钱!金钱!卖身与死! 虽然这样,丹尼却依旧是个男子,他有着一个男子的自愿的忠贞。他并没有穿上游艇舟子的那种宽外衣,他穿的是件蓝色的毛线短衫。他有的粗野和骄的神气,他是那卑鄙的佐万尼的受雇者,而佐万尼却是两个女子的受雇者。世界便是这样!当耶稣拒绝了恶魔的金钱的时候,他却让这恶魔成了个犹太银行家似的,把一切权威都握在手里了。 康妮理理迷迷地从湖水的光照中回家去时。全明一些家里的来信在等着她。克利福是按时有信来的,他写得一手好信,他的信都是可以拿来出版的。因此康妮也就觉得他的信没有多大意思。 他在那湖光照耀的晕迷中,在盐质的气氛中,在空旷处,在虚无缥缈中生活着。好迅着健康的生活,她感到一种健康的迷醉。这太舒适了,明躺在摇篮中似的,一切都置诸度外。决且她已经怀孕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因此,晒着太阳,呼吸着盐质的湖水空气,作着海水浴,或躺在沙滩上,或寻觅着介壳,或乘着游潭无地、远远浮荡,……这种种迷醉,再加上她身里的孕这另一种令人适意的、迷醉的、丰富的健康,于是她的迷醉是到了无经复加的地步了。 她在威尼斯已经半个月了,她还有十天或半个月的勾留。太阳使她忘记了时间,而她丰富的肉体的健康,使她的忘记更其完全了。好居幸福的迷醉祥。 直至克利福的一封信才把她惊醒 我们也有一场本地的小风波。听说守猎我梅乐士的光妇。突然地跑回村舍里去,受了个不太恭的款待。他把她撵了出去,然后把门上了锁。但是,人说,当他从树林里回去的时候,他发现那不再佳丽了的妇人,纯粹地一丝不挂一不如说淫污地一丝不挂罢,稳然占据在他的床上,她是打碎了一块玻璃进去的。既无法把这有点疲乏了的维娜丝从他床上驱逐,他只好鸣金退兵。据说,他是退避到达娃斯哈的母巢去了。于是司德门的维娜斯占据了那村舍,她声称那是好怕家,而阿波罗呢,似乎是住在达娃斯哈了,这是传闻所得,因为梅乐士并没有来亲自见我。这些废话是从我们的废话鸟,我们的朱莺,我们的吃腐肉的几鹰波太太那里听来的。“假如这个妇人在这邻近的话,夫人决不愿再到林中去了的!”假如波太太没有说这种话,我是决不愿向你提起这事的。我很喜欢你的对于麦尔肯爵士跨步入水时候的写生见拂着他的白发,阳光照耀着他的鲜红的肉。我羡慕你们的太阳,这儿自在苦雨呢。但是我并不羡慕麦尔肯爵士积习而成的对人间肉欲的苦恋。不过,在他这年岁儿也怪不得。一个人似乎是越者越留恋人间的肉欲,只有青春才能体会不朽的滋味。 在幸福迷醉中的康妮,听了这个消息,烦恼到差不多激怒起来。同在是不得不被那个凶恶的妇人所纠缠了!她没有接过梅乐士的信,他们俩是相约过不要写信的,但是她现在 需要从他那里得到直消息了,他毕竟是她身里怀着的孩子的父亲,让他写罢! 但是多么可恨!现在一切都扰乱了!那些下层阶的人民是多么可憎!这儿的阳光,这儿的终日优游的生涯较之那的国米德兰的忧郁的一团糟,是多么可爱!开朗的睛空,结竟可以说是生命中最紧要的东西啊! 她没有向人提起过她与怀孕的事,甚至对希尔达也不说,她写了封信给波太太探问详细的情形。 埃姆拉达别墅里,从罗马新来了一位艺术家旦肯·霍布斯,这是他们的朋友。他现在陪着她们乘游艇出去,在浅湖的彼岸和她们一起洗浴,处处护从着她们。这是个沉静的、差不多寡言的青年,对于艺术的造诣是很深的。 她接到了一封波太太的信。夫人,我保准你见了克利福男爵时是要高兴的。他正在容光焕发,充满着希望地刻苦工作着。不用说,他天天望着你回来,家里自从夫人走后最沉闷的,等夫人回来时,我们大家都要高兴了。关于梅乐士先生的事,我不晓得克利福男爵对你说了多少。事情似乎是一天午后,他的女人突然地跑回来了。当他从林里归家时,发现她坐在门槛上,她对他说,她是他的合法妻子,好在回来了,要和他重新相储度日,并且不愿离婚,因为梅乐士先生似乎正在提出离婚的要求。