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班吉。”T.P.在屋子里说。“你藏在哪儿。你溜出去了。我知道的。”勒斯特回来了。①等一等。他说。上这边来。别到那边去。昆丁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在那儿的秋千架上呢。你从这边走。回来呀,班吉。①当前。树底下很黑。②丹儿不愿过来。它留在月光底下,这时我看见了那架秋千,我哭起来了。②1906年的那个晚上。快打那边回来,班吉,勒斯特说。③你知道昆丁小姐要发火的。③“当前”。这时秋千架上有两个人,接着只有一个了。④凯蒂急急地走过来,在黑暗中是白蒙蒙的一片。④1906年的那个晚上。“班吉。”他说,“你怎么溜出来的。威尔许在哪儿。”她用胳膊搂住我,我不吱声了,我拽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走。“怎么啦,班吉?”她说。“这是怎么回事,T.P.”她喊道。“坐在秋千架上的那人站起来走了过来、我哭着,使劲拽凯蒂的衣服。“班吉。”凯蒂说。“那不过是查利呀。你不认得查利吗。”“看管他的那个黑小子呢。”查利说。“他们干吗让他到处乱跑。”“别哭,班吉。”凯蒂说。“你走开,查利。他不喜欢你。”查利走开去了,我收住了哭声。我拉着凯蒂的衣裙。“怎么啦,班吉。”凯蒂说。“你就不让我呆在这儿跟查利说几句话吗。”“把那黑小子叫来。”查利说。他又走过来了。我哭得更响了,使劲拉住凯蒂的衣裙。“你走开,查利。”凯蒂说。查利过来把两只手放在凯蒂身上,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哭声更响了。“别,别。”凯蒂说。“别。别这样。”“他又不会说话。”查利说。“凯蒂。”“你疯了吗。”凯蒂说。她呼吸急促起来了。“他看得见的。别这样,别这样嘛。”凯蒂挣扎着一他们两入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求求你。求求你。”凯蒂悄声说。“把他支开去。”查利说。“我会的。”凯蒂说。“你放开我。”“你把不把他支开。”查利说。“我会的。”凯蒂说。“你放开我。”查利走开去了。“别哭。”凯蒂说。“他走了。”我停住了哭声。我听得见她的呼吸,感到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我得先把他送回家去。”她说。她拉住我的手。“我就回来。”她悄声说。“等一等。”查利说。“叫黑小子来。”“不。”凯蒂说。“我就回来。走吧,班吉。”“凯蒂。”查利悄声说,气儿出的很粗。我们继续往前走。“你还是回来吧。你回来不回来。”凯蒂和我在小跑了。“凯蒂。”查利说。我们跑到月光里,朝厨房跑去。“凯蒂。”查利说。凯蒂和我跑着。我们跑上厨房台阶,来到后廊上,凯蒂在黑暗中跪了下来,搂住了我。我能听见她的出气声,能感到她胸脯的起伏。“我不会了。”她说。“我永远也不会再那样了。班吉。班吉。”接着她哭起来了,我也哭了,我们两人抱在一起。“别哭了。”她说。“别哭了。我不会再那样了。”于是我收住哭声,凯蒂站起身来,我们走进厨房,开亮了灯,凯蒂拿了厨房里的肥皂到水池边使劲搓洗她的嘴。凯蒂象树一样的香。我没一遍遍地关照你别上那边去吗,勒斯特说。①他们急勿匆地在秋千座上坐起来。昆丁伸出双手去理头发。那个男的系着一条红领带。①又回到“当前”。这里的昆丁是小昆丁。你这疯傻子,昆丁说。我要告诉迪尔西,你让他到处跟踪我。我要叫她狠狠地抽你一大顿。“我也管不住他呀。”勒斯特说。“回这儿来,班吉。”“不,你是管得住的。”昆丁说。“你只是不想管就是了。你们俩都鬼头鬼脑地来刺探我的行动。是不是外婆派你们上这儿来监视我的。”她从秋千架上跳下来。“如果你不马上把他带走,再也不让他回来,我可要叫杰生用鞭子抽你了。”“我真的管不住他。”勒斯特说,“你以为管得住你倒试试看。”“你给我闭嘴。”昆丁说,“你到底把不把他带走。”