但是他却不听话,不肯让她进去,并且他自己也没有进去,门也没开便回树林里去了。但是那天晚上他回去时,他看见窗户给人打碎了。于是他跑到楼上看她干的什么勾当。他发现她一丝不挂地在他床上,他提议给她钱,但是她说她是他的妻,他得把她收回,他们间究竟怎样闹了一场,我也不很清楚,你的母亲对我谈及这种种,她是非常烦恼的,总之,他对她说,他宁死而不愿再和她同居,于是他拿了他的东西,一直回达娃斯哈他的母亲家里,他在那儿过了一夜,第于天他打花园里进树林,没有定近村舍去,那天他似乎没有见他的女人,但是隔了一天,她却跑到北加利她的哥哥名叫丹的家里去,呼天喊地发誓,说她是他的合法的妻,并且他曾在村舍里有过女人,因为她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一瓶香水,在炉灰上找到了一些名贵的纸烟头,和其他不知什么东西,而且送信的人一佛列·吉克,似乎说过,他有一天大清早,听见梅乐士先生卧室里有人说话,并且在小路上有汽车的痕迹。 梅乐士先生继续住在他母亲家里,他到树林里去时是打花园里进去的,而她似乎也继续留在村舍里,外面闲话说个不了,于是最后梅乐士先生和唐斐立听到村舍里去,把大部分的家修养和床褥搬走了,把抽水管的柄取下了,因此她也只好滚蛋。但是她并不回史德门去,她却去佳在北加利的史横太太家里,因为她的嫂嫂不要她了,她不断地到梅乐士妈妈家里去追他,并且开始对人发誓,说她曾和他在村舍里睡过,她找了一个律师,要求他给赡养费,她比以前更肥胖了,而且更下贱了,而且强壮得象一头牡牛。她到处向人说些关于他的最难堪的话,说他在村舍里留女人,说他们结婚后他怎样的行为,他迫她受一切下贱野蛮的事情,和一切我也说不清的事,多么可怖!一个妇人开口的时候,她什么恶作不出来!不论她多么下贱,总有人会相信她;而丑低之词将传扬开去,她把梅乐士先生说成一个对待女子又下贱又残暴的人的样子,简直是铃人震怒的,但是人们是怪怪易相信谤的话的,尤其是关于这一类事情的话,她宣称如果他活一日,她便不让一日好过,但我却对自己说,假如他对她是这么残暴的话,为什么她还是这么焦急着要回他家里?当然,她是快到停经时期的人了,因为她比他太好几岁呢,这些庸欲粗野的妇人,当停经时期来到的时期,总是要变成半疯狂的。 这信给了康妮一个大魇打击,现在。毫无疑义地,她是要混在这谗言丑低之中了,她恼怒他连一个自篱·古蒂斯都奈何不了,她甚至恼怒她干吗和她结婚,也许她真是有点下贱的某种倾向吧,康妮想起那最后的一夜,她灭禁战起来,那种种的肉感,他竟和白黛·古蒂斯这么一个女人共有过!那真是有点令人作呕了。也许最好是脱离他,完全避开他,他也许让真是个庸俗下贱的人呢。 她对于这整个事情的情感剧变了,她差不多要羡慕加丝利姊妹俩的不谐世务和痴憨的少女天真了,现在,她生怕她和守猎人的事被人知道”那是多么不可言宣的屈辱!她觉得厌倦,惧怕,她切望过着一种体面封锁理的生活,假如克利福知道了她的事,那是多么不可言宣的屈辱!她恐惧着惊怖这个社会和它的污秽的中伤,她差希望她能屏除那个孩子,避免了一切,简言之,她是陷在一种畏缩怯懦的情境中。 至于那瓶香水,那全是她的不是。她就忍不住她的孩子气的发作,更把他抽屉里的几条手巾和他的衬衣芒香起来,又把那小半瓶高锹的野罗兰香水留在那里,她想使他闻到了这香水而想起她。至于纸烟头,那是希尔达留下的。 她不能自禁地对旦肯·霍布斯倾了几凡民。她并没有说她已经是那守猎人的情人,她只说她喜欢他,并且把他的历史告诉霍布斯。 “啊!”霍布斯说,“你瞧吧,他们是非打倒这个人不可的,假如他不愿攫着机会爬到中等阶级去,假如他是个维护他自己的性的人,那么他便完了,人们唯一不让你的事,使是对于性这东西的爽直和坦白。至于于你是怎样的龌龊,人却不管,中实上你对于性爱愈龌龊的话,那便要打倒你。这是人类所剩下的最后的一个野蛮的禁忌:他们不愿听说性爱是个自然的、基要的机能。假如你想用这机能,他们便要杀你。你瞧罢,他们将把那个人穷迫到死的。毕竟,他有什么不是?说是他和他的妻的性爱太狂了,这不是他的权利么?她还应该引为荣呢!但是,你看,甚至一下流的东西如他的妻,都要起来反对他,而且挑拨暴民的野狗似的反对性爱的本能来推倒他。在实行性爱以前,你得象一只狗似的闻闻嗅嗅,觉得犯罪而难过。啊,他们是要把这可怜的家伙穷迫到死的。” 现在,康妮的情感又在另一方面剧变。毕竟他有什么不是?他对于她自己一康妮,又有什么不是?他给过她美妙的快乐的一种自由的、欣欣向荣的感觉,他把她身上困着的自然而温暖的性流的水闸打开了。这了这个,他便将被人穷迫到死。 啊,不,那是不应该的!她的心里看见他,赤棵锡,白析析的,只有脸孔和两手是赤色的,他闭着,对她挺起的阴说着话,仿佛它是另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接着那奇异的苦笑,她听见他的声音:“您有的是最美丽的妇人的臀儿! ……”她觉得他的搀在热烈地、温柔地爱抚着她的臀部,爱抚着她的秘密的地方,好象是个祝福的表示。一种热力在她的子宫里流过,一些小小的火焰在她的两膝上摇曳。她说: “啊,不!我决不能退缩!我决不能把他抛弃!无论如何,我定要依附他和他给铁东西!我的温暖的、光芒的生命是他给的,我不退缩。” 她做了件冒失的事。她写了封信给波太太,里面封了一封短函叫小驮庄转交给他,她给他写道: 我听了你的种种烦恼,觉得非常痛苦;但是你宽心罢,那只是一种歇斯底里罢了,那是来得骤然,而去得也骤然。便是我是十分抱歉的,我很希望你不致过于忧心。那究竟是不值得的。她不过是个想给你点苦头的歇斯底里的妇人罢了,我在十天内使要归去,我希望一切都将顺适。 我听说你们打算十六日离开威尼斯,真是高兴得很。但是假如你在那边很快活的话,那便不必急急于回家。我们很怀念你。勒格贝没有了你也太空洞了,但是最要紧的还是你多多地享受阳光,阳光与睡衣裤,好象丽岛的广告上说的。所以。要是你在那儿觉得很愉快,并且对你的健康有进益,以准备度我们的严冬的话,那到你就请多留一些时日吧,拿今天说,这儿就下着雨呢。 波太太勒勉可靠地侍候我。她真是个怪异的人类标本。我越活着便越觉得人类是奇怪的生物。让多人是很可以象蜈蚣似地有一百条腿。或象龙是似的有六条腿。人类的一致,和一个人所希冀于他人的尊严,实际上仿佛是不存在的,我们甚至要怀疑这两种东西本身是否存在。 守猎人的非议日见增大,如雪球滚地一般,波太太供给着我种种消息,她使我联想到一条鱼,鱼虽然是不会说话,但是只要它是活着,它的腮好象总是在呼吸着沉默的闲言,一切都打她的腮筛里经过,并且没有使她惊异的事情,仿佛他人的事故,是好怕生命所必需的氧气似的。 她很留心着梅乐士的事件,假如我让她开口的话,她便要把我引到深底里去。她对于梅乐士的女妗是无限愤慨的一甚至这样她也象是舞台上的女优般的愤慨一她坚持叫她白黛,古蒂斯。我曾经到过白黛·古蒂斯的污浊的生活的深处;当我从那滔滔的闲话里解脱出来,慢慢地重新浮出水面的时候,我望着光明的阳光,惊异着怎么能有这么一种生活。 我觉得绝对的真,我们所眼见的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个深深的海底;所有的树木是海底植物,我们自己是海底的奇民蝗或鳞甲动物,我们象小是似地以腐物饱腹。只有灵魂偶尔从我们所住的这深不可测的地方,喘息着浮了起来,远远地浮到有真空气的以太的水面,我确信我们普通所吸的空气是水之一种,而我们男男女女都是鱼类之一种。 但是在海底掠食后的灵魂,有时也会象海鸥似的、狂喜地向着光明展冀疾飞。