“唉,让他待在这儿吧。”那个男的说。他打着一条红领带。太阳晒在那上面红艳艳的。“你瞧这个,杰克②。”他划亮了一根火柴,放进自己嘴里。接着又把火柴取出来。火柴仍然亮着。“你想试一试吗。”他说。我走了过去。“你张大嘴。”他说。我把嘴张大。昆丁一扬手,把火柴打飞了。②对不知道名字的人一种带轻蔑性的称呼。“你真浑。”昆丁说。“你想惹他哭吗。你不知道他会吼上一整天的吗。我要去跟迪尔西说你不好好管班吉。”她跑开去了。“回来,小妞。”他说。“嗨。快回来呀。我不作弄他就是了。”昆丁朝大宅子跑去。她已经绕过厨房了。“你在捣乱,杰克。”他说。“是不是这样啊。”“他听不懂你的话。”勒斯特说。“他又聋又哑。”“是吗。”他说。“他这样子有多久啦。”“到今天正好是三十三年。”勒斯特说。“生下来就是傻子。你是戏班子里的人吗。”“怎么啦。”他说。“我好象以前没有见过你。”勒斯特说。“嗯,那又怎么样。”他说。“没什么。”勒斯特说。“我今儿晚上要去看演出。”他瞧了瞧我。“你不是拉锯奏出曲子来的那个人吧,是不是。”勒斯特说。“花两毛五买一张门票,你就知道了。”他说。他瞧了瞧我。“他们干吗不把他关起来。”他说。“你把他领到外面来干什么。”“你这活不要跟我说。”勒斯特说。“我是一点儿也管不着他的。我不过是来找丢掉的一只镚子儿的,找到了今天晚上才能去看演出。看样子我是去不成的了。”勒斯特在地上找着。“你身上没有多余的镚子儿吧,是吗。”勒斯特说。“没有。”他说。“我可没有。”“那我看我只好想法找到那只镚子儿了。”勒斯特说。他把手伸进到自己的兜里。“你也不想买只高尔夫球吧,是吗。”勒斯特说。“什么样的球。”他说。“高尔夫球。”勒斯特说。“我多了不要,只要两角五分。”“有啥用呢。”他说。“我要它有什么用。”“我琢磨你也不会要的。”勒斯特说。“咱们走吧,蠢驴。”他说。“上这边来瞧他们打球吧。拿去。给你这个,你可以拿来跟吉姆生草一起玩。”勒斯特把那东西捡了起来,递给了我。那东西亮光光的。“你在哪儿找到的。”他说。他那根在太阳光底下红艳艳的领带一点点的挨近我们。“就在这丛矮树底下找到的。”勒斯特说。“我一时之间还以为是我丢失的那只镚子儿呢。”他走过来把那东西拿过去。“别叫。”勒斯特说。“他看完就会还给你的。”“艾格尼斯·梅比尔·贝基。①”他说,眼睛朝大房子那边看去。①这是二十年代美国通用的一种避孕工具的牌子。勒斯特在地上见到装避孕工具的铁皮盒子,捡起来给班吉玩。那个打红领带的人见到后心中明白小昆丁另外还有情人。“别嚷嚷。”勒斯特说。“他肯定会还给你的。”他把那东西给我,我就不叫了。“昨儿晚上什么人来看过她。”他说。“我可不知道。”勒斯特说。“每天晚上都有人来,她可以从那棵树上爬下来的。我可不爱打听别人的秘密。”“他们当中的一个倒是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了。”他说。他朝大房子看去。接着他走开去,在秋千座上躺了下来。“走吧。”他说。“别来跟我捣乱了。”“快走吧。”勒斯特说。“你闯祸了,昆丁小姐肯定已经在迪尔西面前告过你的状了。”我们来到栅栏边,透过盘绕的花枝朝外面张望。勒斯特在草丛里找东西。“我在这儿的时候钱还在身上呢。”他说。我看见那面小旗在扑闪,太阳斜斜地落在宽阔的草地上。“一会儿他们①就会来的。”勒斯特说。“来过几个了,可是又走了。你过来帮我找呀。”①指打高尔夫球的人。我们沿着栅栏往前走。“别闹了。”勒斯特说。“他们不来,我又有什么法子让他们来呢。等一会儿。过一分钟就会来的。瞧那边。可不是来了吗。”我顺着栅栏一直走到大铁门那儿,背书包的姑娘们总打这儿经过。“喂,班吉。”勒斯特说。“你回这边来呀。”你从大门里往外瞧有什么用啊,T·P·说。②凯蒂小姐早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嫁了人了,离开你了。你拽着门哭哭喊喊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她可听不见你。