我想,我们在那人类的海底野林中掠食着我们水族同类的狞恶的生命,是我们的死运吧。但是我们不朽的命运却是逃走,一旦蚕咽了我们的粘腻的掠物后,我们便从这古老的海洋冲出,重回到光辉的以太里,重回到真正的光明里,那时我们便了解我们有个永久的天性。 当我听着波太太说话时,我觉得我自己是在沉着,沉着,沉到了海底里,那儿,神秘的人类鱼在打转,在游泳,肉欲来潮的时候,他们攫住了一块肉食,然后向着高处上升,上升,从浓雾里到以太里,从低湿处到干爽处。对你,我可以将这整个的程序解释,但是和波太太,我只觉得很可怖地向下,向下沉着,沉到了那绝底的海藻与死灰色的妖怪中间。 我恐怕我们的守猎人要定了,逃妇所引起的丑事,不单没有缓和下去,反而愈来愈见扩大了。她遣责他一切不可名状的事情。说也奇怪,她竞有法子使大部分的矿工的妻了们一可怖的鱼类一站在她的后面,村里是给渊言所腐化了。 我听说这位白黛。古蒂斯,把村舍和小屋搜索一番后,到梅乐士母亲家里把梅乐士罗唣了一场,有一天,她的女儿散学回来时,她想把这酷肖母亲的东西带定。但是这小儿女,不但没有吻她慈母的手,反而把她狠狠地咬了一日,这一来,慈母的另一只子给了她一个耳光,把她蹒跚地打落沟渠里,那位愤懑窘迫的祖母才把她救了出来。 这妇人在她的周围,喷布了惊人的大量的毒气。她把地妻生活的一切大小情节都播散出去,这种种情节在普通夫妇之间是只有埋藏在婚姻的沉默的扩墓之量深处的,在十年的安葬之后,她再发掘了出来,好个异样的陈列!这些详情我是从林来和医生那里听来的,医生觉得那是伴娱人的事情,自然,个中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人类一向就是婪无厌地探究着性交的特殊姿式的,假如一位丈无喜欢和他的女人“意大利式”地一如赛凌尼的说法一尽情尽意,又有什么不可呢,那不过是嗜好的问题罢了。不过我却没有想到我们的守猎人也能玩这许多戏法。无疑地那是白黛·古蒂斯启蒙他的。无论如何,那是他们自家的家丑,与他人是毫无关系的。 虽然,大家都在听着,正和我自己一样,在十年前,只要普通的廉耻心便足把这种事件窒息。但是普通的廉耻心不再存在了,矿工的妻子们从头到脚都武装起来了,再也无法使她们缄默了。人一定要以五十年来达娃斯哈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圣胎所出,我们的背教的妇女们,个个都和琼·达尔克一般光荣。我们的可敬的守猎人竟有拉伯雷的的倾向,这在村人的眼中似乎使他变得比一个杀人凶手如巨立朋更其怪庚而令人发指,可是然种种传说看来,达娃斯哈村里这些人民也是荒淫不羁的。 困难的地方便是这可恶的白黛·古蒂斯并不安于她自己的苦痛经验,她到处呼号着她发现了她的丈夫在村舍里 “留”女子,并且胆敢指出人名。于是几个可敬的名字便被曳在污泥里了;事情竟闹到使人不得不下个拘禁她的命令。 梅乐士已不能使那妇人不到林中去,所以我不得不叫他来把事情问个详细。他和往常一样地踱来踱去,好象说:“别管我的事,我也不管你的!”可是,我却十分怀疑他自己觉得象个尾巴上缚了个洋锡罐的狗,虽然他装做详锡罐并不在那里的怪自然的样子,但是我听人说,当他经过村里的时候,妇人们都把她们的孩子叫开,好象他是沙德候爵的化身似的,他是一味的鲁莽,但是我恐怕他尾巴上的罐子缚得紧紧以的,并且他内心里象堂罗德里哥似的念着那句西牙短歌:“唉!我犯罪的那个地方,现在被咬伤了!” 我问他是不是尽林中的职务,他说他相信并没有疏忽他的职务。我对他说,他的女人在林中这样打扰是件讨厌的事。他答道,他没有法子制止她。然后我暗示他那件不名誉的事情,是越来越难听了。“是的,”他说,“人们应该只管自己的床第间事,那么他们便少听他人的床第间闲话了。” 他说这话是带点苦味,而无疑是真的,但是他说这庄的样子,既不文雅,又不尊敬。