②、班吉从勒斯特说的打球的会来联想到大铁门外路过的女学生,所以一直走到那里,想起了1910年5月(凯蒂结婚后不久)在大铁门口的情景。他想要什么呀,T.P.,母亲说。你就不能陪他玩让他安静些吗。他想到门回去看大门外面,T.P.说。哦,那可不行,母亲说。在下雨呢。你只有好好陪他玩,让他不要吵。你乖点儿,班吉明。根本设法儿让他安静,T·P·说。他以为只要他到大门口去,凯蒂小姐就会回来的。胡说八道,母亲说。我听见她们在说话。我走出屋门,就听不见了,我一直走到大铁门,姑娘们背着书包打这儿走过去。她们看了看我,把头扭开去,走得更快了。我想说话,可是她们只管往前走,我就沿着栅栏跟着她们,想说话,可是她们走得更快了。接着她们跑起来了,我走到栅栏拐弯处,没法往前走了。我拽住栅栏,眼看她们走远,我想说话。“你呀,班吉。”T.P.说。“你溜了出来想干什么。你不知道迪尔西会抽你一顿的吗。”“你这样做有什么用,隔着栅栏朝她们哼哼唧唧,嘟嘟哝哝。”T·P·说。“你把这些小女孩都吓坏了。你瞧瞧,她们都打马路对面走了。”他怎么出去的,父亲说。①你进院子时没插上门吧,杰生。①后来,1910年6月2日以后的某一天,班吉溜出大门去追逐女学生。下面写这件事发生后康普生先生与杰生的对话。杰克逊是密西西比州的首府,该处没有州立精神病院。柏吉斯太太是该女学生的母亲。怎么会呢,杰生说。我怎么会这么马虎呢。您以为我愿意出这样的事吗。咱们家的名声已经够糟糕的了,老天爷呀。这话我早就该跟您说了。我看这一来您该把他送到杰克逊去了吧。要不柏吉斯太太真要开枪打死他了。别说了,父亲说。这话我早就该跟您说了,杰生说。我手碰上大铁门,它是开着的,我就在暮色里拽住了门。②②他回想到当初追逐大学生的情景,时序上先于上一段文字所叙述的内容。我没有喊,我使劲不让自己哭,看着小姑娘们在暮色里走过来。我没有喊。“他在那儿呢。”她们停住了脚步。“他走不出来。反正他是不会伤害人的。走过去吧。”“我不敢走过去。我不敢。我想到马路对面去。”“他出不来的。”我没有喊。“别象一只胆小的猫儿似的。走过去呀。”她们在暮色里朝前走。我没有喊人我拽紧了门。她们走得很慢。“我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我每天都打这儿走。他光是顺着栅栏跟着走。”她们走过来了。我拉开铁门,她们停了步,把身子转过来。我想说话,我一把抓住了她,想说话,可是她尖声大叫起来,我一个劲儿地想说话想说话,①这时明亮的形影开始看不清了,我想爬出来。我想把它从面前拂走,可是那些明亮的形影又看不清了。他们朝山上走去,朝山坡往下落的地方走去,我想喊他们。可是我吸进了气,却吐不出气,发不出声音,我一心想不让自己掉到山下去,却偏偏从山上摔下来,落进明亮的、打着旋的形影中去。①接着班吉被女学生的父亲柏吉斯先生用栅栏柱子打昏。后来又被送进医院进行去势手术。下面一段便是写班吉在手术台上的印象。喂,傻子,勒斯特说。②来了几个人了。快别嘟嘟哝哝、哼哼唧唧的了,听见没有。//②回到“当前”。他们来到小旗旁边。有一个把小旗拔出来,他们打了球,接着他又把小旗插回去。“先生。”勒斯特说。他回过头来。“什么事。”他说。“您要买高尔夫球不。”勒斯特说。“给我看看。”他说。他走到栅栏前,勒斯特的手穿过栅栏把球递了过去。“你从哪儿得来的。”他说。“捡到的。”勒斯特说。“我可知道是怎么来的。”他说。“从哪儿来的。从别人的高尔夫球袋里。”“我是在这儿院子里找到的。”勒斯特说。“给我两角五分就让给你。”“你凭什么说这球是你的。”他说。“是我捡到的嘛。”勒斯特说。“那你再去捡一个吧。”他说。他把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就走开了。“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去看演出呀。”勒斯特说。“是吗。”他说。他走到台地上。“让开,开弟①。”他说。他打了一下球。①打球人这样一说,又使班吉想起他姐姐凯蒂。“你这人真是。”勒斯特说。“你役看见他们的时候瞎吵吵,等到看见了,你又瞎吵吵。你就不能住嘴吗。你不明白别人老听到你瞎吵吵会讨厌的吗。拿去。你的吉姆生草丢了。”他把草捡起来,还给了我。“得再给你摘一支了。这一支已经快给你弄蔫儿了。”我们站在栅栏前看着他们。“那个白人可不好对付啊。”勒斯特说。“你看见他把我的球抢去了吧。”他们朝前走。我们也顺着栅栏朝前走。我们来到花园里,再也走不过去了。我拽住了栅栏,从花枝间看过去。他们不见了。“现在你没什么可哼哼唧唧的了吧。”勒斯特说。“快别吱声了。该唉声叹气的是我,而不是你。拿去。你干吗不拿好你的草呢。一会儿又要固为没了它大哭大闹了。”他把一支花给我。“你又往哪儿跑。”我们的影子落在草地上。影子比我们先碰到树。我的影子第一个到。然后我们两个人都到了,然后影子又离开了树。瓶子里有一支花。我把另外一支也插进去。“你早就是个大人了。”勒斯特说。“还玩这种往瓶子插两支草的游戏。你知道卡罗琳小姐一死他们会把你怎么样吗。他们要把你送到杰克逊去,那儿本来就是你该待的地方。杰生先生这样说的。到了那边,你就能跟一大帮傻子白痴待在一起,整天拽着铁栅栏不放,爱怎么哼哼就怎么哼哼了。怎么样,你喜欢过这种日子吗。”勒斯特一挥手把花儿打飞了。“在杰克逊,只要你一叫唤,他们就这样对付你。”我想把花儿捡起来。勒斯特先捡走了,花儿不知到哪儿去了。我哭了起来。“哭呀。”勒斯特说。“你倒是哭呀。你得有个因头哭。好吧,给你个因头。凯蒂。”他悄声说。“凯蒂。你哭呀。凯蒂。”“勒斯特。”迪尔西在厨房里喊道。花儿又回来了。“快别哭。”勒斯特说。“哪,这不是吗。瞧。这不是跟方才一样,好好的在瓶子里吗。行了,别哭了。”“嗨,勒斯特。”迪尔西说。“嗳,您哪。”勒斯特说。“我们来了。你太捣乱了。起来。”他扯了扯我的胳膊,我爬了起来。我们走出树丛。我们的影子不见。“别哭了。”勒斯特说。“瞧,大家都在看你了。别哭了。”“你把他带过来。”迪尔西说。她走下台阶。“哼,你又把他怎么的啦。”她说。“一点也没招惹他呀。”勒斯特说。“他无缘无故就哭喊起来了。“你就是招惹他了。”迪尔西说。“你准是欺侮他了。你们刚才在哪儿。”“就在那边的那些雪松下面。”勒斯特说。“你把小昆丁都惹火了。”迪尔西说。“你就不能把他带开去,离她远点儿吗。你不知道她不喜欢班吉在她左近吗。”“我为他花了多少时间。”勒斯特说。“他又不是我的舅舅。”“你敢跟我顶嘴,臭小子。”迪尔西说。“我根本没惹他。”勒斯特说。“他在那儿玩得好好的,忽然之间就又哭又喊的了。”“你碰他的‘坟地’①了没有。”迪尔西说。①指班吉的玩具:放在后院树丛下的地里的一只瓶子,内插两支草。“我没碰他的‘坟地’呀。”勒斯特说。“别跟我撒谎,小子。”迪尔西说。我们走上台阶,走进厨房。迪尔西打开炉门,拉过一把椅子放在炉火前,让我坐下来。我不哭了。你干吗要惹她①生气呢,迪尔西说。你就不能把他带开去吗。①回想到1900年11月康普生太太把小儿子的名字从毛莱改为班吉明那一天的事。这儿的”她”指康普生太太。他不过是在那儿瞧火,凯蒂说。母亲正在告诉他,他的新名儿是什么。我们根本没想惹她生气呀。我知道你是没有这样的意思,迪尔西说。他在屋子里的这一头,她在另外一头。好,我的东西你们一点也不要动。我走开的时候你们可什么都别动啊。“你不害臊吗。”迪尔西说。②“这样作弄他。”她把那只蛋糕放在桌子上。②“当前”。“我没作弄他。”勒斯特说。“他前一分钟还在玩那只装满了狗尾巴草的瓶子,马上就突然又是哭又是叫的了。这您也是听见的。”“你没有动他的花儿吗。”迪尔西说。“我没碰他的‘坟地’啊。”勒斯特说。“我要他的破烂干什么。我只不过是在找我的镚子儿。”“你丢了,是吗。”迪尔西说。她点亮了蛋糕上插着的蜡烛。有些是小蜡烛。有些是大蜡烛,给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我早就跟你说过要把它藏好。这会儿我看你又得让我跟弗洛尼去要了吧。”“反正我要去看演出,不管有没有班吉。”勒斯特说。“我不能白天黑夜没完