我把这个意思暗示给他,这一来我听见了那样锡罐在响起来:“克利福男爵,象您这样情境的人,是不应该责备我的两腿间有一条鳖鱼的。” 这种事情,不分皂白地逢人便说,当然于他是毫无益处的,因此我们的牧师和林来,和波劳斯,大家都以为最好是将他辞退了。 我问他在村舍里留女子的事是否真的。他说:“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克利福男爵?”我对他说,在我的林园里面,是不容不正经的事的。他却答道:“那么,你得把所有妇人的嘴都扣起来。”一当我迫着问他在村舍里的生活情形时,他说: “你尽可以把我和我的化狗儿佛萝茜捏造一些秽史。那给你一个好的漂亮的题目!”真的,他的鲁莽无礼,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我问他另外去找个位置是否容易。他说:“假如你这话是暗示我滚蛋,那么再容易没有了。”这样,他毫不反对地在下星期末离开此地,而且他似乎愿意把这职业的种种秘密传授给他的代替者,乔·钱伯斯,一个年轻的家伙,我提议在他定的时候,多给一个月的薪水。他说我还是留着这钱好,因为我的良心无法安静。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克利福男爵,你没有另外欠我什么,所以不要多绘我什么。假如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话要说的,便只管说罢。” 好了,此刻事情是完结了!那妇人是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但是颗达娃斯哈露面的话,她是要被拘禁起来的,我听说她是最怕坐牢的,因为她实在太应份了。梅乐士将于下星期本离开,那地方不久也便重返原状了。 我亲爱的康妮,假如你觉得快活的话,你就在威尼斯或瑞士留在八月初罢,你能远隔着这些污秽的谣诼,我是觉得欣快的,这些谣琢到了月底便可以全息了。 我看,我们是海底的妖怪,当一条龙虾在泥上走过时,它把水给大家搅了,我们只好坦然受之啊! 克利福信里的激恼和任何同情心的缺乏,给康妮的印象是很坏的。但是当,她接到梅乐士的下面那封信时,她对于事情才明白些了: 秘密是刺穿一袋子里的猫定出来了,而且还带着种种小猫呢。想来你已经听到了,我的妻白黛,向我的无情的臂里回来了,而且卜居于村舍里,那儿一说句不恭敬的话一那小瓶高狄香水,在她的鼻子里却是老鼠味儿。在几天内,她没有找到旁的东西,然后,那张焚的像片,使她狂号起来,她在杂物间里发现了玻璃和框板。不幸地,在那框上板上,有人涂了一些小画,和几个省笔名字:C.D.R,起初,这还不能供给什么线索,直至她跑到小屋里去,在那里发现了一本你的书一女伶朱狄英的一本自传,在第一页上,写有你的名字ConstanceStewartReid,得了这个后,她便到处狂叫了几天,说我的情妇不是别人,就是果太莱男爵夫人自己,这消息终于传到了牧师、波劳斯先生和在狮福男福的耳朵里,于是他们把我的好太太告到官里去,她是个怕警察或怕死的,听了便逃之天天了。 克利福男爵要见我,于是我便到他那里去,他把事情说来说去,好象恼恨我的样子,然后他问我知道不知道连查太莱夫人的名字也给人提及了,我说我从来不听谣言,这话竞从克利福男爵嘴里听得,是使我惊异的,他说,这自然是个绝大的侮辱,我答道,在我的洗涤间里,接了个日历,上面有个玛丽王后的像,无疑地因为王后是我的阿房宫里的一个宫女子。但是他并不赏识这个笑话,她差不多派我是个不如裤钮在外面走路的鲁夫,而我也差不多告诉他,无论如何,他是没有东西可以不扣裤钮的,因此他把我辞退了,我将于下星期六离开,这地方将不再认识我了。 我将到伦敦我从前的房东英格太太那里去,她住在高堡广场十七号,她将绘我一个房子,或替我找过房子的。 你可以确信罢,你的罪恶是不会把你放松的,尤其是你是有夫之妇,而她的名字叫做白黛。 信里没有一个字是关于她的,或是给她的,康妮不禁愤恨起来,他很可以说几句抚慰她的,或安她的心里的话,但 是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让她自由、自由地回勒格贝和克利福那里去。而这也使她愤恨,他何必如此假作毫侠?了对克利福说:“是的,她是我的爱人,我的情妇,而我是骄傲!”但是他却没有这个勇气。 那么,在达娃斯哈,她的名字竟和他的混在一起了,可怖的混蛋!但是不久便要静息下来了。 她愤怒着。那是一个复杂而系乱的愤怒,这愤怒使人了生气,她不知做什么好,说什么好,于是她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她在威尼斯的生活和以前一样,和旦肯·霍布斯乘游船出去,洗海水浴,让时光轻轻地过去,十年前忧郁地恋爱她的旦肯,现在又爱起她来了,但是她对他说:“我希望于男子的只有一件事,便是他们让我安静!” 于是旦肯让她安静了,而是毫不生气。虽然,他还是对她流露着一种奇异的颠倒的爱之软流他。他但愿与她亲近。 “你有没有想过,”他有一天对她说,“人与人间的关系是多么肤浅?看看丹纪罢!他美得和一个太阳的儿子似的,但是你看,他在她的美中,看来是多么孤独!而我敢打赌,他一定有妻儿,而且这妻儿是他所不能离弃的。” “问他自己去罢”康妮说。 旦肯问了他。丹尼说他已经结了婚,生了两个男孩大的九,小的七岁。但是他对于这事实并不流露任何情感。 “也许唯有能与他人真正结全听人,才有这种孤独于宇宙之间的外表罢。”康妮说,“此外的人都有着某种胶粘性,他们只知胶粘着群众,和优雅万尼一样。”而她心里想:“你,旦肯,也是这一类人。” 第十八章 她再也不都犹豫了。她决定星期六(他离开勒格贝的那天也是星期六)离开威尼斯。她将于下星期一到伦敦,地她便可以会见他了,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寄到他的伦敦的地址去,要他回信到哈兰饭店,并且星期一晚上七点到那儿去会她。 她心里感到一种奇异的复杂的愤怒,她所有的感应都好象麻木了。她甚至对希尔达也不愿告以心事,希尔达呢,对她的这种固执的大不高光,很亲切地跟一个荷兰女人交好起来,康妮觉得女人与女人之间这种有点闷抑的亲切是可憎的;反之,希尔达却趋之难不恐不及。 麦尔肯爵士决意和康妮一路回去,旦肯将陪希尔达回来。这老艺术家是养尊处优贯了的人,他买了两张“东方快画”的卧铺票,虽然康妮并不喜欢奢侈的卧车和那种车里的庸俗腐败的氛围。然而坐这种车到巴黎快一些。 麦尔肯爵士回家去见太太时,总是心中局促不安的。这是他的一第一位太太在世的时候传下来的习惯了。但是家里将举行一个松鸡的游猎会,他要及时赶到。阳光晒赤了的美丽的康妮,默默地坐着,把沿作宾景色全都忘了。 “回勒格贝去,你觉得有点烦闷的。”她的父亲看到她的郁郁不快的情形时说。 “我还说不定是要回勒格贝去呢。”她骤然地说,两只蓝色的大眼睛望着她父亲,他的蓝色的大眼睛,显着一个良心有疚的人的惊愕神情。 “你的意思是说要在巴黎待一下么?” “不!我是说永不回勒格贝去。” 他老人家自己的小烦恼已经够受了,他衷心希望不要再担负她的烦恼。 “这是怎么说的,这么突然?”他问道。 “我要有个孩子了。” 这句话是她第一次对人说的,她的生命好象也随着这句话而裂成两片了。 “你怎么知道呢?”她的父亲问道。 她微笑着。 “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